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吉祥園聽戲,以譚鑫培曾孫百歲今日出台演《碰碑》也。百歲視叫天頗能具體而微,異日必有成就勝其祖也(鑫培子小培遠遜其父,能繼鑫培者,小培子富英也)。吉祥懸有公安局一區署取締奇裝異服辦法若幹條,蓋本之南昌行營。其原意在糾正風化,故所列各條中多關女子服裝露體方麵事。服裝與風化如何關係姑不置論,女子服裝之不雅觀者,如上衣短衣,不能掩褲腰,複不著裙是也。至於今日裝束,實不甚奇異,其奇異者,必帶西方意味。然其辦法中明明示人曰:“著西裝者,聽之,但不許束腰。”於是所謂摩登女子,類變而服西裝,或在不中不西之間,而托之西裝,其露體更甚。故取締如此,而放任如彼,不知用意果何在也。且名取締而實隻可不聞不問,蓋亦有格於勢而不能行者;假令必行,其騷擾何如,此真中國之政令也。北平市直隸行政院,不在所謂剿匪區域之內,而奉行南昌行營之令,亦可怪也。抑服本國之裝,小有變通則目為奇異而加取締,而服西裝則任之,是無異令人當服西裝也,可駭已甚。服西裝則形形色色,益增奇異,固不待論,而在冬令,衣料必多取諸外國,此亦無異為外國推銷其產物也。嗚呼,今日政治所急,本不在是,而一令之出,曾不三思,可謂未讀《霍光傳》者也。
芻蕘者言
廿四年七月五日訪宋仲方,仲方告以謠言或七號夜當有變。然既為人所知,當無慮矣。仲方又謂:“王克敏北來之前,曾與黃膺白、何敬之商榷對日之策,終以抗禦不能,承認侵地不可,仍止支節應付一法。”然而支節可以日生,應付豈有既耶。當國府移寧之際,餘即以為內政當定國是,外交當定國策,兩者皆以從速調查研究入手。此事當以建設委員會任其策畫,政治會議決其行止,總之必使有通盤大計,然後政治方入途軌。十七年,曾勸張靜江先生不必辦事業(時靜江長建設委員會,方攬辦電氣、築路事),宜籌建國大計,政治會議不當僅為因應之機關,宜設各曹,審定國計,時靜江方有所避,不敢當此任。後二年政治會議雖設曹司,尚非如餘之旨也。曾幾何時而國勢陵夷至於如此。回想收複漢口租界時,作何感想耶?仲方又謂:“監察院將劾汪精衛、黃膺白、何敬之及殷同等,以權辱國罪。”嗚呼,果有其事,直兒戲耳。夫監察院之精神,早已磨滅盡淨,亦可謂未曾實現;因有監院以來,問狐狸者固數數見,而豺狼則未之問也。此次北陲之事,論理當劾,而當劾者豈僅此數子耶?且在此時而有此舉並不足以示懲戒,而內政外交之糾紛益起。嗚呼!好為門麵事,亦吾國人之習性也。餘以為此時止宜認識某為真正辱國者,不複使之得政,而切實籌定國計,而勵行束濕之治以科其效。監察院於國計既行之後,執法而繩,擇豺狼而誅之,則狐狸自安於窟穴矣。
姑妄記之
同縣吳子抱言其外祖於太平天國軍陷杭城時,為所掠榜。詭雲有窖銀在某處,軍酋遣小卒二人挾之往取。欺卒使舍兵器,扌骨地丈餘,故無銀也。卒既在坑中,即取兵殺之,覆以土,亟逃竄。會暮,遙見前途有燈光,往依之。至則有四人據桌為由吾之戲(由吾賭名),四人者顧之,皆無善狀。既而叱令蹲桌下,為搔腿。為一人搔則三人者各以足蹴之,怒其不為搔也。乃以兩手迭搔八腿,不得休息,體亦憊且僵矣。俄而天明,乃無屋宇,亦無桌屏。身在荒野,四人者皆死屍,橫陳於側。其腿上無完膚,皆爪跡。己爪甲中則腐肉滿矣。
錦城行記
廿五年十月廿七日晨七時,自北平赴成都,乘歐亞航空公司六號小型機出發。飛空約千米遠,途次俯觀,所經皆平原,田疇皆無所植,而田方甚為整飭,土色甚麗,略如今西式建築中地板之用各色油木砌成者。村落如棋布,每成方形,餘以為此非偶然,蓋今之村落,即古在部落,實即城邑之雛形,其製由來久矣。凡村落率有樹圍之,所謂境界林也。村落中屋宇道路亦甚整齊。九時四十分過彰德府城,城為長方形,城內屋宇亦整齊,僅東北隅有少許空地耳。城有水環之。十時二十分,過衛輝府城,東南北為等邊形,西北少鼓出,城內屋宇不及彰德之整齊,空地亦多,屋宇約占五分之三而強耳。十時三十分,抵鄭州五裏堡機場,更乘十九號大型機。小型機中才有客座三,大型機中設備尚佳,椅子可坐可躺,前後二室,共十二座。十一時十分自鄭複發,高度已漸增至二千米達,所過皆山。十二時四十分許過華山,適當其顛,峰勢奇偉,率皆峻削,城囗絕壁之上有屋宇焉,惜飛度甚速,不能徐覽也。午後一時二十分抵西安之西郊,西安城有內外,內城甚大,屋宇道路亦甚整齊,新建築物少而翹露,乘客抵此可以進食,但須先語侍者,以電報相約,俾得豫備。餘因不覺饑餓,徘徊於機場四周,遇工人方執炊者,與之語,問歲何如,曰:“大旱。”因指四周曰:“皆不能下種。”問糧價幾何,曰:“四等麵須賣二元二毫,蓋一斤之數也。”觀其以幹稻葉為薪,問其此間皆用此以炊耶,曰:“煤貴耳。”遇陝西省立一中學生三人來觀飛機者,詢其對於學校滿意否,曰:“那能滿意,不過較前稍好耳。”三人皆甚有禮。二時,由西安再發,高度漸升,二時三十分達二千六百米達,所經山巔,草木黃翠,陰有積雪,旋複升至二千九百米達,旋竟升逾三千米達,氣候漸寒,雲飛於下。三時經過一處,有水道已涸,而綿亙甚長。將抵漢中,複經過一處,亦有河流,而山皆無峰,亦無草木,似經衝刷然者。三時廿八分經一處,群峰曆亂,而巔樹蔥鬱,青翠之中,間以絳黃,俯視如觀五色雞冠花,極為美麗,有水道極長。自此而西,高度漸降。三時三十分為二千六百米達,四時降至二千米達。又經一處,河流甚曲,水濁,山原皆經耕種。四時五分飛度降至一千八百米達。旋複漸降。自此而西,水道彌多,草木皆綠,儼如春日。四時二十分經一縣治,其西為河,西南有橋五孔,有大道在其南,自西而東。四時三十分經一河,自南而北,水色甚新。自北而西,村落漸密。至四時四十分,則道上有人力車往來,知抵成都矣。四時四十五分抵成都城岩鳳凰山下,自北平至此約二千七百公裏,去其逗留者八十分時,實行八時四十分時,計每分時當行五公裏又二分之一而弱也。機中所苦惟耳如雷鳴不絕耳。入城,寓東勝街沙利文飯店,城內道路尚好,皆以三合土塗成,勝柏油路也。道路亦潔,聞係責成居民逐晨掃除,故官無所費。此二者皆揚子惠督川時政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