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漏一症,為婦科常見疾病,其證治之理法方藥,經曆代醫家之研究發揚,可謂大備。然近時有一崩漏證,常見於育齡婦女,尤以青壯年見之最多,中年以後者所見漸少。其證經行之後淋瀝不斷,常須至下次經行之前始能血止經淨,淨未幾日,下一周期之經血又行,行後仍複淋漓。甚至有連續數月始終不斷者。平時腹有隱痛,或不痛,出血量不多,色或紅或紫黑,夾有瘀塊。此外,或兼見疲乏,或腰脊酸痛,或頭痛,或心煩而情誌易於激動等,證隨人異。察其脈多細而不暢,舌無特殊病象。業師吳竺天先生,對此症詳加分析研究,發現患此證者,常與口服避孕片有關。因脈細體倦、出血腰酸,時師每投益氣養血、固經止漏之劑,直如泥牛入海,遝無音訊。吳師據其脈證,斷定此證之成因必由經絡瘀阻所致,大膽運用活血化瘀之法,多能藥到病解。少則三劑,多則七劑,無不血止經淨渙然冰釋。孟城於臨證間,凡遇此證而無明顯氣血虧損及嚴重慢性病史者,悉投上法,無不應手取效。吳師治婦科瘀血證有經驗方一首,名“加減紅桃湯”,治療瘀血所致各症,每獲良效。用於藥物性經漏,是最為的對之方。
如1974年複,餘曾治一史性店員,年僅三十餘歲,產第二胎後不久便見經行,量少小暢,或時多時少,滴瀝不淨。血色黯黑,常帶血塊;腹中隱隱作痛而並不劇烈,但腹部時感板窒不適。越二十餘日經甫得淨,淨剛二、三日,經水複行。又一周後,始邀餘為之治療。診得脈細澀,苔薄淨。詢知病起於口服避孕藥,擬診瘀血阻滯所致,處以吳竺天老師之經驗方“加減桃紅湯”加味:
川斷12g狗脊12g桃仁12g紅花6g玫瑰花lg丹參9g川芎9g木香4.5g製香附6g益母草15g雞血藤9g當歸9g
並囑:藥後如經血反多,不必恐懼,此是離經敗血,瘀去則經自淨而新血複生矣。服方三帖,果達預期之效,以後經汛按期而至。
本例即於吳師之“加減桃紅湯”方中加益母草一味,因益母草不僅善祛瘀滯,且善收攝胞宮,止血生新也。
產後病治法試探
婦人娩出胎兒至產褥期,謂之產後,於此時期發生與分娩有關之疾病為產後病。婦人臨產之時氣血驟傷,產後百節空虛,若於此時患病,處治之得當與否至關重要,不僅關乎疾病之預後,且對孕婦之體質產生重大影響。
臨床所見產後病,大抵為胞衣不下、產後血暈、產後發痙、腹痛、排尿異常、產後大便難、產後發熱、惡露不絕或不下,缺乳或乳汁自出、產後盜汗及身痛等症,其治法仍不離於辨證論治之總法則,但產後有氣血大傷及瘀血易於留滯之特殊病理,成為治療產後病必須考慮之重要因素。對此前賢之意見未盡一致,但主要分歧在於溫補與逐瘀兩法。如《胎產秘書》“產後總論”雲:“凡病起於血氣之衰,脾胃之虛,況產婦氣血脾胃之虛弱,有甚焉者。是以丹溪論產後必當以大補氣血為主,雖有他症,以本治之。此二語也,已括盡醫產後大旨矣。”作者讚同丹溪之意見,主張產後溫補氣血。而《女科證治約旨》“產後門”則曰:“昔朱丹溪曰:產後當大補氣血為主,雖有他證,以本治之。此言未可偏執也。夫婦人受孕之後,經血停行,其精華隨時吸入胞中以養胎,待胎足月而產,於是所有不純之血,由血海隨胎而下,下而未盡,停滯經絡,或停留少腹,即所謂惡露瘀血,最是致病之根,故產後惟以逐瘀為第一義。”嚴氏於此則主瘀血停滯,惡露不盡說,主張逐瘀為先。而《三指禪》卻於上述兩說兼收並蓄,但於惡露一症不用行瘀之法,而以薑桂溫運為治。如《三指禪》曰:“百脈空虛、瘀血留滯兩語,足以括盡產後諸病。其用藥也,補則足以填虛空,溫則足以散瘀滯,溫補二字在產後極為穩當。”且進而又強調曰:“餘家始傳月科一卷,……其於症之虛寒者,固不外肉桂、幹薑。即症之大熱者,亦不離肉桂、幹薑,百試百驗。”“傳之於餘,參究脈理,思欲突過前人,乃憑脈罔效,憑書輒驗,而後知產後憑脈,其理猶淺,不憑脈其理方深。”夢覺仙翁此說,已將產後病之治法印定眼目,不容斟酌探討矣。
上述意見究竟以何者為是?何取何舍?欲加抉擇,則先須明了產後病發生之機理。形成產後病之原因約可歸納如下三種:一者因血去過多損傷衝任而致病;二者瘀滯內阻,敗血妄行使然;三者因於外感六淫或飲食房室所傷。據此則知婦人於產後有虛實兩種病理:虛為氣血津液之虛,此為正虛。實為惡露未盡,瘀血阻滯,此為邪實。至於外感及飲食損傷,乃臨時見症,非產後固有之本病,再看前論,《胎產秘法》與《女科證治約旨》各執一端,《三指禪》雖調和於兩者之間,而專以薑桂溫熱之藥以行瘀血,對此徐靈胎早加針砭,徐氏曰:“世之庸醫,誤信產後宜溫之說,不論病症,皆以辛熱之藥戕其陰,而益其火,無不立斃。”
胡念庵評《醫家心法》“婦人產後”篇曰:“產後固然氣血多虛,然稟氣大旺者,全然不見虛狀,即或身體虛弱,而所犯者確是實證,斯皆不可一例而論也。張景嶽全書雲:嚐讀丹溪書,謂產後當大補氣血,即有雜證,以本治之。一切病多是血虛,皆不可發表。此其謂血氣隨胎而去,必屬大虛,故無論諸證,皆當以大補為先,其他皆屬可緩。餘於初年佩服其說,及執而用之,則每為所困,經曆數次,始悟其言雖有理,而未免言之過也。蓋產後氣血俱去,誠為虛證,然有虛者,有不虛者,有全實者,凡此三者,但當隨證隨人,辨其虛實,以常法治療,不得執有成心,概行大補,以致助邪。”又口:“學人苟能參觀而分別用之,悉因其人其證,而或清或補,各得其宜,庶幾可以兩全,而無偏失之患哉。”胡氏此論,極為中肯,實為產後證治之要領。然產後必竟以氣血虛弱為其根本,故“選方用藥,須時時照顧患者之氣血,開鬱無過耗散,消導必兼扶脾,寒不宜過用溫燥,熱不宜過用寒涼。應根據辨證,靈活掌握。”(《中醫婦科學》)下附臨證治驗數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