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邪風(1 / 3)

第十六章 邪風

一群人都是吃了一驚。

雲陽與晉城相鄰,都是晉王的屬地。晉王是太祖皇帝的曾孫子,與當今皇帝乃是堂兄弟,孩提時代也在皇宮之中讀書,與當今聖上關係相當不錯。隻是本朝對皇族看管極嚴,晉王名分上雖然尊貴,但是手上其實毫無權力。

晉王封地上的官員,全都由朝廷委派。那些官員的考評,也是朝廷做主。晉王唯一能做主的,就是封地的賦稅收入,朝廷無權說話。

雖然擁有一座王府,擁有一群屬官,但是那群屬官其實是一群閑人,那座王府也就是一個大囚籠罷了。

但是雖然晉王在雲陽縣的官員心中很沒有存在感,卻畢竟是晉城這塊土地的主人。

所以華思淼在雲陽縣站定腳跟之後,秦箏就安排了人長留在晉城,並且訓練了一群鴿子,也沒有別的什麼意思,就防備著晉城有個風吹草動的,自己這邊能早一點知道罷了。

這事兒安排給清風管理,但是這大半年了,這些鴿子都沒派上用場。

現在聽清風說晉城出事,那就肯定是出大事了。

清風將手中的紙卷交給華思淼,對秦箏幾個人說道:“晉王爺薨了。”

秦箏“啊”了一聲,說道:“之前也沒有聽說晉王身子欠安的消息,怎麼會這麼突然?”

清風說道:“晉王爺薨了……據說王妃也殉了。”

一群人大眼瞪著小眼。片刻之後,秦箏才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這肯定是錯誤消息,晉王薨了也罷了,殉葬幾個小妾也正常,但是……晉王妃殉了?我可不相信。”

好在待在西北邊陲的晉王也就是一個擺設。晉王沒了,晉王的世子還在,等幾天,朝廷旨意下來,世子晉級成了晉王,那就一切照舊。

所以一群人雖然吃驚,倒也不驚慌。秦箏就歎氣:“隻是要派人去吊唁,得花幾百兩銀子……朱玉煌,這事兒你去?”

華思淼是雲陽縣縣令,不得命令,不得離開雲陽,吊唁的事兒,隻能派給屬官。但是這麼大的事兒,秦箏覺得有必要讓朱玉煌也過去一趟。

華思淼手下的縣丞、縣尉都不大機靈。

朱玉煌遲疑了一下,說道:“我擔心我家裏這幾天會叫我回家。”

“回家?”秦箏重複了一句,然後默然了。

這幾個月在雲陽縣混得不亦樂乎,秦箏極少將自己在京師的那個家想起。現在被朱玉煌一句話勾動,她突然想起自己那個老爹來,自己跑出來幾個月了,老爹會不會擔心?

華思淼說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就不用勞動朱兄了。說得也是,朱兄出來也有幾個月了,眼看就要過年了,的確是該回去一趟了。”又對秦箏說道,“今天晚上去酒樓一趟,看看能不能先結算一部分,也讓朱兄帶幾個錢回去。”

秦箏鼻子哼了哼,說道:“好啊,我要錢,你說等幾天,朱玉煌說要回家,你就說拿錢給他帶回去!你卻不知道,朱玉煌這等人,是根本不在乎錢不錢的!”

朱玉煌嘿嘿笑道:“你怎麼知道我不在乎錢?我在乎錢,非常在乎!”

秦箏鼻子哼哼:“看你的穿著模樣,你家不是大富就是大貴。而且你神秘兮兮的,不肯說明自己的真正身份,那麼你的身份肯定不是大富就是大貴了。不過我想不通,你到底是哪家公子,吃飽了撐著,跟著我們出門來胡鬧,而且一胡鬧就是幾個月?拜托,你的身份別太高,我們家華公子經不起嚇的。”

朱玉煌苦笑,說道:“秦湛,你這張嘴……”卻沒有說下去。

華思淼略略有些詫異,看著朱玉煌,問道:“你……的身份果然不同尋常?……你為什麼要跟我們到雲陽?”

朱玉煌苦笑,說道:“我……隻是想跟來看看熱鬧而已,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你們……不要多想。華縣令,你……就將我當作你的師爺就好。”

秦箏鼻子哼了哼,說道:“要我們將你當普通師爺?也是,公子,普通的七品縣令哪裏有指使一個王侯公子做師爺的機會?機會難得,咱們再指使兩回,今後就是咱們到處吹牛的本錢了。”

秦箏眼睛眯起來,華思淼忍不住詫異:“你……竟然是王侯公子?”

雖然華思淼知道京師之中王侯多如狗,但是這個認知,還是驚悚了一點。

朱玉煌看著秦箏苦笑:“你怎麼知道?”

秦箏翻白眼:“猜的。你與武定侯府熟識,身份地位肯定不低。官員家子弟,從文的從文,習武的習武,不從文不習武的都在京師做紈絝。你很明顯不是紈絝,又無所事事,那肯定就是王侯子弟了。不說廢話了,你既然打算回家去,就先去將今年的賬目都核對一遍再走!”

朱玉煌滿臉苦笑,但是聽見秦箏最後一句話,卻是哭笑不得:“你都知道我是王侯子弟了,你還指使我做這做那?”

秦箏埋頭看卷宗:“得得得,你既然來做師爺了,我也已經指使你做了這麼多事兒了,如果要得罪你的話,也老早就得罪了。既然已經得罪了,那再指使你做一點事,又有什麼關係?我都指使你做了這麼多事兒了,你也沒有生氣發怒過,這足以說明,你這人器量不同尋常。既然你器量不同尋常,我為什麼不多指使你做一點事兒,將來好做吹牛的本錢?”

朱玉煌笑著搖搖頭,說道:“你果然有理,我做事情去。”然後對華思淼笑道,“華知縣,你真的不用在意的。”

華思淼看著朱玉煌,片刻之後突然展顏笑道:“如果年後你家裏不在意,你照舊出來給我做師爺?”

這下,目瞪口呆的是朱玉煌。

然後,他大笑。

三個人一起大笑。

好吧,秦箏已經覺得自己很神奇了,自己能判斷出朱玉煌的王侯公子身份,這份眼力絕對不同尋常,但是她現在依然覺得自己的眼力有些差勁——

因為站在秦箏麵前的是滿臉皺紋的穿著一品服侍的老公公,還有三百禁衛軍,當然,還有一份明黃色的聖旨。

因為朱玉煌沒有三跪九叩接聖旨,而是笑眯眯地站在老公公的對麵。

因為老公公一點也不生氣,臉上還笑出了一朵花,說:“三哥兒,你也在外麵胡鬧幾個月了,也該辦點正經事兒了。皇上說,隻要你將這事兒辦利索了,之前的事兒就不與你計較了。”

還因為朱玉煌非常憂愁地歎氣:“這事兒不好做。”

老公公歎氣說:“這事兒是有些蹊蹺,但是可以糊弄著交賬。三哥兒,你就別討價還價了。”

……好吧,秦箏與華思淼已經石化了。

朱玉煌繼續皺眉說:“我是欽差大臣,那我的副使呢?”

老公公說:“皇上說了,三哥兒跑雲陽胡鬧了這麼長時間,與雲陽縣的縣令關係定然很好,所以,副使就不從京師裏指派了,就讓雲陽縣縣令充當吧,雲陽縣縣令已經指派我兒子大半年了,也讓我兒子指派一下雲陽縣縣令。”

好吧,聽到這番匪夷所思的話,秦箏與華思淼繼續石化。

朱玉煌又說:“雖然有副使,但是副使才做了半年官,不夠老成。”

老公公說:“好吧,皇上還說了,如果你將這事兒給辦好了,就實現你的一個心願。”

朱玉煌說:“什麼心願?”

老公公說:“讓你自己選自己喜歡的姑娘做正妃。”

……果然是皇家?秦箏與華思淼非常懷疑自己的耳朵。

朱玉煌這才伸手,將聖旨拿了過來,說道:“看樣子父皇已經將我吃死了,那就這樣吧,這事兒雖然麻煩,但糊弄一下也不是什麼事兒。華兄啊,不好意思,皇上說讓你做我的副手,好在你的雲陽縣也沒有什麼事兒,你與秦湛一起去晉城幫我兩天成不成?”

秦箏翻著白眼:“我原先以為,三皇子殿下是一位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好漢子,卻不想皇上隻說了一句‘給你一個正妃’你就屁顛屁顛地答應了,還將我們倆都拉進這個旋渦之中。”

雖然朱玉煌的真正身份很嚇人,但是秦箏兩人與朱玉煌已經廝混慣了,實在起不了敬畏之心。短暫的驚訝之後,秦箏開始生氣了。

鬼都知道晉王府的事兒有蹊蹺,鬼都知道皇家的事兒不好摻和,鬼都知道皇帝下這樣的命令主要目的是考驗自己的兒子,但是這個不仗義的三皇子殿下,硬生生將華知縣卷進去了。

好吧,秦箏沒有被卷進去,但是身為華知縣的師爺,秦箏哪能置身事外?

朱玉煌作揖道歉。

秦箏翻翻白眼:“作揖有什麼用?跟你出去一場,說不定惹上一堆是非,又沒有好處。”

她將“好處”兩個字咬得很重。

朱玉煌傻了眼:“沒好處?怎麼沒有好處?咱們這次去,不單單是吊唁,更要緊的是給晉王世子升爵位的。按照規矩,新上任的王侯千歲,至少要給正使副使幾千兩銀子的大紅包,連帶著正使副使身邊的人也少不了……”

“幾千兩銀子?……公子,咱們趕緊收拾收拾,掙錢去!”

從雲陽到晉城,也就是一天的路程,但是對於朱玉煌和華思淼而言,一天的路程卻無比漫長……好在終於到了。

晉城縣已經白花花一片,家家門口都擺了祭品,人人身上都穿了孝服。朝廷使者前來,晉王世子出城迎接,未曾與天使見禮,已經淚眼婆娑。

秦箏穿著一身素色衣服,站在朱玉煌的身後,看著那個前來迎接的晉王世子。那少年十七八歲,皮膚白皙,五官非常立體,也是一個異常俊美的男子。隻是那眼神裏裝滿了憂鬱,神色也異常憔悴,就像是一株瘦弱的小草,簡直要被一陣風卷了去。

晉王世子名叫朱玉琛,前些年也曾在京師求學,與朱玉煌也是相熟的。見禮完畢,他就對朱玉煌慘然笑道:“我晉王府發生這等人倫慘事……勞動三皇兄奔波數百裏,真正過意不去。”

朱玉煌說道:“出了這等事兒,你還與我客氣作甚。先去祭奠了叔父再說吧。”往四周看了一眼,問道,“十九弟呢?”原來晉王有兩個嫡子,當初都曾在京師裏讀書,與朱玉煌都相熟識。現在出來迎接的,卻隻有一個。

朱玉琛臉色黯然,說道:“十九弟……之前也隻有母妃能管住他。如今母妃……如此,我這個做兄弟的……竟然管不住他了……也不知去哪兒了。”

朱玉煌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做兄弟的,也算為難了。”

一群人進了晉陽城,又進了王府。三炷香已畢,朱玉煌就開工辦事,問起晉王夫婦薨逝的事情來。這是代皇帝問話,朱玉琛不能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