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誠不知什麼時候已走到我身邊,他第一次靠得我這樣近,我本能地想要避開一點,他已抓住了我的手。
“停止下來吧,彤彤,我不能再聽憑你們這樣下去了。”顧誠突然說出這樣的話,無異於在我心上掠過一陣驚雷,他竟然什麼都知道。
我驚恐地推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向後退縮,身體卻被一棵巨大的榕樹抵住,枝幹上的疙瘩把我的背硌得生疼。他直視我的眼睛在夜裏帶著洞察秋毫的亮光,讓我虛弱到無法直視。驚慌讓我忘記了辯解,也忘記了要去遮掩。
他正欲撫慰的手伸到半空,定格般停頓住,我的退縮讓他有些猶豫,半晌還是無力地收了回去。
“你想想看,既然我能知道,別人遲早也會知道,”他的手還是握住了我抖索的肩頭,手掌大而溫暖,幾乎包裹住我大半個身體。在這一刻我產生了一個錯覺,這雙手像父親的手一樣傳遞給我一份安全,我害怕我會失去這雙手,同時我卻無法去接納這雙手想要給予我的愛意。這矛盾讓我沒有立即反應,這讓顧誠有了一些信心:“我和她,其實是很相似的,你既然能愛上她,我相信你也能愛上我的,我們試試好嗎?”
晚風帶著濃鬱的桂花香氣撲鼻而來,不知哪家的小女孩彈著嗡聲嗡氣的電子琴,正捏著嗓子小心地爬著音階,單調的琴音,單調的發聲練習,一步步小心地爬了上去,又一步步小心地爬了下來,單純嬌稚的童聲,在這個單調的棲身之所,摸索著一個豐盈瑰麗的夢。
我的嗓子幹涸得發痛,顧誠的目光緊緊地逼視著我,他心裏的這些話也許考慮了很久,現在痛快地全說出來,隻想讓我做個了斷,他狠著心看著我在他麵前的掙紮,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我沒有半點躲避的餘地。
“我想你也明白的,如果走到了那一步,對紫依,對你會意味著什麼。”顧誠不客氣地把我的頭抬起來,讓我的眼睛無處逃遁,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是毫不留情地繼續說下去:“你母親需要你的照顧,她需要一個穩定的生活環境,她的精神是不能再受任何的刺激了。還有紫依,現在對她來說是一個非常的時期,她的政治前途更不容許她留丁點的是非在別人手裏。”我的身體軟軟地靠著樹幹上,還是有些站不穩地要滑下去,顧誠一把將我抱在了他懷裏。他衣服裏淡淡的煙草味鑽進我的鼻孔,我用力去推他,不知是他抱得太緊還是我根本沒有了力氣,我仍貼在他懷裏。
“彤彤,對你說這些,並不是我趁人之危想要挾你。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心疼你,希望你能過得快樂一點。請你相信我,雖然我不敢承諾跟我在一起有好幸福,但我肯定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不會讓你再去掙紮,再受到任何的傷害,”他的語氣溫柔了下來,吻了一下我的額頭,誠懇地繼續道:“我也會和你一起,好好照顧你的家庭的,你母親……”
他的這番話,早已擊中了我的要害,無異於一把帶著寒光的刀刃字字刺在我脆弱的心上,讓我在突然的襲擊下懵然而不知所措,混亂中,我還是試圖選擇逃避,我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顧誠,手那樣重,以至於他跌跌撞撞地向後退開了好幾步。
爾後我很快清醒了過來,錐心的絕望讓我捂著臉蹲了下去,後背重重地順著榕樹凸凹不平的樹幹蹭下來,一片火辣辣的痛。
顧誠的手疼惜地放在我如樹葉般顫抖的背上,想要拉我起來,我啞著嗓子,幾乎哭泣般喊出了聲:“我不會離開她的!不管我們有多難,我都不會離開她的——”
我整個的人如被掏空般棉軟,幹脆坐在了地上,顧誠注視著我的反應,耐心地也在一旁陪我坐了下來。我把臉埋在手臂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為了我的愛情,我曾在心裏許下過那麼多的誓言,現在除了捍衛的念頭,我什麼都不願去深想。我不敢抬起我的臉,我不敢麵對顧誠,不敢麵對母親,甚於不敢在這樣的情形下麵對紫依,更不敢想像明天的那個耀眼的世界我要怎麼去麵對。
手機響了,angel淒美的音符在這個倉皇的初秋之夜,柔弱無力地飄浮,我摸出手機,手指不聽使地抖動,我終於還是按下接聽鍵——
“小彤,你在家沒?來接我好嗎?我在金沙酒樓。”紫依那頭一片嘈雜,我有些清醒過來,一股勇氣重新灌注進我的身體,我馬上穩住情緒,道:“我馬上過來,你不要亂跑。”我有些擔心她會喝醉了。
“彤彤!彤彤!沒什麼事吧?快回來吧——”
母親在陽台上突然喊我,她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夜晚,孑然而空曠,我嚇了一跳,意識到她可能早在那裏看了我們很久。
我趕緊起身,顧誠也跟著站起來,他還是直視著我的臉,眼神已變得柔軟,沉思片刻,安慰道:“你放心,我會給你時間去考慮,我也會在這裏,不管你什麼時候回頭,我總會等著你的……”
我隻當沒聽見他這句話,我不想聽進去,我怕我承受不起,我撥通了母親的電話,她其實還站在陽台的陰影裏不安地守望著我,我努力地鎮定下自己的情緒,對母親道:“媽,你睡吧,我沒事,一會得去接紫依,就不回來了。”電話裏母親沒有再說話,過了一會輕輕把電話掛斷了。我抬頭去尋母親的身影,微微一晃,門隙開後一點亮光斜斜閃過,很快又關上了,母親進了門,順手滅掉了房間的燈,我心裏那股撕裂的痛排山倒海地將我完完全全的吞沒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