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子點了點頭,柳嬈溪頓覺雙腿一軟,向後倒去。小木子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坐到了桌旁,倒了一杯水遞給她。柳嬈溪伸手接過,卻怎麼都拿不穩,杯子掉在地上,水灑出打濕一片。
小木子心中著急卻不知如何是好,隻得安靜地守在一旁,等著柳嬈溪開口道出原委。好一陣子,柳嬈溪的神色才是恢複了些,眼神也不再是茫然空洞。小木子見狀,又是給她遞過一杯熱水,她沒有接,而是有氣無力地說道:“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你也去歇著吧。”
仿若遊絲的氣息讓小木子放心不下:“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我去去就來。”柳嬈溪沒有答應,也不曾拒絕,小木子便放下茶杯,按著自己的意思去準備了。剩下柳嬈溪一人,兀自對著空空的房子發呆。
良久之後,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在柳嬈溪身後響起:“還以為你早就做好了準備,不曾想隻是這一點肌膚之親便讓你害怕成這副樣子。日後,你又該如何自處呢?”她沒有回頭,那人徑直走到桌旁坐在了她的對麵。
柳嬈溪呆呆地望著滿頭華發的葛穆,原先的驚恐已經不在,仿佛適才的一切不過是虛驚一場。可她很清楚,她最不願的事情終究是要來了。天謁國君今日放過她,不過是還沒有安排好相關事宜。探得她身子好轉,又誤以為她已從皇後那裏知曉了他可以讓她知曉的一切,她,躲不掉了。
“既然如此,為何不求他放柳炎鑄回來?隻要有他在,你尚有可能逃開這一劫。”葛穆也直視著柳嬈溪。剛才那一幕他看得分明,也看得揪心。可惜,事到如今,已無力阻止什麼。
柳嬈溪終是有了反應,淒然一笑道:“先生苦心成全,我又怎會不知好歹,壞了先生大事呢?”
早在從柳嬈嫣那裏聽得柳炎鑄被趕去了“青城”別宮,柳嬈溪心中便對葛穆充滿了感激。還記得當日她對是否要利用柳炎鑄彈琴賀壽之事猶豫不決,葛穆卻恩威並施,一方麵以小木子的性命做要挾,一方麵又信誓旦旦地許她下不為例的承諾。當時,她是將信將疑的,權當葛穆是為了逼迫自己就範使得計謀罷了。不料他竟真的借此機會讓柳炎鑄成功地置身事外了。
雖說遠在異地,比不得宮中的榮耀尊貴,但是也少不得錦衣玉食。遠離了這些紛擾,山水間的逍遙自在倒是也成全了柳炎鑄無意皇位的心願。這已是她能為他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了。待他回來,怕是山河變色,江山易主了。他的父皇、他的母後,都已成為她手下亡魂。而她,會親自在他跟前,自刎謝罪。如果她還有那個機會的話。
“你當真寧願侍奉君側,也不肯牽扯上柳炎鑄?”葛穆並不意外柳嬈溪的斷定,隻是忽地有些於心不忍,便是好意提醒:“他去到別宮也隻是會暫時躲開這些,給我們的行事添些方便而已。這一路的平安與否都是未知之數,日後就更無人可以保證了。可若是他身在局中……”
“日後之事我也顧不得許多。我隻相信先生是重諾之人,無論成敗,定會護得大皇子周全。”柳嬈溪沒有動搖,打斷了葛穆接下去要勸說的話。
葛穆雙目變得森然起來,眼神裏閃爍的滿是柳嬈溪讀不懂看不透的情緒。但須臾之間,又歸於平靜。他起身,丟下一句“既已決定便好自為之”,即是躍窗離開了。
大雨瓢潑,外麵的天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壓抑和沉悶恰猶如柳嬈溪此刻的心境。未來並非一籌莫展,她卻是從一開始選擇這條不歸路時,就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