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五章(1 / 3)

“禍兒?”

思緒就像是風箏,這才因無名的風而飄遠,卻又因為那人低醇如酒的一聲呼喚,線頭被狠狠地拽回,回到了黃昏緲緲的房間裏。

藍禍眨了眨幹澀的眼睛,低頭看著他那雙越發顯得溫潤似水的黑眸。

經獨孤戰打通了經脈後,他的精神好了許多,體力也日漸有了好轉。那本來就偏白的臉,如今在黃昏裏顯得異常的透明,襯在那半截凝霜透白的麵具下,又像是被一種朦朧的夢幻所覆蓋。幸而,他那本來偏紫的唇不再蒼白幹裂,如今透著淡淡的粉色,才讓她稍稍鬆了口氣。

近日,鬼醫白愁終於從她的血液裏提煉出有效的解毒成分,相信離研製出真正解藥之期也不遠了。而在這段日子裏,最快活的莫過於小花癡,跟鬼醫白愁的小徒兒膩在一起,說話的口吻終於像個孩子似的,笑聲不斷。

而鬼醫白愁呢,研究解藥之餘,以“你們不是從正式管道來求醫,醫治的工作我也隻做一半”的借口,硬把她留在身邊,望聞問切,醫理、草藥,甚至是針灸的功夫毫無保留地硬要她學,慢慢地,把醫上官非的責任過渡到她身上去——害她再不願意,還是很不小心地成了他的無名傳人。

也不知道鬼醫白愁打哪來的閑情逸致,居然相中了她這個魔女?!

至於研製花語簽的事情也沒有耽擱,隻可惜,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小花癡竟然忘記了其中一味重要的方子,總皺著眉頭說藥湯的味道不對。

再這樣下去,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製成花語簽?

或許,就因為她當日急功近利,違背諾言帶著小花癡出逃,才會種下了今天的果——如若不是為了尋她,上官非就不會被人暗算,而她,也可能已經在花四爺的口中得知一切……

都是她不好!

以為能夠盡快達到目的,反倒害事情變得難以控製起來,都是她……

“不要皺眉,也不要把事情全扛在自己的身上,相信我,我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看著那被半截麵具藏住的臉,她淡淡一笑,心裏卻是惶然。這上官非,為何總像是能洞悉她的心事?難道她想撇下他出穀的企圖真有那麼的明顯?但不管如何,既然主意已定,無論還會發生什麼,她都必須盡快下山一趟。

摸摸鼻頭,她把早已經準備好的話說出來:“玉麵,在獨孤前輩為打通經脈以前,我跟他已有約定。待你身體好轉些,就會教洛風的獨子軒兒無影劍以保軒兒的性命。現在,你精神大好,我就先把無影劍的口訣和心法告訴你吧。”

邊說,邊發現上官非輕捏住她的手。本來也沒有怎麼在意,但說到口訣與心法時,他竟然用指甲狠狠地紮她的手心!很痛,真的很痛,她垂眸,發現手心微紅,而他的指甲仍然在使力。上官非似乎在生氣又像是在懊惱什麼,而這種情緒在他受傷後一直沒有出現在他的身上,所以,她錯愕地抬頭看他,發現那雙默默看過來的黑眸裏,藏滿了深沉的躍動。

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但這種暴風雨來臨前般的沉默,讓她不自覺地停下來,等待他開口。

縱使是黃昏,但上官非靜養的房間裏本來就缺乏光線,所以她進來時已經點好了油燈。而就在這片沉默裏,燭火靜靜地燃燒著,燈芯突然燃斷,發出“劈啪”一聲,屋裏先是一暗,又隨著燈芯的重燃,回複了曖昧的暈黃。

而就在這時,那句讓她震驚的話,從他的口裏淡出:“不需要,我會無影劍。”

她望著他,眼如銅鈴。

就像獨孤戰那天所說,無影劍自二十年前隨著它的嫡傳弟子闖入藍園後便從此在江湖上消失,再瞧上官非,年方雙十,他如何習得?如何知道?

“不必驚訝。”

他像是又洞悉到她的想法,徐徐開口:“每個人身上都有秘密,說穿了,隻不過是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

她愕然,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麵前擺譜。如此近又如此疏遠的上官非,她不認得。就像是當頭一個悶雷,驚醒了春意悠然的好夢,讓她腦袋裏轟轟叫,卻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而感到心慌意亂。而這時,他又開口,雪上加霜:“關於這一點,你可以放心,真的不必表現得如此驚訝。像你自己吧,永遠把我摒除在外,所以,我所不知道的你,絕對要比你所不知道的我多。”

說罷,他徑自合上了雙眼,假寐狀,在她仍然被他的話炸得懵然的腦袋還處在當機狀態時,又淡淡地開口:“如果你還是一意孤行獨自下山,那麼,若你某天突發奇想地想回來看看我,那麼,你看到的,絕對是一方寫著‘玉麵之墓’的青墳。”

她啞聲,正欲開口,無奈他卻下逐客令:“時間不早了,我困了。”

看著他狀似沉睡的側臉,她真的很想直接用棉被助他更早地得到青墳一處!可,她偏偏下不了手——沒理由辛辛苦苦地照顧了他近三個月,如今才落個功虧一簣吧——這樣安慰自己後,她咬了咬唇,負氣地起身。

這上官非,憑什麼了解她比她自己更甚?

氣衝衝地走出他的房間,藍禍氣圓了香腮,來到正給軒兒和鬼醫白愁的小徒弟根兒講故事的小花癡身邊坐下。

三個小孩子,看著她紅得像要著火的側臉,美是美,卻又美得太驚人了,竟越看越害怕,一溜煙似的跑了。倒是剛好出來晾衣服的洛夫人蓮兒,一時心悶難舒,放下木盆後竟傻傻地坐到了藍禍的身邊,癡癡地望著一穀的清幽發起呆來。

雖然已經是七月天了,但在穀裏,晚風還是帶著微寒。沒有內力護身的蓮兒,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驚動了身邊同樣在發呆的藍禍。

“要不要吃點薑?這薑是鬼醫白愁前輩醃製的,能暖胃驅寒。”

最近為了照顧上官非,她身上總帶著這薑——有誰料到,堂堂武林盟主上官非竟是個沒有涼果哄誘就不肯吃藥的任性家夥?

蓮兒戒備地看著她。

這蓮兒來了好幾天了,平日見她總是畏畏縮縮的,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麼。而且,這蓮兒不多話,往日雖然主動地負責穀裏的夥食,可是隻有在麵對軒兒的時候才會露出微笑,也隻有獨孤前輩跟她說話時,她才會唯唯諾諾地回應一兩句。

大概是因為洛風的死在她的心靈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痛和陰影,使她不再輕易地相信別人了吧。

這樣想罷,藍禍正想收回手,不料蓮兒那怯怯的指頭卻在這個時候伸了過來。

“謝謝……”

聲音很小,但音調很好聽。

藍禍回以一笑,“不謝,隻是小事,喜歡就多吃一點,裏麵還有許多。”

“謝謝你……肯救軒兒。”

原來是指這個。

藍禍知道蓮兒怕生,於是盡量地在蓮兒的麵前漾起笑容。而蓮兒,雖然還是有點放不開,但也回以怯怯的一笑。可是,當蓮兒欲把薑吃下去時,她臉色猛地一變,一陣惡心,忙跑到不遠處的小樹下,當場吐了起來。她痛苦地彎著腰,不停不停地嘔吐,就像是要把身體裏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一般,而那種可怕的嘔吐聲,嚇壞了藍禍之餘,也驚動了正在廳裏下棋的兩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