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向他清俊的麵龐,心中似有波濤翻滾,可到底,最後說出口的,也不過是一句:“嗯,你說得對。”
我起身拍了拍身上黏著的碎葉子,伸手想將宋景逸扶起來。
我說:“走吧,這個地方待著,我總覺得不安心。”
我用力扶著他,可他卻半點使不上力,整個人軟綿綿地靠在樹根處。
“我走不了了……”宋景逸嗓音喑啞道。
我一驚,朝他身下看去,摔傷處流出的血跡將枯葉染出一片血色。
我的手沾上宋景逸的血,我無措地看著手心那黏稠的液體,有些無力,問:“怎麼會這樣?”像是想明白什麼似的,我突然蹲在他跟前,拉著他的雙臂想將他提到我背上,“不怕,我背你回去。”
像是說給宋景逸聽,更像是說給我自己聽。
不要怕,沈音音,你可以的,帶宋景逸回到安全的地方,找最好的大夫幫他治傷。
“別白費力氣了。”宋景逸的雙臂從我的肩膀滑脫,他吃力,道,“你自己回去,再帶人來救我。”
“你這個樣子,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一個人?!”我急道。
猛然,我眼前一亮,不遠處有炊煙升起,是人間的氣息。
宋景逸此時也緊閉著一雙眼,我奮力將他扛到背上,道:“前麵有人,一定有大夫,我帶你去治傷,你不許睡。”
耳邊隻傳來他低低的呼吸聲,我撿了一根木棍,杵在地上,一步一步艱難地背著他行走。
“宋景逸。”我叫他。
良久,才聽見他一聲微弱地應答:“嗯?”
“宋景逸,你不要死,好不好?”我壓低嗓音,對著肩頭的那個人說道。
“我也不想……”宋景逸含含糊糊地說道。
我咬了咬牙,狠心道:“你要是敢死,我就立馬嫁給你,做個惡媳婦,讓葉傾城一輩子也進不了你家門!”
肩頭的人微微一顫,半晌,才慢慢道:“你不會的……”
我鼻頭一酸,裝出一副狠戾的樣子來,道:“誰說我不會的!我沈音音說嫁給你,就嫁給你!”
“做小寡婦,也不害怕嗎?”宋景逸輕輕一笑,問我。
我一滯,怕?有什麼好怕的呢?
在我看來,那些皇子中,是沒有一個能及得上宋景逸的。若是嫁不了最好的那一個,我也不妨同一塊靈位過完餘生。
“可我不會娶你的。”宋景逸氣息微弱,斷然拒絕道。
像是在心上狠狠剜了一刀,鮮血淋漓。
是啊,嫁娶這種事情,哪有一廂情願的呢?這些年,我早就活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卻沒有想到,宋景逸竟然是這樣看不起我。就連他殘了、不舉了、快要死了,都不肯勉為其難地娶了我。
我到底是有多糟糕啊?
腳下一個不留神,被一塊打了青苔的石頭絆倒,宋景逸在我身後,險些飛了出去。我撲過去,將身子墊在他的身下。手肘在地麵劃過,擦出老長一道血痕。而我的胸正硌在一大片小碎石上,痛到快要不能呼吸。
“你還好嗎?”宋景逸趴在我的身上,問道。
我隻覺得像是墜崖的那一幕正在重演,隻是此時,宋景逸在上,我在下。
“我……還……好……”我忍著手臂的痛楚,胸部的痛楚,偏頭回答宋景逸道。
我並未料到宋景逸此時頭正伏在我肩頭,於是,我這微微的一個回頭,宋景逸的唇瓣便不自覺地擦過了我的臉頰。我一愣,臉瞬間就紅了一片,像是大片的雲霧裏裹了紅霞。
宋景逸亦是一個激靈,手撐在我的背上一個用力,直接從我背上滾了下來。
我周身的穴道都冒出汗來。我隻覺得,我的胸,可能就此永遠得平了。往後,再扮男裝,隻看上半身,絕對不會露餡了。
我艱難地爬了起來,看見宋景逸原本一張煞白的臉,眼下氣色竟然好了起來,還泛起了紅光。
我捧著他的臉,急切地快要哭出來,道:“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回光返照了?”我一把將他攬了起來,道,“你不要急,我看到前頭有村子了,我背著你,再走幾步就到了。”我意圖用“望梅止渴”的方式,重塑宋景逸活下去的信念。
“我覺得。”宋景逸頓了一頓,緩緩道,“我要是能活下來,回去就可以寫一本書了。”
“寫寫寫,我幫你抄本子,送人。”我立下誓言道,“你要寫什麼書?武俠還是言情,要不,就是宮鬥?我可以幫你出出主意,想想劇情什麼的。”我不住地說話,分散著宋景逸的注意力,隻想著他千萬不要睡著。
宋景逸微微咳嗽了一聲,道:“我覺得,我可以寫一本《論八皇子的一百種花樣死法》。”
我:“……”
好吧,他好好一個八皇子,淪落到現下這副要死不死的樣子,確實是我拖累的。
細細想來,自我與他相識,這一路走來,他被我拖累的次數,並不算少了。
我心中愧疚,卻不曉得如何來說。隻看見前頭不遠處有人來來往往,想來,是碰巧遇上山崖下的某個村落了。
若是按照話本子的發展,我們會在這裏遇上一位高人,他意思意思為難為難我們,然後被我們的善良單純所打動,交出自己畢生所學,不顧性命地拯救了宋景逸。
但……話本子永遠是話本子。
我背著宋景逸艱難地挪到村口,一個臉上髒兮兮的,紮著二丫髻的小丫頭看到我,慌慌張張手舞足蹈地對著村子裏頭大喊:“又有人從山頂上掉下來啦!”
嗯?他們好像對有人從山崖上摔下來見怪不怪?
一位白須過胸的老者在兩位青年的攙扶下走到我們麵前,將我同宋景逸上下打量了一番,慢悠悠地對著一旁的人,道:“快把這位公子抬去醫治!慢一點,別摔著人家!”
我眼角跳了跳,這位老者說話咋就這麼矛盾,同我爺爺也是有的一拚了!
“是,村長。”兩位青年放開對村長的攙扶,老村長難以自控地顫顫巍巍,天旋地轉了起來。可憐我一麵背著宋景逸,一麵還要騰出一隻手來扶住老村長。
他二人將宋景逸從我背上輕輕滑下來,我才覺得背上輕鬆了一大截。我一點一點將腰直了起來,生怕自己一個動作大,直接把腰給折斷了。
“那個……”我叫住兩位青年,認真地囑咐道,“小心點,輕拿輕放啊!”
兩位青年腳下一拐,我隱約看見宋景逸單薄的身子抖了抖。他二人看了我一眼,抬著宋景逸去了一座醫館。
我不知曉這村莊的來曆,隻覺得這村莊透露出一種奇異的祥和之氣。
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一個人,他們半點驚詫都沒有。相反,非常平靜淡定。
這村子裏的人要不就是心理素質太好,要不就是腦子不大好使。
宋景逸雖被人抬去醫館,可他傷勢頗重,我還是不大放心這不發達的小村落的村民的醫術,著急地想要跟著去看,卻被老村長拽住了手臂。
“小姑娘,你不要擔心,你的兄長他沒事兒的。”老村長嗓音頗滄桑,安慰我道。
啥?兄長?我語塞,怎麼說話的呢?一般,一男一女同時出現,不是都會被誤認為情侶嗎?怎麼到我跟宋景逸這裏就不一樣了呢?我哪裏像他的妹妹了?我長得跟他一點都不像啊?
大約見我麵上情緒不大好,老村長會錯意地繼續解釋,道:“我們這個村子裏的每一個人,上至八十老者,下至三歲孩童,都會治療跌打損傷。送你兄長去的那家醫館,是全村最好的醫者,你且放心。”
怎麼回事?這村子裏每個人都這麼厲害?這是要搞家族產業,以互相看病為生?
老村長見我一臉的不信,捋了捋胡須,結果捋到一半,被卡住了。他尷尬地將手抽了出來,一本正經,道:“我們這個村子從前朝的時候就在了,為了躲避戰禍,才逃到這裏。本來以為這裏是個世外桃源,外人不容易找到,可以過一過安生日子。可是萬萬沒想到啊!”老村長歎了口氣,幾乎快要落淚的樣子,道:“隔三岔五就有人從懸崖上掉下來啊!不是惹了仇家被追殺的,就是私奔殉情的,要不就是窮得想不開的……我們的先祖心地善良,不忍心放著那些半死不活的人不管,就開始學習醫術。又為了防著他們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摔個殘廢,特意在峭壁上種了不少樹木。如此,一代代傳下來,都已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了。”
我是說,我和宋景逸怎麼就那麼好命,橫生出來的樹木偏生路徑那麼蜿蜒曲折,還豐美茂密。原來,都是人工造出來的。
我覺得這村子裏的人簡直都太善良美好,連帶著看老村長都覺得他英武非常。
我緊張擔憂的情緒,終於也鬆懈了下來。這才發覺,自己的腰一陣陣地疼。
“小姑娘,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多少都有些毛病的,你也跟著一起去號號脈,別落下什麼病根子。”老村長年邁,站不穩,便把身子倚在我身上,重量全壓著我。我很委屈,可人家到底是宋景逸的救命恩人,我也隻好讓他這麼靠著。
老村長靠了我一路,我慢吞吞地挪騰著,費了點兒時間才到了醫館。
剛一進醫館,就聽見宋景逸不住地嗷叫:“啊——輕點、輕點,疼!不要、不要……啊——”
我覺得頭一大,這叫聲未免也太容易叫人想入非非了吧?
先前在山崖下,宋景逸擔心我一個人會害怕,所以哪怕是痛也強忍著不說,眼下終於有了救,又有人在一旁陪著我,他才敢真正地喊出來。
我心有愧疚,覺得讓一個人吃痛就足夠了,還害得人家憋著不能說出來,是我不好。
我急急忙忙衝進去,撩開簾子,就看見一個不過七歲大的孩童正捏著金針在給宋景逸刺穴。
宋景逸看見我,就像看見親人,一把用力握過我的手,眼裏頭水霧漫漫,哆嗦著唇,道:“沈音音,你幫我跟他說說,我、我寧可一輩子殘著算了,這簡直比摔斷腿還痛十倍!”
“那個,你——”我轉過頭對著小醫者,話尚未說完就被打斷。
“我姓譚。”七歲小醫者冷著一張臉,拿著金針在火上烤了烤,淡漠道,“不痛,怎麼能好?”
“啊——”宋景逸幾乎崩潰,掐著我的手腕,道,“沈音音,你讓他別紮了,我們回去,好不好?”
我轉頭,不忍心看他那張因痛楚而扭曲的麵龐,對著醫者道:“他的人和腿,都給我保住!”
我隱隱有種自己站在產房外,囑咐大夫“大小都要保”的感覺。
醫者漫不經心地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冷冰冰,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需要你說。”
真是好大的口氣,若不是宋景逸現在傷殘,我們有求於他,我一定狠狠揍得這個熊孩子連他爹娘都認不得他。
宋景逸的額頭沁出汗珠來,我心下不忍,咬了咬牙,將自己的手遞過去,道:“疼嗎?要不咬著我的手臂,不然待會兒咬斷舌頭就不好了。”
宋景逸將頭撇過去,不看我光潔的手腕,道:“就不能換點靠譜的東西來給我咬著嗎?”
我:“……”
我這不是想體現患難時刻見真情嗎?你信不信我拿塊石頭就給你塞嘴裏?
話我忍著沒說出來,他現在有傷,我不便同他爭,於是找了塊帕子卷了卷,讓他咬著了。
須臾,七歲醫者將紮在宋景逸周身穴位上的金針都拔了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麵容冷淡,道:“好了。接過骨頭,再休養幾日,就可以走動了。”
宋景逸委屈地看著我,發絲淩亂,衣衫黏著血漬,像是剛剛被淩虐過一般。他拉著我的手腕,無助道:“我們去別的地方休養,好不好?”
我點了點頭,正抽手墊在他的背後想將他扶起來,譚七歲邊整理藥箱,邊道:“他傷勢頗重,暫時不宜移動。”
呃……我手一頓,鬆了。宋景逸失了支撐,重重向後倒去。
他仰麵,神色痛苦地看著我,哀怨道:“沈音音,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你……”
我嘿然一笑,在他床頭邊尋了塊地方坐下,陪著他說話。
宋景逸終於睡去,譚七歲恍然走到我跟前,麵無表情,道:“去熬藥。”
我一愣,脫口而出,道:“啊?”
譚七歲瞥了我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屑,道:“有病就得吃藥,我看你也要吃點。”
我:“……”
我不明白,譚七歲為什麼對我敵意這麼大。但考慮到宋景逸的身體,我隻好乖乖地挪到藥爐旁慢吞吞地熬藥。
據譚七歲說,這藥要微火慢慢地熬,切不可操之過急。於是,我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地盯著藥爐子裏的火,隨時關心著火候,就怕一個不小心,讓宋景逸把一條腿交代在我手上了。
堅持了半個時辰,譚七歲走過,朝我點了點頭,道:“好了。”
我趕忙將漆黑的藥汁倒入藥碗,藥汁正冒著熱氣,我急急地就想給宋景逸端過去。
譚七歲一把將我手中的藥碗奪過,問:“誰說是熬給他的了?”
“你讓我熬藥,但是藥不是給他的?”我往宋景逸的方向看了看,幾乎快要破音,道,“你逗我?”
“是你自己蠢,我讓你去死,你去不去?”譚七歲橫了我一眼,不屑道。
我真是莫名其妙極了,被這個孩子氣到不行,道:“不都說醫者父母心嗎?你這麼誆著我玩兒,合適嗎?”
他眼睛一亮,道:“那你叫聲爹來聽聽?”
我:“……”
算我沒說。
於是,我又靜下心來,繼續熬藥。
我接連熬了十七碗藥汁出來,可直到月上中天,宋景逸才喝上他的藥。
扶著宋景逸喂他喝完藥,我才意識到,從早晨開始到現在,我跟他都未曾進食。
我預備去老村長家裏討些吃的來,畢竟,他看起來慈眉善目,比這個譚七歲好得多了。
我將宋景逸放倒,道:“我去給你找點吃的。”
剛跨出去一步,就被宋景逸拉住了手,道:“你小心。”
我望著他笑了笑,他趕忙解釋,道:“我不是擔心你,我是怕自己被餓死。”
我剛走到門口,就被譚七歲攔住了去路。他神色不悅地看了我一眼,將手上端著的一碗玉米麵遞到我手裏,冷冰冰地道:“給你。”
我愣了一瞬,才察覺過來,自己的手快要被那碗熱騰騰的玉米麵給燙紅了。可我又不敢扔,怕扔了這頓,下頓就要啃樹皮了,隻好抖著手乖乖地捧著那碗麵。我顫抖著嗓子,道:“多謝。”
他眉梢一挑,道:“不必,原本多出來也要浪費,還不如給你。”
我:“……”
見他走進醫館,我才將玉米麵放在門邊,對著自己燙紅的雙手拚命吹氣。等到手上紅腫消退了一些,我才撐出笑容,端著麵碗到了宋景逸臥著的床榻旁。
我扶著他坐起來,那靠墊幫他的腰墊著,用筷子撈了兩根玉米麵拖到他麵前,道:“餓了一天了吧?先吃點東西。”
宋景逸皺了皺眉頭,我抬著麵碗對他咍了咍首,他才勉為其難地吃了一口。
我一麵一筷子、一筷子喂宋景逸吃麵,一麵同他商量道:“等明天天亮了,我就先找路出去。估計阿碧他們要是看到小草和小泥單獨回去,就該是知道出事兒了。這會兒子,他們該是急瘋了。”
宋景逸點了點頭,抬手抹了抹嘴唇,我低頭一看麵碗。媽呀,隻剩下一口麵湯了,宋景逸這個殺千刀的,趁著我說話的時候自顧自地把麵全吃完了!
我心裏頭窩火,又不敢發出來,隻好又扶他躺下,他看了我一眼,道:“你明天小心點。”
我點了點頭,走出醫館。路上,碰巧遇見了老管家正在看村裏的大媽在廣場上跳舞。
老村長笑容慈祥地看著我,問:“你兄長如何了?”
我欠身笑了笑,道:“譚醫師妙手回春,家兄已無大礙了。”
“那就好。”老村長憨笑了一會兒,問,“你是不是還沒吃晚飯?”
我極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老村長一副老懷寬慰的模樣,道:“我就知道會這樣。”
我:“……”
你知道還不給我弄點吃的,是嫌我太威武雄壯需要減肥嗎?!
我心中不忿,老村長一雙渾濁老眼忽然含了悲傷的情緒,我一愣,他卻自己先開了口。
“小譚那個孩子,從前不這樣的。”老村長眼中憂愁慢慢化開,接著,道,“小譚的爹娘兩年前救了一位從山崖上摔下來的公子,可將他的傷治好後,那位公子就殺了救了他的恩人,離開了……那一年,小譚才五歲……那麼小的孩子啊。”老村長拿手比畫了一下他的身高,接著歎息道,“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爹娘鮮血淋漓地躺在自己的麵前。那以後,他就不愛說話。”
我恍然一陣,忽然明白他為何小小年紀,就失了孩童的純真樂趣,總是一副冷漠的冰山模樣。
他曾看到過那樣殘酷血腥的場麵,他很難理解,自己爹娘用心救下的人,居然轉臉就可以揮刀朝向自己的恩人。他的內心,恐怕再難信任任何人。可他依然懷揣善心,即使是自己的爹娘有一樣的下場,他依然堅持著去救每一個受傷的人。
我覺得,先前的我,真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懷揣著愧疚之心,啃著老村長給我的肉包子,回了醫館。
我到醫館的時候,譚七歲正坐在石階上,孤單伶仃地抱著自己的膝蓋,抬頭望著夜空中那一彎新月。
夜涼如水。
譚七歲看我走了過來,起身便要走,我慌忙叫住了他:“小譚——”
他腳下一頓,回過頭來,沒好氣道:“有事兒?”
我快走了幾步到他跟前,將手遞出來,委屈道:“我不大舒服,你幫我切切脈吧?”
據我觀察,要想跟這個孩子好好說會兒話,除了承認自己有病,讓他觀察病情,也沒別的可能了。
他一雙好看的瞳眸望著我,半晌,不似他那個年紀的人一般,歎了口氣,又坐下,道:“就幫你看看吧……”
他將小小的手搭在我的右手腕上,我左手拿著包子在啃。
“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爹娘長什麼樣子。”我吞了口包子,說道。
譚七歲給我切脈的手微微一顫,長睫遮住他眼底的神色,他並未言語。
“我剛出生那會兒,我爹娘就沒了。我爺爺年紀大了,看到我爹娘的畫像容易觸景生情,所以,家裏頭沒有一幅他們的畫像。特別小的時候,我還問過我爺爺為什麼。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想看一看,可那樣也不行。”我頓了一頓,望了望天上稀稀拉拉的幾顆星子,道,“好幾次,我爺爺被氣得不輕,我看著他蒼老的雙手不住顫抖的樣子。我就明白,我不該這樣去傷害和逼迫我唯一的家人,我在乎的人。”
譚七歲緩緩將頭抬起,看了我一眼,他還隻是個孩子,總有難以控製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