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蛋,分數高水平低,分數低水平卻高,什麼邏輯?”鄭平嘀咕著。鼎心側過頭,瞅了他一眼,心中念道:“狗屎。”
“誰翻我桌洞了。”
“我的《青年文摘》怎麼沒了。”
“我的《遼寧青年》不見了。”
……
整個教室突然沸騰起來。他忙打開桌子,錢包裏的錢一分沒少,那本《老人與海》倒不見了。中午是他鎖的門,下午是他開的門。門沒壞,窗沒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滿腦子都是疑慮,他站了起來:“大家看看都少了什麼。”一統計,少的全是書。這個竊賊倒蠻可愛的,做的也夠絕,來了一次徹底的“焚書”。
下午席老師來上課,大家把失竊情況說了。席老師氣得滿臉通紅,紅得仿佛要一滴滴滲出。但最終還是壓了下去,很勉強地說:“上課——”
“起立——,敬禮——”軍體清脆地嗓子喊起。
晚自習鼎心被叫到辦公室。班主任端坐在“太師椅”上,桌上放著好幾摞書,滿滿的。原來是這麼回事,他悄悄地走了進去,提著心。
“我不會吃了你。”
他膽怯地抖了一下,向前邁了一大步。這一步不要緊,竟然看不見班主任了。離得太近,忙又退回一小步。
“你的班長想不想當了?”班主任劈頭蓋臉打下一句。
“老師,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這回稍微強硬了些,心裏著實反感,不通知一聲,就把全班同學的桌洞給翻了,太不尊重人了。
“你們都在看這樣的書嗎?”班主任把一本武俠書扔在他麵前。
他一驚,心說怎會有這樣的書,當時同學們都向席老師保證過。
“我一直搞不懂,上次考試數學為什麼會那麼差。現在我明白了,把時間都用在看這些破書上,你說它能考好嗎?”班主任怒道。
“老師,這樣的書有幾本?”他有些不太甘心,把手背在身後,互相緊握著。
“一本還不夠嗎?難道非要人手一本?”班主任氣歪了嘴巴。
“老師,這是席老師的意見。我是語文課代表,沒法幹涉。”他想了想,覺得不能跟班主任硬碰硬。
“虧你還是班長。你給我聽著,這些書必須立刻消失掉。這本《老人與海》是你的吧。”
“是。”他低下了頭。
“你們的責任是考大學,不是讀這些閑書。回家讀不是更好嗎?何必來這兒遭罪。”班主任穩了下來,居然有點耳提麵命的味道,大下巴一動不動,就像風中的磐石。
這種穩重給人的是難受,他寧願班主任像先前那樣憤怒。他本想說些什麼,但覺得實在是對什麼彈琴。
這時席老師進來了。班主任與席老師都讓他離開。他走出辦公室推上門的刹那,裏麵傳來了爭吵,且越來越激烈。他心懷百味出了辦公樓。
回到自己的座位,心情難以平複,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筆下流淌的文字:
我就是容器/你填吧/填多少算多少/隻乞求你的手輕一點/不要把我弄碎/我寧願舉著你的恩賜炫耀/寧願沉溺在你的綠燈/在你統治的世界裏/我寧願做奴婢
我就是木頭/永遠沒有定位/沒有思考/我不需要思考/就像古羅馬的奴隸/在你的春風秋雨中/我感到自己的茁壯
我幸福著快樂著/愜意著閑幽著/我飄了起來飛了起來/茫茫霧海/什麼都看不清/終於我把自己/從樓頂狠狠地摔下/摔成一片血肉模糊/在我清醒的時候
第二天下晚自習,他到席老師宿舍,想讓他幫忙修改這首詩。敲門,沒有回應,推了推,門開了,原來是虛掩著。剛要邁步,卻被一股濃濃的酒味頂了一跟頭。往裏看,沒有開燈,黑洞洞的。他意識到可能有什麼事,忙進去。打開燈,見席老師正躺在地上,身邊十來個空酒瓶,立著的,躺著的,正著的,斜著的。他忙去扶,想把他弄到床上,可席老師沒有睡死,掙紮著七扯八扯。好不容易才弄上去,頭早已汗淋淋。幫他脫下鞋,蓋上了被子,剛要轉身,被子卻被掀了。忙又去蓋,隻聽他喊著夢話:“你們算什麼?我訂個資料,你們說是亂收費。我讓多看點課外書,你們說是不顧整體利益。這還不算,竟在背後捅我刀子,一群小人,一群小人……”他掩上門,心懷著五味,剛才有些話他聽懂了,有些則沒有。
不久席老師便不再教這個班了,被調到高一,甚至沒來得及告別。他和他的同學也換了一名新語文教師。一個中午,他拿著同學們送的禮物來到席老師宿舍。席老師臨別贈言至今仍徘徊在腦海:“鼎心,你我有很多的相同。以後做事不要像我,凡事三思而後行。”臨走的時候,他送上了同學們的一份心意,也送上了那首《我就是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