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市民小護士老婆的哄勸往後擱擱,還是回到麥倉表哥身上吧。老婆沒說他來幹啥哩,我也猜它個八九不離十,表哥是為女兒上學的事來的。過年時,我去看望老舅,轉到大舅家的時候,妗子對我說,你三表哥都過來看望好幾回了,問你來沒,說想和你嘮嘮嗑。三表哥就是麥倉表哥,大舅的三兒子,分門另住在別處。我有五個舅舅。娘兄妹七人,她最小。娘和大舅的年齡相差很大,我和大舅的七個孩子年齡相差也很大,計劃生育前的中國農村,這很正常。對於一個工作在縣城傳統上的公家人,回到山寨能受到一些歡迎,哪怕是親戚間的,我也感到由衷的高興,那至少證明咱這人架子不大。可嘮著嘮著我就高興不起來了,表哥說,城裏的學校條件好,城裏的教師水平高,城裏的高中抓得緊,雙休日節假日都還安排補課哩……表哥的意思是隻要進入城裏的高中,就是進入了大學保險箱,他女兒麥天就初中畢業了,班上中等生,考重點無望,想讓我給帶過去。表哥耍大老粗說,表弟,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到時候我可是去找你哩啊。
我知道我要令表哥失望了。過年時,表哥鋪墊著他的要求,我也堅固著我的拒絕,我笑著說,哥哥,城裏的高中不比鎮上的,鎮上的學生不飽和,托個熟人說說孩子就能上,城裏的學生憋破天,弟弟一個小教師可給孩子帶不過去。表哥說,不是興一老師帶一學生嗎?我笑說,哪有的事,百十號教師,一帶一,學校還咋辦哩。表哥說,能不能說說少花點錢,上個高中都萬把塊也太貴了,四五千還拿得起。我說,這恐怕也難,兄弟是單位裏一個小職工,誰尿哩。唉——肉臉對肉臉,我的拒絕好不尷尬。尷尬不免話多,話多不免雜亂,然而,形散而神不散,我的雜亂都圍繞著一個主題——拒絕。我說,現在是市場經濟,選校生起價八千,差十分一個分數段,錯一分數段加一千,那咋是咱一個老百姓所能負擔得動的啊!還是算了吧!聽天由命吧!
說句心裏話,我是多麼想替表哥把這件事給辦了啊,古話說,做官不還鄉,如錦衣夜行,我的妙語是,公幹在外,若不給家鄉辦幾件事,如英雄豪傑,白白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可我知道我不是英雄豪傑,所以我不敢攬這瓷器活。我的一位同樣不是英雄豪傑的同事曾給我說過這樣一件事,他說有一次他不得不充當一回金剛鑽,結果沒有把同學的孩子送到學校來,最後同學找了旁人不但把孩子送了進來,而且還省去幾千塊錢。同事給我說這事的時候,很惱火。同病相憐,我也很惱火,但我還是玩笑著勸他,外來和尚會念經,家花沒有野花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事後,有感而發,我他媽的多次矜持內心道,塵世生活,俗事纏繞,離開誰都可以,但離開當官的卻萬萬不行,難怪古人要把官人與父母想提並論,今人口口聲聲說要密切聯係領導,砍柴上山,吃魚下水,背靠官人,則可逢山開道過河搭橋遭凶化吉遇難呈祥;然而一個密字,道出了聯係的艱難,有事無事噴噴,隔三差五坐坐,初一十五燒燒香,逢年過節磕磕頭,拍馬溜須,用的全是動物的伎倆,豬一樣拱,狗一樣舔……咱是個無事不等三寶殿之人,平時不儲蓄,用時何處取,事一來束手無策四顧無路,提溜兩箱飲料,揉搓一臉燦爛,披著感情的外衣,打著功利的目的,登門拜訪,猶猶豫豫,吞吞吐吐,人沒拒絕,心中已怯,唉——不是事上人,咋會不怕事,啥事辦不成,咋能不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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