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持的字並不好看,一筆一畫卻透著和他的個性截然相反的灑脫,這和他的身份地位很不匹配。看著這熟悉的字,青畫的眼眶忽然幹澀地厲害,她眨了眨眼,淚水頓時迷了眼,眼前的東西再也看不清。不知道是為什麼,隻是單純地覺得……委屈。
委屈得想哭。
甘苗沒有讓她想哭,想容沒有讓她想哭,書閑沒有,墨雲曄也沒有,她一直把自己的心保護得很好,好到書閑和她反目成仇,她仍然可以真心祝福她,隻是青持這一折書信,卻讓她連拆都沒有拆,揪在手裏想要大哭一場。
青持,寧臣,他如果在,她會淪落至此麼?會不會?
宮女們早就偷偷溜了出去看熱鬧,偌大一個閑庭宮隻剩下青畫孤身一人。她可以毫無顧忌地蹲在地上哭出聲,哭得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酸,沒有一個地方不疼……
末了,等到連啜泣的力氣都沒有,她才拆了那封早就被淚水濕透的信。
青持不善言辭,他的信也是間接無比的,總共才三句話:
小姐,寧臣已尋得醉嫣然秘法,自此一年四季皆可飲。
畫兒,青持位及九寶,不負卿意。
錦兒,婚期已定三月後,可好?
三句話,三個口吻,無一句不讓人心酸。
***
和青持成婚,這認知讓青畫亂了方寸。有什麼東西滋長已久,青苔藤蔓一樣懸在心頭,被這一封信吹亂了。漫天的飛沙走石,沒有一處青綠殘留。
青畫收到這封信的第二日,墨軒就派人請了她去禦書房。人逢喜事精神爽,墨軒看起來神采奕奕,他顯然也知曉了青持的決定,見著青畫便是笑彎了眼:“恭喜郡主大婚在即。”
對於墨軒,青畫總是防備多於親近。麵對他的祝福,她隻能一笑置之,低頭道謝。
很難得的,書閑並不陪同在禦書房內,想容也沒有。
“郡主,幾日前朕拜托郡主的事……”
“我會去。”
墨軒的眼裏露出一絲喜色,良久才笑道:“郡主真是個深明大義之人。”
“陛下想說什麼?”青畫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幾步,皺眉問。墨軒不是個多慮的人,他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確定一些顯而易見的事。唯一的可能是他還在籌劃著別的。
墨軒聞言一笑,在案上拿了一折卷軸,慢條斯理地攤平了才抬眼朝她微笑。他說:“郡主的誠意讓朕很是感動,但朕也不得不為郡主考慮。萬一此次我們不能一舉把墨雲曄收服,恐怕……他不會放過郡主。既然郡主大婚在即,不如就趁此天賜良緣,請郡主代為當個說客,一結兩國邦交,為郡主做個後盾。”
“青雲朱墨不是早就結盟了麼?”
墨軒眸光一閃,輕道:“朕希望,我們可以有更加深入的邦交。”
“比如?”
“比如,戰盟。”
墨軒的兩個字說得極輕,出口卻是重得很。青畫知道這兩個字背後的分量——這是沉到隻有一國之君才能擔負起的壓力。她擔負不起,卻知道那代表著什麼。墨軒,他終究是個帝王,他充分地知道利用已經有的東西,利用她對墨雲曄仇恨,以幫她報仇為代價,事成之後轉而利用墨雲曄的仇恨,以一個沒有多少實權,沒有兵權的帝位,要求與青雲結成戰盟。
這筆無本的生意,他可真是算得精。
“郡主意向如何?”
青畫隻是沉默,並不急於回答。此事關係重大,她的確做不了決定。
“郡主?”
青畫深深地吸了口氣,抬眸笑道:“陛下,是什麼讓您以為,我做得了決定?”
“郡主與墨帝何其恩愛,眾所皆知。”
青畫笑彎了眼:“真的?”
墨軒被她突如其來的天真爛漫一愣,繼而微笑:“自然,郡主與墨帝乃是神仙眷侶。”
“那請問陛下,青畫假如是個好妻子,該不該越位而行,插手國事?該不該讓青雲和一個……”青畫的眼睛陡然轉冷,直視墨軒,“需要借青雲力才有機會奪回實權的人結成戰盟?陛下,我為你奔走不過因為我想要報和墨雲曄的私仇,陛下,您是不是設想得太過順理成章了些?”
墨軒的神色一滯,不再言語。眼底寒潮漸漸彌漫。
青畫看見了,卻不想去理會。她冷道:“陛下,我們的約定我會遵守,僅此而已。”
她不會,也永遠不可能成為墨軒的棋子。
青畫並沒有在禦書房待多久,她本不想多理會墨軒,早早告辭回了閑庭宮,卻沒想到一折聖旨又把她傳到了墨軒麵前。這次不是禦書房,而是朱墨正殿——
殿上齊刷刷地站著文武百官,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派肅穆,這讓青畫的心越發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