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一下，還有……”紀筱開心地跑回去。
圓圓的。
季曉望著她的身影，眼中的冰冷柔和了幾分。她其實很瘦，可不知為何，看到她，腦中就會不自覺地浮現一個圓圓的、軟軟的，像雲朵一樣的物體。所以，她才沒有拒絕她的提議。
不是不想拒絕，而是無法拒絕。當被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瞅住時，她就像被人縛住手腳，隻能點頭。
她的身上，自然流露一種溫暖，單純而無害……令人不忍拒絕。
季曉輕嗤一笑，幾分諷刺，幾分自嘲。心硬如鐵的她，也會有“不忍”的感情？不過是看在兩人合作的分上，不想把關係弄僵罷了。畢竟，她還要依靠她走出事業低穀。
笑容不再，清冷如冰魄的瞳中卻揉入更深的諷刺。
不多會兒，紀筱又端來幾碟菜，最後一趟，拿著兩隻杯子，懷中抱著一瓶啤酒。
“十八歲了，終於可以嚐到啤酒的味道了。”紀筱的臉頰紅紅的，圓圓可愛的眼睛閃爍出星星一樣的光輝。
奇怪的女孩。季曉淡淡地凝著她，那樣燦爛的笑容實在令人討厭。有什麼事，值得那樣開心？
從來沒有令她高興到傻笑的事情……
紀筱把啤酒倒進兩個杯子，完全沒有留意季曉充滿諷刺的眼神，“還是好像做夢一樣……像這樣跟你麵對麵坐在一起……嘿嘿，真的是太好了！”
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季曉雙腿交疊出優雅的姿勢，冷漠地看向一邊。
“我是不是有點呆？以後，我們可以天天在一起的……”紀筱羞怯地摸摸卷卷的頭發，“可是，我的心一直沒有辦法平靜，現在仍然怦怦直跳……你是我的偶像，是我追求的目標，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訴我，我可以和自己的偶像一起唱歌……”
紀筱激動地捂住胸口，眼中浮動的光芒楚楚動人，“我激動得一整夜都沒有睡著……我想，我大概是世上最幸運的人！”
幸運？季曉側眸，眼神比冰天雪地還要冷上十分。她恨這個詞！幸運是不勞而獲的代名詞，任何幸運的人……
“一個人過生日……”紀筱的聲音忽然失去活力，她低下頭，沒有看到季曉充滿敵意的目光，“很寂寞……”
那兩個字，她說得很輕，輕到幾乎隻是無聲的歎息。
那根可愛的麻花辮向下滑了滑。
她低著頭，從季曉的角度看去，那抹過分燦爛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好像一株失去陽光的向日葵。
一個人過生日很寂寞嗎？堅硬如冰的瞳中飄過一絲幽黯，然後，很快被諷刺代替。哼，她的字典裏，沒有“寂寞”這兩個字。
“不過……”紀筱突然抬首，恢複明朗無憂的模樣，笑得比之前更加燦爛，“以後，我們年年一起過生日，那樣，就不會寂寞了！”
“生日去跟家人過，纏著我做什麼。”季曉惡聲惡氣，吐出的氣息在夜色中化為一團寒霧。
紀筱的表情有一瞬空白，但下一秒，她溫柔地笑了，“我……沒有家人了。”
季曉一怔，刺骨的冰寒之氣稍稍收斂。
“十四歲的時候，他們出了車禍……去了天國。”紀筱柔柔地彎起唇，像朵白白、軟軟的雲。
十四歲……季曉垂眸，盯著杯中翻騰的氣泡。相同的名字，相同的誕生日，相同的命運……這世上居然有這麼巧合的事……
“啊，對不起啊……我是不是，勾起你不開心的回憶了……”紀筱擔憂地看著她。雖然此刻的她看起來沒有那麼難以接近，但是……卻有種令人心悸的脆弱。
冰冷的唇瓣輕輕揚起。如櫻花般的顏色，冷得透明。淺淡的弧度，卻散發出瘋狂的嘲諷，“不開心？”
如冰棱般冷銳的光澤在明眸中靜靜流轉，季曉卻笑得格外輕柔，“我為什麼不開心？在我的記憶中，沒有一件使我不開心的事，每一分，第一秒，都沒有！”
紀筱呆呆地看著她。她驕傲如冰雪王國的女王，身邊飄散著水晶一般的雪花，可是，她沒有快樂。
風華絕代的女王用風雪將自己隔絕，活在冰冷無人的宮殿……
美麗，高傲，不肯承認寂寞。
她知道季曉的經曆。她收集的資料中，記錄的影像中，可以清楚看到季曉的轉變，十四歲之前的她，與十四歲之後的她，完全不同。在那雙逐漸冰封的眼睛中，她看到了深深的孤寂。
正因為經曆相似，所以對那份孤寂……她感同身受。
紀筱低下頭，瞳中清瑩的波光緩緩流動，卻沒有淚。
她一直望著季曉，在那些孤獨痛苦的日子，一直望著她。堅強的她，努力的她，不服輸的她，美麗而奪目……那是一直支持著她的寄托。
向她的所在之處前進，到她身邊！
既然她們有相同的孤單，一定能夠互相理解！
抱著這樣的念頭踏進演藝圈，她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成為季曉的寄托！因為……她們有相同的孤獨……
“我們……”紀筱溫柔地笑，抬起頭，如一縷溫暖的泉水流進季曉心底，“成為朋友吧……成為，最好、最好的朋友！不可取代的朋友！”
在那些追逐著她的日子裏，她的心底早已把兩人間的距離消除。雖然季曉並不知曉，但在那些沉痛的時光，確實是她帶她走出了陰影，重新獲得陽光。現在，她也要拂去她心底的冰層，讓她重新溫暖起來！
季曉淡淡地看著她。那雙圓圓可笑的眼底竟有一抹令人吃驚的燦然光華。
溫暖，純潔。
軟軟的，棉花糖一般的少女，卻有著無比堅毅的性格……
紀筱端起酒杯，笑盈盈地大聲說：“祝我們生日快樂！”
那個破了一個口的杯子……季曉端起麵前的杯子，忽然覺得周圍的一切不再礙眼。
麵前，與她同名的女孩，像溫暖大地的光源，散發出清瑩的淡金色光點。漂浮的光點在空氣中流轉，朦朧了世界。
吵鬧聲消失了，鍾琴奏響清澈如水的音樂。破爛的桌椅，搖身變成西餐廳中典雅的布置，好像被施了魔法一樣……
而這一切，隻因她說了一句話。
祝我們……
我們……
快樂……
清冷如冰的瞳中漫開一抹苦笑，倔強的唇角卻緊抿著，不曾鬆動。
紀筱主動用杯子輕碰她的。
玻璃相撞，發出好聽的聲響。
像是某個咒語，溫暖了冰封的心。
三月二十一日……
“生日……快樂……”望著紀筱燦爛的笑容，季曉的眉間浮現一抹不習慣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