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祝你生日快樂(1 / 3)

第十三章 祝你生日快樂

休整了半日,大家決心繼續動身,可我仍舊擔心白玉衾的狀況,便決心在此地多留幾日。

宋景逸聽了我的決定,沒有阻難,隻道:“留就留吧,老九的生辰就快到了,你別誤了日子。”

我懂事地點了點頭。

我找到白玉衾的時候,他正坐在那塊廢棄的田埂上發呆。

秋風颯颯,他一襲素色白衣,漫天漫地的枯葉,說不出的蒼涼。

我認識他許久,他都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這樣的時候,也是從來沒有過的,看得我心裏萬般難受。

該是多麼沉痛的打擊,才能叫一個人變得判若兩人?

我步履輕慢地走到他身邊,低低地喚了他一聲:“小白?”

他這才驚覺我在他身邊,轉過身去,抬手抹了抹眼下的淚痕,望著我,喉嚨裏飄出一句:“嗯?”

我四下望了望,不知道他把行什鬼月安置在了何處,便問:“你師姐她……都安排好了?”

他勉強撐出一絲笑意來,點了點頭,摸了摸掛在心口的一個小瓷瓶,道:“她生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能陪在我身邊。”白玉衾埋頭,無端笑了笑,道,“為什麼有些事,偏偏要等到人沒了,才去做呢?”

我明白,活著的人總是要不斷地自責,心裏頭才能好過一些。我不曉得該如何安慰他,隻覺得,我這個時候是應該陪在他身邊的。

“為什麼,當初一定要離開她呢?”我問。

有些事情,其實,也許我們是可以不要強迫自己去做的。

白玉衾輕輕將那個小瓷瓶籠到衣襟中,我與他相識這些年,其實,對他的不了解,占了大多數。隻是,我始終覺得,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秘密。他不說,我便不問。

然而,到了這個時候,他興許已經需要一個傾訴的窗口了。

他微微轉頭看向我,神色卻木然,像是想起什麼來似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如果沒有師姐,我大概早就已經死了,興許連個衣冠塚都不會有。”白玉衾緩緩說道。我在一旁靜靜地聽著,聽他說他和師姐的故事。

白玉衾當年尚在繈褓中時,便被隻兩歲的行什鬼月找到。

她見到他時,他正趴在他母親的懷裏號啕大哭。據行什鬼月回憶給他聽,當時他滿身是血,那血應當是他母親的,從山崖上墜落所致。

她當時並不想要搭理他,隻是,白玉衾一雙眼亮得宛若天際星辰一般,她心間覺得真是好看。不過才兩歲的小姑娘,自然是被美好的事物所吸引了,就搖搖擺擺地抱著白玉衾回去了。

行什鬼月的師父看見自家的寶貝小徒兒抱了個熊孩子回來,一愣。自己不過才二十多歲的年紀,已經被行什教派同行什鬼月這個拖油瓶帶累的不能自由戀愛,眼下居然還又搞了個還沒斷奶的奶娃娃回來。她簡直就是要怒了。

“這孩子我不養,要養,你自己養。”她師父拂了拂袖子,道。

行什鬼月平日裏不喜練武,能找這麼一個孩子讓自己養,便可以翹掉那些自己不喜歡課業。雖然,養個孩子似乎是件很麻煩的事情。但是,兩害相權取其輕,養孩子總比練武來得好。

於是,她當即就應下了這件事情。

一日三次地問她師父:“師父、師父,他好像餓了呢!”、“師父、師父,他好像渴了呢!”、“師父、師父,他好像尿尿了呢!”

她師父被攪得不勝其煩,隻好狠下心來,自己帶這個孩子。

白玉衾剛會說話那會兒,開口叫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師姐。”

行什鬼月高興了老半天,抱著白玉衾親了好幾口。

倒是白玉衾這麼一叫,讓他們的師父傷心了好一會兒。

此後,他們的師父經常坐在梧桐樹下鬱鬱寡歡,口中喃喃道:“白玉衾這個死孩子,什麼時候能開口叫師父啊?明明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養大的,怎麼就被月月這個死丫頭撿漏了呢?”

她捂住心口,望著天際飛過的一行大雁,覺得自己,好委屈,好委屈。

行什鬼月還不知廉恥地抱著白玉衾在她麵前晃悠,炫耀道:“小衾會叫師姐了。來。”她逗弄了一下白玉衾的臉蛋,對著她師父,道,“叫給師父聽聽。”

“師——姐——”白玉衾慢吞吞地叫道。

師父用手捂住眼睛,悲傷地嚎叫,道:“別叫了、別叫了,我耳朵要聾了。”

白玉衾漸漸長大,會歪歪扭扭走路那會兒,第一件事情,就是在院子裏采了一朵紫月蘭,送給了他師姐。

他師父看到的時候,又是絕望了好久,拿頭去撞門柱撞了好一會兒。

感覺特別像是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一個轉身,別人就黃袍加身,把自己的帝位給篡奪了似的。

小的時候,這兩個人感情親近。可等到白玉衾真正長成了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時,行什鬼月卻同他有了隔閡。

行什鬼月並非天生的武學奇才,可白玉衾是。

他學什麼都快行什鬼月一步。

行什鬼月自尊心極強,原本極其懈怠的她,突然奮發起來,常常為了練劍連飯都不吃。

白玉衾平日裏將教裏的大事小事都包攬了,洗衣做飯,照顧行什鬼月同師父的三餐,是個任勞任怨的好少年。

可即便是有如此多的瑣事煩擾,他依然是能將劍花耍得極好。

有一種東西,叫作天賦。行什鬼月想,她是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的。

每當這個時候,師父就會擺一張嘲諷的臉看著行什鬼月,搖著腦袋,拍她的肩膀,道:“月月啊,怎麼回事兒啊?你不行嘛!”

轉頭看向白玉衾又是一臉的寬慰,感覺自己養了多年的白菜,終於水靈靈地收割了。

她師父這麼明擺的偏袒,叫行什鬼月因為這件事情受了不小的打擊。此後,看著白玉衾的眼神裏,都帶著一股倔強的恨。

白玉衾不是不明白,他懂得很。於是,看著自己的師姐練劍練得廢寢忘食,他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都怨自己太優秀了啊!他這麼想。

於是,他總是將做好的滾熱的飯菜,一一裝好在食盒裏,將食盒擺在她練劍的一旁。可又怕她見著自己來氣,就偷偷躲到一邊看著。

行什鬼月也是個傲嬌性子,餘光明明瞥見了白玉衾那一抹白影,仍是裝作不曉得。

奈何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行什鬼月再能扛,仍是熬不住自己的肚子會餓。

她收劍回鞘,一步一步挪騰到石桌邊,望著食盒裏精心準備的飯菜,咽了咽口水,道:“今天的菜色,也不如何嘛!”她裝作一副很勉強的樣子,道,“算了,就替師父嚐一嚐菜吧!”遂捏起筷子,嚐起了白玉衾親手做的飯菜。

不遠處,二位的師父正打了一個噴嚏,她抹了抹鼻子,自問道:“是誰在想我?”

行什鬼月雖嘴上說著“不好吃”,可一張嘴卻是騙不過去的,她心裏,對自己師弟的廚藝喜歡得緊。

白玉衾天資聰慧,自然明白他師姐心裏那點小把戲,他也不拆穿,隻靜靜地立在梧桐樹下,看著行什鬼月狼吞虎咽的樣子,微微發笑。

雖說,白玉衾是行什鬼月養大的,但自從白玉衾能動手後,卻是他照顧行什鬼月更多一些。

行什鬼月一直同白玉衾鬧別扭鬧到十六歲,那年,白玉衾十四歲。

他們的師父外出雲遊,隻留下他二人在教派之中,被不詭之人知曉了,隻覺得兩個毛孩子在守著聖地,便密謀著,去搶那流傳了許多年的記載各代掌教習武心得的日記本。

那日,白玉衾為了不讓行什鬼月覺得礙眼,故意躲得遠了。

回來的時候,便看見幾個自稱武林正派的人將行什鬼月團團圍住。那時,她已是體力不支,用一把劍將身子支著,白衣上落了點點血漬,像是開冰天雪地裏開出的紅梅。嘴邊一絲血線淌下,可她仍是一臉的倔強,半分也不肯退讓。

白玉衾見到此情此景,丟下手中的食盒,便衝了過去。

行什鬼月見他衝了過來,一手捂著受傷的臂膀,一邊說道:“不許你摻和進來!”

白玉衾一愣,那些名門正派就繼續向行什鬼月逼近,口中說的多是些汙言穢語。

最靠近行什鬼月的那位仁兄,正搓著手,準備再過過嘴癮。便覺得腹下一痛,一柄利劍穿腹而過。他艱難地回頭,便看見那個白衣少年正立在他的身後,一雙清冷的眸子冷冷地注視著他。

白玉衾一腳將他踢開,一手拿著劍,單手攬住行什鬼月的腰肢。目光淡淡地掃過那一圈人,口中厲聲道了一句:“她也是你們可以動的?”

行什鬼月微微一怔,手臂上的傷口正潺潺流著血,不小心擦到白玉衾的衣裳上,又是一股鑽心的疼。她抬頭,小她兩歲的白玉衾已經比他高了不少,她看不清他的眉眼,卻隻能看見白玉衾完美的下頜線。他的下巴稍稍抬著,有著年少的生氣。

不出半刻,那些人便全都已經倒在了他們的腳邊。白玉衾看也懶得看他們一眼,隻將行什鬼月打橫抱起,帶她回去治傷了。

“痛嗎?”白玉衾幫她查看手臂上的傷口,眉頭微皺著,柔聲問道。

行什鬼月貝齒咬著唇,額頭上布滿汗珠,卻依舊半天也不吭一聲。

“痛就說出來,我又不會笑話你。”白玉衾微微歎了口氣,隻覺得自己的師姐這樣忍著也太難為她了。

行什鬼月堅決地搖了搖頭,道:“不行,今天被你救,已經是夠丟臉的了。要是連點痛都吃不住,我還怎麼算得上是你的師姐。”

白玉衾手上微微上了點力道,行什鬼月便驚聲叫道:“你輕點……”

話出口,才覺得自己這樣實在太跌份兒,便又默默地閉了嘴不說話,也不看白玉衾那張討人嫌的臉。

可她雖嫌棄白玉衾,卻騙不了自己那雙眼睛。他當真是玉樹臨風的長相,這聖地,也就他一個男子,終日相對,總是會生出些不一樣的情愫來。

她看了看白玉衾小心謹慎的模樣,道:“你看,我們都是有手有腳的,可我為什麼樣樣都輸給你。”她頓了頓,又無力地問了句,“為什麼,那些你做起來都那樣簡單,可我卻怎麼都學不會呢?”

“不會就不會吧。”白玉衾安慰她道,“又不是什麼大事情。一家三口,有我和師父這兩個絕頂高手在了,多不多你一個,也無所謂了。”

“是嗎?”行什鬼月歪著頭,一雙鳳眼含著一波春水,癡癡地將他望著,問。

“嗯,以後就由我來護著你好了。”白玉衾點了點頭,將她攬入自己的懷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如此自然而然地做出這樣一副動作來。

眼前的這個人是他的師姐,長他兩歲,將他從山崖下撿了回來。

這一切,已經足夠了。

他隻覺得自己心跳得極快,可最令他開心的是,他的那個師姐,竟然沒有推開他。

想來,行什鬼月也是那個時候才明白,依靠是一種怎樣的情緒。

本來他們師父單身這些年,就已經夠心塞了。出去雲遊一番,心情總算好了一些。回來就瞧見自己兩個徒弟毫無芥蒂地手拉著手在樹下一起練劍了,她那顆脆弱的心,當真是被傷透了。

從此,行什鬼月同白玉衾便過上了沒羞沒臊地花樣虐自己師父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年有餘。

師父卻突然找到白玉衾,同他私下相談了一番。

師父望著他,有些哀傷,這是她手下最得意的徒兒,甚至青出於藍,是她這一生的成就。可為了另一個徒弟,她不得不放手,做出一些犧牲。

“你應當是知道的,我們行什教派自創立以來便有自己的一套規矩,隻有最強的那個人,才能成為掌教。”師父憑窗而立,憂愁道。

“嗯。”白玉衾淡淡答道,卻低頭做著要送給行什鬼月的木雕。

“月月她不是你的對手。”師父繼續道。

白玉衾手一頓,猛然將頭抬了起來,臉上有些訝然。

“為師不想看你們爭個你死我活,也知道,你不會同她爭,她也爭不過你。”師父頓了一頓,向他走過去,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兩個終究隻能活一個?”

“我不會跟師姐分開的。”白玉衾堅定道,“大不了,我不做您的弟子,隻做您的女婿。”

師父搖了搖頭,微微歎了口氣,道:“可如果,你有血海深仇在身呢?”

白玉衾自來行什教派,便從未有人同他說過他的身世,他隻當自己的父母是普通的山民,不小心跌落山崖,才致死的。

“師父,你到底知道些什麼?”白玉衾有些激動,無法自抑地問道。

“你本就不屬於這裏,你身上背負的仇恨,或許會傷害到月月,你明白嗎?”

師父將當初他母親留在他繈褓中的那封信,交給了白玉衾。

白玉衾念完,手便一鬆,信紙就這樣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

再之後,他就離開了行什鬼月,離開了這片將他養大的地方。

她原本什麼都不會,他也就依著她,將她寵得很好。可在他決定要離開後,他忽然覺得,他不能再保護她,她隻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