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最後的局
杜颯死後,青畫病了一場,禦醫診治了一個月,無果。查不出緣由,隻是無緣無故地身體虛弱。這一個月裏,書閑不知道是忙於冊封典還是別的什麼,一次都沒有在閑庭宮出現過。於此,青畫已經沒有多少感悟,她隻是曬著秋日裏柔和的太陽,在寂靜的閑庭宮裏等待著某些潛移默化的東西。
墨雲曄消失不見了,他就像是沉船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青畫的視野裏。一起消失的還有柳葉一行人。這一個月,墨軒派人裏裏外外把閑庭宮圍得嚴嚴實實,連飛鳥都不能進入閑庭宮。聽守備的統領說,這個月已經有三四撥人馬夜襲閑庭宮,都險險地被攔下。青畫由此知曉,有個人急著想要她的性命,已經亂了方寸。
禦醫不來的時候,她常常細致地查看腳腕上的印記。那青色的印記已經成了暗色,猙獰地盤桓在腳腕上——這也是她不打走動的原因之一,她的那雙腳其實已經不大能走動了,就如同當年中了三月芳菲一般。
盛大的冊封典來臨之前,閑庭宮終於迎來了第一個客人,不是墨軒,不是書閑,而是一個情理之中卻也有些微妙的人,昭妃想容。想容踏進閑庭宮門的時候,青畫正坐在院中的亭台裏,趁著黃昏讓陽光溫暖微涼的身軀。秋風送爽,這平靜無波的日暮時分太過安詳,她已經昏昏欲睡。斜陽如絲,青草掛了金,直到厚重的大門被守門的太監小心翼翼地打開發出吱嘎的聲響,這才驚醒了她。
“畫兒妹妹,我聽說你身體不適?”
想容就站在門口,她的唇邊噙著一抹笑,一身的金絲錦緞,眼角眉梢風韻十足。不得不說,有一種人,天性就是適合金色的,想容就是其一。她穿得明豔萬分,走起路來步步生姿,如果不是略顯滄桑的臉泄露了一絲絲的疲倦,她依舊是那個春風得意的昭妃。
此情此景,青畫突然覺得有幾分眼熟,眼熟到她心裏的某一處被狠狠揪了一下。很久很久以前,也是這樣一個黃昏,她躺在榻上,秦瑤穿著一身金燦燦,笑靨如花。
“你來做什麼?”青畫淡道。
想容淡笑:“看看畫兒妹妹。”
“看什麼?”青畫忍不住皺眉。她有些不安,雖然不知道不安的源頭在哪兒,但是隱隱的直覺告訴她,想容今天來得不尋常。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呢?
想容輕柔一笑,微顯得蒼白的臉上閃過幾絲和她平日裏的神情,她笑道:“我來看看,‘天殘’究竟是不是和傳聞中一樣的厲害。”
“你說什麼?”
想容的話很輕柔,在秋風裏並沒有激起一絲漣漪,但青畫聽清了她的話,而後是徹底的涼——天殘,她早就猜過了,甘苗既然會對柳葉他們用得了地養,那她這連她自己都辨識不了的毒會不會是天殘,但是猜測不一定代表她能確定,她不明白,她和甘苗無冤無仇,為什麼會……
如今,她卻有幾分明了了……
“是你。”青畫暗地裏使了些勁兒。
想容笑靨如花,微微傾身靠近了幾分:“是什麼?”
想容一靠近,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迎麵而來。青畫在她靠近的一刹那使了全身的力氣站起身,拿起石桌上的一壺酒狠狠朝她潑去——濃烈的酒香蓋過了她身上的淡淡的氣息。想容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青畫還有力氣能站起身,她愣愣凝神了她一會兒,忽然捂住了眼睛。
幾乎是一瞬間,想容痛苦地蹲在了地上,一時站立不穩,她的手被地上的酒壺碎片劃破出了血。
“你!青畫,你竟敢!”她做夢都不曾想到,那個明明中了天殘之毒,照理早就失去了行動能力的人居然會突然襲擊她!天殘毒發作隻需要一個月,先是腳軟,四肢無力,到後來的眼盲,思維遲緩,一個月,足夠她真真正正成為殘廢和傻子了……她不明白,為什麼……
眼睛裏傳來劇痛卻是那麼的真切——這酒,有毒!她睜不開眼睛,隻能摸索著在衣服裏找了瓶藥,拿到鼻子下嗅了嗅,倒了些在手上一股腦兒蓋到了眼睛上。
青畫一直默不作聲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她還清楚地記得想容曾經說過她不諳藥性,一個不諳藥性的人會隨身帶著厲害的解毒藥麼?一個不諳藥性的人會算好“天殘”發作到最厲害的時間,不早不晚地來探望嗎?這世上有巧合,卻絕對不會有接二連三的巧合。
想容她不簡單,比任何人都不簡單。她癱坐在地上隻一會兒,臉上就已經收斂了狼狽。
青畫不由微笑,在她麵前露出個嘲諷的笑,輕聲細語:“你想知道我為什麼還沒失去知覺嗎?”
想容緩緩站起了身,渾濁的眼裏已經有了一絲絲的光芒。浮現在她剛剛清晰的瞳眸裏的情緒已經不再是慣有的溫柔,而是冷厲傲豔,配著她一身的金錦熠熠生輝。她終究是在青畫的注目中撕破了最後一層麵紗,把最為淩厲的神色曝露在了青天白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