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盆下麵壓著鑰匙,薄薄的一片,與蘇鏡希已經約好,錯過春緋回家的時間。是春緋期末考試的日子,前兩個星期格外的努力,少打了幾天的工,怕是到了放假也無法休息。或許她選擇的生活方式是對的,自己錯得太離譜,還是什麼,卻始終沒後悔過。
安陽純淵壓低了帽簷走進春緋家,按照蘇鏡希的描述,每次收拾好房間,隻要春緋一回家,不超過半天,便立刻亂得井井有條。起碼她能閉著眼從大堆的複習資料下找到她需要的一根皮筋,或者從一堆毛絨玩具中找到薯片的藏身之處。
她最喜歡的貓爪子拖鞋,還有堆成山的言情小說和偶像劇光碟,和她同床共枕了兩年的熊。
全都是些可愛的小毛病。
與此相反的是,他剩餘的東西被整整齊齊地堆在桌子上,看起來是經過細心整理的。應該是他全部的東西,蘇鏡希送了過冬的棉衣給他,卻漏下了最重要的東西。那些日記她一定偷看過了,他才不相信春緋是那麼守規矩的孩子。想起來有點秘密被偷窺的惱怒感,不知道春緋看到那些事情時候的表情,根本不敢去想象。
別的男生的日記上會出現的東西,喜歡的運動,發生的趣事,或者女朋友,他全都沒有。幾乎都是圍繞著妹妹,她吃了什麼東西,被母親責罵了,與他鬧別扭,送她去上學,又暈車,不太開心。瑣瑣碎碎的,全都是圍繞著她。
蘇鏡希叫他戀妹狂並不是完全沒道理。
這兩個月是怎麼度過的,去學校交了退學申請,像蝸牛縮進了殼子,從初始的震驚到最後的坦然接受。神差鬼使的,他接受了那個男人要認回他的意願,沒有意外的,母親和那個做了他二十年父親的男人離婚。他聽說他們分房子了,聽說春緋誰也不跟。又聽說春緋去打工,出奇的堅強勇敢,蛻變成一個懂事乖巧的女孩。
她好像銅牆鐵壁滴水不漏。
他記得很清楚,小時候和春緋在小區的院子裏玩時,有調皮的孩子拿小刀在樹皮上刻名字。橫七豎八地在樹皮上裂開。每次她都拿著創可貼去貼那些新割傷的地方,幼稚又天真。
她說,它不說不代表它不疼,就算它不疼,也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傷疤。
並不是幼稚又天真的孩子會說出來的話。
她的內心早熟得厲害,懂得察言觀色,所以才會任性地偽裝自己。因為她太敏感,所以即使很微小的傷害她也能疼很久。因為她很容易滿足,所以別人可以一笑而過的快樂,她也能溫暖很久。
這樣的孩子並不能那麼簡單的用好或者壞來概括。
她並非不知道母親將她視作這段婚姻的惡果,因為不喜歡那個男人,所以也沒辦法愛上那個男人的孩子。而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愛妹妹,或者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那個求救的眼神,讓針一樣刺中了他的心。第一次那麼認真的想要長大,將她籠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你在找這個嗎?”身後突然傳來春緋的聲音,純淵身子僵了僵,回頭。
春緋穿著黑色的羽絨服,頭發更長了,如黑色的溪水衝下肩頭。她瘦了些,眼睛大了一圈,略顯蒼白的唇紋裂開小傷口。她將聖經放在桌上,麵無表情的臉頓時浮現出笑容。
空氣稀薄起來,快要不能呼吸,她一向能給人驚喜,亦或者說是驚嚇。
“我好想你。”春緋上前抱住他。
即使不是一個父親,也是同一個母親孕育的孩子,這並不能給春緋帶來傷害。隻是純淵不明白,春緋和他一樣根本不在乎那個名存實亡的家庭。
他不明白的很多,他們都需要好好的重新去認識對方。
不知哪來的風,窗外幹枯的葉子劈裏啪啦地往下掉,天氣陰沉的厲害,又有一場雪。南方不像南方,不知道過冬的候鳥會怎麼想。
“你——知道了——”
“嗯。”春緋吸著鼻子,“你堅持不要夏森澈和我在一起的原因,他離開我的原因,都知道了——不要再說了——”
“原諒夏森澈吧。”
“不原諒。”春緋抬起頭,漆黑的瞳孔掙紮著淚光,“我從來都沒恨過他,怎麼原諒他呢。”
純淵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已經不是他可以解決的問題,不是她想吃什麼,或者她想要買什麼。這並不是金錢可以解決的問題。就算是飼養的鴿子,你不可能永遠將鴿子關在籠子裏。它離開你手心的時候,天空給予的所有危險,它都要自己承擔。
春緋不是鴿子,她是畫框裏的花朵,在不知不覺時蔓延到畫框之外,巨大的驚心動魄的花朵。已經不用他的過度保護,可以承受一切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