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孩子的臉,雖然已是七月,也不過是孩子大了一些,調皮的性子卻依舊沒有變。
剛才還在淅淅瀝瀝下著的雨,此刻已經漸漸停了下來,就這麼一會兒功夫,薄霧已然散得幹幹淨淨,雨後的空氣帶著濕鹹的海風撲麵而來,雖然依舊沒有陽光,卻少了一份壓抑感。
風滿樓依舊一身居家閑衫,雙手負在身後,一張胡子拉碴的黑臉麵沉似水。
“若是無事,你最好離開這裏。”感覺到兒子來到他的身後,風滿樓不鹹不淡的說道。
風華一怔,心中突然湧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來。
十年了,至今他依舊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個世界的記憶究竟是夢是真?記憶是如此的清晰,十年之久沒有絲毫淡忘,以至於自己一度懷疑是落入莊周夢蝶之境。
這十年裏,他也漸漸習慣了這個世界的生活,習慣了這個整日冷著臉不修邊幅的父親,也正是因為習慣,他知道,那艘船上不管來的是官是犯,都不簡單。
自稱‘絕代風華’的他,稱霸靈島十年的被人喚作‘瘋子’的他,這一刻敏銳的從老爺子的眼神中看出一絲不安。
這絲一閃即逝的不安讓他困惑起來。
因為他知道,島上關押的不僅僅是朝廷犯官,還有很大一部分是江湖中人,甚至是他國密諜等機要人物。
說是藏龍臥虎絲毫不為過,而風華以弱冠之齡在這樣的凶險之地卻如魚得水活得瀟灑異常,雖有風滿樓這個靈島守將的身份為後盾,然而更多的卻是靠著自己的那份能力。
靈島之上手眼通天、窮凶極惡、心機深沉之輩比比皆是,雙方說是監與囚的關係,不如說是互為牽製,保持著那一份微妙的平衡而已。
若是壓製過了頭,拚個魚死網破,島上關押的人犯沒有活路,這三千守軍恐怕也要以身相殉了。
這是一個獨立的王國,一個天然的小江湖。
由此可見風華的強悍。
即便如此,這十年何曾有過今天這般如臨大敵的狀況?甚至向來對他放心至極的老爺子都試圖讓他回避。
老爺子不怕惹事,卻不想多事。
老爺子是他對他的稱呼,盡管十年之久,他還是不習慣稱呼他為父親。
“左右無事,陪你這裏站站也好。”
風華笑嘻嘻的靠近老爺子,抬手搭了個涼棚看了看道:“快要靠岸了。”
風滿樓沒有回頭看他,頓了頓才看似隨意的吩咐了一句:“帶好雷武。”
風華心裏咯噔一下,看著他狀似悠閑的背影輕輕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雷武,鐵布衫橫練十三層,正常情況下,幾乎就是一個打不死的肉盾,當年大夏第一刺客黑水,如今的靈島普通一囚犯就曾經說過,如果不知道雷武的罩門所在,殺雷武猶如登天!
帶好雷武,又豈是簡單的字麵意思?實則是怕風華有什麼危險預做措施。
這人究竟是誰?尚未下船便讓眾人如此忌憚?
風華緊張之餘,好奇心越發的濃厚了。
……
再遠的路終有盡頭,船行再慢也始終要靠岸。
這是一艘大夏水軍常規配置的軍用五桅船,如今用來輸送物資及押送犯人,自然做了一些必要的改動。就比如說船艙,拇指粗細鋼條代替了原來的木門,倉壁內外填充了數層鋼板等等措施,足以說明了問題。
船終於靠上了碼頭,風華眺目四顧,赫然發現高高的桅杆之上居然盤踞了數名弓箭手,手持的居然是軍中所用勁弩!這顯然是為押解而來的人配置的。
風華越發疑惑起來,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在關押之中還讓眾人如臨大敵?
船艙之中有一個經過特殊改造的艙室,和別的艙室不一樣的是,這個艙室隻有一扇封閉的鐵門,這是用來關押那些高來高去的江湖人的。
沉重的鐵門緩緩被拉開,一直上油保養著的機樞並沒有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但這種無聲的壓力,卻讓守在門外的眾人開始緊張起來。
風華微微眯了眯眼,眼皮不自覺的跳了兩下。他感覺到鐵門後麵隱隱傳來的氣息有些寒冷,那種陰寒的感覺打骨子裏散發出來,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一陣鐵索撞擊聲在門內響起,聲音有些刺耳,卻越來越大,意味著裏麵那個人離這扇大鐵門也越來越近。
風滿樓依舊平靜的站在那裏,不言不語,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的變化,隻有在他身後的風華才能注意到,他背負身後的雙手居然輕微的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