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秦始皇與鄭女(三)(1 / 3)

語聲入耳的一刹,阿荼驚得幾乎要掙紮起來,卻發現少年正饒有趣味地緊盯著她麵上神情的變化,仿佛在逗弄一隻困在籠子裏的小獸。

看到她的驚懼,他仿佛心情更好了些。少年鉗住她下巴的手向滑到了頸後,而另一隻手索性環上了她的腰,緊緊箍住,將人打橫抱起,闊步朝東側的寢室走去。

自被人攔腰抱起的那一刻,阿荼便渾身都在微微地發顫,惶然無措之下緊緊閉了眼。被眼前的少年近乎有些粗魯地扔在了那張髹漆竹屜木床上時,她隻死死拽緊了眼前這人的衣袖……

是夜,秦王宿清池院。

之後,阿荼的日子與之前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蒔弄花草,打理庭院,清平恬和,安寧得與世無爭。

隻除了,秦王隔些日子便會造訪,偶爾留宿。

初入宮時,莆月曾為阿荼講過這秦宮之中的掌故。整個鹹陽宮,後宮之中隻有三位身份尊崇的貴人,分別是王上的兩位祖母--夏太後與華陽太後,以及王上的生母,太後趙姬。

秦王自己尚未立後,甚至自十三歲承位至今,身邊從未有過什麼寵姬嬖幸之流。是故,除幾位太後外,這偌大的鹹陽宮裏,有份位的女子算起來少得可憐。

“似夫人這般,在宮中實屬難得了。”一向審慎寡言的宮婢難得眼裏帶了絲笑意,恭謹道。

許多年後,阿荼憶起這些,隻是無謂地笑了笑--誌在天下的少年秦王,麵對著舉國內外、朝廷上下的棘手形勢,鎮日裏苦心孤詣、步步為營,幾乎焚膏繼昝地暗中謀劃著如何繼掌大權、重整乾坤,又哪兒來的餘裕花在後宮裏?

十五歲的阿荼尚不懂這些,但她從來都明白……自己於秦王,不過是個豢養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閑時取娛的消遣。

金烏西沉,玉兔東升,轉眼已是數月辰光。

這一年的冬寒似乎來得格外早些,才是歲首十月,鹹陽城便陸陸續續落了幾場細雪。待入了臘,朔風便愈見寒冽,一場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漫天漫地鋪了下來,次日晨起,城中不少人家已是簷角掛冰、積雪封門。

而木衣綈繡、土被朱紫的鹹陽宮,此時已然一派千殿覆雪、萬木銀裝的壯麗氣象。

阿荼的平淡似水的日子,也就在這仲冬時節起了波瀾--臘月初,侍醫於清池院診得鄭夫人有身,已近兩月。

這消息,仿佛滴水落進了沸滾的油鍋裏,轉眼間便在鹹陽宮炸響開來。

清池院,曠靜的廳堂中,阿荼擁著一襲白綿袍坐在東牆邊柔暖絨厚的熊席上,因為牆壁內裹著筒瓦與火灶相通的緣故,即便數九寒天,室中也並不算冷。她隻靜靜擁袍坐著,怔然半晌,許久未有動作……對於身孕,阿荼自己的意外並不亞於任何人。

稚年時在鄢陵,她是家中長女,自幼便是母親孕時在身邊照料起居的那一個,所以對這樣的情形丁點兒也不陌生。但,她卻從未想過在這樣一個地方,這樣的情形下,生養一個孩子。

十五歲的少女,抬手輕輕落在仍然平坦的小腹上,心底裏第一次湧上如此的深重茫然與無力--她自己尚不知日後會如何,等待這個孩子的,又會是怎樣的命運?

身畔的火牆散著融融暖熱,卻似乎怎麼也驅不散心頭的寒意。

秦王趕來清池院時,日未過午。少年的步履一如既往地沉定穩疾,並不見丁點兒倉促。隻一身沒有半點章彩紋飾的玄端,看得出是甫下了早朝便匆匆趕來的。

阿荼未及迎出來,他便已闊步進了廳堂,她規行矩步地斂衽執禮,稽首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