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言才不承認:“我幹嗎要害羞?你抽風啊?沒事抓我手幹什麼?”
他已經把手收回去,這時閑閑地搖著扇子回答她:“把脈而已,也沒見你服什麼解藥,體內毒素竟然已經盡消了,唐門果然名不虛傳。”
“易公子!易少爺!有你這麼把脈的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把我丟出去呢!把脈用得著使這麼大力?”
“沒想到你會如此嬌弱罷了。”
差點又要被他岔開話題,唐小言及時打住,沒有再把這話題發散開,執著而堅定地再次把話題繞回去:“你剛才的意思是,《五毒秘籍》是你放在唐門的?掌門爺爺是替你保管?”
他這次沒有承認:“那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那你說掌門爺爺替你保管了一樣東西,到底是什麼?”
“等回唐門你就知道了。”
隻要是易卜笙不想說的,不管你怎麼逼問,他都不會告訴你。唐小言自覺體力已經不行了,也就沒再跟他囉唆。
不過易卜笙還算考慮周全,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了一碗小米粥,還配了兩個窩窩頭。雖然看上去不怎麼樣,這麼清淡也不是唐小言的口味,不過她明白,現在兩人的處境沒法子去吃山珍海味,而且,他那種大少爺也沒吃過這種苦吧?
這種猜想在看到他食不下咽的時候得到了驗證。
隻要有人比自己更痛苦,唐小言就覺得沒什麼了。接下來她吃得愉快多了,三兩下把粥給幹掉,又開始覬覦易卜笙沒喝完的那小半碗。
易卜笙也沒跟她客氣,很快吃完了,還特意把空碗推過去給她看。
這人還真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心啊,連裝裝樣子都不會!
事實上,唐小言也不需要他來憐香惜玉,江湖兒女嘛,本就該不拘小節的!於是她傷口還沒好利索,就自覺主動地提出來可以趕路了。
這一次易卜笙雖然沒有拒絕,但明顯有些猶豫:“馬上就要入伏了,路途奔波,你的傷口若是感染化膿了,恐怕就得再給它一刀才能收口結疤了。”
對於未知的困難,唐小言向來不怎麼在乎,她大剌剌地揮揮手:“能有什麼問題?我相信你的醫術。”
時間確實緊迫,她既然這樣說了,易卜笙也就沒再堅持。
然而堪堪才趕了一天路,唐小言就有些受不了了,前襟都汗濕了,傷口也不知道是刺痛還是發癢,總之難受極了。
見著不遠處有家酒鋪,想趕緊過去又實在是走不動了,易卜笙風度翩翩地跟在她身後搖扇:“後悔了?”
唐小言第一次沒有力氣跟他爭辯,很直接地承認道:“我實在是沒想到會這麼熱,這樣的天趕路,難道你不覺得我們像奔跑的五花肉嗎?”
他噙著笑看她一眼:“這麼一說你還確實挺像的。”
進了鋪子,小二來上茶,易卜笙要了點牛肉和一大壇酒,唐小言看得牙癢癢:“你明知道我傷口還沒愈合不能喝酒吃牛肉,所以故意點這些是吧?”
問完也不等他回答,便要了一大壺茶。小二上茶時,她還故意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易卜笙不以為意,叫住小二:“再來一盤五花肉。”
上菜的時候他特意把那盤五花肉送到唐小言麵前:“嚐嚐你小夥伴的味道,看看怎麼樣。”
唐小言:“……”
易卜笙吃東西的樣子很有風度,若是他方才沒說那麼欠揍的話,唐小言或許還有心思欣賞一下,可她現在隻是咬牙切齒地啃饅頭。
等她啃完饅頭,最後忍不住去吃那盤五花肉的時候,進來了幾個官兵,其中一個一進來就破口大罵:“皇帝就是個奶娃娃,不一直是攝政王做主嗎?這大熱天的,害得咱們四處張榜,現如今這天下早不是皇帝做主了,誰還不知道啊?”
另外幾個跟著附和,那個為頭的人叫了二十斤牛肉,然後扔給小二幾張紙:“你去貼在你們酒館門前,省得官爺我們再辛苦!”
小二接過告示出去了。
唐小言還沒來得及吐槽,就看見易卜笙放下筷子看過來:“吃飽了?”
她點點頭,他摸出一塊碎銀子放在桌上,然後很快起身:“出去看看。”
兩人來到酒館外,小二還在找糨糊。易卜笙粗略往那告示上看了一眼,臉色立即難看起來。於是唐小言也探頭去看,原來告示上說的是太後病重,皇帝侍孝跟前,暫將國事交由攝政王全權處理。
她十六年沒出過唐門,這回好不容易出來也是直接上了黑龍山,對於國家大事還真是不怎麼了解啊,不過方才聽到那幾個當兵的人說起,似乎現在這個皇帝還挺年幼?
正準備問易卜笙這是什麼情況,他已經邁開腳步走出去了,唐小言追上去:“喂,你怎麼回事啊?”
他並沒有回答,接下來一路都很沉默。
唐小言沒有再問,想也知道他肯定是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多半跟那張告示有關係。
入了夜,易卜笙找了家很普通的客棧打尖。或許是刻意避人耳目,他隻要了一間房,唐小言因為要換藥,直接進了房間清理傷口。
她換完藥洗了臉之後,還不見他回來,不過床頭留了張字條,上麵的字跡清逸俊秀:你先歇著。
她這才明白,隻要一間房並不是為了掩人耳目,而是他根本就沒打算住在這兒。不過江湖兒女嘛,多少都有些小秘密的,唐小言也並不執著於一定要馬上弄清楚,真的就先睡下了。
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唐小言從噩夢中驚醒時發現自己雙手雙腿被縛住,嘴裏還塞了團布團。她環顧四周,發現這裏並不是方才的客棧,她被扔在了一個林子裏的灌木叢後。
縛住她的人大概怕她會被蛇蟲鼠蟻咬到,特意在她身下墊了幾層厚稻草。
從她的方向望出去,隻見易卜笙一個人站在草叢中,月色下他白衣翩躚,正在鳴笛,悠揚的笛聲婉轉動聽,整個人頗有些遺世獨立之感。
過了一會兒,有個紅影飛過去,直接在易卜笙身後跪下,因為距離並不算太遠,他們說話的聲音唐小言聽得很清楚。
“太後當真病重?”易卜笙問。
回答的女聲低了很多:“娘娘是中了毒。”
她剛開口唐小言就聽出來了,她就是那日從黑龍山上逃出來時和易卜笙接應過的沁芯,他們此刻在深夜的樹林裏聊皇室八卦?
唐小言後知後覺地把這件事和晌午時看到的那張告示聯係在了一起,不得不說這易卜笙不愉快的點還真是高端又大氣啊,竟然跟皇室有關?
她發愣的這會兒,易卜笙已經完成了對沁芯的指示,沁芯很快就離開了。然後他才不慌不忙地撥開草叢來看她:“抱歉,事出緊急,我隻能這麼做。”
唐小言朝他眨眨眼,易卜笙似乎是思量了一下,覺得她此刻不會發脾氣才伸手將她嘴裏的布團取出來。結果唐小言還真是半點不給他麵子,直接破口大罵:“你是不是有病啊?大半夜不睡覺把我綁到這裏來……”
易卜笙很不客氣地又把布團塞回去。
“我說過事出緊急,為了救你才把你帶到這來的,”他換了個角度欣賞她現在的窘態,“剛才我和沁芯說的話你全聽見了?”
你們說話聲音那麼大,本來也沒想瞞著吧?
唐小言一邊翻白眼,一邊點頭。
“所以真的被你不幸言中,我就是想造反,你有什麼打算?去告發我?”
她示意他將嘴裏的布團取出來,反正她整個人還是被綁著的,易卜笙順了她的意。
這次唐小言學乖了,不再罵他,隻是可憐兮兮地說:“我好熱,你能不能先解開我?”
但易卜笙根本不上她的當:“天亮之前就可以趕到唐門,我想還是那時候再解開你比較穩當。”
這不可能啊,她入睡前明明距離唐門還有三四日的路程,怎麼他竟然說天亮之前就可以趕到?
唐小言四處看了看,這下大驚失色起來:“這裏是奇珍林?你怎麼把我帶到這兒來的?”
“還不就這麼把你帶到這兒來的。”他戲謔地看了看她身上的繩子,“我發現你還是睡著的時候比較可愛。”
“……”也就是說他讓她昏睡了整整三天,然後把她捆起來帶到這裏來的?
他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知道你輕功還不錯,可惜眼下你受了傷,為了不讓你的傷口感染,也為了節省時間,我就……”
“事急從權?”唐小言都氣笑了,“我說易卜笙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你這麼喜歡耍無賴呢?”
他淡定從容地否認:“實話實說罷了。”
唐小言還想說什麼,易卜笙突然神色一凜,她回頭順著他的眼光望過去,隻見不遠處唐門所在的山上正冒出濃濃黑煙,眼到之處盡是火光。
唐門出事了!
易卜笙很快鬆開她,唐小言顧不上隱隱作痛的傷口了,飛身就往山上趕。易卜笙追過去,在她力竭時托力帶上她繼續上山。
可惜等他們趕上山時已經晚了。
所到之處屍橫遍野,唐小言心都沉了下去,腳步更加快了。她朝內堂奔過去,隻見掌門爺爺正倒在座下,嘴裏還在不住往外冒血。
他身邊還躺著各大堂主,卻都已經斷了氣。
她踉踉蹌蹌地奔到掌門爺爺身邊,眼睛都哭模糊了,隻知道來來回回地喚他:“掌門爺爺……”
老掌門說話已經很費勁了,但他還是顫顫巍巍地握住她的手:“小言……跟著……少主……”
唐小言根本聽不進他說的話,隻知道點頭,她號啕大哭:“掌門爺爺這是怎麼了?是誰幹的!”
易卜笙在他們身邊蹲下來,老掌門將她的手放進他的掌心,費力想說些什麼,易卜笙用力握住他們爺孫倆的手鄭重承諾:“是我來晚了,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小言的。”
掌門白花花的胡子都已經被血染紅,整個人處於虛脫狀態,聽到他這句話總算是放了心,萬般慈愛地最後看了唐小言一眼,終於閉上了眼睛。
唐小言不願承認他已經走了,從懷裏掏出藥瓶來,瘋狂地全都給他灌進嘴裏,還喃喃念叨:“不怕,掌門爺爺不怕!小言煉了好多仙丹,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易卜笙由著她發了一會兒瘋,最後還是伸手攔住了她:“別這樣,老掌門已經去了。”
她怒目相視:“誰去了?去哪兒了?掌門爺爺不是好好地在這裏嗎?”
他直接把她抱起來往外走:“此地不宜久留,我本不欲將你牽扯進來,才特意送你回來。那東西留在唐門一日都是禍害,不料還是晚了一步,東西已經被他們拿走了。”
唐小言聽不懂他的話,也根本不想聽懂,她拚命掙紮:“你放開我!掌門爺爺還在那裏!我娘還沒找到呢!”
“你娘暫時不會有危險,”他突然低頭在她額上輕吻了一下,“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們母女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