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誰來救救她?
“禍兒,這一次,就換我任性地待在你身邊一陣吧。”
靈光一閃,場景即變。
一地的枯草,身上被鮮血所染,臉上毫無血色明明蒼白得似乎隨時要咽氣的年輕男子,那唇,那笑,淺而似無,卻又巨大地震動著視線。
“禍兒,這一次,就換我任性地待在你身邊一陣吧。”
是誰?
你到底是誰?
為什麼隻是簡單的一句話,心裏霎時被暖意所盈滿?
她想要伸出手去,想要把他輕輕地摟入懷裏,可是,眼前又是一亂。
泛著磷光許許的湖麵,站在月色之下,長發隨風飛揚的男子,沉默地轉過來。
臉上是半截白玉麵具,眉間有著一道凶險的刀痕——似乎是新傷。
那戴著麵具的男子,迎風而立,默然地看過來。身上的衣服多處是在打鬥後留下的割口,縱使看起來十分的疲累,但那在月色下越發潤亮的黑眸裏,盡是如春水般動人的柔情。
是誰?
你又是誰?為什麼不說話?
她上前,她向他伸出了雙手,指尖輕輕地觸摸麵具的邊沿,終於徐徐地,從他的臉上拉下那半截麵具……
“啪”地,失神地張開了眼眸。
藍禍猛地從床上翻坐起來,跳動的太陽穴,帶來說不出口的疼痛。
她居然睡著了。
而且,還做了那麼亂七八糟的夢。
是殘留的記憶作祟?但是,後半段呢?
是上官非和……
那個戴著麵具的,就是上官非口裏有一戰之約的……那個與她焦不離孟的麵具仆人“玉麵”?
從來沒有任何關於玉麵的記憶與印象,為什麼突然又夢見了?
心底的疼痛與不安,又是為了什麼?
“咚!咚!咚!”
樓下,寂靜的大街傳來了更夫打更的聲音,終於打斷了那湧上心頭便壓抑不止的胡思亂想。
已經是三更了。
深深地舒出一口氣,藍禍站起來,理順一頭亂發,悄悄地離開了房間。
四月的深夜,雖是春季,風裏卻仍然帶著說不清的深寒。
通往城南密林的路上,她的心情從忐忑漸漸地變得平靜了下來。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
終於在密林的入口停下來,藍禍暗暗歎了口氣,仰頭望著烏雲半遮的冷月。
“上……玉麵,你出來吧。”
四處無人,當她的聲音落下,周圍又變得靜悄悄的。
靜悄悄的,害她幾乎懷疑自己的判斷力。
終於,淺得幾乎聽不到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她緩緩地轉過頭去,看著那被風吹起的黑色衫袍,在冷清的月色下竟翻飛出一層淡淡的銀霞,而那戴著半截白玉麵具的沉默的臉,還有沒有一絲彎浮的唇線,再到麵具底下那雙平靜得不見一絲惱意或欣喜的明眸……
他,冷漠如天人駕臨。
久久地對視著,他的沉默他的冷淡,竟激蕩了她心頭的淡淡酸意。
如若不是左肩某處跳動的疼痛,她無法回過神來。
“我以為下次要在鬼醫穀見麵的,見到……”好不容易開口,她也不知道哪來的閑情逸致居然跟他開起了玩笑來,“見到你位於鬼醫穀的一方青墳。”
回答她的,是他的錯身而過。
心中愕然,還有不該有的驚亂——為那始終冷漠的臉,或許還有那始終沒有正視她的目光——剛剛的對視,或許隻是她的錯覺?
這是他第二次無視她的存在。
第一次是為了她意欲拋下受傷的他,獨自下山的決定。
那麼,這一次,顯然亦是相同的原因?!
“玉麵!”
她追上前去,想要拉住他,但是卻被他巧妙地避開。
那因為閃躲她而翻飛的闊袖,在半空中滑出美麗的弧度,也在她的心裏印下了難以忘懷的刺痛。
那雙冷淡的眸子,是對她徹底失望嗎?
既然如此,又何必為她前來?
“我不是為你而來。”
心裏狠狠一震,她詫異地抬起眼簾,對上他依然冷淡的目光。
而眼前,做工粗糙卻眼熟的竹筒,被他把玩在指間,旋出綠色的快影,“同樣的竹筒,我也收到了一個。”
所以,你就急著與我撇清關係了嗎?
她的唇,動了動,始終沒有說出話來。
最開始,是為他那唐突的求親帶來的嚴重被耍感而動了肝火。
緊接著,是為他那看不分明的心思與偶爾出口的毫不知羞的甜言蜜語產生了被逗弄的煩躁。
相處裏,慢慢地被他那曖昧不明的舉動所牽引了情緒……
——“我不是為你而來。”
那冷淡的話語,真的是當頭棒喝。
這是她一直都想要的結果,沒有糾葛,不再牽扯——真正該屬於他與她的結果,不是嗎?
陌路人,這已經是比敵人更理想的結果了。
萬人景仰的正派武林盟主與人人喊打的魅宮妖女,兩人之間又能結出什麼奇怪的果實呢?
“那麼,走吧,我的同路人。”
唇上輕輕泛起了好看的弧度,壓抑下的,是心底怪異的疼痛與意想不到的糾痛與挫敗感,她越過他,率先往密林深處走去。而落在後麵的上官非,那雙沉默的黑眸緩緩地直視前方,當視野裏出現了被風吹亂的素色飛紗時,飛快地掠過了什麼,快得,像是不曾有過。
薄唇輕動。
但風聲許許,掩蓋了一切,讓走在前頭的人無緣聽見。
而那雙變得溫柔而堅定的眼眸,走在前頭的人也無緣看見——很快地,因為那抹從樹後走出的暗影,換回了冷漠的色彩。
“你們終於來了。”
天上烏雲稍退,冷月遝遝,那依稀的銀輝照於地上,映出了那抹暗影筆挺的身影,還有帶著深刻殺氣的眼眸,瞳孔間飛閃的紅,森冷森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