直到掛了電話，言朗臉上還殘存著濃濃的錯愕，那模樣，就像是天空中忽然飄起了紅雨，即使是親眼看見的，也依舊會覺得神奇和不敢相信。
“怎麼了？”蕭宛華明知故問道。
言朗回神，聲音裏帶著說不出的興奮，“真是神了！他下午到，還說會帶幾個人一起，讓我跟你說一聲……可真是給你麵子！”
蕭宛華心下了然，怪不得言騰會打這個電話——同春園向來不接待外客，即使是言家這樣的通家之好，帶了其他人過來，提前告知主人一聲也是應有之義。
確定言騰今天就到，蕭宛華在心底默默鬆了一口氣。從昨天到現在，她片刻都沒有忘記海東青提出的條件——為天鷹幫和言家牽線，解決天鷹幫現在的困境，換取蕭止的消息。
海東青手裏的底牌有多大價值還無法確定，有可能僅僅隻是他虛構出來的，然而隻憑那柄蕭止貼身攜帶的“星辰”匕首，蕭宛華就不敢冒半分險。澤地萃——萃者，為聚集，團結之意。方才那一卦，很大程度上也安了自己的心。
至於言家那方的交涉對象——盡管與言朗關係更熟絡一些，但在這件事上——毋庸置疑是作為繼承人的言騰更加合適。
出於這個原因，蕭宛華才會再三旁敲側擊言騰的行程，比起純粹無聊的言朗，反而是她更急切地盼著言騰盡早出現。
接下來的時間，言朗挑了一間順眼的客房繼續抱著電腦玩遊戲。蕭宛華因為知道有客人來，索性不進書房，上樓換了一身能見人的衣服便靠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
還沒翻幾頁，身板筆直，皮膚黝黑的保安陳喜大步走過來，將一遝紙張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
“大小姐，這是魏叔讓我拿過來的——私立一中的資料。”
蕭宛華的目光從書本上移開，訝然道：“咦？這麼快！”說話間隨手翻了一下，師資隊伍、教學設施、住宿條件、校風校紀、升學率、社會評價等每一個方麵，分門別類、立場客觀、事無巨細、一目了然，一看就是專業人士弄出來的。
陳喜目露傲然之色，“大小姐想想咱們兄弟以前是幹嘛的。收集一個私立學校的資料，還不是輕而易舉？”他們中有退役前是偵察兵和通信兵的，對於這種□□報的搜集整理得心應手。
蕭宛華深以為然，口中也不吝嘉許，“確實很厲害。”想了想，又問道，“依陳哥看，我到這所學校讀書，有哪裏是需要特別注意的？”
陳喜思索了片刻，中肯道：“私立一中向來被大眾稱作貴族學校，配套設施之完善，在國內都是數得著的，飯菜營養衛生，宿舍都是套房……這些資料上很詳細，大小姐看了就知道。——不過在我看來，一中的校風……不是很對勁。”
蕭宛華感興趣地抬起頭看向他。
“怎麼說呢？好像……太功利了。”陳喜抿抿嘴唇，徐徐道，“一中的門檻很高，高難度的入學考試還有高額的學費，決定了絕大部分的學生不僅成績優異，而且家世非富即貴。這種環境下，從校方管理層到老師再到學生，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升學率和人際交往上麵。”
隻是這幾句，蕭宛華已經大概能推測出這個學校是什麼情況了——水準一流，競爭激烈，關係圈複雜現時，為教育界詬病卻能得到廣大家長的追捧。
難怪爺爺不假思索就同意了這個提議，以自己的心性，那些校風單純輕鬆的公立學校反而會令她無所適從，第一次入學，其實還是這種稍微複雜的環境更適合自己。
“不過，我相信大小姐到那裏肯定會如魚得水。”大概也是這麼想的，陳喜忽然笑了一下，微黑的臉上咧出一口白牙，“一中優勢很明顯，學生整體素質極高，可謂人才濟濟，大小姐一定能認識到很多不錯的朋友。——對了，除了李娟阿姨的女兒苗苗，老先生的侄孫女趙心穎也在這個學校，還是什麼……學生會副主席。”
“哦？”蕭宛華不自覺地柳眉一挑，露出兩分意外之色，“這麼巧？”
由於兩位老人家的關係，蕭宛華對趙家和許家當然是做過了解的。
同許家這樣的暴發戶不同，趙家屬於本地士紳，祖上在晚清時就頗有聲名。趙老先生那一代，連帶堂兄弟在內共有六人，趙老先生排行第六，也是現今碩果僅存的一位。故去的五位堂兄留下的子孫，現今多是各行業的翹楚。
因二老偏愛安靜，趙、許兩家的晚輩們平時也不敢常來打擾，隻有在年節壽辰的大日子，才會不約而同地齊齊登門，因而蕭宛華見到這些人機會並不多。不過即使如此，蕭宛華對趙心穎的印象還是極深，無他，這位姑娘眼中流露出來的對她的敵意和排斥太明顯了。
內中原因蕭宛華心知肚明。當年趙老夫婦認養蕭宛華為孫女，一眾子侄因為是長輩的決定並且血緣已經疏遠不好幹預，但暗地裏，真真是羨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祝福欣慰者有之，漠不關心者有之。
趙心穎就屬於嫉妒者之一。她是趙老先生三堂兄的孫女，從小天資出眾，對自家文壇領袖的叔公極為景仰
。可惜老人家對她雖然和藹可親，卻也隻是和普通晚輩一般無二，根本無法同蕭宛華相提並論……
之前那樣喜慶的場合，趙心穎再是嫉恨也隻能擱在心裏，不可能有什麼實質性的舉動。但是以後，兩人在同一所學校上學，又是她的主場，會發生些什麼可就說不準了。
蕭宛華忽然覺得興致盎然，有這麼一位關係奇特的“熟人”在，自己的為期不長的中學生涯，應該會很有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