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放低姿態,扶風自然肯賞臉,她做的幾道菜味道雖然比不上大師傅,但也算過得去了。
唐小言在酒裏稍稍加了點料,扶風喝了三五杯就有些不勝酒力了。
見他已經揉了幾次眼睛,唐小言關心地問:“怎麼了?”
扶風搖搖頭:“沒事。”
“剛剛你說公子從不和人同桌吃飯?”唐小言眨巴著眼睛,“你們寨子裏這麼多人,全都是在自己小院裏吃飯的嗎?”
“當然不是。”扶風打了個酒嗝,“我們公子能和他們一樣嗎,隻有公子才有獨立的院落,也隻有公子得了寨主首肯,能不和大家一塊兒吃飯。”
“為什麼?你家公子身子不好?”
扶風哈哈笑了一聲:“身子好極了,他就是這脾氣。”
唐小言很好奇:“那他平日裏也不跟其他人打交道?”
“公子從不過問寨裏的事。”扶風又喝了幾杯,“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隻是覺得奇怪罷了。”唐小言換了個話題,“你家公子不過問寨裏的事,那他平日都在忙些什麼?”
“忙很多啊……”
話還未說完,他就“嘭”的一聲磕到桌上爬不起來了。
唐小言遺憾地喝了一杯酒:唉,藥下得有點兒多了。
等唐小言麻利地收拾幹淨加了料的酒,再把沒吃完的酒菜都吃光,扶風還沒醒。她沒辦法隻好把他放平在凳子上,讓他慢慢等藥勁兒過去。
剛才的話也不是一點收獲都沒有,比如易卜笙在這易家寨身份很特殊,性格比較孤僻,不愛和其他人打交道,但似乎寨主對他這種態度是默許的。
這就跟她上山前,掌門爺爺告訴她的情況明顯不符了。
根據從前她獲取的資料,易卜笙的形象就是個長得還不錯的紈絝少寨主,她腦子裏一直給他的設定就是:混混開道,美女抬轎,本事不咋地,架子真不小。
沒想到他的臉真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啊,以至於她見到他的第一眼,對他的感觀完全就隻剩下那一襲白衣了。
真是幻滅。
唐小言頓時覺得退婚了也不是壞事,起碼再找個比他英俊的相公還是很有希望的。
她無聊地坐在門檻上,托著下巴發呆,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當初掌門爺爺話裏的意思明明是易家寨的寨主嫌棄她不學無術所以才說要退婚的啊,可現在看來,易卜笙不像是會答應讓人做主自己婚事的人啊,所以最靠譜的答案是:易卜笙不願意娶她,於是讓他那寨主爹隨便找了個理由把自己給打發了!
唐小言憤怒了,她都還沒嫌棄他好嗎!他憑什麼嫌棄她啊?
憤怒的唐小言握緊了拳頭,冷哼了一聲,心想:我還就偏要留在這裏!偏要讓你喜歡我!然後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等你去提親我再拒絕!
可要怎麼才能繼續留在這裏呢?
還沒等她想出個萬全之策,之前那個追著易卜笙出去的紅衣小姑娘突然跑了過來。
唐小言正在猶豫要怎麼跟她打招呼,她卻趾高氣揚地看著她問道:“你怎麼還沒走?”
嘿!大小姐我還就要留在這兒了,你能怎麼著吧!
當然唐小言還是明白“現在在人屋簷下,做人不能太囂張”這個道理的。
於是她笑嘻嘻地問紅衣小姑娘:“漂亮姐姐,我沒地方去,你可以讓我留在這裏嗎?我會做飯,還會劈柴!”
但凡小姑娘,多少都有些軟肋,比如喜歡別人誇自己漂亮啦,希望別人把自己當大人看待啦,等等。
唐小言這一句話直戳紅衣小姑娘心窩,她頓時就笑開了:“可是我們這不缺大廚和雜役啊!”
“……”唐小言繼續說服她,“那你缺不缺一個小丫頭呢?”
小姑娘想了想:“那我得去問問小舅舅。”
話音剛落,院門外就傳來一個清冷的男聲:“有事去問你娘,不用問我。”
唐小言和小姑娘一起望過去,隻見易卜笙又是一襲白衣閃亮登場。他路過這裏抬腳進門的時候,看都沒看她倆一眼,隻淡淡地說了句:“想留在這裏得寨主答應。”
哎?這是指點方向的意思?
唐小言還沒來得及思考要不要開口道謝,身邊的小姑娘就“嗖”地一下跟進去了,一邊跑一邊還在叫:“小舅,你別走那麼快啊!等等我……”
他們進去了好一會兒,唐小言突然驚覺,扶風還在凳子上趴著呢!
這下不給她時間思考了,隻好撒丫子追過去。
等她跳進門的時候,易卜笙已經彎著腰在查看扶風了。唐小言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了,該不會發現他喝的酒有問題吧……
他就在她這樣慌張的注視下站直了身子,優雅地轉身看著她。
連紅衣小姑娘都好奇他要說什麼。
然而他隻是看了她一眼,就迅速把頭轉了回去。
唐小言的心瞬間落回胸腔裏。
紅衣小姑娘已經蹦過去拉住他的衣袖撒嬌了:“小舅,你看你都有扶風,就我沒有小丫頭,你幫我跟寨主說說,讓她留下來好不好……”
適時拉攏一個有話語權、具備撒嬌功能的敵營高層領導人家屬真是太重要了。
易卜笙對這個紅衣小姑娘顯然不是很耐煩,但又狠不下心拒絕,為難的樣子看得唐小言直想笑。他的目光很快就掃到了她身上,唐小言頓時腰背都挺直了,他終於開口:“你想留下來?”
唐小言連連點頭,努力做出一副可憐的樣子。
她這表情落在易卜笙眼裏是相當有趣的,他輕輕勾了勾嘴角:“想要留下來可並不容易,留下來之後也不一定能達到你的目的,想好了?”
這話說得……唐小言信誓旦旦:“我沒別的目的,就想討口飯吃,堂堂易家寨總不至於少了我這口飯吧?”
易卜笙笑了笑,在這易家寨裏過了二十年,日子終於要開始有意思了嗎?
“好,”他最後說,“既然丹夙喜歡你,若你能說服寨主讓你留下,就到我這梨香別院來。”
唐小言並沒有因為他這個承諾開心多少,因為這句話基本上就是句空話,反正要怎麼留下來還是得自己想辦法,但她卻始終覺得他最後那一笑有點奇怪。
那張普通的臉上居然能有這樣傾國傾城的笑容。
對,就是這四個字:傾國傾城。
唐小言有預感,這次留下來一定能有所收獲。那個易卜笙真是太奇怪了,以他的醫術,明明一看就知道扶風被下了藥,但他竟然沒有揭穿。而且以他的本事……會沒有發現她上山的時候,其實情況並不像她表現出的那麼嚴重?
難道他並不像江湖上流傳的那樣醫術高強?
果然江湖傳言是不能盡信的嗎?
他這個人真是有意思!唐小言摩拳擦掌,心想:我可一定要留下來,看看這個易卜笙究竟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可是想要留下來並不是件容易事,雖然那個叫丹夙的紅衣小姑娘有心想幫她,但唐小言發現,實際上她在易家寨也說不上什麼話,丹夙傳說中那個神奇的娘也一直沒有露麵。
“你叫公子作小舅,那你娘是……”唐小言想了想措辭,最後問出來,“大小姐?”
可是丹夙搖搖頭:“我娘是寨子裏的掌事,她很忙的,平常都沒有時間管我,所以我才跟著小舅。”
一個掌事的女兒竟然叫寨主長子作小舅,唐小言表示看不懂這易家寨的規矩了,真是好奇葩啊……
“那我想要留下來,需要怎麼做呢?”
這次丹夙給了她一個靠譜的答案:“每月十五,寨子裏都會有篝火舞會,但我小舅是從來不參加的。可每年八月十五這天的舞會,山下會來一批人,據說是寨主的舊交,這天小舅就會出席。如果是那些人送來的人,小舅是可以留在身邊的,比如上回你見到的那個叫扶風的小廝,他就是三年前從山下來的。”
解釋完她還歡快地繞著唐小言跳了跳:“小棠,你來的時間太巧了,還有十天就到八月十五了,必須趕在那些人上山前讓他們答應帶你上山來!”
原來是這麼回事!唐小言問她:“就是說,我現在下山,若是能碰到那些人,成功說服他們把我帶上山,你小舅是可以去找他們要我的,對嗎?可是他會去要我嗎?”
丹夙有些猶豫,但還是回答她:“應該……會的吧。”
不管他會不會,這總是個機會!
唐小言拍了拍手:“那我這就下山去吧,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來啊,去晚了碰不到就麻煩了。”
“可是你去早了也沒用啊,現在離八月十五還有十天,”丹夙掰著手指頭給她算,“每年他們來的日子都不一樣,有時候提前幾天,有時候我還以為他們不來了,可到了十六的早上,寨主都會親自送他們下山,我都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我去問過娘一次,連她都不知道。寨子裏除了寨主和小舅,誰都不知道他們是誰。”
每年隻在八月十五前後才來一次,寨主親自送下山,大家還都不知道他們的身份……這也太神秘了!
唐小言心裏癢癢的,又有種很奇怪的預感,這些人一定能幫她留在這裏!
當天夜裏唐小言就準備下山了。
丹夙把她送到了寨子口,拉著她的手還有些舍不得:“這寨子裏就隻有我一個女孩子,平日裏小舅也沒時間陪我玩,你可一定要找到那些人,再回來啊!”
唐小言在唐門是唯一一個女孩子,也是最金貴的孩子,其餘年紀差不多或是輩分差不多的都沒權利私自接近她。唐夫人放話出去說她根本就沒學毒術的時候,她正在潛心練毒針和各種迷魂散,基本上整個童年都耗在毒術上了。但沒有人想過,她也是會寂寞和無聊的呀。
所以當丹夙表現出她的不舍時,唐小言也紅了眼眶:“你放心,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可說得輕巧,找到那些人又談何容易?
下山前,唐小言特意拉著丹夙去小廚房拿了些幹糧。下山後,她日裏在林子裏找些野果和小野禽果腹,夜裏飛身上樹坐在樹枝上看月亮。這樣過了幾日,終於在一次午後歇息時聽到了聲響。
完了,她第一反應是,這幾日吃得好睡得香,臉上的肉都多了些,這樣子看上去也不像是被困在這裏的吧?那要怎麼跟他們求救?
林子裏的樹長得都差不多,她突然靈光一閃,就說是迷路了!
來的人裏為首的是個很奇怪的老人家,白白嫩嫩的皮膚,頭發眉毛也都白了,偏偏胡子是黑的,穿著一身玄色冰綢袍子。
乍看之下,唐小言還真看不出他是哪門哪派的。
老人家後頭跟著的人就明顯威武霸氣多了,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衣裳顏色比為首的老人家要淺一些,腰裏都別著大刀。
唐小言看得直撇嘴,帶大刀又怎麼樣,她一出手,還不是隻有乖乖跪在地上求解藥的份兒?不過眼下當然不能這麼幹,她趕緊從樹上跳下來,徑直朝他們的方向跑過去。
那些大漢立即就衝上來了,手按在刀柄上,要動手的節奏。唐小言趕緊舉起雙手:“有話好說,有話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