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1 / 3)

盛杏蓀宣懷之得郵傳部尚書也,納賂銀三十萬兩。初,郵尚缺,軍機大臣慶親王奕開單將請簡,凡列資格可被命者數人,杏蓀預焉。慶邸示意於眾,此缺當鬻三十萬。杏蓀即令人請,慶邸則曰:“他人即三十萬可,杏蓀非倍之不行。”杏蓀憤,且恃己資格最老,亦或無奈我。及命下,竟以畀故郵部司官沈雲沛,而杏蓀以侍郎處其下,雲沛複時時扼之,益大憤,必欲去雲沛而代之。複通慶邸,慶邸知杏蓀之不可終屈,仍許以三十萬畀之。然須現金,不納他物。杏蓀倉卒不可得,乃在天津以一夜力取漢冶萍公司空股券,雜填姓名,專舟運至上海,擬質於某外商。中途汽舟水鍋忽裂,逾十日方抵滬,而杏蓀事幾覆敗。此餘聞之為杏蓀運券至滬之朱某。

錫良之廉直

造陳伏廬丈小談。丈為言,昔在東三省,錫良繼徐世昌為總督。時吾杭張金波錫鑾為度支使,錫良查詢前任支付,徐世昌以贈貽王公貂狐馬匹及酬酢遊宴之資,支用應請奏銷之數達百萬。錫良詰金波:“汝為度支,何致竟使濫用至此?”金波答以皆有總督手諭,不能不付。錫良令繳世昌手諭,果然。乃谘度支部請銷,蓋據例應不與核銷也。度支部尚書載澤亦惡世昌之為人者,即據谘入奏,意亦謂照例當不準也。乃奉旨竟予核銷。錫良大恚而無可如何,遂將此案通谘各省,以窘世昌而泄憤耳。餘按:錫良律己有禮,居官尚廉。嚐訪岑春暄,春暄貴公子,又身致方麵,頤指氣使,習若天性。相語之頃,詩人應命不捷,即時謾罵。錫良謂春暄曰:“何必然!小事吾儕自為之,勝使人。若然,徒損氣耳。”

侍坐雜聞

餘問陳叔通師丈,俞曲園先生自河南學政謫歸,以試題為“君夫人陽貨欲及王速出令反”也。據先生自言為狐祟,恐抵讕耳。師丈謂先生出曾國藩門,國藩以肅順薦起,肅順被誅,國藩亦幾不保。先生以是恐禍及。且太平天國勢尚強,故欲以此去職自全耳。餘因謂先生病革前之《紀夢》詩亦托之於夢耳。先生門下有章炳麟,宋恕,各有述作,先生固見之矣,故逆睹未來趨勢,托之於夢而寓於詩。師丈謂先生門下有王夢薇廷鼎,據項蘭生言,夢薇乃太平天國探花,狀元即天南遁叟王韜,榜眼則不記矣。蘭生為王叟高足弟子,故悉之也。師丈又謂李秀成親供,向藏曾國藩家。汪穰卿嚐過錄一份,今二本皆不知落何處,《石達開供詞》,附卷存於四川總督署,昔在川,遇一原籍湖南之某人,言其祖及父皆嚐佐川督幕,猶均見之,然清末檢之已不得。又謂曲園先生之孫陛雲之得探花,實由長沙徐樹銘以先生被謫案被謫,及光緒廿四年,樹銘充殿試閱卷大臣,依憲綱次在第三,探花例歸其擢取,故取陛雲以泄宿鬱。又謂譚仲修先生善罵,杭之知名者無不被罵;不被其罵者,獨陸子鴻先生耳。陸先生謹篤士,實無可罵也。又謂夏穗卿每遇鄉試,輒為人捉刀,自期必佳,並決其名次,每不爽也。丁道甫中式之文,即穗卿所為。

瑞出奔

侍叔通師丈坐,因語及清季幕僚事。師丈謂辛亥武昌起義,湖廣總督瑞之出居兵艦也,計出諸貞長。謂唐才常之變,張之洞亦然也。有張紀齡者,拍桌大罵瑞:“身為總督,既不當走;況屬國戚,應共休戚。”蓋瑞為載澤姊婿也。

楊春浦詼諧

杭州有金明齋先生者二,皆非杭人,皆與吾家往還。其一故秀水人,治金石,精於書畫;其一蕭山人,善刻印,然性懶,受囑,常閱時不奏刀也。楊春浦先生嚐有所托,久不報。一日,春浦先生促之,明公曰:“刻刻在念。”春老曰:“吾則念念在刻。”聞者皆發噱。春老以善談名,語無不諧。豐樂橋上一茶館,似名豐樂樓者,杭之文藝諸公每晨必聚於此,即無日不可聞得此老之詼諧也。夏穗卿丈曾佑鄉試發解之年,在此樓自誦其應試之文畢,曰:“非元即第二也!”及榜發,果得第二。丈故以八股文名也。

二錢遺事

許緘甫言其鄉先輩錢楞仙、篪仙兩先生逸事。謂楞仙先生婿於常熟翁氏,時翁心存、同書父子執政,鍾雨辰先生(緘甫稱為湖州同鄉,然雨辰先生為餘外祖父鄒蓉閣先生之姑子,亦先祖之同年友。其先世居杭州湖墅,後居城內東山巷,實杭州人,豈其祖籍湖州耶)調先生曰:“楞仙何愁不富貴!”先生曰:“何謂也?”雨辰先生曰:“有丈人峰也。”先生即謂其夫人曰:“汝回娘家否?”夫人曰:“豈有不回娘家者?”先生曰:“然則你今日即回去,不必再來!”夫人知其性,因曰:“吾既嫁你,唯知從你。”先生曰:“然則你從我回湖州。”即日南發。因此不與翁氏通,翁氏初使人視其女,則所居易人矣,茫然不悉所由,既而知為雨辰先生一言之故。雨辰先生以是不得與試差。故事:翰林修撰未有不於來科即得主考者,雨辰先生,清文宗鹹豐九年狀元也。篪仙先生好貨而諱言洋錢,自扃於一篋中。季子玄同私取之,先生頻呼:“吾失物矣!吾失物矣!”玄同故問失何物,先生終不言洋錢也。先生長子即念劬,亦有癖性。對先生語時,輒拚手若歌者拍板。先生大怒,自此不複與念劬麵。念劬前門入,則先生後門出。先生臥室與念劬臥室相對,先生聞念劬歸,即謂念劬婦曰:“你們念劬歸矣。”語人曰:“念劬吾少奶奶之丈夫,吾孫稻孫之父也,與老夫則不相幹!”餘按:念劬丈出使意大利國歸,居北京,時遊故海王村。著紅履,被故清禮服之外套,其狀甚怪,餘輩竊呼為“紅履公”。其以候補道至湖北,入總督張香濤幕。時官吏出必乘轎,轎後有燈籠二,備夜行也。燈籠一麵書官銜,一麵書姓。丈於當書姓者,作“鹹豐通寶大錢”,蓋丈生於鹹豐間也。然丈諳熟掌故,接後輩為忘年交。而與人談,及父執,必曰某某年伯,某某世伯,無逕呼其字者,其篤恭又如此也。玄同丈年小於餘,其始名夏,字季中。後又字季,去其“中”字。其在北京,教習於北京大學及北京高等師範學校。輒終歲居於校之宿舍,月歸其家數次耳。嚐謂禦女不若自瀆,亦癖性使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