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滿是焦臭的刺鼻味道。
殿中侍衛均驚駭莫名地看著,商衍卻漠然地轉過身去,“兩個廢物,壞我大事!”
他回到座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倒在大殿的眾侍衛,冷漠的眼中隻有陰蟄狠戾,“今天的事,要是有誰走漏半點風聲被封天涯知道,黃泉懸翦就是他的下場!”
“尊日尊令!”
刀削一般整齊的聲音,也如刀削一般刻板冰冷,聽不出任何情緒。
深冬,未央山,難得沒有風,陽光明媚而溫暖。
封天涯裹著狐裘坐在陽光底下,一張描金刻獸的寬大座椅,整個人都陷了進去——不遠處,三十六名挑選出來的弓弩手打著赤膊,跨立在陽光下練習目力,他卻昏昏欲睡。
一個戎裝上沒有標誌的侍衛拿著按圖改裝完畢的擘張弩過來——正是日尊堂大殿中,大著膽子同商衍講話的少年侍衛。看到封天涯似睡非睡的樣子,一時不知是否應該上前,躊躇。
封天涯卻好像背後長了眼睛,懶洋洋地從狐裘中伸出一隻手。
侍衛趕忙將手中的擘張弩遞了過去,那隻手接過來,掂了掂——陷在座椅裏的男子,混沌的眼中忽然精光暴射,一聲長嘯,身形暴起,落地之時,箭在弦上,弩臂抵住肩窩,射擊——
百丈外,驚起一樹寒鴉,小黑點似的鳥巢落了下來。
侍衛目瞪口呆。
封天涯頭也不回,把弩拋給他,“這次可以了,圖紙不必再改,按圖打造五十把,十日內完工。”
“是。”
侍衛端著弩,恭謹道:“這把擘張弩如何處理,請封護法示下。”
封天涯揮揮手,“你既然喜歡,拿去玩兒好了。”
侍衛一驚,“屬下不敢。”
封天涯不以為然地笑,“什麼敢不敢的,這把鐵弩都被你摸熱了,別告訴我你不喜歡。”
侍衛臉都白了,倉惶跪倒,“屬下僭越,請護法責罰。”
封天涯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原本昏昏欲睡,此刻倒精神了,“我說承影,不就是一把弩嗎,你不要就算了,犯不著這麼嚇我吧……起來起來,最煩別人動不動在我麵前下跪了。”
叫承影的侍衛跪著沒動,看起來有些激動,“封護法……封護法知道屬下的名字?”
封天涯哭笑不得,“你都在我麵前晃悠三天了,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你的名字?快起來!”
承影這才起身,端著弩,興奮得有點手足無措。
封天涯沒想到魂斷崖出來的人,還能有這麼真實可愛的表情,忍不住逗他,“這弩你不要算了,本護法送給別人。”
他作勢要拿回來,承影趕忙抱在懷中,“我要,我要,我做夢都想端著這弩射擊,像封護法一樣威風凜凜的。”
“是不是後悔離開魂斷崖太早了?不然被我選進弓弩戰隊,天天端著弩射擊。”
承影一僵,臉上孩子似的表情慢慢褪去。他看著不遠處正在訓練的弓弩手,眼神陰沉得像個真正的殺手,“在魂斷崖上再多待一天,我一定會瘋……如果沒瘋,我就是死了,像我的那些同伴一樣……我們一千個人,隻活下來我一個。”
封天涯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無關痛癢的玩笑話抹不掉煉獄般的記憶,他隻能抬起手,拍拍他的肩。
“封護法——”
陰沉寒冽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封天涯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承影已垂手退到一旁,他換上一副笑臉,轉身,“日尊駕到,屬下未曾遠迎,恕罪。”
依舊是不提秦鉞,一臉陽光的表情讓商衍猜不透他在想什麼。此時又丟了手上的王牌,心中越發不安,臉上的笑容比平日更加虛偽,“封護法勞苦功高,何罪之有?本尊念及護法辛苦,特帶個人來協助護法訓練戰隊。”
封天涯一愣,見一人從商衍身後慢慢走出——
滅魂!
不知是不是因為被彼岸花吸了一個月的血,他的臉色白得瘮人,麵無表情,穿一身灰色衣服,一動不動地立在那兒,像個影子——不,應該說更像僵屍。
封天涯打了個寒戰——一想象他嘴裏吐著引魂之花,眼珠間或輪轉,半人半鬼的樣子,就忍不住渾身起雞皮疙瘩。
商衍淺淺一笑,笑容中脫不了的狠詐之氣,“滅魂,還不上前見過封護法,當日若不是封護法手下留情,你也斷不可能站在這裏。”
“謝封護法不殺之恩。”沒有了直來直去的火爆,滅魂的聲音幹澀刺耳,仿佛冷鐵一寸寸拖過地麵。
封天涯笑得並不好看——麵前的人不是在謝恩,而是在宣戰。這個人在地獄裏走了一圈,幸得不死,帶來的是同夜修羅仿佛的死亡之氣,想拖著他一起下地獄,商衍想必看中了這一點。
可惜,他們不該拿他做目標!
封天涯心中冷笑,但外表是看不出來的,“以前的事不必再提,從今以後,大家就是同僚,同舟共濟,同甘共苦,共同為日尊堂效力嘛,哈哈哈……”
他笑得讓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滅魂依然是麵無表情,死氣活樣,“一切聽憑護法吩咐。”
商衍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回轉,笑得意味深長,“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