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霜,你說這兒離趙國到底還有多遠呐?”雅麗精致的繡帷馬車中,十一、二歲模樣的小宮婢,有些不安地湊過去,問一旁手執竹扇的同伴道。
“噓……”那被喚作“阿霜”的宮婢卻給驚得停了手上打扇的動作,下一瞬連忙豎指掩唇,示意她噤聲“小聲點兒,萬一擾了公主午憩怎麼是好?”
車輪軋軋而響,這是一輛時下最為精致舒適的轀輬車,車壁開有窗牖,髹漆彩繪,繡絹為帷,馬車內部也比尋常的車子大了兩倍有餘,其中茵席、憑幾、食案、臥榻等物一應俱全。
而此時,被一道自穹頂垂下的素絲帷帳隔開的馬車南壁邊,蕉葉紋的鬱木臥榻上,正靜靜安睡著一個十五六歲的韶華少女……眉目娟好,神色恬然。
素絲帷帳外,馬車北壁下香蒲葉織就的茵席上,兩名十一、二歲的小宮婢並排跽坐著,右邊那個手執著一柄黑漆朱繪的細篾竹扇,先前正為自家公主打著扇兒送涼。
“昨晚在傳舍裏,是我值的夜,公主殿下她一直到了四更天才睡下,這會兒必是倦極了,哪兒那麼容易醒?”先頭開口的小宮婢,聲音雖比先前低了許多,話裏的意思卻是篤定。
聽了這話,年紀略長些的阿霜卻是放下了手中紈扇,微微沉默了片時,既而輕聲一歎,目光凝重地低低道“我若是公主,夜裏隻怕也睡不著。”
“怎麼?不就是嫁得離長安遠些麼?”——這不,已經趕了整整半個月的路,還沒到趙國的地界兒呢!
“公主是嫁到趙國做王後的,可你知道現任趙王是怎樣的人麼?”阿霜看著一向對這些朝政掌故不怎麼上心的阿秋,不由有些無奈地問道。
“難不成那趙王是個貌醜的老叟?”聽到這話,阿秋下意識地有些替自家公主憂心起來,目光不安地盯著她。
“怕是比這還糟些。”阿霜目光落向那一道輕薄的素絲帷帳,又問“你曉得先頭已經過世的老趙王罷?”
“曉得啊,似乎是個挺有本事的老頭子,因為名聲大、功勞高,所以才得了趙國那樣富庶的一塊兒封地麼。”這是個一向有點兒迷糊的小丫頭,對於當今朝廷威名赫赫的一位異姓王,她所知道的也就僅此而已了。
阿霜看她這幅懵懂模樣,心裏不由得暗自歎氣……也就是公主心善,見阿秋這般迷糊不懂事,就存了愛護之心,留在自己身邊侍奉。若換了別個主子,隻怕早被身邊的人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老趙王張耳,早年乃是魏國名士,名聞四方,咱們陛下年輕時便他府上做過食客。”阿霜頓了頓,仍是耐心地向她解釋道。
“啊?那、那不就是聖上的舊主?”阿秋瞪大了眼,低低驚呼出聲。
“算是罷。”阿霜點了點頭,“而且,老趙王是去年薨的,恰正是項羽自刎烏江之後,當今聖上剛剛定了天下的時候。”
“可,這同咱們公主又有什麼幹係?”阿秋卻聽得一頭霧水。緩了半刻,小丫頭才忽然福至心靈,瞪大了一雙水靈眸子咋舌道“你的意思是說……老趙王的死,裏頭或許有蹊蹺?”
見她終究沒有笨到家,阿霜這才微微舒了眉頭:“老趙王雖然也是六十來歲的暮年了,可這薨的時候,委實也太巧了些。”——誰曉得這事兒裏頭,聖上與皇後有沒有摻了一腳?
“當初我們聖上打天下的時候,前有死而不僵的秦廷,後有西楚霸王項羽,助力自是多多益善。於是為籠絡臣屬,封官許願,前後共分封了八位異姓王。而如今天下已定,陛下主宰九州,坐控於京都長安……眼見著這麼多外姓人握著大漢的兵馬軍權,哪兒能安心?”阿霜這兩年一直在公主身邊侍奉,經見的事情多了,條分縷析,直白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