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猛地拉開懷中的女孩兒,眼中滿是驚詫,“你是說……”
“是,母妃不是親生母妃,父王也不是親生父王……”寧淨雪的翦水雙瞳被眼淚模糊著,看起來如此憂傷,“以前,我隻知道上官雲端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我的親生母親是父王的側妃,很早就過世了,直到八歲那年,我不小心聽到下人的議論,才知道原來父王也不是親生父王,我根本就是一個沒人要的可憐蟲。當時,我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又傷心又難過,一直哭,一直哭,許言哥哥一直哄我,可是,這一次,他用什麼辦法也哄不好我了。我要去找我親生爹娘,問問他們為什麼不要我?許言哥哥就陪著我,我們從府裏溜了出來。沒想到,後來碰上了和父王作對的那些壞人,他們要抓我威脅父王,許言哥哥讓我先跑,他在後麵保護我,他讓我去有荼蘼花的地方等他,說荼蘼花開他就會回來,可是,可是……”
女孩兒想起那夢魘般的往事,瑟縮著雙肩,把自己抱成一團。沈星河淡漠從容的心境就被一種憐惜所取代,他擁住她,用連自己都陌生的溫暖令懷中的女孩兒放鬆。
寧淨雪是第二次貼近這個胸膛,清晰可聞的心跳聲平複了身體的顫抖。她忍不住想——這樣的感覺,真是讓人眷戀。
她伸出手去,輕輕環住他的腰——不再是那般八爪章魚的動作,反而下意識裏試探地輕柔。
“沈星河,我是不是特別壞?我當時根本就不該丟下許言哥哥跑開的,是不是?”
“又說傻話。”沈星河輕斥,“許言拚了命地救你,你若不走,才是踐踏了他的情誼,讓他為你所做的事變得毫無意義。”
“那為什麼他現在也不要我了呢,就像我爹娘當初把我丟在雪地上?在魂斷崖,彼岸花長在手臂上,我痛得快死了,他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轉身走了……”
下意識地把麵前的人當成依靠,他的每一句話,哪怕隻是哄她,都會讓那顆疲憊到不能呼吸的心得到片刻慰藉。
“他……也許他是有苦衷的。”
“苦衷?”
“就是……不得已,心裏不想,卻又沒有辦法。”
“我父母當初把我丟在雪地上,也是這樣嗎?”
“是的。”
“那麼,是不是每一次到最後,我都會被丟掉?每一個丟掉我的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樣輕柔到空靈的問話,卻像最尖利的刀步步緊逼,逼得沈星河都透不過氣起來——第一次這樣痛恨自己的天算能力。
末路之約,紅顏薄命——他為什麼要算出這個結局?
他推開懷中的女子,猛地起身,“雪越來越大了,下山吧。”
寧淨雪不曾防備,跌坐在雪地上,卻不曾發怒,隻是看著那個匆匆離去的背影,“沈星河,我再問你最後一個——這朵荼蘼花能開到什麼時間?”
那個青衫幽幽的背影停了下來,沒有回頭。陰沉的天空下,彌漫的風雪中,那樣飄逸的顏色變得有些壓抑。她聽到他的答案——
“上、元、節。”
冰冷僵直的兩具屍體,維持同樣驚駭的表情,眉間一朵綻放的血花,早已幹涸成黑色。
商衍看著,胸口起伏不定,陰沉的臉色比平日更為駭人。他突然抓起手邊的青銅酒樽,狠狠地摔了出去。
“當”的一聲,在寂靜的大殿中仿佛石破天驚,嚇得抬屍體的侍衛跪倒在地——從未見過這個邪獰的年輕人如此暴怒失控,當真是大氣都不敢喘。
“夜、修、羅!”商衍從牙縫中擠出這個名字,讓大殿中的溫度降至冰點。
半晌,他再開口:“有沒有發現秦鉞?”
“稟日尊,”跪在地上的侍衛趕忙回奏,“我們隻看到黃泉、懸翦的屍體,秦鉞下落不明。”
一掌按在麵前的青玉案上,陰沉的男子反而聞言不語,濤天怒火被壓抑成暗潮,在不明處隱隱湧動。整個大殿,呼吸聲清晰可聞。
半晌,一名戎裝上並無任何標誌的低等侍衛大著膽子上前,“日尊,這一次夜修羅無故殺我日尊堂人,欺人太甚,是否稟明肖宮主,請宮主主持公道?”
“公道?”商衍瞥了他一眼——那是一張尚嫌稚嫩的麵孔,年輕,剽悍,驍勇,顯然是從魂斷崖的煉獄走出來沒多久,急不可待地表現自己。
他慢慢踱下座椅,方才的暴怒在行走間變成寒氣逼人的笑容——而青玉案,在他身後寸寸碎裂。
“什麼是公道?我告訴你。”他停在年輕的侍衛麵前,輕聲慢語中透出徹骨的寒意——侍衛的額頭,已沁出了冷汗。
“日尊商衍、月尊南宮想、星尊楚湛,三個加起來,在肖逝水眼中都比不過一個夜修羅,這就是軒轅宮宮主的公道。在軒轅宮,成王敗寇,適者生存,你想要公道,就必須除掉所有踩著你的人,爬到最高的位置上去!”
他說著,眼中驀然一道戾色,掌中騰起紅焰。侍衛見之大駭——火雲掌,被擊中者屍骨無存!
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侍衛臉上一片死灰的顏色。
但是那掌,拍向他身後——地上冰冷僵直的兩具屍體,瞬間扭曲著“嘶嘶”作響,如同靈魂進了十八層地獄,被冥火煉燒,轉眼間灰飛煙滅,連殘骸都不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