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兒都睡不好。”杜澤山推開車門下車,艾美看他手不方便就說:“我來吧。”說著,她繞到副駕駛座外幫他開門,等他下車才關上車門看他說,“你要買什麼?”
杜澤山朝四周看了看,指了指路邊的一個超市:“那邊吧。”
穿過馬路進了超市,杜澤山隨手拿了一些日常用品,艾美就拎著個籃子保姆似的跟在後麵。她看籃子裏扔進去的東西,本來想說這些都有讓人準備。
但考慮到杜澤山可能有自己的偏好,就沒有說。
走出超市,艾美正打算過馬路,卻被杜澤山拉住:“我去趟藥房。”
“你不舒服?”
“不是,買點安眠藥。”杜澤山看她一臉緊張,笑了笑說,“放心,不是用來自殺的。”
艾美追上去兩步:“處方藥不能隨便買吧?”
“我有醫生處方。”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來,艾美一愣,那不是蔣氏醫院的處方箋。但她也不好多問,咬了咬嘴唇,跟著杜澤山進了藥房。
店員正低頭看報紙上的賽馬專欄,看到他們走進來,想也不想就從櫃台裏扔出來一盒杜蕾斯。艾美刷地臉就紅了,杜澤山也是一愣,旋即笑了起來,把處方箋遞過去:“麻煩。”
那店員回過神來,拿起處方箋看了看,正要把那盒安全套收回去,卻被杜澤山按住了,笑了笑說:“反正都拿出來了,就要了唄,備著也好。”
艾美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雖然在美國是司空見慣的事,但她也從來都沒有跟蔣競羽來買過這種東西,更何況還是跟杜澤山……這算是怎麼回事?
“我在外麵等你。”艾美頭也不回地走出藥房。
杜澤山隔著玻璃門,看了看站在門口跺腳的艾美,忍不住笑了一下。等那店員回來的時候,他把那東西推回給店員說:“這個不用了。”
店員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艾美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耳根子還燒得不行,她抬手摸了摸耳垂,不留神摸到了耳朵上的鑽石耳釘時手微微一頓。
“想什麼呢?”杜澤山走出藥房,手裏提著藥房的紙袋晃了晃,“走吧。”
艾美沒有動,看杜澤山往前走喊了一聲:“杜先生。”
“嗯?”
“你還要買什麼東西嗎?不需要的話,我得回公司了。”
“倒是不需要什麼了。”杜澤山笑了笑,看見她手裏拎著東西,就接過來,“今天麻煩你了,你忙的話就先回公司吧。”
他說得這麼輕描淡寫,艾美又有些不高興,但她難道要他留她才對?也沒有道理,他幹嗎非要留她才行?自己又幹嗎要期待他挽留自己?
艾美拉開車門坐進車裏,看著杜澤山正低著頭過馬路。
那時候也不知道怎麼的,她就沒有發動車子,就是看他低頭過馬路,好像很專心地在想什麼事,連信號燈也沒有看。
“杜先生!”艾美衝下車去拉住杜澤山的時候,一輛飛馳而過的私家車正險險擦著杜澤山的麵前開過去,他也是一愣,回過神來看了看身旁的陳艾美,愣了愣才說:“謝謝。”
艾美又氣又急,想發火覺得沒道理,隻好壓了下去說:“還是我送你上樓吧。”
杜澤山也隻是“嗯”了一聲。
這個人好像不管她說什麼,都隻是會這樣心不在焉地“嗯”一聲,聲音顯得懶洋洋的,卻又那麼好聽。
進了公寓,杜澤山就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從剛才的購物袋裏拿出一隻手機來,用一隻手裝好了卡,然後開了機。
“你什麼時候買的手機?”
“剛才在超市。”杜澤山抬頭看她,笑了笑說,“你想心事的時候。”
艾美臉一紅,沒說什麼。
杜澤山撥了個號碼,對著電話說:“有事打這個電話找我。”然後就順手把電話往沙發上一扔,靠著沙發不動了。
艾美把藥房的紙袋放到他麵前,正要起身的時候,手腕被人一把拽住。她渾身一震,抬頭就看到杜澤山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做這個動作簡直像是在夢遊一樣。
“杜先生……”
“嗯?”杜澤山睜開眼睛,看到自己拉著艾美的手,不禁也愣了愣,忙鬆了手說,“不好意思,好像……做夢了。”
這麼快就睡著還做夢了?
這人神經怎麼好像動不動就會跳線。
“你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要不要再去醫院檢查一下?”
“不用了,回頭再給我檢查進去,我是受不了了。”杜澤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四周的布局,房間很寬敞,是典型的美國公寓,廚房和冰箱都很大,顯得有些空落落的。
杜澤山走到冰箱旁打開門,裏麵裝著成堆的礦泉水。
艾美忙說:“我讓他們給你買些吃的東西上來。”
“不用,我也沒胃口。”杜澤山拿了一瓶礦泉水,關上冰箱門,看了一眼礦泉水,遞給艾美說,“要麻煩你了。”
“沒事。”艾美擰開了瓶蓋遞給他,杜澤山苦笑道:“我這還是頭一次讓女孩子幫我擰瓶蓋,”喝了一口水,若有所思地頓了頓,說,“不,是第二次了。”
大學時候,有一次他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劃傷了手,綁了一個星期的紗布。那一個星期他就借故讓梁洛心幫他做這個那個,一會兒說:“梁洛心,幫我削個蘋果。”
一會兒又說:“我想喝果汁。”
再不然就是:“這筷子怎麼掰不開。”
那時候她就一臉不耐煩地看他:“我說你殘疾的是手又不是腦子,你看看人家斷了胳膊斷了腿的還能生活自理呢,你就是手上縫了兩針又不是半身不遂了。”
“哎喲,我現在是病人你態度能好點不?”
“要態度好你找小姐去啊。”
“你說的你可別後悔。”
“江洋,你敢去找一個試試!行行行……我伺候你還不行嘛,江大爺。”她沒好氣地把一瓶果汁放到他麵前,“快喝,喝不完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舉著筷子看她:“你說我對著封口的瓶子,怎麼喝?”
“你不是還有牙齒嗎?”
“你以為這是開啤酒瓶呢。”他歎了口氣,放下筷子,正要去拿果汁的時候,她已經擰開了放到他麵前:“兩分鍾之內喝不完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就笑一笑說:“梁洛心,你就不能對你未來老公態度好點?”
想到這裏,杜澤山低頭笑了一下。
艾美不知道他突然又笑什麼,但她有些不放心就這麼離開。這個人有點魂不守舍的,剛才在街上她要是耽誤幾秒鍾,他又該進急救室了。
看他出神半天不說話,艾美忍不住喊了一聲:“杜先生……”
剛一開口,就聽見沙發上的電話響了,杜澤山走過去拿起電話看了看接起來,對方不知道說了句什麼,杜澤山應了一聲:“好,我現在過來。”收起電話正要往門口走,突然發現艾美還站在那裏。
“不好意思,我有點事要出門。”杜澤山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她說,“糟糕,我身上沒錢。”
“我送你過去吧。”艾美在心裏歎了口氣,反正今天蔣競昶本來就安排她來伺候這大老板的,這樣放他出去萬一又有個什麼事兒,她也算是瀆職。
杜澤山衝她笑了笑:“那麻煩你了。”
不知道為什麼,艾美覺得他好像是故意在耍她。
雖然蔣競羽也整天耍她,但相比之下蔣競羽的耍人技術太不過硬了,這個人才是絕頂高手。
車子開到唐人街時天都暗了,杜澤山讓她把車停在一家中餐館門口,回頭衝車裏的艾美說:“你就在這裏等我吧,一會兒就出來。”
“我一起吧。”艾美跟著下了車,不由分說地鎖了車。
杜澤山有些意外,艾美已經走過來說:“蔣先生安排我要照顧好杜先生,杜先生要是再有個什麼擦傷碰傷的,我怕我會吃不了兜著走。”
杜澤山忽然就笑了,偏了偏頭看她說:“我不會傷著的。”又說,“不過聽你這麼說,我還挺高興的。”
艾美給杜澤山說得一愣,回神的時候他已經走進餐館了。
這時候正是飯點,店堂裏坐滿了各種膚色的客人,白的黑的黃的都有。一個亞洲女人看到杜澤山進來,忙過來招呼說:“杜先生是吧?他們在裏麵包間等你。”
“謝謝。”杜澤山非常有禮貌。
艾美想著原來是吃飯啊,早知道就不跟進來了,說不定人家也沒有打算請她,但來都來了,也不好退出去,隻好硬著頭皮跟著杜澤山進了包間。
一推房門艾美就愣了。
房間裏一個大圓桌上有一個人正被按在那裏,已經被打得鼻子臉都分不出來了,再晚來幾分鍾估計連是個人還是動物都分不清了。壓著那人的大漢一看到杜澤山進來,喊了一聲:“三少。”
杜澤山“嗯”了一聲,順手把房門關了,表情沒有任何起伏,好像房間裏隻是擺了一桌普通的宴席。
房間裏還有幾個男人,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看到杜澤山進來先站了起來,朝身後的人一抬下巴,那人就把一個紙包倒在桌上,裏麵有鑰匙、手機和錢包。
沙發上的人客客氣氣地說:“三少您看下,有什麼缺的少的不?”
杜澤山隻把錢包拿過來翻開看了一眼,因為動作有點快,艾美沒看仔細,但是也看到裏麵夾著一張照片,一角有點折壞了。
“照片找回來就行了。”杜澤山把錢包放進大衣口袋,抬手拿了桌上的電話,被按在桌子上的人連聲求饒道:“我不知道是三少您的東西,我錯了……我下次不敢了……放了我吧,威哥。”
“你現在知道認人了,出門不知道看路,人你都認不清了,饒了你?饒了你我還要不要在唐人街混了。”被叫作威哥的男人抬腳往桌上的人的身上連踹了三腳。
“威哥我真不敢了……真的真的真的……”那人被按著不能動,硬生生接了三腳,話都說不利索了。
按著桌上人的大漢突然就從身側拔出一把刀來,猛地往桌子上一插,趴在桌上的人哀嚎了一聲。
艾美隻來得及看到血濺出來,幾乎在那人拔刀的同時有隻手蒙住了她的眼睛。杜澤山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她身後的,手從背後繞過來蒙住她的眼睛。
“我不是說照片找回來就行了嗎。”杜澤山皺了皺眉頭,輕輕地歎了口氣。
“三少,這是規矩,您甭管了。”聽說話,威哥像是個東北人。
杜澤山仍是歎了口氣,拉過艾美轉了個身使她麵對自己背對著桌子,才向威哥說:“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我還有事,先走了。”說著,轉身拉著艾美走出了包間。
“那人的手斷了嗎?”走出包間,艾美問了這麼一句。
杜澤山略微有些驚訝,看了看艾美,然後說:“沒,切了一根小手指頭。”
艾美像是放下心來,杜澤山笑了笑說:“你膽子挺大。”
艾美也沒說什麼,看了看杜澤山說:“你說還有事,是要去哪裏?”
杜澤山這時候朝她抬了抬手,示意噤聲,然後才把電話接了起來,對著電話喊了聲:“叔叔……”突然表情就嚴肅起來,眉眼都跟平時有些不一樣。
艾美怔怔地看他,電話那頭那個人,似乎是對他很重要的人,長輩?還是說……
杜澤山轉身走到一旁的角落接了一會兒電話之後,像是又撥了個電話才走回來說:“我約了人吃飯,一起?”
“不用了。”
“去吧,我也該謝謝你,今天麻煩你出錢又出力的。”
“真的不用了……”
“你不是說蔣先生要你照顧好我嗎?”他抬了抬綁著吊臂的右手,“我這樣,確實也照顧不好自己。”
艾美歎了口氣。
鄭凱誌打了一下午的電話都沒有找到杜澤山,他正惱火,電話就接通了,他吼了一聲:“大少爺你跑哪兒去了?你出院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又拿了我的處方箋幹嗎?”
“反正不是買咳嗽藥水你怕什麼。”電話裏的人笑了一下,“吃飯了嗎?”
“沒呢。”
“那正好,一起吃?”
“你是該請我吃飯,快把我嚇出心髒病了。”
“行,正好我錢包也找回來了,你找個餐廳,把地址發到我手機上,我自己過去。”
鄭凱誌看了看電話,這家夥聽起來像是心情不錯。
他在熟悉的中餐廳定了位子,剛坐下就看到杜澤山走了進來。正要起身打招呼的時候,突然就愣住了。
跟在杜澤山身後還有一個人。
是個女人。
二十來歲的模樣,個子不高,身材嬌小,白淨的皮膚在餐廳白熾燈下的照射下像是要透明了一樣。
鄭凱誌一瞬間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那麼站著突然動不了了,他前幾天還在懷疑杜澤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那麼現在在自己眼前的又是什麼呢?
“不好意思來晚了,路上有點堵。”杜澤山走到桌邊抬手朝鄭凱誌的肩上捶了一下,“看傻了嗎?我來給你介紹一下……”
杜澤山正要介紹身後的人,鄭凱誌卻已經脫口喊出了那個名字。
“梁洛心。”
是的,梁洛心。
艾美慢慢地抬起頭來看向站在她麵前的人,那天在咖啡館撞見的時候,杜澤山喊出的也是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