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成王敗寇】(1 / 3)

第十四章【成王敗寇】

“這世上隻有一個人能讓我輸,”他背過身,簡單說完:“他不是你。”

侍衛很快將丹夙送進了太後寢殿。

實際上太後現在已經與死無異了,說是侍疾,其實王妃與崔姑姑各占一角,說穿了和病床上那位以及剛被送過來的丹夙並無不同,都是軟禁而已。

崔姑姑被軟禁起來丹夙並不吃驚,但她沒想到連王妃都被關進來了,畢竟唐小言在的時候,她還偽裝成侍女和王妃打過照麵,這時還是依著規矩向她行了個禮。

王妃等她抬起頭才開口問:“終於要開戰了嗎?”

丹夙對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當初陪唐小言待在王府裏時她柔弱的樣子,此刻見她雖精神不好,但神色間卻仿佛換了一個人,變得堅毅……甚至冷漠。

就好比她剛剛問的這句話,似乎是關心著她的夫君何時與人開戰,可語氣卻十分淡漠,似乎隻關心結果,並不在意到底誰會取勝。

“是,再過幾日就真的要兵戎相見了,”她看著王妃問道,“你怎麼也會被關在這兒?”

王妃淡淡答道:“在他眼裏,我與你並無不同。”

所以被關在這裏也很正常。

丹夙又歪頭看了崔姑姑一眼,她卻並沒有關注她們這邊的動靜,一個人窩在角落裏,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和謝挽秋一起被關著的那些天,多少也聽她說了些之前李耽還在王府時的事,丹夙其實知道王妃最開始是被李耽囚禁起來的,而麵對一個傻了十多年忽然又好了的兒子,李牧原對他並沒有一個父親應該有的高興和激動,也沒有身為攝政王應該有的敏銳和多疑,對於李耽忽然不傻了、囚禁王妃、孤身出城的事,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反應。

丹夙覺得這一家子都是演技派。

各懷鬼胎地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十幾年,要不是演技上佳怎麼能堅持這麼長時間不翻臉、不露餡?

王妃已經閉上眼,顯然不想再多說什麼,丹夙也懶得再去招惹她,想了想還是跑到崔姑姑那邊去,在她身邊坐下來,小聲問:“崔姑姑,你怎麼也被關在這兒?”

崔姑姑自嘲地笑了笑:“最應該被關在這兒的人就是我,事實上,我已經被他關在這裏十五年了,”說著她抬手揉了揉膝蓋,“說起來我也算白活了這麼多年,竟一直以為是我自己想留在這兒,他成全了而已,沒想到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廂情願。”

她和李牧原之間的事丹夙多少猜到了一點,但畢竟不是太了解,況且易卜笙素來對崔姑姑比較敬重,這時她也不好隨便接口。

好在崔姑姑也沒打算讓她接口,很快又對她說:“你放心,隻要有我在,絕不會讓你有事。”

這……丹夙不知道該不該道謝。

“公子一定會贏,”崔姑姑閉上眼,聲音極小地說:“李牧原絕無勝算。”

她聲音微弱細小,丹夙分辨不出這是說給她聽還是自言自語,於是沒有吭聲,學著崔姑姑的樣子靠在佛龕底下,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城門外,謝羽庭已經接到密報,準備拔營了。

湯悉大將軍站在他身側,聲音低沉地咳嗽了一聲,半晌終於呼出了一口氣。

他實在已經等得太久。

“李牧原不會相信我,”謝羽庭道,“就算我親手將丹夙送到他手裏,他也不會相信我。”

“就如當時公子亦清楚,唐姑娘代替謝姑娘嫁進攝政王府,亦瞞不過那老賊一樣,哪怕明知不可行,也要努力一試。”

謝羽庭譏諷地笑了笑:“為這蒼生天下,生有何歡、死有何懼?竟隻得犧牲幾個女子……”

“不是犧牲,而是成全。”湯悉將軍目光空遠,不知想到了什麼,最後默默道,“這江山天下不隻是男人的,女人同樣有資格、有本事讓它重享太平。”

夜裏謝羽庭就率兵攻進了城,與湯悉將軍身先士卒,一路攻進了攝政王府。

然而整座攝政王府已經空了,主人不在,奴仆們也不見,除了門口兩隻燈籠還發出幽暗低迷的光之外,一片漆黑清冷。

謝羽庭和湯悉將軍交換了一個眼神,湯將軍很快率兵離開,謝羽庭一身戎裝站在庭院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沉聲開口:“將這院子包圍起來,沒我命令,誰也不許進出!”

等一切布置妥當,他才從王府中出來,上馬前最後回顧了一眼刻著“攝政王府”四個大字的牌匾。此時天已經開始蒙蒙亮了,他將頭回正,提著劍的手高高舉起,瞬間震天響的馬蹄聲就響徹了整個京城。

同一時刻,易卜笙也率兵抵達了城外。此刻京中已經傳遍洛王軍攻進城的消息,易卜笙卻按兵不動,並沒有馬上領兵京城與謝羽庭彙合。

唐小言不解:“為什麼要守在這兒?”

易卜笙轉身回營,等她漸漸追上來才低聲回答她:“湯禮已提前和湯悉將軍彙合,李牧原強弩之末,不值得為他大動幹戈。”

他這麼說唐小言就更加不解了:“他是強弩之末你幹嗎還為了清君側搞這麼複雜?為了收拾他你也準備很多年了吧?他真那麼不堪一擊你至於等這麼多年嗎?”

“若是從發現他的狼子野心之日起,就和他兵戎相見,那麼他手中那些兵馬不會如此不堪一擊,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的道理你總能明白,”他淡淡一笑道,“我要的就是時間,讓他手裏的兵漸漸沉溺於京中奢靡生活,讓他們漸漸放鬆警惕,待到我們有足夠能力反撲,這一仗贏起來才能足夠輕鬆。”

這樣一解釋,唐小言就明白了。

當真兵戎相見,大刀闊斧地打一仗,其實比這樣步步為營要輕鬆也痛快得多。

可這樣一來,無論誰勝,都避免不了國破百姓亡的慘烈結局,這對新君而言,也會是不小的壓力。

易卜笙決意和李牧原一戰,可他想的不僅僅是把李牧原從攝政王的位置上拽下來,也不僅僅是想自己坐上那個寶座。

事實上,若是沒有悲天憫人的情懷和胸襟,坐上那個位置又能怎麼樣?和如今的李牧原又有何區別?灝動天下大動幹戈打這麼一仗,到頭來無非是同樣的曆史循環,又何必?又何苦?

所以他想給百姓的,是一場並不需要山河破碎的戰爭,是一場並不需要血流成河的政變,是一個擁有慈悲心的帝王。

唐小言眸色清亮地看著他,易卜笙知道她已經明白。

不多時,李耽領著一個氣喘不止的士兵走過來,那人跪在地上雙手將加急密信呈上,易卜笙卻並沒有伸手去接,反而背過身望著京城的方向默默出起神來。

唐小言給李耽使了個眼色。

於是李耽將那信接過來,再不多想,撕開封條就看。

信的內容和易卜笙所料分毫不差。

謝羽庭已經直搗皇宮,李牧原負隅頑抗,現在將謝氏滿門及丹夙、崔姑姑一行人扣在手裏當人質,妄圖和他談條件。

可人都是他們自己送過去的,又豈能讓李牧原坐地起價?

李耽抬頭問道:“如今怎麼辦?”

易卜笙保持著相同的姿勢,動都沒動。

謝氏一門即使和謝羽庭再不親厚,那也都是他的家人,丹夙也是他未過門……哦不,現在已經是過門了的娘子,唐小言想來想去,覺得這件事還是直接交給謝羽庭來辦比較妥當。

顯然易卜笙也是這麼想的——他不表態其實也是一種態度。

唐小言暗暗吐了吐舌頭,這家夥可真陰險,自家外甥女都能推給人家護著!

“公子的意思是……放任不管?”李耽問道。

易卜笙這次回頭了,他直直看著李耽的眼睛:“有些事本從一開始就不該由我來管,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這句話讓原本就對他和李耽之間的關係十分好奇的唐小言更加好奇起來,尤其是李耽聽完居然還笑了笑,然後他問道:“你可想清楚了?”

易卜笙也笑起來,還抽空瞥了唐小言一眼:“自然想得十分清楚。”

“既如此,”李耽將手中的信捏緊,“我便當仁不讓了!”

直到李耽率大軍打著洛王軍的旗號攻進城,唐小言還托著腮做不解狀看著已經悠然開始擺弄藥罐的易卜笙:“喂!都已經兵臨城下了,忽然弄這麼一出,你什麼意思啊?”

辛辛苦苦擠進園子準備看大戲了,結果一進場發現戲子落跑了,這算怎麼回事?!

易卜笙還在擺弄那些藥罐,皺著眉似乎對它們連日來被唐小言折騰成的樣子十分不滿:“我還想問你什麼意思,藥不可以混合煎熬你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啊,”唐小言拍拍手,“所以我熬出來不會自己喝的,出不了人命你放心!”

“哦?”他不怎麼相信的樣子,“那是打算給我喝?”

唐小言滿臉黑線地看著他:“我看你也是該吃藥了,喂!辛辛苦苦這麼多年,現在江山唾手可得了,你居然在這裏擺弄藥罐子?”

“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為的不是坐擁江山,”他手裏的活並沒有停,淡淡答道,“而是希望每一個人都能一直像我現在這樣,做自己想做的事,過閑適安逸的人生。”

唐小言有一瞬間的失神。

等她回過神來,易卜笙已經將藥罐子都清理好,生起火,不知道在熬什麼了。

她湊到他身邊去坐下,想了想把頭也靠到他肩上去,輕聲叫他:“等天下太平了,除了熬藥,你還想幹什麼?”

他把頭靠在她的頭上,手裏還在給藥爐子煽火,語氣中帶著笑意:“君子一諾,自然該回易家寨娶親完婚。”

唐小言的心猛地一跳,結巴著問:“你……你說什麼?”

“沒聽清?”

她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那……那……那你要娶誰?”

“哦,如果我沒記錯,易家寨少寨主應當是和唐門少門主有婚約的,”他居然還故意歎了口氣,“隻可惜易家寨和唐門同遭浩劫,也不知這婚約還是否有效……”

唐小言趕緊打斷他:“若是有效,你打算赴約嗎?”

易卜笙偏要逗她,他正在給藥爐子煽火的動作並沒有停下,故作思考了一會兒回答她:“這也不是我打不打算的問題,關鍵是唐門如今凋敝,聽說少門主也不知所蹤……”

這時候唐小言要還看不出他是在逗她,就不是唐小言了,可若能忍住和他繼續玩下去,她也不是唐小言了。

“喂!你到底什麼意思啦!”她幹脆一把將他手裏的扇子奪過來,“你真對這場仗有把握?你真能放得下江山天下,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你真……”

這次是易卜笙出聲打斷她:“我真想好了要娶你。”

唐小言瞪大眼睛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