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殉國而死的消息,他的心幾乎也跟著死去了,那種末日般的恐懼,是無法用言語來表述的,他這一輩子,從沒像那一刻那樣迷茫無措。她被父親從死神手中強行拉回,卻也變成了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看著她無辜地走進他布下的局,他已說不清,重新活過來,對她是幸還是不幸。
容曦也曾試圖頑抗過,也與父親爭吵過,父親為了報仇做了許多錯事,甚至有時候不惜去傷害她!父親那樣瘋狂,完全不顧後果,讓他日夜驚心。有一度,容曦每日心心念念的就是如何帶她逃離這是非之地。走到哪裏都好,她需要的時候,他在,她不需要的時候,他依然在。相較於與她死別的痛苦,其他的一切已不那麼重要了。甚至,後來的後來,他對她唯一的要求,便是可以好好地活在人世。
都說君子有成人之美,她與白焱的種種他看在眼裏。二人曆經無數風波,依舊情深不移,他一向不屑做君子,但他願意成全她。對他來說,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喜歡她,就讓她快樂,她若喜歡做城樓上的一盞燈,他便是燈下的守夜人。
容曦走近曉月湖邊,瀲灩的水紋裏倒映出一座六角亭子,亭子裏,姑娘早已不翼而飛。正坐在那裏悠閑飲茶的,卻是黎國這一代的新君、他最不待見的人,白焱。
他腳下的步子頓了下,白焱已含笑向他望過來,他雖然覺得他那個假惺惺的笑令人生厭,還是挺了挺脊背,向他走過去。
曉月湖,微波蕩漾,時有魚兒躍出水麵,攪亂水中倒影。容曦見白焱一身常服,便連禮也不行,坐到他對麵,張口就道:“是陛下你趕跑了我的姑娘?”
白焱抿了一口茶,微微揚眉看向他:“感謝就不必了。”
他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說:“感謝?破壞別人姻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白焱雲淡風輕地笑道:“姑娘尚未走遠,是否要幫容兄弟追回來?”
他被嗓子裏的茶水咽了一下,強作淡定地看了看天:“那倒不必,今日風清日朗的,想來陛下也不會有什麼人身安全問題。”
抬眼時,他正撞上白焱閑散的目光,裏麵明明沒有什麼特別情緒,卻又讓人覺得高深莫測。
“容兄弟如此厭惡相親,卻堅持了三年,著實不易。”他頓了片刻,眸子微微眯起,“還要堅持下去?”
白焱是聰明人,他也不笨,他想表達什麼顯而易見。容曦突然覺得心裏有幾分暢意,即便她幫他安排相親,目的純粹,不管如何,隻要能引起白焱不痛快,他心裏就痛快。
他懶洋洋地對他一笑:“那是自然。”揚了揚眉,他甚至有些惡意地看著,往前欺近幾分,“是不是很窩火?我在想,其實,你也不見得就那麼無可取代吧!你也看到了,我們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在,她待我總是特別的。而我對她的感情,我不說你也清楚,你若不能好好地活到一百歲,不能好好愛護她一生一世,你何時死,我便何時把她據為己有!我,將永遠是你的威脅!”
春風徐徐,日光傾城。白焱看著他,倨傲地抬起下巴:“孤,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但願如此。”容曦收回目光,將杯中的半盞冷茶一口飲盡,起身告辭。
他真的不喜歡白焱,但並不是像瀲瀲說的,因為白焱比他長得好看,又比他有錢,又位高權重。隻是因為,他與他愛上了同一個女子,而這個女子愛的卻不是自己。他曾經無數次詛咒過他,早死早超生。而此時此刻,他卻想誠心地向上天祈求,請讓他長命百歲,與她共赴白頭。
而他這一生,就做她案前的沙漏吧,隻為她,靜守這一世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