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在第四次鄉試落榜後回到了家鄉,準備繼承阿爹的手藝,成為香縣一個普通的花木匠。這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阿爹隻讓阿牛去找一單活計,做得好,便算是完成傳承的儀式。
香縣是一座小城,大戶人家隻有幾戶,都有相熟的花木匠侍弄花草,他一個毛頭小子,坐在菜市口一晌午,也未能接到一個活計。直到一個管家拿著一份告示貼在牆頭,阿牛才圍上去看。陳家老爺願以家產為謝禮,聘請能讓院中樹木重新開花的巧匠。周圍人都說,陳家的那棵樹有古怪,已經死了不少的花木匠。
阿牛雖是小地方的人,卻也讀過孔孟之道,明白“子不語怪力亂神”,便欣然帶著工具和管家進了陳府。
陳府是三進的院子,在西側開辟出一塊兒空地來,春天四下裏的野草已經開始瘋長,院中心的那棵樹上卻空無一物,幹枯的枝椏向院牆外攀附蔓延,在春意盎然的院子裏顯得格外蕭瑟。管家並沒有為阿牛引見他們家老爺,隻將阿牛帶進這座院子裏,如果他能活過三天,再領他去見陳老爺。
阿牛學著爹的樣子,從樹上砍下幾支樹枝,又從根部和幹部取木,拿回房中查看。這棵樹無論是枝椏還是樹幹,都和普通的柳樹沒什麼區別,並不是一種會開花的樹。阿牛有些鬱悶,決定明早便告訴管家,他隻能讓這棵柳樹長出葉子來,並不能讓它開出繁花。
第二日早晨,阿牛睡眼惺忪地想拿著樹枝去給管家看,卻發現桌案上空蕩蕩,隻有一盞油燈。而院子裏的那顆樹上,昨日被砍過的位置已如嫁接一般,長出一模一樣的枝椏來,迎風發出瘮人的抖動聲。
這樣的怪事阿牛從未見過,他隻以為這棵樹不同尋常,或許是珍惜樹種,便又砍下幾個樹枝,決心今夜躲起來看一看,這棵樹如何重生新枝。
夜裏,阿牛熄了燈躲在窗下,偷偷觀察院中的動靜。直到月上中天,那棵樹也沒什麼變化。就在阿牛有些瞌睡時,突然,樹上發出微弱的光芒,一團圓滾滾的東西從樹上摔下來,發出像是貓咪般尖細的叫聲,將阿牛嚇出一身冷汗。
當圓團走近時,阿牛才發現,那是一個巴掌大的小姑娘,她費力地爬上桌案,抱著幾支比她還高的枝椏,又費力拖回院中。隻見她揮舞著光芒,折斷的樹枝便飛上高空,重新接在樹上。
阿牛驚訝地站起來,不小心碰倒了身邊的鋤頭。小姑娘聞聲回過頭來,也同樣驚訝地望著阿牛。就在這時,太陽從院牆的縫隙裏透出清爽的晨光,巴掌大的小姑娘也隨著陽光的到來漸漸消失,院中的樹又如同阿牛初來這個院子時一般,沒有一點傷痕。
第三天管家為阿牛送飯,發現他站在那棵樹下,久久駐足。管家問他是否發生了什麼怪事?阿牛隻憨笑著搖頭,接過飯菜問:“陳老爺為什麼非要治好這棵樹?”見管家露出為難的表情來,阿牛有些小心翼翼地說:“俺看過這棵樹了,它隻是一棵普通的柳樹,不可能開花啊。”
管家歎了一口氣,和阿牛坐下來,講起這棵樹的故事。
陳老爺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這裏還未蓋房屋,陳老爺常獨自一人來這裏。在一個春天,陳老爺見到這棵平凡的柳樹開出大朵大朵白色的花來,就在那時,他在這棵樹下遇見了自己深愛的女子,因此陳老爺便將這棵樹看做是一棵可以帶來幸福的樹。隻是後來那個女子消失不見,陳老爺便買下這塊兒地,蓋了這間房屋,希望柳樹可以重新開花,似乎這樣,那個女子便會再回來。
管家走後,阿牛便將工具收拾妥當。他隻是個普通的花木匠,沒辦法讓柳樹開花。明日他準備離開陳府,去尋找別的活計。阿牛在床上躺了許久,還是起身去了院子裏。他將晚飯時留下的糖圓子放在樹下,對著柳樹合掌道歉,他砍樹枝隻是為了給樹治病,並沒有不敬的意思,希望得到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