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言正咬著饅頭,聞言抬頭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重新低頭繼續啃饅頭去了。
昨夜他才剛接到丹夙的飛鴿傳書,已經沒時間再耽擱下去了,他伸手抓緊她的手腕,唐小言手一鬆,饅頭就掉到桌上了。
她抬起頭看著他,他的手抓得更緊了,眼神中飽含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她將嘴裏的饅頭咽下去:“你……”
“聽著,小言,”他的手簡直就像嵌進了她的腕裏,“你這麼聰明肯定已經猜到我不隻是讓你去那裏暫住這麼簡單,我需要你幫我。”
唐小言感覺自己的心狠狠顫了顫:“我能怎麼幫你?”
他眼中沉痛的情緒更加明顯了:“我要你嫁進攝政王府。”
……
就算之前再不關心國事,當她被卷入易家寨的江湖恩怨,當她目睹了唐門被滅門,當她和易卜笙一樣再無退路,唐小言就已經明白,現在的她不再是唐門裏跟掌門爺爺鬥智鬥勇就為下山去玩玩的任性小丫頭了。
如今易卜笙已經收到消息,太後身中劇毒,幼帝被軟禁,整個京城已經是攝政王的天下,再這樣下去,天下可能就要易主了。
那攝政王恐怕也是缺德事做太多了,府中一妻六妾竟就隻給他生下了一個兒子,偏偏還是個傻子。本來以他的地位,京中多得是達官巨賈想跟他攀親家,可攝政王府的世子智力還不足三歲孩童,將女兒嫁過去豈不是守活寡?
但其實有時候傻子也有傻子的好處,比如現在唐小言就因為這個而大大鬆了口氣,她問道:“我以什麼身份嫁進攝政王府?”
“京中首富謝老板是我部舊交,三個月前他接到攝政王旨意,說太後指婚,攝政王世子不日將迎娶謝老板長女謝挽秋。”
唐小言明白了,她從包袱裏取出一張幹淨的人皮麵具,抬頭問易卜笙:“你可知那謝小姐長什麼樣子?”
他卻伸手將她手中的人皮麵具按下:“謝小姐體弱,一直將養在深閨,除了貼身侍女和謝老板夫婦外,無人知曉她的相貌,你用不著戴這個。”
這樣倒是省了不少事兒,至少臉上不必因為悶著而起紅疹了。
她沒有將手收回來,任由他大力按著,一時間沒開口,而他卻似乎還有話想說。
唐小言等了一會兒,他才略帶自責地對她道:“攝政王李牧原生性多疑,嫁進王府之後……你萬事都要小心。”
唐小言張了幾回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聽他繼續:“挽秋早已不在謝府,因此你替她出嫁也算幫了謝老板一個大忙。我進京要見的人已經見到,今日就要趕出城去,因此來不及送你去謝府了,謝老板會派人來接你。”
說完他就鬆開了她的手,背過身去揮了揮手:“閑話我就不多說了,後會有期。”
她趕緊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也沒急到現在就要走的地步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用意!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把我送進攝政王府其實根本就不是讓我打探什麼消息,而是你怕接下來做的事會牽連到我,對不對?姓易的,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保持著背對她的姿勢,再開口時聲音有些嘶啞:“我並不姓易,你知道的。”
“我不管你究竟是什麼身份,總之對我來說你就是易卜笙,隻是易卜笙!”唐小言激動起來,尖聲叫道,“我答應你會在攝政王府乖乖等你回來接我,但你一定要回來接我!”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悶聲開口:“好,我答應你。”
易卜笙走後,過了一個時辰,謝府的人才到。有個小丫頭走在最前麵,見到唐小言就叫“大小姐”,唐小言皺眉看著她,她親昵地拉住唐小言的胳膊,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我是丹夙,小舅舅讓我陪著你。”
唐小言大吃一驚,看向那張和記憶中的丹夙完全不一樣的臉?:“你……”
小丫頭朝她眨眼睛:“難道就許你一個人懂易容?”
此地不宜久留,唐小言很快隨謝府的人上了馬車,上馬車之後才問丹夙:“你究竟是什麼人?”
“都告訴你我是丹夙了,”小丫頭噘嘴,“不過現在你要叫我小沛。這個名字真難聽,但是沒辦法,誰叫那個謝挽秋的貼身丫鬟叫這個呢。”
說到謝挽秋,唐小言在心裏犯嘀咕,就算她是真的很不願意嫁給一個傻子,以她的身份和地位就這樣放任找人代嫁,放棄的可不僅僅是世子妃這個身份而已,這意味著從今往後她都不能用自己的身份了……
想著想著,唐小言就搖著頭苦笑起來,如今她自身都難保了,還有心思擔心別人?
丹夙舉起手在她麵前晃了晃:“你在想什麼?”
唐小言回過神來,順手在丹夙鬢邊按了一下:“你這技術還是趕緊把麵具給摘了吧,易卜笙不是說謝挽秋都不怎麼出門的嗎?那小沛是她的貼身侍女,想來也沒幾個人見過她,你就用自己的樣貌吧,不然到時候露了餡兒更麻煩。”
丹夙想想也有道理:“那我回府就卸掉吧。對了,小舅沒時間去謝府,所以謝老板趕出關去跟他見麵了,他已經吩咐過管家,讓咱們就待在謝小姐平日住的別院裏。”
馬車裏有些悶熱,唐小言掀開車簾向外看了看,心裏默默地想:易卜笙現在已經出關了吧?他會和謝老板說些什麼呢?會不會……談到我呢?易卜笙直到最後都沒有回答,安排我嫁進攝政王府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不是說讓我幫他的嗎?可還沒說怎麼幫他就跑了,這混蛋究竟想幹什麼?
謝老板總算在城門口追上了易卜笙,隱衛將他攔下來,他也沒硬闖,隻是將一枚玉佩遞過去道:“轉達公子,府中那位姑娘我會依約將她嫁進攝政王府,也請公子務必將答應我的事記在心上。”
言畢他將馬車的韁繩遞給那隱衛,隱衛見到玉佩確實是易卜笙隨身之物,這才接過來。謝老板鬆了口氣,也沒耽誤,趁天色還亮,立即打馬回城了。
易卜笙出了城門就直接奔赴台州,鐵將軍等不及早早迎了出來,見到他之後老淚縱橫地握住他的手:“終於等到王爺歸來!老夫等這一日已經等太久了!”
等這一日已經太久的又何止是鐵將軍一人?易卜笙向寄殷切希望於他的眾人望去,語氣沉重卻異常堅定地朗聲道:“蟄伏二十年,今日終於時機成熟,我必不負爾等眾望!”
朝堂上形勢已經很明顯了,攝政王儼然玩起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把戲,之所以至今還沒弑君奪位,無非是忌憚那枚如今下落不明、能調動邊關幾十萬大軍的兵符。如今易卜笙到了台州,這本就是二十年前先帝賜給他的封地,這些年來鐵將軍也盡忠職守地替洛王軍招兵買馬,相較二十年前我為魚肉的局麵,現在不清君側,更待何時?
沁芯傳來消息,太後體內毒素暫時已經克製住,能解她骨醉之毒的,放眼天下恐怕也隻有唐小言一個人了。
易卜笙看完沁芯的信隨手擱在案前,手裏把玩著隱衛轉呈的那枚玉佩,心裏默默算著攝政王府和謝府聯姻的日子,隻剩下三日了。
三日之後她就會以謝家千金的身份嫁入攝政王府,照例大婚之後世子妃要進宮參拜太後,以她的伶俐,肯定能發現他留在鳳藻宮內給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