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緒俯身,湊近她笑眯眯地說:“莫非,你江郎才盡了,走到盡頭,無計可施了?”
“江緒……”他一定要這樣嗎?一定要把受的氣統統討回來,才肯張開懷抱接受她?他們是戀人,不是仇人!是不是一定要把恩怨分得這麼清楚!
“不過,你那麼熱愛你的音樂,就算隻剩苟延殘喘的分,恐怕也不舍得放手吧。”江緒兩手環胸,眸中邪氣縱橫,“嘛,你繼續和你的音樂做伴吧,祝你成功。恕我不奉陪了。”
說著,他作勢關門。
季曉擋住門板,激動地喊:“你真的不打算理我了?”
“嗯哼。”他仍是關門。
“我已經什麼都有了。”季曉悲傷地看著他,“就算我抓住音樂不放,它也不會再回應我……這樣,你也要趕我走?”
“別說得那麼淒慘,演藝圈風雲變幻,沒準你的製作人仍願意幫你……”江緒好心安慰她,“別擔心,天無絕人之路。”
不會有人幫她了……她辜負了邵鈞的信任……如果在一開始,她肯告訴他那不是她寫的……根本不是攸攸的錯!是她太貪心,是她太急功近利!攸攸才是受害者啊。她有什麼資格指責她……
還打了她……
季曉放了手,退了出去,“對不起。”
她錯了。
從頭到尾,錯的人都是她。
是她自己毀了自己,怨不得別人……
她的貪念毀了“惑”,她的貪念毀了愛情,她的貪念毀了友情……錯的人是她,別人沒有義務接受她回頭。
她打了攸攸,攸攸不會原諒她了。
她拒絕江緒,江緒也不再接納她。
她還剩下什麼?
媒體的奚落,中傷,永無止境地嘲笑……
“對不起……”季曉轉身,失神地走掉。她沒有地方可以去。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一無所有。
季曉身體忽然失去力量,撞上牆壁。如果她一無所有……如果隻剩下她一個人……
她緩緩滑下,跪在地上,呆滯不動。
纖細的肩膀,脆弱不堪一擊。江緒走到她身後,無奈地看著她。明天的報道一出,抄襲事件,她將永無翻身之日。所以,她才這樣絕望。
如果她一無所有,他還能狠心推開她嗎?
就算她不肯為他放棄音樂,他也無法狠下心……
江緒歎息,彎腰抱起她。
傷害她是一種本能。看她遍體鱗傷,他才有擁有她的真實感。因為,她有一對翅膀。完好如初的她,會輕易從他指間飛走。他沒有安全感。隻有傷害她,她才肯為他停留……隻要不失去她,他不在乎殘忍到底。
“江緒,對不起……”季曉抓住他的衣襟,壓抑低泣。他還肯抱她啊,還是愛她的……隻有他會等她,永永遠遠地等下去……
他是她唯一的不會失去的人。
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要她。就算她折斷雙翼,殘破不堪,他也要她,“不要再見邵鈞。”江緒最後一次請求。
季曉柔柔地靠在他胸前。就算她去找邵鈞,他也未必願意見她了吧。所以,無所謂了,隻是這樣的要求……她可以答應。
“嗯。”
她說恨她……說寧願從未認識她……
紀筱蹲在衛生間,守著一個火盆,邊流淚,邊往裏麵填東西……一張張樂譜,一本本書,還有許多未用的空白歌本。
燒掉吧。
她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
紀筱看著燃燒躥起的火焰,默默流淚。桔紅的光芒映著如星的瞳眸,滿是傷心,滿是悔恨。
她隻想成為季曉最好的朋友,隻想永遠陪在她身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根本不想當什麼明星,她是沒有辦法……韓先生為什麼要害她?害她不得不站在與季曉對立的一麵。
如果她沒有進演藝圈,就不會搶走季曉的機會,如果她沒有進演藝圈,就不會害季曉被人指責抄襲……她不應該唱歌,不應該寫歌,不應該與她選擇同一條道路。
全部燒掉吧。
紀筱看著一張張紙化為灰燼,看著漸漸消逝的火焰帶走最後的光亮,安心地笑了。
漆黑中,淚光閃動的星眸,落下一滴晶瑩的淚。
隻要斷絕傷害季曉的可能,她們的友情,便可以複原吧……
第二天,紀筱去找韓徹。
“我不唱歌了。”靜然的臉龐布滿堅決。
蘇珊站在韓徹身後,擔憂地看著紀筱。韓徹坐於椅中,一如既往的淺笑,讓人看不透真正心思。
“就算我違約好了。不管要付多少違約金,我都決定不再唱歌。”不僅是唱歌,與音樂有關的一切,她都不想再碰。季曉喜歡的,她不要,就永遠不會與她發生衝突。
“為了季曉?”韓徹輕聲問。
紀筱搖頭,“為了我自己。”
他不會明白,季曉對她有怎樣的意義。不會明白,失去這份友情對她意味著什麼。父母離開之後,季曉是她生命唯一的支柱,她是為了她才堅強活下來的。
與生命同重。
“她抄襲了你的歌。這不是朋友的作為。”
“我不在乎。”紀筱反而笑了,“就算她討厭我,利用我,我也會一直把她當成最好的朋友。事實上,我很高興自己能夠幫上她……有被利用的價值,證明我有留在她身邊的資格。”
韓徹斂眸,沉寂的眼眸掠過一抹幽藍。純潔的心靈,無畏的堅強,偉大的情感……卻注定成為別人的犧牲品。
蘇珊看到韓徹沉默,忙勸紀筱:“違約……”
韓徹抬手,阻止。
蘇珊低首退後。
“隻要不唱歌,就沒問題吧?”韓徹淺笑吟吟,溫柔似水。
紀筱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意思。
“隻要不接與音樂相關的工作,就沒問題,對吧?”
紀筱點點頭。
“那麼,不必解約。”韓徹慢慢站起來,繞過桌子,一步一步,走向她。和藹的微笑,如朝陽般溫暖。
高大身影遮在紀筱麵前。燦爛光點在空氣遊蕩,聚起萬丈光芒。
有一瞬間,紀筱覺得韓徹散發出的光芒,比太陽更耀眼、更逼人。
“學習演戲,我親自教你。”
紀筱有種錯覺。韓徹非常開心,她不想唱歌的決定,正中他下懷。似乎,他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好像是一個……陷阱。
這幾個月發生在她身邊的事透著怪異。每一步,都像是刻意安排好的。有人在操縱她的未來,將她引上一條不知通向何處的道路。
是她想象力太豐富嗎?
紀筱低下頭,用她不聰明的腦袋思考。她是猜不透韓徹的,就像世上排列最複雜的密碼,就算這一刻,她猜到了第一個數字,下一秒,一切就會回歸原點。
純淨如水的瞳閃起燦亮光芒。紀筱抬起頭,目光熠熠,“那麼,請您收回對季曉抄襲的打擊。”
韓徹眼底浮現一抹笑意。她笨嗎?敏銳察覺到他的目的,抓住閃逝的機會,提出交換條件。
她不是笨,隻是用一顆剔透無塵的心對待每一個人。
“蘇珊。”
“是,韓先生。”
紀筱怔怔地看著蘇珊走出去。這麼容易,他就答應了?
“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韓徹溫柔而笑,“成為一個優秀的演員,絕不能半途而廢。”
如浪如潮的流言,悄然隱沒。
演藝圈每時每刻都有新鮮消息,不具八卦價值的抄襲的風暴,很快被明星們的戀愛緋聞覆蓋,再無人議論。
季曉一直藏在江緒家裏,對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而江緒出於某些理由,也沒有將真實情況告訴她。
季曉想回家,向紀筱道歉,但是她很怕被記者逮到。但其實,她可以打電話給她,至於沒有打的原因……是不敢麵對吧。
她盜用了她寫的歌,她得知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她將抄襲的事情告訴韓徹,又是怎麼想的?在她指責她、打了她之後……又會怎麼想……
季曉不願細想,她懦弱地逃避了。她不敢想象攸攸再不原諒她的結果,甚至連去道歉、去請罪的勇氣也沒有。
隻能寄望時間可以修複一切。
江緒一早就工作去了。季曉閑著無聊,幫他收拾衛生。拉開窗簾,鋪好床被,把一件件衣服收進洗衣機。
在音響旁邊,她看到那張CD。季曉怔了幾秒,把它隨手扔進垃圾筒。收拾到客廳的時候,在茶幾下麵,季曉看到一盒打開的香煙和打火機。
江緒吸煙嗎?
季曉若有所思地抽出一支煙。記憶裏,似乎沒有他吸煙的片段,但他身上總帶著淡淡的煙草味。
他是個煙鬼吧。季曉莞爾。可是,他從不在她麵前碰這個。似乎,在無心的時候,她說過討厭煙味。他便記住了?他們在一起兩年了,他居然為她堅持著,默默的,沒有告訴她……
這個笨蛋。
季曉點燃火機,回憶著看到過的影像,把煙點著。苦澀的煙味在口腔彌漫,卻不是真的難以接受。
季曉輕輕吸了一口,那份苦澀意外的甘甜。她呼出煙霧,看著灰色的霧氣慢慢揮散,忽然發覺自己喜歡上這份感覺。
無以排遣的憂鬱,在吞吐間,離自己遠去。
盡管隻是一刻的麻醉,也好過在心底無休止地積沉。
季曉拿出放在底下的水晶煙灰缸,將煙灰彈了進去。就這樣吧,她學著習慣他的習慣,這樣,他應該會高興吧。
季曉想象江緒看到她吸煙的表情,禁不住笑起來。
座機,忽然響起來。
季曉本不想接,可是想起自己的手機沒開,沒準是江緒打來的,便拿了起來。她沒有立即說話,卻聽對方先笑了起來。
低沉的,幽靜若古琴的笑聲。
季曉愣住。
“嗯,你現在一定在想……啊,這個人怎麼陰魂不散,我躲在這裏也能找到……”他又笑了笑,“我猜得對嗎?”
季曉定了定神,手指微微輕顫,“邵先生……”
“咦?怎麼突然這麼客氣?我還是比較喜歡你直爽的稱呼我的名字。”
季曉靜靜一笑。
“你躲得夠久了,難道不想出來走走?”
她現在的情況,恐怕不合適,“不了。”
邵鈞沉默了一會兒,笑道:“抄襲風波已經過去了,你還不知道吧?”
“嗯?”
“創作,難免有雷同,這種事實在不必太在意。演藝圈很現實,為了利益,捏造事實,打壓對手也是常有的事。”邵鈞語重心長地說,“季曉,不要被眼前的困難打敗,你未來的路還很長。”
他相信她……季曉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她以為,他一定認為她欺騙了他……可是,他竟然打電話到江緒家裏找她。季曉抑不住激動,顫聲問:“是你將醜聞壓下去的?”
聲勢浩大的輿論,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消失?
邵鈞低笑兩聲,轉開話題:“這張單曲反響不錯,雖然遇到些麻煩,不過基本可以肯定你的實力。所以我想……你可以開始為下一張唱片做準備了。”
一定是他,是他幫她的!季曉感動不已。她騙了他,可他卻相信她,像從前一樣對她充滿信心……“我……”聲音帶動情緒,紅了眼眶。
“出來喝一杯怎麼樣?”
季曉深呼吸,笑著答應:“好。”
季曉換好衣服,匆忙出門……
忘記熄滅擱在煙灰缸上未燃燼的煙。
煙絲一寸寸變為灰燼,落在透明的水晶器皿。窗戶吹進一陣微風,卷起輕盈的灰,再也找不到曾經存在的痕跡。
如同被遺忘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