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是不是隻有像你們這樣麻木的人才算正常?
已經是深夜,折騰了一天,蘇情生也有些疲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道:“這下裴雪晴的案例結束了,沒有病人,明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她這麼一說,沈慕言倒是想起了一件正事:“差點忘了和你們說,我選好了一位病人,沒什麼問題的話,預約她明天過來。”
蘇情生一驚:“明天?這麼急?什麼病人啊?”
沈慕言又打了一個哈欠:“是一位華人老年女性,最近家裏出了些變故,吵嚷著要去住精神病院。現在和她住在一起的那個女兒輾轉求人找到我這裏,希望能讓她母親不要再說去精神病院的事。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情況,覺得符合北城的要求,就接了。”
蘇情生思索了一下,還是覺得奇怪:“可是這聽起來隻是一個創傷引起的應激反應,哪裏需要用到催眠師?”
正在開車的顧北城偏頭看了她一眼,難得主動地解釋道:“她要去住精神病院,大概會裝瘋吧。”
蘇情生恍然,可不是?病人要是裝起瘋來,治療師什麼有用的信息都得不到,治療無從下手,催眠的確是一個辦法,可以得知真相。
她點了點頭,對顧北城的話表示讚同,又問沈慕言:“她家裏出了什麼變故?大概是什麼情況呢?”
沈慕言長話短說:“其實也是個大家族的夫人,原本生活美滿得很,女兒馬上要訂婚了,結果未婚夫婚前出軌被抓了個正著,更有趣的是出軌的對象也是這位夫人的女兒,是這位夫人結婚前扔在國內的私生女。這件事被發現以後,這位夫人就被趕出了夫家。”
蘇情生的眼角抽了一抽:“師兄你是編的吧?哪有那麼多大家族有私生子女,還出了醜聞,怎麼都讓我們遇見了?”
她從後視鏡裏看到沈慕言有些不滿地撇了一下唇,表明他所說的句句屬實,他幽幽地歎道:“誰讓顧北城他就好這口呢……”
顧北城從後視鏡裏瞪了他一眼。
蘇情生的笑意一凝。
沈慕言的這句話並不全是玩笑,外界說他對大家族情有獨鍾,現在看來不僅如此,貪財、虛榮是妄加之罪,但顧北城似乎對大家族的複雜恩怨很有興趣,他好像是想要通過這些案例來找尋什麼,可是他到底在找什麼?
沒過多久三人回到了老樓,由於已經很晚,顧北城提議讓沈慕言和蘇情生在這裏過夜,他將房間的鑰匙遞給蘇情生,她接過,腦海中浮過上一次顧北城匆忙趕去將床頭上的相框收好放進抽屜裏的場景,她裝作並不在意隻是偶然想起順便問一句的樣子,說:“對了,那個房間之前的主人是誰啊?我沒打過招呼就住到她的房間會不會不太合適?”
她的話說得雖然是一副風輕雲淡、滿不在意的語調,但目光卻緊鎖在顧北城的臉上,想要看出個究竟,可顧北城卻隻是吝嗇地說了兩個字:“不會。”
蘇情生還想再問些什麼,就見沈慕言在顧北城的身後向她搖頭,她聽話地閉了嘴。
待顧北城上了樓,沈慕言才走到她的麵前,視線掃過她手中的那把鑰匙,不由歎了一口氣,想來倒也不覺意外。老樓重修之後,他們本就沒打算讓外人留宿,因而隻有三個臥室,他與顧北城的臥室裏有東西是蘇情生不該知道的,根本就不能讓她進去,所以她如果留宿,也隻能在第三個房間。
蘇情生看著麵前的沈慕言問道:“師兄知道這房間原來的主人是誰?”
沈慕言抿了一下唇,想了想,點了下頭。
剛才還和藹可親的師兄在這個時候嚴肅了起來,蘇情生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我是不是不應該再問下去?”
沈慕言再次點頭。
沈慕言今晚有的沒的說了許多,此刻卻閉上了嘴,什麼都不透露。蘇情生知道分寸,她深吸了一口氣,隻當自己剛才什麼都沒問,微笑著說了句“師兄晚安”,就回了房間。
蘇情生雖然表麵做到了平靜,心裏卻難免不會不在意,一向淡漠倨傲的顧北城,她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女子、又是以什麼樣的身份讓顧北城如此在意。
雖然也有可能是妹妹,但看剛才沈慕言的反應……很有可能是前女友之類的吧?
想想又覺得自己大驚小怪,就算真的是前女友,也沒什麼稀奇的。
躺在床上,蘇情生關了燈,輾轉反側,一點睡意也沒有。她有一種本能,越是未知的東西越想弄出個究竟,沈慕言的緘默恰恰勾起了她的這種本能,又或者還有其他的原因,想到“顧北城的前女友”這幾個字,她就有一種被誰抓耳撓腮的感覺,她就是想不出,會是什麼樣的人才能成為顧北城的前女友?
可這畢竟是別人的隱私,顧北城上次特意來將那相框收起,就已經擺明了告訴她是不想讓她亂看這屋裏的東西的,雖然說她偷偷看了他也不會知道,但是……
就這樣矛盾掙紮了許久,不知不覺間意識淡去,人也終於進入了睡夢之中。
她的睡眠很淺,夢裏又見到了那滔天的火光,而這一次,逆著火光,她看到了一個黑色的人影,明明就在她眼前,可她卻像是隔了一層霧一般,怎麼也看不清。
真是討厭,又是這個夢!
早上被鬧鍾叫醒,吃完飯後,顧北城和沈慕言就出了門,一是去把昨天被她撞了的那輛車處理了,二是說還有些別的事要辦,回來得大概會比較晚,讓蘇情生自己處理好下午病人家屬來訪的事。
蘇情生應下,由於這是這一天工作上唯一的一件正事,她對此十分重視。
約定的時間是下午四點,然而快到下午四點半了,這位來訪者還是遲遲未到,就在蘇情生以為對方要爽約了的時候,有人敲響了大門。
蘇情生過去開了門,外麵是一名年輕女性,與她相仿的年紀,波浪卷的長發,素顏,左眼角有一顆淚痣格外醒目,仿若美人含憂。
她的身上是一件簡單的襯衫搭上一條已經泛白發舊的牛仔褲,一眼就能看得出她的經濟拮據。
顧北城和沈慕言雖然不在意錢,但他們在業內是有身份與地位的治療師,每小時的標價都不低,對於眼前的人而言應該是筆大錢了,可以看得出要來做治療的人對於她的重要性。
蘇情生開門見山:“你好,我姓蘇,是心理治療師,聽說你是為了你母親過來的?”
唐箏點頭。
“可以說一下詳細情況嗎?”
“我母親她這兩三個月以來每天從早上一睜眼嘴裏就在數數,也不理人,會經常發脾氣,拿東西砸人,還吵著說要去住精神病院。”
蘇情生用筆記錄下唐箏所說的,又問:“最近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刺激到了你母親嗎?”
唐箏輕描淡寫道:“家裏出了一些變故。”
蘇情生自然追問:“可以詳細描述一下嗎?”
原本不過是一個正常的要求,卻沒想到唐箏忽然變了臉色:“自己家裏的事不好和你說太多吧?蘇小姐這是專喜歡揭人傷疤嗎?”
蘇情生倒是坦然:“想要治傷,不給醫生看傷口,再好的醫生怕也是無能為力吧?唐小姐的母親是精神心理方麵的疾病,不清楚她心裏在想什麼,我們又怎麼能治好她?”
唐箏忽然很激動地站了起來,隔著桌子對蘇情生喊道:“我媽她不是瘋子,我不需要你治好她,我是要你證明她沒有精神病!”
唐箏最開始站起來的時候,蘇情生的確吃了一驚,她的目光在無意間觸及唐箏支撐著桌麵的兩臂,號碼偏小的襯衫,袖口在她手腕上方上移了一截,就是這不算長的一段距離,露出了兩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蘇情生倒吸了一口涼氣,察覺到她的目光,唐箏飛快地收回了手,將袖口向下拉了拉。
“我說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麵對唐箏的質問,蘇情生輕歎了一口氣:“你說你母親會在嘴裏數數,那我問你,她是從一一直往下數,數到哪裏算哪裏,還是哪幾個數字來回數?”
唐箏一怔:“好像是從一數到十吧,來來回回沒有超過十的。”
“如果有人在她數到十之前打斷她,她會怎麼樣?”
“會摔東西。”
蘇情生放下筆,看著唐箏道:“我不知道你母親到底有沒有精神病,但她肯定是有強迫症的,她需要幫助,我們不是八卦報的記者,我們有保護病人隱私的職業道德,這一點唐小姐大可以放心。”
蘇情生說了許多,對方卻隻聽進去了她的第一句話,瞪大了眼睛看著她:“我說過了,我母親沒有精神病!”
唐箏喊得多了,蘇情生反而平靜了下來,她仔細地看著唐箏:“有沒有人和唐小姐說過你可能患有焦慮症?”
“焦慮症?”見蘇情生這樣說,唐箏原本前傾的身子收了回去,她筆直地站在蘇情生的辦公桌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如炬,“在你們這些人的眼裏,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有病?是不是隻有像你們這樣每天麻木地坐在這裏的人才算得上是正常?我說過了我母親她沒有精神病,她隻是因為生我的氣才變成現在這樣,我絕對不會讓她去精神病院的,絕對不會!”
唐箏說到最後,幾乎是向蘇情生喊出來的,她的雙眼瞪得很圓,甚至有嚇人,可蘇情生卻看到了她紅起來的眼圈。
唔……看來是藏了一大段故事。
唐箏轉身就衝出了房間。
蘇情生有點頭大。
唯一的這位“客戶”,這是被她給氣跑了嗎?
蘇情生揉了揉額角,已經跑掉的人也叫不回來,如果唐箏真的需要,必定會再回來找她。
(2)因為害怕會忘記,所以一直強迫自己清醒
蘇情生將紙筆收好,她抬頭看表,臨近五點,是時候準備晚飯了,也不知道顧北城和沈慕言什麼時候回來。
怕顧北城和沈慕言忽然空著肚子回來,蘇情生還是準備了三人份的晚餐,如果吃不掉放在冰箱裏,明天還可以繼續吃掉,當然,不能給挑剔的顧大老板,她自己解決就好。
晚飯過後,她正翻看著專業書,忽然聽到外麵有人敲門,蘇情生出去開門一看,外麵站著一位素未謀麵的華人男子,戴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文質彬彬,身上穿著頗具英倫風範的呢子大衣,裏麵西服齊整,衣冠楚楚。
他開門見山地向她提問:“請問剛剛有沒有一個叫唐箏的女人來過?”
原來是找唐箏的,為什麼會追到這裏來?
“請問您和她是什麼關係?”
男子低頭,猶豫了一下:“我是……她朋友。”
從他的語氣裏,她已經聽出他的底氣不足,卻也沒戳穿:“她剛才的確來過,不過隻待了十分鍾左右就離開了,可能也不會再來了,所以如果您想找她的話,我可能幫不上你什麼忙。”
“這樣啊。”男子明顯有些失望,卻又不甘心就這樣離開,從兜裏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蘇情生,“這是我的聯係方式,如果唐箏她再來的話,請告訴我可以嗎?”
“不可以。”答案是否定的,唐箏的行蹤她沒理由向別人報告,更何況還牽扯到病人隱私保護的問題,不過蘇情生還是接過了這張名片,“不過如果她再來,我會告訴她你來找過她,至於她聯不聯係你是她的決定。”
這已經算是不錯的結果了,那男子也明白,致謝道:“那多謝了。”
目送男子轉身離開,蘇情生關上門,目光掃了一眼那名片上的字:Binyu Hua,the manager of XinXi Bank,還有一串電話號碼。
朋友……
蘇情生想起剛剛華彬宇說出這兩個字時的神情,總覺得有些不太放心,打開瀏覽器把他的名字往搜索欄裏一輸,出來的條目數讓她咋舌,不僅如此,前兩頁的標題齊刷刷的全都是“希家千金和未婚夫華彬宇情變”。
沈慕言曾提起過唐箏和她母親的大致經曆,原來華彬宇就是那個婚前出軌的未婚夫。
那唐箏呢?
蘇情生打開了一個新聞頁麵,果然找到了唐箏的名字,希氏集團夫人徐鳳儀在婚前的私生女,也是華彬宇出軌的對象。
如果是這樣的話,唐箏口中的母親就是被趕出希氏集團的徐鳳儀了?
這一樁豪門醜聞就發生在不久之前,堪比電視劇一般的情節讓八卦報記者緊追不舍,原本待嫁的希氏千金被未婚夫背叛已經足夠丟臉,哪知她退了婚約以後,第三者竟然還主動找上門來,指著她母親叫媽!
記者更是添油加醋地將整件事描述得更加曲折離奇,在這些報道中,唐箏的母親是一個為求富貴拋棄自己親生女兒的女人,以至唐箏時隔二十年之後尋來,而唐箏則是一個搶自己親妹妹未婚夫的第三者。
這是……報複嗎?
去搶妹妹的未婚夫,唐箏究竟是故意為之還是另有隱情?如果是故意,那這就是報複,有報複就有恨,可剛剛她在這裏的時候,提到她母親時神態中的擔憂與焦急那樣明顯,蘇情生完全沒有看出一點仇恨。
希太太徐鳳儀因為這件事從希家淨身出戶,現在看來,似乎是和唐箏住在一起,對於唐箏,現在的徐鳳儀又是什麼態度?
還有華彬宇,他和唐箏之間的關係又是什麼樣的?他為什麼要找唐箏?又為什麼會找不到唐箏?
關掉網頁,蘇情生不由揉了揉額角,豪門是非多,這些人和事還真是夠複雜的。
曾遺棄過自己親生孩子的母親、被淨身出戶的希氏集團夫人,也是一個有著嚴重強迫症還要去精神病院的老年女人……
不知道唐箏什麼時候再來,這還真是一個棘手的病例。
這之後,蘇情生一直等到八點,顧北城和沈慕言還沒有回來,她沒撐住,窩在沙發上睡著了,再後來是因為聽到開門的聲音才醒了過來,她揉了揉眼睛爬起來,走到房間外麵一看,果然是顧北城回來了,不過隻有他一個人回來。
她問他:“吃飯了嗎?”
顧北城搖了搖頭,今天和沈慕言去了公司,陳峻一接手Oyle以後動作不小,他們自然也要早做準備,一忙起來全公司上下加班加點到現在,沈慕言還在善後,誰也沒顧得上吃飯。
蘇情生牽唇一笑:“正好,我準備了晚飯,現在有些涼,稍等一下我再去熱熱拿給你。”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湊到顧北城眼前問,“熱過兩遍的飯顧老板不會介意吧?”
顧北城當然聽得出蘇情生的畫外之音,看著眼前的女人狡黠地笑著,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是在嫌他挑剔。
他哭笑不得,搖了搖頭。
吃過飯後顧北城問起下午病人家屬的事,蘇情生將當時的情形大概描述了一下,顧北城自然聽得出問題在哪裏,聽完後隻是對蘇情生說了句:“沒事,她會再回來的。”
和她的判斷剛好一樣。
蘇情生又問:“那明天我們要開始找新的病人嗎?”
“最近的一些病人病曆我看過,沒有合適的。”
蘇情生驚訝道:“那我們豈不是閑著了?”
顧北城看了她一眼,沒有反駁。
可蘇情生閑了半個月,閑不住了。
在把顧北城以前做的幾期TV Show全部又看了一遍以後,她跑上樓,請顧北城傳授她催眠技能。
催眠作為心理治療的一個重要手段,蘇情生學是肯定學過的,但實戰很少,隻是紙上談兵,而今離顧北城這麼近,機會難得,自然是要好好討教一下。
顧北城原本正在看著報紙,見她實在閑得發慌,一臉期待,沒拒絕,待她給他磨完咖啡以後,教學在治療室中進行。
內容由引導催眠的手法開始,顧北城在節目中用了很多她從前甚至都沒有聽過的手法,蘇情生也很好奇到底他更偏愛的是哪種。
答案在顧北城自胸前的兜裏拿出金色懷表的時候揭曉了,這是傳統派別的催眠師常用的手法,算不上有多麼新奇。
她麵上的神情稍稍流露出了些許失望,顧北城盡收眼底,他不多說,手上捏住懷表的鏈子,那塊懷表就那樣平穩地打著擺子,看似漫不經心的幾個動作,蘇情生沒防備,視線在那懷表上轉了幾個來回,就聽他忽然說:“3、2、1……”
她的意識忽然模糊了下去……
再醒來的時候,顧北城已經坐在了她對麵的沙發上,她想問發生了什麼,但再一想,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她被催眠了。
蘇情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沒想到剛剛顧北城隻是簡單的幾個動作,她居然毫無招架之力,顧北城看著她震驚的樣子,解釋道:“有的時候催眠的手法越簡單,收效反而會越好。”
他說著,將懷表遞了過來:“你要試試嗎?”
蘇情生用力地點頭,又有些遲疑:“催眠你嗎?”
顧北城挑眉看她:“有什麼問題?”
蘇情生飛快地搖頭,催眠一個催眠專家,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啊!
蘇情生接過懷表,忍不住確認道:“我把你催眠了以後是不是無論對你做什麼你都不會知道?”
顧北城麵無表情:“你想對我做什麼?”
蘇情生趕緊擺手:“沒……沒什麼……”
站在顧北城的麵前,蘇情生拉住表鏈,放開懷表,來回幾晃之後,蘇情生輕念那三個數字:“3、2、1……”
顧北城閉上眼,靠在了沙發背上。
午後,朝陽的房間裏,陽光入室,一地明媚光輝。
蘇情生看著沙發上被催眠過去的顧北城,隻覺得這一切順利得有些不可思議。
她繼續向下給予暗示:“現在,我會問你幾個問題,你會如實做出答複。”她說著,密切地關注著顧北城的反應,“首先,你的姓名是?”
“顧北城。”
“職業?”
“催眠師。”
原本是再流暢不過的三個字回答,蘇情生卻忽然停住了。
她仔細地觀察著顧北城的神態,閉著眼,表情再自然不過,就像真的已經進入了潛意識狀態、就像真的已經被催眠了,可是……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平靜道:“不必再演下去了。”
沙發上,顧北城睜開了眼睛,墨黑的眸中暈開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自嘲地輕笑了一聲:“做了那麼多次催眠,自己卻扮不出正確的催眠狀態。”
其實剛才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的心裏還存了一絲僥幸,或許是她想多了,可顧北城就是清醒的。
蘇情生看著他,麵無表情道:“顧老板的演技是沒得挑,隻是顧老板在催眠狀態下稱自己為催眠師,有點奇怪呢。”
“哦?哪裏奇怪?”
“我曾經看過一篇介紹顧老板的文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顧老板的專業是精神科醫師,再不然也應以心理治療師自稱,‘催眠師’這三個字未免太過狹隘,有失身份,就像是隻會在電視裏嘩眾取寵的那類人,而且顧老板也曾在節目中多次提到催眠隻是心理治療的一種手段,不應過度神話催眠,而主持人每一次做介紹稱顧老板為‘著名催眠師’的時候,顧老板總會下意識地皺眉,所以我猜顧老板其實是不認可這個稱謂的吧?”
蘇情生將自己的理由一項一項細細道來。
顧北城牽唇,算是對她所說的認可:“沒想到你對我的了解還不少。”
“我的話還有沒說完。”蘇情生深吸了一口氣,“雖然顧老板從沒說過,但能養得起這裏,讓Dr.Murray跟隨,還能開出高薪給我這個助理,顧老板每天在樓上可不隻是磨磨咖啡而已吧?”
顧北城真正的職業,怎麼可能就是一個清閑的治療師?
她剛剛差一點就相信了他真的已經被催眠,原本想借這個機會問出樓下她住過的那個房間真正的主人是誰,還好,她在心裏長舒了一口氣,還好她及時停了下來。
坐在她麵前的顧北城以手支頤,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所以,不問嗎?”
不問他真正的職業是什麼嗎?
蘇情生揚唇,卻一點笑意也沒有:“然後聽你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嗎?”
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從她口中聽到這幾個字,想來這樣的形容倒也恰當。
顧北城點了點頭:“不問也好。”
蘇情生瞪他:“為什麼要假裝被催眠了?怕我完不成、傷自尊?”
“我沒有那麼好心,這點蘇小姐可以放心。”顧北城看了她一眼,目光明澈銳利,“我沒有被催眠,問題不在於你,而是我不能被催眠。”
“怎麼可能?”蘇情生脫口而出,她震驚地看著他,“不能被催眠?誰都不可以嗎?”
“大學時我的教授們嚐試過很多次,不過很遺憾。”
她有些驚異:“為什麼?”
聽到她的問題,顧北城的目光有片刻的遊離,這樣長的停頓在談話之中顯得並不正常。
“因為……有一些不能忘記的事情吧。”
蘇情生依舊不解:“這和催眠有什麼特別的關係嗎?”
顧北城抿唇,遲疑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曾經有人試圖用催眠的方法掩蓋我的這段記憶,醒來之後被那種明明有很重要的事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的恐慌感包圍,好在兩天之後,記憶慢慢地恢複了,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吧,一直在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接受任何催眠暗示。”
說完之後,顧北城陷入了沉默,不是無話可說的沉默,直覺告訴蘇情生,這是無可奉告的沉默。
顧北城說,那是不能忘記的事情,從他的目光中,她看得出,那並不是什麼輕鬆歡愉或是榮耀的時刻,與之相反的,蘇情生感受到了一種沉重。
絕對不能接受任何催眠,這要有多強的意誌力才能擁有像此刻顧北城一樣的決絕與信心?
她輕緩了語氣:“什麼樣的事情呢?這麼多年,絕對不能忘記的事情,就這樣一直記著,會不會覺得累呢?”
聽她這樣問,顧北城彎唇:“蘇小姐這是要給我做心理治療了嗎?”
被看穿了呢!
再多說什麼關心隻會讓顧北城覺得多餘,現在讓顧北城能說出自己心結、減輕壓力什麼的並不現實,來日方長,總有一天她會知道他無法釋懷的究竟是什麼,從治療師的角度來說,她隻希望這些記憶不會傷害他。
短暫的目光相接,顧北城起身:“我回房間了。”
(3)在她最落魄的時候,二十年前被她遺棄的孩子說要照顧她
蘇情生和顧北城的判斷沒有錯,多日的等待之後,唐箏果然回來了,而且這一次,是推著她坐在輪椅上的母親。
關於她母親的腿,唐箏很肯定地告訴蘇情生並沒有檢查出有什麼器質性病變,隻是變故之後就站不起來了。
唐箏對這件事的表述很有意思,她說她母親隻是因為生氣,不想站起來而已,不是什麼大事。
她說得輕描淡寫,然而雙腿殘廢意味著她需要多承受很多的負擔,她母親生活最細微的細節就像去衛生間都必須要唐箏照顧,這些瑣碎的事情壓在她瘦弱的肩頭,每一天都會疲憊至極。
可她不在意,並不把那當作是一種負擔,當蘇情生告訴她如果這隻是心病,是可以治好的時候,唐箏並沒有表現出喜悅,而是搖了搖頭說:“不用,她不想站,就讓她坐著吧。”
蘇情生隻覺得奇怪,唐箏對徐鳳儀的態度不像是恨,可不恨的話,為人子女怎麼會不希望父母四肢健全能動?
難道她怕徐鳳儀能站起來以後就會離開她?
蘇情生向後靠在椅背上,看著唐箏:“不希望治病,為什麼還要過來?”
唐箏別開了眼,雙手不斷交替著向下拉扯著兩臂的袖口,有些緊張的樣子:“最近母親她有些暴躁,經常砸東西,鄰居找上來她還會對人破口大罵、撕扯人家的衣服,周圍的人都說她瘋了,要把她送去精神病院,我怎麼求也沒有用,可我知道她沒瘋,我隻需要你們幫我證明這一點。”
證明她母親沒瘋,唐箏所在意的隻有這一點,她不能讓徐鳳儀去精神病院。
蘇情生的餘光掃過唐箏的手,快速用筆將她說的話做好記錄,她應道:“我知道了。”
她沒有再多問,這讓唐箏有些意外:“不再讓我詳細描述究竟發生過什麼了嗎?”
寫完最後一個標點符號,蘇情生合上文件夾,站起身來:“不必,一會兒你的母親會告訴我們的。”
徐鳳儀被推到了樓上的治療室,這位五十多歲的太太穿著一身灰色的衣服,戴著一副黑色金屬框的眼鏡,左眼的鏡片上有著一道清晰的劃痕,框架上也已經斑斑駁駁的,漆掉得七零八落。
她看著四周,眉心蹙起,目光中滿是戒備,似乎隨時準備發作。
蘇情生將她推進了一個空房間,讓她稍候,自己則轉身離開。
不知從哪裏傳來了水滴聲,徐鳳儀起初警惕,然而等了許久,卻沒有其他動靜,隨著時間推移,整個人也漸漸疲軟下來。
這就是對她催眠最好的時機。
3、2、1……
“對於我的問題,你會如實回答。”
催眠的指令過後,顧北城開始向她提問。
關於希家的事情,蘇情生曾經和他討論過,她問過的一個問題也正是顧北城想要知道,對於突然出現、害徐鳳儀被趕出希家的唐箏,徐鳳儀究竟是厭惡多一些還是愧疚多一些?
他因而問:“唐箏是你的孩子嗎?”
得到的是肯定的回答:“是。”
“為什麼這麼確定?做過親子鑒定了嗎?”
徐鳳儀蹙了蹙眉:“我知道她是,從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知道。”
母親的直覺。
“第一次見到她是什麼樣的場景?”
“在銀行的洗手間,她之前在銀行裏跟了我一路,那時候突然來到我身邊叫了聲‘媽’,我認出了她的淚痣,當時嚇壞了,轉身就想走,可她卻抱住我,我聽到腳步聲有人要進來,情急之下給了她一巴掌,好像還罵了她一句,好不容易才脫身。”
顧北城審視著她的神情,發現她的眼角有一點淚漬暈開。
“為什麼那麼害怕見到她?”
“因為我拋棄了她,我怕她是來報複我的,我怕失去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當初你為什麼會拋棄她?”
“她爸得了重病,花光了所有的錢也沒救過來,我養不起她,也不想就這樣過一輩子。”
為了自己的榮華,舍棄了唐箏這個拖油瓶。
把唐箏扔給了找她討債的一個酒鬼,這之後她夜夜噩夢,卻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地過下去。
怕被婆家發現,她不敢和唐箏有任何聯係。這麼多年來,原本連唐箏是不是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都不知道,有的時候私心想想,唐箏若還活著,必定吃盡了苦頭,不如不活算了。
她這個媽,當得懦弱又自私,每次看著自己的小女兒希楠,她常常想起唐箏,她把對唐箏的愧疚全都補償在了希楠的身上,把希楠慣得任性又自私,連丈夫都看不下去了,告訴她對孩子要教育才行,可她看著希楠瞪著她的大眼睛,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她遺棄唐箏時騙她說自己很快就會回來的場景。那個時候,唐箏就用那一雙明澈的大眼睛認真地看著她,問:“很快是多久?”
她摸著唐箏的頭,臉上是誇張而虛假的笑容:“很快就是阿箏從一數到十,媽媽就回來了。”
然後她轉身就走,再也沒回頭。
這是徐鳳儀的選擇。
或許是報應,二十多年後,被自己寵大的希楠得知唐箏是她婚前的私生女後,竟然幫著自己的奶奶把她趕出了希家。
顧北城看到她麵上氤氳著痛苦的神色,問她:“你後悔過嗎?”
答案卻是冰冷的:“沒有。”
簡潔的兩個字,讓聽的人隻覺得心寒。
可治療師不是道德法官,顧北城的聲音依舊平靜:“你現在為什麼會和唐箏住在一起?”
“我被趕出來後無處可去,她說要照顧我。”
在她最落魄的時候,二十多年前被她遺棄的孩子說要照顧她,真奇怪!
徐鳳儀在心裏是不信唐箏的。
了解到這一點,顧北城繼續問:“你的腿是真的站不起來了嗎?”
不出所料,徐鳳儀否認了:“不是。”
連癔症都不是,徐鳳儀的殘疾是自己假裝出來的,顧北城的眉蹙得更緊:“為什麼要假裝自己站不起來?”
“唐箏說要照顧我,我想知道她能照顧到什麼地步。”
那是二十多年前被她遺棄的女兒,她之所以會如此落魄也是拜唐箏所賜,不信任,甚至恨都可以說得通。
是想用假裝殘疾拖累唐箏來報複她嗎?
“她害你失去了一切,你恨她嗎?”
徐鳳儀沉默了,腦袋向左側抖動了兩下,似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嘴唇張合幾次,半晌說不出話來。
……
不遠處的辦公室內,蘇情生與唐箏相對而坐,從唐箏不斷用手摳手臂的動作,可以看得出她此時的緊張。
知道唐箏不愛多說,蘇情生索性也不問,等了一會兒,還是唐箏先忍不住了,問她:“如果……如果我母親真的有什麼精神問題的話,那該怎麼辦?”
雖然唐箏先前再三重複她母親沒有精神病,但此刻看來,她也開始擔心了。
蘇情生將手中的文件合攏,答道:“精神問題也分很多類,要視情況而定。”
唐箏低了頭:“她可能真的有強迫症……”
“你上次提到的從一數到十?”
唐箏點頭。
蘇情生蹙眉:“你能想到十這個數字對你母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唐箏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已經二十多年沒見過她,怎麼會知道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她說著,自嘲地笑了一聲,卻又忽然,那笑容僵住了,大概是想起了什麼。
“怎麼了?”蘇情生試探地問。
唐箏更用力地搖頭:“沒什麼,應該是我想多了,當時的事,她早忘記了吧……”
從上一次的接觸中,蘇情生明白如果唐箏不想說的話,她怎麼都不會說,如果再多問隻會讓她反抗,因而隻是看了她一眼,隨後忙俯身將文件放回了抽屜裏。
這之後唐箏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扼在右手手腕上的左手越收越緊,最後緊緊地摳在了手臂上,力氣之大,指關節都有些發白,可看她麵上的神情,卻又好像並沒有用力。
視線在她的手上轉了幾個來回,蘇情生始終覺得有些在意,卻又不好多問,兩個人各有所思,不過是一個小時的時間,卻好像過了很久。
終於,治療室的門開了,先走出來的是顧北城,唐箏迫不及待地想要進去查看徐鳳儀的情況,卻被顧北城攔了下來:“先跟我過來吧。”
顧北城將唐箏帶進了另一間治療室。
見他這樣正式,唐箏心裏愈發緊張:“我母親她有什麼問題嗎?”
“她的神誌是清楚的,並沒有嚴重的精神病,腿上的殘廢也是偽裝出來的。”
唐箏長舒了一口氣,眼神中流露出的神態帶著果然不出所料的意味,卻在這時,顧北城繼續道:“但她的強迫症和躁狂症需要治療,否則下一次傷人雖然不用去精神病院,但該進警察局了。”
唐箏的麵色一凝,剛剛鬆下來的手又更用力地扼住了另一隻手腕:“你什麼意思?”
顧北城語氣堅決道:“你的母親需要接受心理治療。”
出乎意料地,唐箏聽到這句話冷笑了一聲,她拿出錢包,將裏麵的紙幣都拿了出來,塞在他的手上,然後將空空的錢包遞給他看:“我沒有錢了,所以你別再打我的主意。”
她的語氣中敵意明顯,顧北城早就看出她的生活拮據,平靜道:“我不需要你的錢,我隻需要你告訴我一件事。”
唐箏警惕地看著他:“什麼?”
“是誰幫你接近華彬宇的?以你自己的能力和狀況來看,是不可能完成這些並毀了你妹妹的婚約的,我隻想知道是誰幫你策劃並完成這一切的。”
顧北城的目光銳利地掃向她,唐箏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整個人一窒,隨後堅定道:“我不會告訴你的。”
可偏偏就是這個回答,讓顧北城確信了的確有這麼個人的存在,的確有人幫她策劃了這些,這樣的手法他是如此熟悉,他要找的,很可能就是這個人。
“還有,我母親不需要你們這些虛情假意的治療師來幫助,你們根本就不懂我們究竟經曆了什麼,你們這些治療師,和精神科的醫生都一樣,隻會假惺惺地說一些安慰的話,然後逼我們吃藥,那些藥讓我們麻木,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
唐箏越說語氣越重,其中的厭惡之情不加掩飾。
麵對唐箏的指責,顧北城並沒有生氣,而是冷靜地發現了她言語中的關鍵,他凝視著眼前的人,問她:“你住過精神病院?”
唐箏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飛快地別過眼,否認道:“沒有。”
可她的眼神已經出賣了自己,知道自己再否認也沒有用,她懊喪地掐著自己的手臂,不想再和顧北城說下去,她轉身出了房間,去隔壁將自己的母親推出來就要走。
蘇情生聽到動靜,走出來查看情況,就看到唐箏的袖口處有一片血紅,她吃驚地抓起唐箏的手查看傷情,袖子剛向上撩開一點,裏麵的傷疤讓人觸目驚心,還有裂開的傷口往外流著血,緊接著,唐箏就甩開了她的手,推著徐鳳儀飛快地向外走。
蘇情生追上去,擔憂地對她說:“你在流血,你手上的傷需要處理,不然很容易感染的!”
“不用你管,讓開!”
“不行!”蘇情生抓住她的手腕,“你得告訴我,這些傷是怎麼弄的?”
如果是別人幹的,是誰?有沒有報警?
如果是自己……
難道唐箏是在自殘?
如果真的是這樣,該進精神病院的不是徐鳳儀,而是她啊!
“和你無關!”
唐箏說著,雙手反握住她的手腕,隨後一別一壓,蘇情生敵不過她力大,再次被她甩開。
被唐箏的手握住的時候,蘇情生隻覺得好像被銼刀劃了一般,唐箏的手很粗糙,大概是常年幹粗活的緣故。
攔不住唐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走掉,袖子上那一片血紅格外刺眼。
怎麼辦?
蘇情生放心不下,於是去找顧北城商量辦法。自殘不是一件小事,不能就這樣放任不管。
她敲門的時候他剛剛掛斷給沈慕言的電話,他讓沈慕言去查唐箏的病史,直覺告訴他唐箏在精神病院的這段經曆很重要,以唐箏對精神科醫生的抵觸情緒來看,她住院期間病情並沒有好轉,如果沒有好轉,她是怎麼出的院?
“顧北城,唐箏很有可能在自殘,她的手臂上都是傷疤,就這樣讓她走太危險了!”
他放下電話,蹙眉道:“這些傷很有可能是她小時候被遺棄後受人虐待留下來的,徐鳳儀並沒有把她放在什麼好人家。”
的確,蘇情生看到的好多傷都是舊的,已經成疤,若說是小時候遭人虐待,也的確有很大的可能,但不止啊,唐箏的手臂上現在還在流著血,她隻要一緊張就會去摳自己的手臂,明知道那裏有傷口沒有愈合,可是還是一直摳!
“可是她出去的時候在流血,而且她對傷口很不在意,一般人覺得疼不是就會停下來治療嗎?她是在故意讓自己受傷。”
為什麼?為什麼要故意讓自己受傷?在懲罰自己嗎?可她做錯了什麼要讓她這樣自殘?
蘇情生越想心裏越擔憂:“不行,我們得找到她,要幫她才可以。”
“唐箏現在為了徐鳳儀,不會對自己造成很大傷害,她對心理治療的抵觸很大,讓她接受治療很難,更何況她居無定所,你要怎麼找她?”
連華彬宇也找不到她,隻能找到這裏來,唐箏沒有留任何家庭信息,連一個電話號碼也沒有留,她要從哪裏找起?
蘇情生心裏也犯難,努力思索著辦法,口中念念道:“可總得試試啊……”
顧北城望著她,唇畔的笑意更深:“如果真的能找到她,勸她來接受心理治療,就由你來做吧。”
她一愣:“我?”
“你不是心理治療師嗎?有什麼問題?”
“可是……”蘇情生有些猶豫,“唐箏的情況有些複雜,又有精神病史,如果涉及精神病的話,我畢竟不是精神科醫師出身,怕處理不好……”
“對於唐箏,你已經有了在治療中最重要的共情,你可以處理好的,如果有什麼問題就來問我,不過還是等你找到人再說吧。”
蘇情生點頭應聲:“嗯。”
(4)你的目的都達到了,還找唐箏做什麼?
想要知道更多關於唐箏的情況,蘇情生想來想去,覺得最合適的一個人大概就是上次曾來過這裏留下名片的華彬宇了。
一通電話過後,見麵的時間和地點定了下來,午飯時間,一家頗有名氣的酒店。
蘇情生和顧北城到得稍早,約定時間,華彬宇走到桌旁,微笑著向蘇情生打招呼道:“蘇小姐,我們又見麵了。”目光掃過她身邊的顧北城,“這位是就是催眠師A.G?”
蘇情生看著他有些驚訝,他知道得還真是清楚。
華彬宇當然猜得到她在驚訝些什麼,笑了笑解釋道:“不清楚要見到誰怎麼能輕易過來呢?”
也是,蘇情生點了點頭表示認可,落座之後,三個人隨意點了些吃的,用餐過後,華彬宇開門見山:“今天我來是想問一下蘇小姐關於唐箏的情況,我有點……擔心她。”
“擔心?”
華彬宇點頭:“是,唐箏她難過的時候,會用刀劃自己的手臂,然後看著血往外流,不會對傷口進行處理,隻等著流到自然凝血了為止。”
果然,唐箏果然有自殘的行為,可想一想,蘇情生卻又覺得奇怪:“你見過她這樣做?”
不應該啊,如果按照報道,唐箏接近華彬宇是為了毀掉自己妹妹的婚約,又怎麼會把自己這麼不堪的一麵讓華彬宇看到?
“是啊,見過,她一個人躲在衛生間,身上都是血,還有疤痕,當時還被嚇著了。”
華彬宇說著,自嘲地一笑。
這樣的事情也怪不得他,那樣的場景大概任誰看了都會被嚇著吧。
比起這些,蘇情生更關心另外一件事:“你和唐箏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
“什麼樣的關係?”華彬宇重複了一遍蘇情生所說的這幾個字,這個問題問得還真是好,他有的時候也在想,他和唐箏到底算是什麼樣的關係?
“大概是……利用和被利用的關係吧。”
“你是指唐箏利用你報複她母親和妹妹嗎?”
沒想到華彬宇卻是搖頭:“是我利用了她。”
這個說法倒是讓蘇情生很是吃驚:“你說什麼?”
華彬宇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話:“是我利用了她。”他停頓了一下,解釋道,“她其實不太懂得怎麼接近別人,雖然她很努力,但還是會顯得很刻意,我起了疑心,就去查了她,雖然沒有查出她的真實身世,但也知道她的來曆並不是她自己聲稱的那樣。有一次喝酒,我多灌了她幾杯,後來她就一直在哭,我試探地問了她幾句,大概也是因為憋了太久心裏難受吧,她說出了自己是希氏集團希太太徐鳳儀婚前所生的女兒的事情。我問她去沒去見過她的母親,她說見了,她母親不認她還說她是‘喪門星’,她說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也會覺得怨恨,為什麼母親和妹妹過得那麼幸福,隻有她一個人是多餘的,所以她才起了報複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