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邪風(2 / 3)

朱玉琛看了一下周圍,眼睛落在秦箏身上。秦箏知道朱玉琛的意思,當下對朱玉煌微微躬身,就打算退下。

秦箏現在的身份是朱玉煌養著的清客。朱玉煌雖然是正使身份,但是他還沒有資格帶清客進入王府,參與祭拜大事。但誰讓朱玉煌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之一呢,他要帶人參加祭祀,晉王世子殿下雖然有意見,但是也不好說啊,晉封自己做晉王的詔書,還在他的袖子裏揣著呢。

但是現在朱玉琛要說要緊的話了,再讓秦箏留著,就不合適了。

秦箏也是一個知眼色的,當下就要退下。卻不想朱玉煌說道:“我這個清客,是皇上也知道的。你隻管說就是。”說完伸出手拉住秦箏,順手在秦箏的小手上摸了一把。

那色眯眯的樣子,就差點沒將“這是我的孌童”幾個字寫在臉上。

秦箏哼了一聲,臉色不好看,卻沒有將手收回。

華思淼臉色一沉,也哼了一聲。

聽到這一聲哼,朱玉煌的手閃電一般地收回,依然若無其事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朱玉琛想不到三皇子殿下竟然這般說話。看著三人的模樣,他已經確定了三皇子與秦箏之間的關係,心中對三皇子殿下未免有些鄙視,但是現在這情況也不能得罪三皇子,當下也不再要求。他垂下眼睛,聲音裏已經略帶哽咽:“此事……臣下不敢呈在奏疏之中……實是人倫慘事……隻有在殿下親口垂詢的情況下才能說出來……”

朱玉煌臉色一沉,說道:“到底是什麼事兒,連奏疏上都不敢寫?”

朱玉琛哽咽說道:“母妃……突然發狂,拿著刀劈殺父王……當日臣下正在外麵,王府內宅並無男子,根本無人阻止母妃……有幾個忠誠的丫鬟撲上去抱住母妃,也被母妃劈殺……等臣下得到消息趕回來的時候,事情已經不可挽回……母妃隨後清醒,後悔莫及,於是舉刀自刎……”

……竟然是這樣?秦箏的眼皮子直跳,華思淼手上的青筋暴起,而朱玉煌,卻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雖然知道晉王夫妻同赴九泉的事兒肯定有內幕,但是三人都想不到,真相竟然如此驚悚!

秦箏真的後悔了,早知道這樣,這次發財機會,她不要也罷。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這邊坐著的三皇子殿下看起來似乎不是那種很擅長殺人滅口的主。

朱玉煌還是端坐不動,聲音中卻帶著冷厲:“此事當真?”

朱玉琛顫聲說道:“臣下不敢撒謊。當日目睹此事之人,臣下都已經吩咐拿下,並且封鎖消息。隻等天使問過證實,就令他們殉葬。”

秦箏失聲說道:“殉葬?多少人?”

朱玉琛眉頭一皺,看了秦箏一眼,嘴角微微翹起,似乎就要發怒。但是他臉色隨即緩和下來,聲音依然低沉:“秦師爺是三殿下的心腹,知道消息自然會守口如瓶。但是那日目睹此事的丫鬟奴婢人數眾多,萬一泄露,那就是皇家醜事。所以殉葬也是勢在必行。”

秦箏想要說話,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朱玉煌抬起手來,又沉沉放下,沉聲說道:“殉葬的事兒,等下再說。”

朱玉琛當下就閉上嘴巴。

朱玉煌臉色陰沉,看不出悲喜。華思淼沉聲說道:“我們要瞻仰晉王與王妃遺容。”

秦箏點點頭,華思淼這陣子縣令沒有白當啊,自己這老師也沒有白做。

是的,如果沒有聽到前麵那句話,秦箏一夥人最省事的做法就是朱玉琛怎樣說,他們就怎樣信,平平靜靜地走完新任晉王的冊封流程,然後揣著朱玉琛給的幾千兩銀子回雲陽。

橫豎是皇家的事兒,妻子殺丈夫也好,丈夫殺妻子也好,皇家的齷齪事兒還少了?

但是現在……華思淼好歹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縣令,秦箏好歹是一個關心百姓的好師爺,作為每個人命官司都要複核好幾遍才上報的好師爺,聽聞這事兒,哪裏還能袖手旁觀?

隻是要開棺驗屍的事兒,秦箏不能開口。華思淼是副使,有資格開這個口。

朱玉琛臉色慘白,說道:“棺木已經合上……”

朱玉煌冷聲說道:“本人奉皇上的命令而來!”

朱玉琛點點頭,啞著嗓子說道:“我母妃的遺體,不能讓外人碰觸。”

朱玉煌冷哼了一聲,說道:“跟隨我前來的劉公公是宮中老人,曾經服侍皇後娘娘的,讓他來給晉王妃更衣,是否可以?”

朱玉琛隻能點頭,含淚說道:“多謝三殿下成全,恕臣下……心緒煩亂,不知如何是好……”

朱玉煌也換了一個臉色,長歎一聲,說道:“十七弟節哀順變。晉城大變,正要十七弟承擔起責任來。”

劉公公去驗屍了,而華思淼與秦箏兩個人則來到關押丫鬟的宅院。

一番審問,眾人陳詞全都相同——晉王確實死於王妃之手,看起來似乎並無可疑之處。

當日的情景,已經在眾人口中漸漸還原了。當日王爺回到內宅,正在做針線的王妃笑臉相迎,兩人牽手上台階,王爺突然臉上變色,鬆開了握著王妃的手。幾乎同時,王妃也臉上變色,指斥王爺是“妖魔鬼怪”,還說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話,伸手抽出了王爺的佩刀,就向王爺劈殺過去。王爺反應竟然慢了一些,第一刀就被王妃劈中了要緊位置。一群丫鬟目瞪口呆,王爺大聲呼救,丫鬟們這才反應過來,大家撲上去,想要將王妃抓住。但是王妃力氣極大,竟然又被她殺了四五人,然後她退入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房門。

外麵屍橫遍野,丫鬟們也沒有主張,當下隻能守在房門之外,等候世子回來。

好在世子不多時就回來了,在一群侍衛的要求之下,朱玉琛穿上盔甲,敲開了母親的房門。等推開房門,看見麵前場景,眾人卻全都愣住了,原來那位凶神惡煞的王妃,竟然抱著一把帶血的刀,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看見朱玉琛前來,她竟然大喜,涕泗橫流,叫道:“兒子兒子,快快快,將這群妖魔都給殺了……母妃……真的好怕!”

朱玉琛讓母親將刀子放下,扶著母親坐下,柔聲安慰。好久之後,朱玉琛才走出來,臉色陰沉,吩咐眾人不得將這裏的事兒外傳,又吩咐眾人將侍女們的屍首給抬出去。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屋子裏便傳出了一聲尖叫:“兒子……這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這麼多人,誰殺的?”

晉王妃扶著門框站著,臉色慘白。朱玉琛不知如何回話,於是就有了一瞬間的遲疑。晉王妃臉色愈加蒼白,看著門上的血跡,又看著自己染血的衣服,漸漸明白過來,顫抖著聲音問道:“我方才夢見與妖魔鬼怪廝殺……是我殺了他們,是我殺了王爺,是嗎?”

眾人跪下,大氣也不敢喘。晉王世子顫聲說道:“母妃……既然在夢中,此事就非母妃所為……”

晉王妃慘然一笑,轉身又進了自己的屋間,將屋門關上。朱玉琛忙撲上前,但是王侯宅邸,房門素來結實,晉王妃已經將房門閂上,一時之間他竟然推不開。隻聽見房間裏傳來兵刃落在地上的聲音,朱玉琛猛力一撞,這才將房門給撞開了,就看見晉王妃已經自刎。

秦箏與華思淼又細細詢問了王妃與晉王之間的關係。因為全都是後宅丫鬟,又知道性命攸關,因此眾人也不厭其詳,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

這番言論,卻讓華思淼與秦箏略略有些詫異。因為在眾人的供狀之中,都認為晉王夫婦琴瑟和諧,發生這等慘事,出乎眾人意料。

剛開始的時候秦箏還有些不相信,因為大宅門裏麵,夫妻“相敬如冰”實在很常見,但是現在大家居然告訴秦箏,說晉王夫妻琴瑟和諧,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然後晉王妃一發瘋,就親手殺夫?

但是眾口一詞全都這麼說,威逼利誘之後還是這麼說,秦箏不覺有些無可奈何了,難不成真的是晉王妃突然得了失心瘋?

秦箏臉上浮起了冷笑,看著麵前的小丫鬟,臉色放溫和了,柔聲說道:“小妹妹,我再問你一件事兒,王妃以前曾經發過瘋嗎?”

麵前這個丫鬟臉上已經沒有絲毫血色,跪下哽咽著說道:“王妃娘娘賢良淑德,怎麼可能發失心瘋?她對我們一句重話都不會說的……這可能是邪風入體了,大人,一定是邪風入體了!因為邪風入體了,她的力氣也特別大,我們幾個人撲上去想要抱住她,都抱不住她!”

華思淼揮手就要叫這個丫鬟退下。作為標準的儒家書生,素來敬鬼神而遠之,“邪風入體”這等詞兒,他實在不愛聽。

秦箏卻道:“先等一會兒……邪風入體?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那丫鬟哽咽著說道:“肯定是邪風入體!這小半年來,我們晉城這個小小的地方,已經有四五樁這樣的事情了……但是,隻有我們王妃……”

那丫鬟說不下去了。秦箏點點頭,說道:“發生過四五樁這樣的事兒了?怎麼知道是邪風入體?”

那丫鬟說道:“是清風觀裏的道士們說的,說我們晉城以前是兵家必爭之地,是無數冤魂的埋骨之所,所以經常有邪風,今年年份不對,邪風特別厲害……我們王妃當初還請道士做了水陸道場,隻是沒有想到,這邪風居然這般厲害,竟然直接衝撞王妃!……”

秦箏又問道:“清風觀裏的道士?是哪一位?”

那丫鬟卻說不上來了。秦箏叫來下一個侍女,著意問了清風觀的事兒。那丫鬟知道的也不算多,隻說:“清風觀裏的道爺都這麼說。最早誰先說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清風觀最大的道長就是五雲道長,五雲道長都這麼說,肯定就沒錯了。”

勞累了一天,一無所獲,兩人去見朱玉煌,卻見劉公公也在場,他向朱玉煌稟告道:“晉王身中三刀,其中心肺之間一刀為致命傷。而王妃身上有兩處刀口,一處在掌心,另一處在脖頸。驗看過刀口,確實是被同一把刀所傷。驗看過凶器,一切符合。”

朱玉煌沉聲問道:“兩邊結果對照,確實驗證了邪風入體、妻子殺夫的結論?”

華思淼說道:“就目前來看,這個結論是唯一的結論。”

朱玉煌看著秦箏。秦箏說道:“看起來並無可疑。但是目前還有一個可疑之處。”

朱玉煌說道:“快說。”

秦箏翻了一個白眼,說道:“這個可疑之處,你們就想不到嗎?王妃乃是女子,女子體質與男人有別。王爺當年也練過武藝,身子壯健。晉王妃即便是邪風入體,力氣增大了一些,也不至於這麼利索就手刃數人。我方才也問過丫鬟,晉王妃乃是名門貴女,雖然是將門之後,但是也沒有練過多少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