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莊公,後來忽然悔悟曰:“子母之情天高地厚,一時忿恨速誓太深。”然心雖悔悟,而終不迎回。潁考叔為潁穀封人,一日來見公,公賜考叔食,考叔再拜食之,乃遺內而不食。
公曰:“長者之賜,何故食羹遺肉,莫非輕吾賜乎?”考叔拜曰:“小人有母,未嚐君之賜,請命以遺之,榮幸大矣!”公惕然曰:“爾有母遺,我獨無母?”考叔知莊公悔悟,乃請其故?公具其事語之。考叔曰:“何不迎太夫人以歸?”公曰:“無如誓言太重!”考叔曰:“雲何?”公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考叔曰:“此亦不難,命人掘地及泉,從穴中相見,有何不可?”公從其說,乃命人從潁城掘地穴,深十餘丈,及泉水。公遂於穴迎武薑而出。當時,子母相見,其樂融融,子母慈愛如初。
莊公既迎武薑歸養,修理國政,來朝周。平王聞鄭伯來朝,謂西虢公曰:“鄭侯父子,秉國政事,朕恐其權柄太重,日後有不朝之患,欲分政事與卿,以為何如?”西虢公叩首曰:“小臣不才,何可同聽國家政事?鄭侯為國大臣,若分政與小臣,鄭侯必取怨於陛下,致禍於小臣,不敢奉旨!”王默然退朝。
有以王欲分政虢公之事告莊公者,莊公不悅。
次日進朝,解簪笏於殿陛,叩首曰:“臣荷聖恩,父子相繼,以秉政事,臣恐下僚猜忌臣為專權,願拜還歸鄉,以守臣職。”平王曰:“卿何出此言?朕與西虢公共議,國家政事繁冗,恐妨卿等,欲分政與之同理,而虢公再三推辭,朕亦罷其事,卿且勿疑。”莊公再三叩頭,願罷王政。王又曰:“卿之先侯有大功於國,托付大政,今卿猜忌,朕心何安?卿堅意疑朕,朕即命太子狐為質於鄭可乎?”莊公又拜曰:“從政罷政,乃臣下之職,焉有天子委質於臣之禮?”王曰:“否!此非朕委質於卿,始釋目下之疑,而全君臣之義。”莊公再三不敢受旨。群臣奏曰:“陛下既質太子於鄭,可令鄭亦使質子於朝,君臣兩無猜忌,庶全上下之恩。”王曰:“可!”莊公先使世子忽為質於朝,然後受旨,受太子狐歸鄭國,是為周鄭交質。
卻說叔段被誅,有一子名滑,投衛借兵複父仇。衛桓公問曰:“公子何為單騎而來?”滑哭曰:“因伯父無道,殺吾父於鄢,囚祖母於潁,滑孤窮無奔,時投賢侯,乞興一旅之師,代滑救祖母,雪父仇,則沒世不忘也!”衛桓公不知叔段無義被誅,遂發兵一萬,與複父仇。滑得衛兵一萬,望鄭殺來!
莊公聞滑兵至,問於群下,子封曰:“斬草不除根,逢春複蔓延。今滑不知父為有罪,反奔衛起兵,此衛侯不知叔段之非,故為起兵,以救祖母為辭。依臣之見,莫若奉尺書於衛侯,使衛侯押回滑兵,則滑勢孤,不戰可擒矣!”公曰:“然!”
遂修書遣使,從間道投見衛桓公。桓公得書讀曰:衛賢侯尊聽,寤生語白:家門不幸,骨肉相殘,誠有愧於鄰國,然封京賜土,非寡人之不友;聚兵懷亂,實叔段之不恭。
故寡人舍骨肉之愛,念社稷之重,效周公以誅管蔡,循重華以除四凶,況叔段之亂,悉由母氏偏愛,天性在上,不敢虧倫,亦已備駕迎歸。逆侄昧父之非,奔投大國,賢侯不知其為非義,勞師遠降,敬奉寸牘,乞班三軍。為擒逆滑,使唇齒之邦,不致傷和,人化之分,無教乘戾。此非寡人敝國之幸,實後世亂臣賊子之昭鑒也。隻此直訴,乞惟虎視,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