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通信成功的後果
在考慮星際通信問題時，有些人感到憂慮，如果我們遇到的文明比我們先進，怎麼辦呢?
地球上先進與落後文明的接觸史是一部辛酸史。技術上不太先進的社會被消滅殆盡，盡管他們在數學、天文學、詩歌或道德法規方麵可能是先進的。如果這在地球上是社會的自然選擇的規律，為什麼宇宙間就不是這樣呢?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是應當保持沉默嗎?
有些人還預言了一場可怕的災難。如果我們向另一個星球廣播我們的存在，外星人將會來到並生吞我們，或帶來和生吞一樣不愉快的事。實際上，如果我們確實特別可口，那他們也隻要取我們中的一個作為樣品進行分析，測定一下是什麼使人肉味美的氨基酸序列，然後在他們自己的行星上合成同樣的蛋白質就行了。把我們作為食品烹調起來即使不壞，然而在經濟上這筆運往外星球的昂貴費用，就官拎饕餮者失去胃口了。“先驅者10號”所發出的訊息受到某些人的批評，因為它“泄露了”我們在銀河係的位置。我們是否因此給任何人造成了威脅。我們可能是能夠進行通訊的最落後的文明世界了，而廣闊無垠的星際空間就是一種天然的隔離區，使我們不可能在最近的將來因此而受到外來的襲擾。
但是，不管怎麼說，要阻止已經太晚了。我們早已宣布了我們的存在。馬可尼開始的最初的無線電廣播，20年代就達到可觀的強度，並早已泄漏出電離層。以地球為波源的球形波麵仍在以光速向外擴展，先進的技術文明現在可以在那個波麵裏收聽到微弱的廣播：有恩裏科·卡羅索的歌聲，對生物教師斯高潑的審判，1928年大選的結果報告和大爵士樂隊。它們是地球文化的先驅，是我們送往外星球的首批使者。
如果在大約50光年遠處存在著技術文明，他們現在會剛剛收到這些奇怪的原始信號，即使他們已經作好準備立即就用盡可能最快的飛船回答我們，我們最少也要50年後才能知道。而“先驅者10號”則要花100萬年才能飛完這段距離。
畏縮和躊躇已經太晚了。我們已經向宇宙宣布了我們的存在，盡管其方式肯定是落後的、摸索性的、又缺乏典型性的，但我們畢竟已經宣布了我們的位置。
巨大的星際距離意味著將來也不會有過於遙遠的星際無線電對話。假設我們從某個可能距離以內的星球文明收到了一個首次來打交道的信號，譬如說距離是3印光年，它也許說：“喂，夥計，你們好嗎?”而我們又早就為迎接這一時刻作好了準備而立即回答：“很好，你們好嗎?”然而，這樣一來一回通訊所需的時間就要600年，這種交談可算不上幹脆利索。
盡管無線電信號要花300時間才能通過3印光年的距離，它能傳達的信息量卻是巨大的。事實上，用比我們現有的設備略為先進的手段，就可以在幾天之內把我們文明的所有精華基本上發送完畢。到達那兒要用300年，而發送則隻要幾天。更為有聲有色的發送是在另一個方向上進行的，從智者(他們)發送給笨伯(我們)。很可能許多驚人的星係知識材料正成套地從各個方向對著地球定向發射，高深的和初級的內容相互穿插，這樣我們就能懂得銀河語這種傳輸語言了。但是，如果我們不去傾聽，我們怎麼聽得見呢?
怎樣才能破譯這樣的信息呢?歐洲學者發現洛賽特碑以及由揚格和錢伯裏翁卓越地把碑文翻譯出來以前，花了一個多世紀南北轍地試圖破譯埃及象形文字。有些古代語文，如複活節島的雕刻文字，瑪雅人的文字，某些種類的克裏特手稿，至今未能完全破澤。然而，這些還是和我們有著共同的生物本能和編碼能力的人類的語言，隻是時間上和我們相距幾百年到幾千年而已。因此，我們怎能指望一個遠較我們先進，並且是發源於不同生物原理的文明，會給我們發來我們能理解的信息。
銀河語言的傳送和古代語言的雕刻之間的差別在於主觀意誌力量和智力。複活節島雕刻文字不是為了20世紀的科學家，而是為了和同一島上的其他居民(也許是神)進行通訊。密碼的目的是使信息難以識讀，至少在通常的軍事情報方麵如此。然而，我們現在所考慮的情況正好相反。是一心使任何人易於領會的反密碼術。它是智慧非常發達的文明生物設計的一種極簡單的信息，就連我們這樣的原始文明也能理解。
這種信息將以發射文明與接收文明間的共同點為基礎。這些共同點當然不是任何口頭的或書麵的語言，或任何存在於我們遺傳物質之中的共同本能編碼能力，而是我們真正共有的東西——我們周圍的宇宙、科學和數學。現在有一種傳送數學命題的方案，把加法、相等、負數等概念傳達出去，然後再順序向上組成更深奧的概念。也有發送無線電信息的方案，從組成信息的比特數來看，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是圖像，把它們重新組成圖像後就能很清楚地看懂。“先驅者10號”上的金屬信息板就是這種圖像的一例。把它當作宇宙飛船上的物品或作為圖像用無線電發送出去時，先進的外星球文明是能夠理解的。同樣，我們對射向我們的類似信息也會理解的，隻要我們有聰明才智來進行收聽。
有人覺得缺少對話終究令人苦惱，好像有意義的對話在這個行星上是習以為常的。麻省理工學院的菲利普·莫裏森提出，人類曆史上的文化獨白完全是平常的事。例如，深刻地影響著我們文明的整個文化遺產，最終就是單程傳播的。我們並未把我們的智慧傳給希臘人，但希臘人卻用紙和羊皮紙給我們送來了他們的智慧。雖然希臘人沒有用無線電波，但原理是相同的。
從長遠來看，接收星係無線電訊號能獲得的科學、邏輯、文化和倫理知識可能是我們文明史上影響最為深遠的大事。我們將收到不再能稱之為人文學科方麵的學術情報，因為通訊對象根本不是人。我們觀察宇宙和觀察我們自己時，將能破除狹隘觀念和大開眼界。一旦懂得了我們與其他星球上的生物之間雖然有著那樣巨大的差別，然而在理智的共同利益方麵卻依然有著不容忽視、值得交往的共通之處，人類就會用嶄新的觀點去看待我們人類之間存在的種種分歧。
但是同時，也不大可能形成飛躍的巨變。外星球的信息可能有一天會以驚人的傳遞速度顫動地映入我們的射電望遠鏡。破譯這些信息，理解它的內容，以及極端小心地把我們所學到的東西應用到我們人類世界中，很可能要幾十年甚至幾百年才行。
短時間內，這種信息給人類帶來的文化衝擊可能是不大的，主要的影響來自接收信息這一事的本身。至少在美國，現在人們認為人登上月球是一件很平常、相對來說不太有趣的事。因為我們可以說，就是收到了外星球文明的信息，由於這些信息要很長時間以後才能破譯和理解，它也不會衝昏一般人的頭腦。
為什麼一個先進社會願意努力把這種信息傳播給一個像我們這樣的二個落後的、正有萌芽缺乏經驗的文明呢?我能夠想象，他們的動機是仁慈。他們自己處在萌芽狀態時，也曾得到過這種信息的幫助，這是一個值得承前啟後的傳統。目前有些科學幻想小說所描寫的這類信息內容卻是邪惡的：我們接到建造某種機器的指令，我們畢恭畢敬地照著做了，結果那部機器也就義不容辭地主宰了地球。但是，決沒有人會盲目地建造這樣的機器。在很好地理解指令的全部理論基礎和科學依據之前，決不會有人貿然就去執行外星球信息中所包含的指令。這也是為什麼來自外星球的信息近期造成不了多大的文化衝擊的原因之一。隻要我們遵守最基本的告誡，接收這樣的信息就不會有任何重大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