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年紀,我們乖張,但是我們沒有創造的膽量。
在這個年紀,我們衝動,但是我們沒有可退的後路。
在這個年紀,大力、三古和加盟應該感謝他們的女朋友,因為她們陪伴他們走過了最熱情卻最無助的歲月,陪著他們方便麵和紅梅,陪著他們打群架和無聊。
而我和鬼哥,一無所有。
我忘了誰說過:就是因為我們一無所有,所以我們才想擁有一切。
但是事實是:我們過的很操蛋。
當時的初中或高中同學或考上了北大和清華,或出國留學和做生意。
當我們看著別人風生水起火樹銀花的時候,我們隻有網吧、煙、酒、兄弟。
這一切讓我在那段日子過的無比恐慌。
我們的青春在揮霍,而我並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停止。
當一天我們打掃宿舍的時候,從床下掃出了二百多個空煙盒,我一下不知所措。
當我發現我們隻抽五塊錢一包的紅梅而一周需要一百多的煙錢的時候,我開始反思我這幾年的生活。
然而這一切或反思或懺悔或反省都擋不住青春的洪流。當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陽光從窗口灑下,我看著大力玩打坦克,看著三古進宿舍要煙,看著加盟整理頭發去見媳婦,看著鬼哥做窗戶旁邊抽煙,看著磊磊不停的電話短信,看著大飛洗撲克,看著大風去上課,我釋然的笑了。
三古說:你丫笑毛呢?給爺拿根煙!
沙哥其實過得比我們都強,他是在追逐自己的幸福。而我們是在跟自己的幸福作對。
71、和風暖樹,錦地繁華。
又一個春天到來。這意味著,死氣沉沉的我們有了蠢蠢欲動的心情。
雷雨因為要去給《櫻桃園》當舞台監督而不再給我們上課,戲劇課老師變成了老何。
老何跟雷雨是朋友,也是獨立製作人,清華土木工程畢業,放著月薪三萬的工作不幹,而是選擇了獨立戲劇。最窮的時候靠賣血維持生計,雖然現在在圈子裏混出了名聲,但是這年代名聲並不一定代表錢財,所以他依然很窮,窮到我不想再寫。
一次上課,因為某些原因我去的很早,班裏隻有老何一個人在準備著什麼。
我:老何,抽煙嗎?
老何:不抽。
我:酒呢?
老何:不喝。
我:不抽煙不喝酒,永遠找不到女朋友~~~~
老何:你給爺滾。
老何跟雷雨不一樣,在雷雨逐步踏入商業的同時,老何依然堅持著獨立製作。前幾個月我還去看了他的戲,還是小劇場,還是多以肢體語言表達感情,他所追求的,絲毫未變。
老何如此堅持夢想讓我感到震驚。我無論如何無法相信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老何是如何做到如此。
老何的回答很簡單:這個東西挺有意思。
老何很有魅力,班裏的小女生基本為他傾倒,看來藝術青年還是很受女孩歡迎的,隻是有的時候無法逃避的生存問題改變了一切。
老何雖然不抽煙不喝酒,但還是有女朋友的。而且女朋友還陪著他一直做獨立戲劇。
韓寒有本書叫《一座城池》。而在老何身上,我看到了這座城池中沒有的東西。
也就是在這個和風暖樹錦地繁華的季節,我選擇了跟老何一樣的道路。我在網上神奇的找到了一個小劇團,開始追逐自己的夢想。
這個小劇團隻有七個人,一個導演,是中戲的旁聽生,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在清華門口賣畫,一對情侶,在印刷廠上班,一個那對情侶的同事,一個民族大學的學生,一個我。
當時他們正在籌劃一個先鋒劇,我去了以後人剛剛好。
老何問我怎麼搞起這個了。
我說:這東西挺有意思的。
由於排練我開始很少去學校,但是大家都習慣了我跟鬼哥無限的刷夜,所以見不到我也不以為然,三古繼續跟我要煙,大力繼續摳著腳趾頭看憨豆。隻有鬼哥顯得很寂寞,每晚在網吧,一人幹掉兩包煙。加盟因為有媳婦而根本不在乎我。
沙哥有了一個正經的女朋友,我們學校的。這算個新聞。
72、我們的戲悲喜不斷。
導演說在朝陽文化宮可以演出這部戲,我們歡喜無限。
然後導演說朝陽這邊談崩了。
導演說人藝小劇場可以演這部戲,我們歡欣鼓舞。
然後導演說場地費需要三萬。
導演說我們可以趕著青年戲劇節演出,我們暗中竊喜。
然後導演說青年戲劇節不要我們。
我們每天排練,然後去旁邊的西單吃好倫哥和紅豆冰沙。
這樣的日子一個月,我們的生活變成了在旁邊吃羊肉串喝啤酒。
再過一個星期變成了買酸辣粉。
當時劇團裏的人普遍情緒低落無所適從,排練起來都沒有興致,甚至發生了爭吵。然後導演說:夢龍,咱去拉讚助。
我以為拉讚助就是去文化公司找有錢人投資,但是沒想到我們其實就是滿大街閑逛。我們找不到文化公司,找到了人家不讓進,進了人家不喜歡,喜歡的沒錢。
這就好比是去找女朋友,我們找不到女朋友,找到了人家不理你,理你的不喜歡你,喜歡的不合適。
鬼哥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就是全力投入魔獸世界。鬼哥退出了我們一起建立的工會,輾轉去了一個新的工會,從一個三團替補默默做起,憑借一次機會震驚全團,逐漸成為首席。
這個奮鬥過程看似簡單,其實鬼哥是用了無數個日日夜夜才得到今天的地位。
大力曾經一直以為鬼哥比較牛逼是因為裝備好,而事實是鬼哥有一次開著大力一身四流裝備的牧師把大力工會的所有頂級治療全都廢掉。
這麼寫可能不太容易明白,那麼換個說法就是鬼哥拿著一把手槍幹掉了整個五角大樓。
從此鬼哥奠定了自己在魔獸世界裏的地位,受上千人的敬仰與膜拜,每天上線後鬼哥都無法進行遊戲而是跟各種自己認識與不認識的人聊天。
直到有一天我跟鬼哥坐在操場聊天。
我說:鬼哥,怎麼想起跟我聊天了。
鬼哥:不痛快。
我:你現在基本已經是王了,還有什麼不痛快。
鬼哥:我家樓下那個小混混是我們工會最好的戰士。
我:……
鬼哥:其實你挺好,雖然戲那沒什麼進展,但是充實。你有夢想,我沒有。
我:我的夢想,就是有一天,真的把你推上王的位置。
鬼哥:那三古呢?
我:三古**,不說他。
那天我們聊得很盡興,甚至忘了時間。直到有了睡意往宿舍走的時候,發現大門緊鎖,看表,一點半。
鬼哥:哎~~大爺~~~開門~~開門啊~~~哎~~~趕緊開門~~~不開門我叫大力了啊~~~
沙哥最近忙什麼我不知道,唯一能肯定的是陷入了感情的糾紛。
73、導演最終沒有了辦法,我們的劇團隨時有可能宣布解散,這時我提出去草場地和798試試。
我跟導演從西單的排練場地坐車兩個小時來到了草場地,這裏因為雕塑和自由劇場人集中而聞名,但是當我們自認為是自由劇場人而來到這裏時卻感到格格不入。
我們從下午四點逛到了晚上八點。那裏晚上的八點路燈已經少的可憐,我跟導演浪漫的伴著星光認路,路上泥濘不堪。我的煙早就抽完,他也隻剩一根中南海。我們掏遍了所有的兜隻翻出九塊錢。
然後我們去了一個包子鋪,兩碗混沌五塊,一屜包子4塊。我們大口的吃了起來,形象基本是蓬頭垢麵。
到家已經是十一點半,然後我笑笑,畢竟我還不用賣血。
最後的一絲希望就是798了,如果再不行,當晚的排練就隻能是劇團解散儀式。
我們先是去了大窯爐,老板很歡迎我們,然後張口就是五萬的場租,我跟導演互相看看。
導演:五萬,恩,價格還行,這個燈光啊,場地啊,是吧。
我識趣的說:恩,確實比人藝小劇場好,整個的調度也可以比較開放。
導演:這樣,我們出去商量一下。
出門後,我們異口同聲:去你媽的!
然後繼續深入798,來到南門劇場。這是整個798的最後一個劇場,老板是個中年女人,給我們倒了兩杯紅酒。
我們開始極力推薦起自己的劇本和演員陣容以及票房的預期。中年女人默默聽著,一句話沒說。直到我們說完,遞給我們一張名片,說:明天帶著所有演員、燈光、舞美,我想先看一遍。
加盟在這段時間跟我和鬼哥去吃了一次涮肉。涮肉店在鼓樓,那天細雨纏綿。鮮炸辣椒油還燙了我的手,加盟第一時間給我要了點醋,用紙巾幫我包了起來。
然後就是開始無限的扯淡。
我們按照老規矩繼續從足球開始聊起,然後聊到政治和軍事,這個話題加盟不太拿手,然後繼續聊到女人。
說到女人加盟的酒就開始多了起來,然後開始無限的抽煙。
加盟說著小穎穎身邊的異性發小,講述著自己的吃醋曆程。其實加盟也是一直在努力。
我們曾以為加盟去圖書館就是為了陪小穎穎,誰知道最後的考試加盟一科沒掛。
加盟沒有發大財的想法,隻想月薪五千保底,然後能在幾年後瀟灑的開個小音像店。最好能跟小穎穎辦個低調點的婚禮,賓朋有我們幾個就夠。然後生一個兒子一個閨女,兒子就叫玉溪,閨女就叫紅梅。
鬼哥說:這兒子跟閨女檔次也差的太多了。
加盟說:精品紅梅,極品紅梅,巴拿馬紅梅!
鬼哥:你丫想沙哥了?
加盟:想毛!
沙哥那邊鬧出了不小的緋聞,據說是類似於為了一個女孩甩了現在女朋友的事情。
74、第二天,我們一幫人翹班逃課,集體來到798,導演甚至還找了個燈光的朋友和一個形式上的舞台監督,備齊所有道具,準備受審。
演出開始,由於一直找不到投資而隻顧排練的我們早就對劇本駕輕就熟,至少是自我感覺十分成功。
中年女人依舊是安靜的看完全場,然後每人一杯紅酒,說:你們的戲,太多的不成熟,但是我喜歡你們的眼神,明亮的眼神。12月28、29、30。這個年末的檔期,歸你們了,租金我不收,賣出去的票我拿一半就行。
微笑。
我們安靜的走出798,突然陽光刺眼,車水馬龍。我們互相看著,看著身後的798,看著北邊的草場地,導演的中南海,我們手中的劇本,每張劇本上無數的修改和筆線,導演說:走,去吃紅豆冰沙。
那一天,我的搭檔在清華賣畫的貓貓哭了,民族大學16歲的高材生淑君哭了,開著二奶車的天天哭了,印刷廠小職員大個子哭了,口音很重的“BJ一日遊”導遊石頭哭了。
我沒哭,我想去找老何,跟他喝酒吃肉。
老何不會喝酒,拿出兜裏所有的一百請我吃了烤魚。然後跟我說:回家我又得賣血了。
笑。
之後我們劇團的任務就是引海報宣傳冊和門票。大家拿出自己為數不多的積蓄一共湊了三千,做了一百張海報貼滿798的所有顯眼處。開著二奶車的天天又跟本身就在798開畫廊的男朋友撒嬌要了一千,做了宣傳冊和門票。
牛逼的是導演花二百買了一份名人電話簿,給孟京輝發了個短信約他來看戲。
更牛逼的就是孟京輝回了短信:好的。
最牛逼的就是孟京輝沒來,但是當天給了短信:正在忙《兩隻狗的生活意見》。
一切準備就緒。
某天我興高采烈的去蹲廁所,不幸碰到大力也在。然後我就跟大力聊了起來。大力是平穀人,家裏有的是山有的是地,但是大力不安於靠山吃地,一心想賺大錢。
其實大力是個賺錢的料子,他不談政治,不附庸風雅,不研究哲學,不關心軍事和足球。大力隻有一根神經,就是自己開個公司掙錢。
大力平時是個很沒譜的人,沒有人聽大力說過心裏話,每天孩子氣般的一會高興一會不高興。高興了光腳笑著踩別人枕頭,不高興了氣著光腳踩別人枕頭。所以一般人基本不敢招惹大力一絲一毫。
打牌絕不敢連贏大力三盤,因為這意味著要麼大力一甩手不玩了,要麼就是贏的人死了。
隻是這次,大力在跟我蹲廁所的時候,特認真的跟我說:我總是覺得錢不夠給晶晶花的。
我先是一驚,然後笑笑說:晶晶又不是花錢的女孩,你的錢足夠,就是老請一幫不知道哪來的哥們吃飯,當然錢不夠了。
大力那天出人意料的非常讚同我的觀點,並作出保證以後一定要把更多的精力給霹靂晶晶。
那天大力跟我聊了很長時間,我腿早已麻的不行卻不好意思先站起來,隻能舍腿陪君子。
到最後我實在忍不住,在大力跟我聊到最情深處的時候我說:力哥,再蹲著哥們該截肢了。
大力:你給爺滾!趕緊滾!
其實我們都是不信沙哥有女孩的,這一切隻不過是誰在取笑沙哥。
75、演出的日子終於來臨,晚上八點正式開始。
我在觀眾席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我老娘。
我給她贈票她不要,自己買了票來看。
眼神再轉過去:大力、鬼哥、加盟、晶晶。
跟我一樣比較喜歡戲劇的磊磊沒來,因為也是這三天,老何在草場地,演出他的新戲。
這時,我突然感覺我跟老何站在了同一個舞台。
演出成功了,觀眾的掌聲就是最好的回報。二百人的劇場座無虛席就是最好的回報。
中年女人還是給了我們紅酒,加熱過的,我覺得味道一般,但是無比香甜。
三天結束,我們掙了一千五。當晚我們沒有分錢,而是集體錢櫃。
大個子說:夢龍,********吧?
我說:找了小姐咱還得再演三場。
導演:再演三十場才好呢!
天天:你是不累,大爺似的一坐,我演得神經病,現在還一身汗!
石頭:脫!脫了!
淑君:發現流氓~~~~~~~
貓貓:沒事,我110已經撥了。
但是生活馬上回歸平靜,我們幾人從此再無聯係。因為我們明白了追逐夢想的代價。比如我因為曠課被學校警告,大個子被領導扣了三個月獎金,貓貓五個月沒有生活來源。
現在大家天各一方,我祝安好。
我跟三古的情誼其實並不深,因為畢竟不是我們宿舍的。之所以好,完全是因為軍訓時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語。四年來我早已忘記了當時說的是什麼,隻是因為有這段故事,我跟三古總是人遠心近。
我和三古還有鬼哥有一次一起喝咖啡,三古穿的就跟農民企業家一樣,坐在我的電動自行車上。我們倆加一起估計四百斤,電動車一點動不起來,隻能以每小時大概五公裏的速度行駛,這使得我們本來走著五分鍾的路程騎車用了十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