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數日,至趙國,入見趙王。趙王曰:“卿今遠來,有勞跋涉,昔寡人封子以武安君職,足以顯卿之功威否?”蘇泰對曰:“小臣才淺名微,何足以當此職?而大王與臣顯者,欲以示怕它國,以為國家計耳!”趙王聞語大悅!曰:“卿深知寡人之願也!”即賜金花禦酒,蘇泰頓首謝恩。時,周顯王三十八年秋九月。
近臣奏曰:“禍事已至!”趙王問曰:“何事?”近臣又奏曰:“今有遠報稱言,魏、齊二國,受秦反間之計,負卻前盟,合兵四十餘萬,屯於夾穀山口。”趙王聽了大驚,汗流沾背,隨即召蘇秦上殿而讓之曰:“昔者合縱結好,以擯孤秦者,起自寡人也!燕王先許通好立盟者,誠子之功也!是以諸王共立子為謀主,得以遊說六國,使諸侯按甲休兵,勿得侵伐!今乃魏、齊命兵構怨,謀反寡人,卿今遠來,必然預知其事,何計可以待之?”蘇泰一聞王言,滿麵羞慚,乃佯對曰:“此乃疥癬之疾,大王何足掛慮,臣昔通好於燕,燕王固知強秦難與爭鋒,仍令臣說於齊、楚之間。今則二國妄自稱大,不尊約束,輒乃行兵犯界,臣想燕亦預知其謀,先有敗盟之意,欲伯諸侯,自料一時未能成事,故陰使二國動兵,就於其中取事,實乃狐假虎威也!可令小卒探其虛實,臣再出使於燕,牽率韓、楚、趙、燕之兵,先攻齊魏,後逐孤秦,以四國服二國,誰敢不從?齊魏之輩,何能為用哉?”王曰:“善!然則將何策以擋之?”秦曰:“臣自無功以報大王,請勿疑。”
蘇秦退居於本府,即遣人致書,探問消息,月餘之間報捷,知齊、魏此兵,非有它意,正是疑兵示強於秦而已。又數日,燕國報言,既已立盟,別無異意。蘇秦見二次俱備無事,便欲命燕報齊,脫為歸計。
話說張儀者魏人也,始嚐與蘇秦受學於水簾洞鬼穀先生門下,蘇秦自以為不及張儀。張儀已學遊說於諸侯,嚐從楚相遊,已而楚相亡璧門下,意疑張儀,曰:“儀貧無行,此必欲盜吾之璧。”其執張儀,笞掠一百。儀雖至不服,楚相又與之飲,儀罷歸家,謂妻曰:“予讀書萬卷,意欲遊說諸侯,安知今日受此之辱?”複謂其妻曰:“視吾舌尚存否?”其妻笑而答曰:“舌在也!”儀曰:“足矣!”蘇泰已說趙玉,而得相約縱親,然恐秦之攻諸侯敗約,後負念莫可使用於秦者。妻乃使人微激張儀曰:“子始與蘇秦善交,今蘇秦力相當路,子何不往遊以求通?”張儀乃求謁於蘇泰。
蘇秦正在府中沉吟,忽報:“有故人張儀,自魏而來求謁!”蘇秦聞之,大驚曰:“張儀與我同師異業,才高於我十倍,吾以合縱,儀以連橫,每以相反,此人見用於時,必破我合縱之盟,實乃心腹之大患也!拒之則不義,納之則損我名譽。”
事在兩難,猶豫不決,乃從而歎曰:“我蒙肅侯賜我武安君,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息,豈懼一張儀哉?臨期應變,自有奇計。”乃誡門下人,不為通報,又使儀不見者數日。儀知蘇泰之計,遂賂數錢,門下始為通報,引見蘇秦。蘇秦降階而接,喜曰:“數年闊別,渴慕殊深,千裏下顧,神交氣合,可驚可喜!敢問吾弟,何故一寒如此?”儀曰:“自兄分散,遇事多艱,家業凋零,欲從事於諸侯,恨無人以薦用,回思故舊,料不我忘,故不遠千裏而相投,冀圖升鬥而見用,幸惟不拒,感德不忘!”蘇泰見儀屈身狼狽,令其坐於堂下,賜以仆妾之食,因數讓之曰:“以子之才能,乃自令困辱於此,吾寧不能言,而富貴子不足收也!”張儀隻得含羞謝辭而去,止宿於店。
店主林公曰:“君何人也?”儀曰:“吾魏張儀也!曾與蘇泰同師,胸有韜略,奈時乖蹇。今聞蘇君身處高貴,特來相謁,欲其念舊薦用,不料反見怒辱,正無去路。”林公曰:“良禽擇木,賢臣擇主,戰國之時,輕文重武,蘇君專事遊說,合縱六國,身榮名顯,目今能弱趙者獨秦也!子今意氣揚揚,懷才抱德,若以連橫之策而入秦,則必見用於秦,酬冤報德在此一舉,何愁蘇君之辱怒哉?”張儀頓首謝曰:“非公之語,則吾幾失計也!”遂辭林公入秦。潛淵先生讀史詩讚曰:誰道張儀不足為,時乖未遂豈男兒,它年恢複中原後,著績淩煙更有誰?
卻說張儀得見秦惠王。惠王下降階而迎曰:“久仰先生高名,無由以會,今幸得光臨,大教秦國,實為萬幸!”儀對曰:“臣智術短淺,非敢當此,但欲大王申大義於天下!”惠三曰:“周室傾頹,王朝解紐,自戰國以來,豪傑並起,寡人計欲恢複中原,爭奈未得其人。蘇秦小輩,乃遊說六國,合縱諸侯,以擯強秦,先生有何妙策,與孤籌之?”儀曰:“大王有四塞之固,國富民殷,誠乃天府之國也!若信義著於四海,攬召英雄,保其險阻,賂以千金,反間敗其盟約,候其有變,則命一上將,從而征伐,先以攻韓,次以挾梁,百姓各簞食壺漿以迎王師,韓梁一為秦有,六國隨即旋踵。誠如是,則伯業可成,天下亦能一統矣!”惠王拱手而謝之曰:“先生之言,如雷灌耳,使寡人撥雲見天!”即封儀為客卿,與其謀謨帷幄,終日議論天下之事。另撥一府與儀居住,待之甚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