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東西,”他把勺子塞進她手裏,然後才慢慢地回答她的問題:“找到唐夫人時你在宮裏,之後沒告訴你也是唐夫人的意思,她擔心你得知她的下落,會不顧一切跑去見她,這對你對她都很危險。”
唐小言把嘴裏那口粥給咽下去,因為咽得太著急了,一直到喉嚨裏都是燙的,易卜笙見她的樣子狼狽可愛,微微別開頭笑了笑。
她緩過來之後就表態:“不會啦!我還要幫你擒到那個狡猾可惡的攝政王呢!”那時她就能好好跟他掰扯掰扯,那個被他單方麵悔婚的婚約了!
易卜笙見她笑得調皮,也不多問,隻是放慢了語調,一字一句地開口道:“好,我拭目以待。”
唐小言可聽不出他這句話裏的深意,還在笑嘻嘻地問他:“萬爺爺怎麼不在宮裏,反而跑到這裏來啦?”
“你看出來了?”
她翻了個白眼:“怎麼說我也是行走江湖的俠女好嗎?會這點眼力都沒有?而且我也在宮裏待過呀,公公什麼樣我還是知道的。”
他含笑看了她一眼:“他十六年前就已經出宮了。”
“噢——”她明白過來,“這些年一直都效忠於你對吧?”
“都是希望清君側,效忠的都是朝廷,”他淡淡一笑,“不用這樣看著我,每個人做事都有他的理由,李牧原造反是想稱王,你完全可以這樣認為:我清君側就是因為看他不爽。”
唐小言撇撇嘴,“這話可不像是你會說的。”
“怕你聽不懂,特意翻譯成了你能聽懂的話,”他的眼睛看向她麵前那碗粥:“問題都回答完了,粥也不燙了,趕緊吃。”
“……”
萬爺爺到了之後,唐小言明顯開心起來,沒事就去找他問問唐夫人的情況,但其實萬爺爺也隻是見了她娘一麵而已,來來回回就是那麼幾句,偏偏她百聽不厭。
易卜笙聽他說完也笑起來:“來了這麼久,成天圍著我問局勢,現在這樣也好,隻是委屈了您。”
“何談委屈?公子這話真是折殺老奴了,”萬爺爺雖然坐著,還是朝他微微彎了彎腰,“唐姑娘活潑可愛,肯來陪老奴,老奴已是心滿意足。”
“叫她小言就好,不必叫得這樣生分,”易卜笙合上手裏的折子,“扶風已經傳回消息,災情都已經控製住,現在李牧原失了民心,我擔心他狗急跳牆。”
“丹夙姑娘和謝姑娘都在李牧原手裏,公子擔心她們會有不測?”
易卜笙搖頭:“既然當初決定了送她們過去,就必然是料定李牧原不會對她們動手,我說的狗急跳牆——是擔心小皇帝和太後。”
這就不好說了,太後本就一直鳳體違和,小皇帝也體弱多病,真要對他們動手,其實很好收場,一句“憂思過慮”就能解決。
到時候不存在“清君側”的說法了,洛王軍再和朝廷作對那就是犯上作亂、篡奪皇位!
萬爺爺垂頭不再回話了,易卜笙低頭想了想,然後對他道:“東西既已交給唐夫人了,這件事就交給她去辦,小言那邊暫時不要讓她知道。”
“老奴知道輕重。”
他含笑搖了搖頭,“這丫頭聰明得緊,怕是沒那麼好糊弄,醒魂鈴之事您替我看著她,那東西用起來自損不輕,我不想到時候為這件事分神。”
受了易卜笙重托,萬爺爺從他的帳篷裏出來就直接繞到唐小言那邊去了,唐小言這日起得倒早,還屏退了左右,一個人坐在藥爐邊神神道道的,萬爺爺走近,發現她整個腦袋都要伸進藥缽子裏了,饒是那樣輕的腳步,她居然也察覺到了,頭也不回就問:“今兒個不用和易卜笙商量大事嗎萬爺爺?”
“我一個廢人還能幫上公子什麼忙?左右不給他添麻煩就是了,”萬爺爺走到她身邊,學著她的樣子坐下,“你這是在幹嗎呢?”
“熬藥啊,我還能幹嗎?”她笑起來的樣子真像隻小狐狸,“易卜笙最近不是忙嗎?我給他熬點補藥。”
萬爺爺好歹也在宮裏伺候了那麼多年,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他咳嗽了一聲:“這補藥……怕是公子不太能消受。”
唐小言笑得嘿嘿嘿的,終於抬起頭望向萬爺爺,她當然不知道此刻自己臉上被熏得一片黑乎乎的,賊兮兮地對他道:“不是啦,從醫學的角度來說,有些時候他也需要舒緩一下壓力啊!”
“……公子知道會收拾你的。”
“等他知道再說啦!”
“我知道什麼?”
唐小言的後背瞬間僵直了,和萬爺爺一起回頭,隻見易卜笙白衣輕裘、風度翩翩地站在那裏,她抽搐著嘴角:“你不是應該在商討公務嗎?”
萬爺爺其實也對他忽然出現在這裏感到有些意外,不過他還是快速起身走了,留唐小言一個人站在原地尷尬地看著易卜笙:“你看著我幹嗎?嗬嗬……”
“舒緩壓力有很多種方式,”他探頭看了那藥缽子一眼,“這個我不需要。”
唐小言撇撇嘴:“誰說這是給你喝的了。”
“難道你是準備給萬爺爺的?”他憋住笑,“我想他也不會需要。”
“當然是準備給你的啊,”她神秘兮兮地招手叫他走近,“這東西其實不隻有壯陽這一種功效,你還真以為易家寨的藥術能比得過我唐門?”
易卜笙其實並沒有在醫藥之術上花太多心思,有些東西學了也就學了,但那些從不是他花心思的地方,因此這時倒是真有幾分好奇,他向她走近:“還有什麼作用?”
她忽然昂起頭朝他吹了口氣,易卜笙反應極快,立即縱身一躍,手已捂住口鼻,卻仍然吸了一些粉末進去。
待他飄然站定,她才拊掌一笑:“怎麼樣?”
“這東西你從哪兒弄來的?”
“自然有辦法啦,”她趕緊盛了一碗藥出來遞過去:“快喝!”
易卜笙還真接過來將藥喝盡,然後才皺著眉道:“我以為血蠱已經清幹淨了。”
“那時候我怕你擔心嘛,所以才沒說的,”她幹脆利落地也喝進去一碗,然後從腰間摸出一包蜜餞,自己吃了幾顆,然後順手塞了一顆進他嘴裏,最後才答:“好啦,幸好我娘在萬爺爺頭發上做了點手腳,我見他那天就知道我娘已經知道我替你解血蠱的事了,所以她才想法子給我弄到了這個秘方,這兩天我仔細研究了一下,想出了徹底解決問題的法子,這不是挺好的嗎?”
易卜笙耐心地聽完她的話,然後手不由分說地搭上了她的脈,好半天才將手收回來,“幸好你沒事。”
“當然會沒事啦,”她吃著蜜餞,一副饜足的模樣,“好啦,現在災情得到了控製,你打算接下來怎麼辦?”
他抬起頭,眺望了一下遠處的城牆,“接下來……就看李耽的了。”
扶風還沒回來,許多易卜笙交代下來的事就全都由李耽代勞去辦,這些事他做起來非常順手,辦事也比扶風條理更清晰,易卜笙看折子或者和他議事的時候,唐小言就靠在他身後的軟榻上咬蘋果,李耽說一句,就聽到“哢噠”一聲響。
最後咬蘋果的聲音頻繁到易卜笙都聽不清李耽說一句完整的話了。
他無奈地回頭看她:“小言,我們在商量事情。”
“我聽到啦,”她歪著頭繼續咬蘋果,口齒不清地道:“你們就是在商量怎麼和丹夙和謝挽秋聯係上,看能不能弄出點李牧原的消息來嘛。”
兩個男人都沒出聲。
她騰地一下從榻上跳起來:“嘿兩個大男人,還沒正經打一仗,動不動就把女人派到敵軍陣營去,不是指望她們迷惑敵心,就是打著讓她們刺探消息的主意,你們能不能光明正大打一仗?”
“不能。”
竟然還異口同聲地回答“不能”!
然後李耽就不再看她,繼續對易卜笙道:“沁芯已經和唐夫人彙合了,唐門那邊沒有問題,現在她已經往易家寨去了。”
易卜笙點點頭:“你和她隨時聯係,務必確保在和李牧原動手之前,一切妥當。”
李耽點了點頭。
“還有,謝羽庭那邊……”
他隻說了一半,李耽卻像是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沉沉地和他對視著,好半天才終於又點點頭,然後就轉身出去了。
唐小言旁觀得很費解啊,她拉著易卜笙的袖子問:“謝羽庭那邊怎麼了?你怎麼話說一半就不說了啊!”
易卜笙笑道:“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似的,得什麼話都說明白才能懂我的意思?”
她撇撇嘴:“你跟李耽到底什麼關係?他憑什麼聽你說半句就能明白你什麼意思?你們倆又在密謀什麼?”
“其實你是想問謝羽庭究竟有沒有叛變,他和丹夙究竟怎麼回事。”
“知道我想問什麼你還故意賣關子!”
“我問你,丹夙是我什麼人?”
“……外甥女吧?”她不是一直叫你小舅嗎。
“所以?”
唐小言不解地看著他,所以什麼?
易卜笙歎了口氣,“所以你認為,我可能讓她涉險嗎?”
“那你為什麼讓她去攝政王府?”
“不是我讓她去的,是謝羽庭讓她去的。”
“所以謝羽庭是真的叛變了?”
他回答的卻還是上一個問題:“準確地說,其實是她自己決定去的,謝羽庭當時也很矛盾,在丹夙的事情上,他和我顧忌的東西是一樣的。”
唐小言不願意再在這些事情上糾纏,索性直接問:“你和李牧原究竟什麼時候開戰?還要拖多久?”
這一次他回答得果斷幹脆:“三日之後。”
唐小言沒料到他會回答的這麼幹脆,一時有些發愣。
他卻再次開口,語氣堅定,目光深沉:“三日之後,洛王軍會直抵京城,你剛才擔心的一切都不再是問題,我不會讓丹夙或者任何一個無辜的人再為這件事付出生命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