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狗王臨時代理人
15、癡迷兒女情長之人,能成就什麼大事?
事實上,大黑熊當天晚上就離開了湖區。
他召集了所有野狗,宣布我是湖區的臨時負責人。
然後,他便一個人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當然,走的時候,他沒告訴其他野狗自己是要去找野狼PK,隻告訴他們不久後就會回來。這種凶多吉少的事情,他如果告訴了他們,在他走後一定會引起動亂,威脅到我的統治地位。如果瞞著他們,那些野狗還有可能忌憚於他的餘威,聽我安排。
我交代丟丟,大黑熊的真實去處就連阿飛也不能告訴。
阿飛不是曾說過嗎?領袖的第一要義就是,連自己的親媽都不能完全相信。
大黑熊走後,大灰立馬變了一副嘴臉,對我點頭哈腰,唯命是從。與他相比,我倒更看得起自始至終都不把我放在眼裏的沙皮環球。
“有什麼了不起的啊,不就是個代老大嗎?又不是真老大。”
我冷冷一笑,開始安排接下來的任務。其實對於野狗們來說,除了去垃圾桶裏揀吃的,也沒什麼重大的任務啦,當然,在大黑熊不在的時候,疤臉他們是要小心防範的。雖然我已經告誡所有野狗,不準把大黑熊離開的消息透露出去半個字,但是,狗群裏,與疤臉他們私底下有來往的數不勝數,所以,還是要先做好準備。
到兩家領地的交界處警戒的任務,當然要交給最信任的人卻做,什麼樣的人值得信任呢?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一根筋的人,對於野狗,也是如此。這種狗沒有任何花花腸子,隻服從強者,除非你把他征服,要不然他絕對不會聽命於你。我說的這條狗便是羅威納泰山了,我命他率領一個小隊,潛伏到領地交界附近,密切注視疤臉團隊的一舉一動。
我本打算和茉茉一起搬到湖心島上去住的,那樣的話,我離丁丁近一些,方便照顧她的同時,還能讓她一睹我駕馭整個狗群時英武的風采。可是這個想法僅僅隻是停留在了計劃階段,阿飛製止了我。它一把將我拉到隱蔽的地方:“要我怎麼說你才好啊左安,你未免有些太心急了吧,廣積糧、緩稱王的道理聽沒聽說過?”
說到此,他咽了一口唾沫:“如果你現在就迫不及待地搬到湖心,隻能換來全體野狗的嫉妒,而且還會從此失去大黑熊對你的信任。”
“你現在不是已經掌管整個群體了嗎,形式真的就有那麼重要嗎?”
我將目光緩緩地從在湖心島上一直望向大黑熊消失方向的丁丁身上收回來,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轉而默默地走向了正和泰山一塊興高采烈地收拾著東西,打算搬往漂亮的湖心島的茉茉,將一條破毛毯從她口中叼回了樹下的老窩。
其實啊,對於陷害大黑熊這件事情,那幾日,我的心裏非常忐忑。
實事求是地說,一直以來,大黑熊對我還算厚道,可是事到如今,與我宏偉的計劃相比,道義之類的東西,仿佛已經變得微不足道了。我受夠了做一條逆來順受的流浪狗;受夠了大灰和環球他們陽奉陰違的嘴臉;受夠了每天必須將冒著被人打斷狗腿的危險搶來的食物的最美味的部分,無償地、甘願地奉送到另外一個人麵前;受夠了心愛的丁丁每天跟在別人的身後,而我迎麵撞上時,必須低下頭來靠到路邊俯首稱臣。
大黑熊本身沒有錯,錯就錯在他所處的位置,正好擋住了我前行的路。
這樣想著,一臉沉鬱的我,俯下身來,趴在了充斥著腐味道的雜草上。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茉茉緩緩地趴到了我的身邊,許久,她才試探著用一種很小的聲音問我道:“左安,你喜歡她的對吧?我是說丁丁。”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看來此話一點不假,表麵上看起來純真無瑕、一臉天真的茉茉居然也能從蛛絲馬跡中察覺到這一點。
我不想否認,也沒有承認,盡量以一種輕鬆的姿態趴在地上。樹上傳來了阿飛那不懷好意的幹笑聲,茉茉的話他一定也聽到了。不久之前,他還曾勸我說要懂得取舍,要不然連眼前的東西都有可能抓不住。現在看來,不光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貓嘴裏同樣吐不出象牙來。
“其實,我不在乎啦,誰沒有自己的過去呢?”
出人意外的是,茉茉主動給我找了一個台階。
“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現在,她是屬於大黑熊的,你應該慎重。我這麼說,沒有一點私心,完全是因為我把你當成朋友。”
“唔……”
我翻了一個身,將臉背對她,提示她,我已經很累了,暫時還不想討論這個高深的話題。我沒有阿飛那麼有智慧,那麼感性,在我看來,愛情不過是體內那多餘的荷爾蒙作祟,對於生存而言,那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附屬品。動物沒有人類那麼複雜的情感,愛情對於我們來說,頂多是一種“繁衍後代”的美麗裝飾品罷了。我自覺自己身上已經背負得太多,又何必再給自己套上一個沉重的枷鎖呢?
見我不再說話,茉茉很識趣地退了出去,和泰山一起肩並肩消失在了我的視線裏。
幾秒鍾後,阿飛唰一下跳到了我身邊。
“你打算怎麼辦啊?”
麵對他這劈頭蓋臉的一問,我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還能怎麼辦,像大黑熊在時一樣啊,命令他們各司其職,最重要的是讓泰山在晚上防範好疤臉三兄弟。”
我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阿飛,此時此刻,恐怕我也隻能選擇信任他。可是,他卻一臉的鄙視:“誰問你這些了,這些都是小事!”
我搖了搖腦袋站起身來,著實想不出比這還大的事情了。
“我是在說茉茉和丁丁啊!”阿飛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這件事情要比保住地盤嚴重得多,處理不好才是最要命的。”
“哈哈哈——”
我一臉鄙視地看著深陷情網的阿飛,突然有些看不起此時的他了,癡迷兒女情長之人,能成就什麼大事?遺憾的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領會到了他話中的深意,可是那時候的我已經深陷名利的囹圄,再也沒有可能像以前一樣,為了她不顧一切,浪跡天涯了。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我們失去過,才最終懂得珍惜。
“你不要笑,早晚有一天你會明白的。”說話間,阿飛朝不知什麼時候來到身邊的花影重拋了一個飛眼,那一眼飛得我想吐。
“好了好了阿飛,我們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如何在大黑熊不在的時候立威,讓大灰、環球那些心懷鬼胎的家夥服服帖帖。”
見我一臉嚴肅,阿飛收起了方才那種浪蕩公子特有的表情,故作深沉道:“這要看大黑熊什麼時候回來了,短時間內,大灰他們是不敢亂來的,但是時間一長,他們就有可能耐不住寂寞了。”
阿飛的擔心很有道理,隻有我知道,大黑熊此去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但是,我不能把這個事情告訴任何人,哪怕是阿飛。要論資曆,在湖區,阿飛的根基要比我深得多,他又懂得那麼多駕馭手下的大道理。這樣想來,他才是那個對我最有威脅力的人。這一點,我給你講個道聽途說來的笑話你就明白了。
笑話是這樣的。
二哥要出門幾天,交代三哥:“家裏的藏獒可以隨便逗,千萬別動鸚鵡。”起初,三哥成天逗弄藏獒,藏獒也不咬人。幾天後,三哥心想,那麼大一頭藏獒都沒能拿我怎麼樣,我還怕一隻破鳥?於是,三哥便開始逗弄鸚鵡。被惹急了的鸚鵡突然開口說話:“咬他!”
三哥卒,享年三十八歲。
這雖然隻是一個笑話,卻無比清晰地告訴了我們,長著獠牙、一身腱子肉的家夥並不一定可怕,真正可怕的永遠是那些看起來並不起眼,卻能調動資源的家夥。
在我眼裏,蔫壞的阿飛就屬於這一種類型。
而我要做的,就是調動他。這個過程中,我並不一定要對他坦誠,不都說過嗎,牛人成功的根本在於,假話全不說,真話不全說。假話說多了早晚有一天會被別人拆穿,而真話說多了,無疑是將赤身裸體的自己毫無掩飾地呈現在砧板上。我想,這也是鐵塔和藍月一直隱瞞鐵塔病情的原因吧。
“大黑熊很快就會回來的。”
看著似乎有所懷疑的阿飛,我盡量用一種很有底氣的語氣回答他。
“嗯,那就好辦了,這些天,你隻需要按照大黑熊的套路,將湖區治理得井井有條就可以了,但必須記住一點,你隻是代頭領,不是真正的頭領,有些雷區是不能踏足的。”
說話間,他又意味深長地向著湖心島看了一眼。
我知道,阿飛指的是誰。
現如今,我隻能認同地點了點頭。忍字頭上一把刀,當年勾踐不也是忍氣吞聲奮發圖強,才最終反戈一擊,打敗了酒池肉林的夫差嗎?
我決定不再去招惹丁丁了,至少在確定大黑熊永遠不會回來之前不再去招惹她了。可是,有些事情偏偏是不可避免的——我不去招惹丁丁,丁丁偏偏來招惹我。
丁丁是在大黑熊殺回山林後的第四天夜裏來找我的。
當時,半夢半醒的我先是聽到了狗窩外麵的一陣嚶嚶的啜泣聲,等我打著哈欠起身去看個究竟時,便看見哭得梨花帶雨的丁丁了。
看見我後,她不顧樹杈上還有一雙綠幽幽的貓眼睛,猛地撲進了我的懷裏,哽咽著對我說,她夢見大黑熊死掉了。她的第六感向來很靈,大黑熊再也不會回來了,從此以後湖區就再也沒有其他人心疼她保護她了。
她的聲音就像是一股酥麻的微風,吹得我一陣醺醺然,雙手居然輕輕地環向了她的脖頸,正當我要把她摟入懷抱時,一根魚骨啪的一下砸到我的腦袋上了。阿飛丟出的那根魚骨,就像是一盆冷水,猛地澆滅了我胸膛裏的烈火。
我後退一步,在阿飛麵前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乖順,我知道,是身體裏的另一個左安在作祟,這一步,的確是我走錯了。前麵是火坑,是阿飛將我拉了回來。
“咳咳,我說,丁丁啊,現在你是跟著大黑熊的,這麼晚了來這裏找左安不好吧?要知道茉茉可就住在附近呢。”
他硬生生地將茉茉和我扯到了一起,明擺著是在提醒丁丁,如今我已經今非昔比,有人疼,有人愛了。有些東西,當初既然那麼毫不在乎地丟棄了,就沒那麼容易再撿回來。人生最痛苦的不就是這樣嗎?曾經,你棄若敝屣的人,別人會迫不及待地撿起,並且還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嘲笑當初的你不夠珍惜。
丁丁也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喉嚨裏傳來一陣呢喃,最終也沒找到合適的借口,一步三回頭地走掉了。
丁丁消失在夜色後不久,阿飛也默默地爬回了樹上。
這一次,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知道,道理我比誰都明白,現在,最關鍵的是要戰勝另外一個自己,是要準確地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我仔細回味丁丁方才的眼神,似乎真的像阿飛說的那樣,她心裏隱藏著一些不願意讓我們看到的東西。這種東西,絕非是攀附高貴,從而獲得崇高的地位那麼簡單。她的某種嗅覺異常靈敏,覺察到了我在種群中地位的變化,如今曖昧地向我示好,總好過我功成名就之後再臨時抱佛腳。
“嗬!”
我歪著嘴角,發出一聲冷笑。
我對著周身越來越冷的虛無的空氣,自言自語般:“你未免太輕看我!”
16、上級發布的命令,就算是錯的,也要無條件執行
一開始我就說過,湖區的汪星人是絕對不會涉足人類的地盤的。
可是,有些狗偏偏要冒著被人類燉火鍋的危險,妄圖把整個族群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我說的這個人就是大灰,曾經一狗之下萬狗之上的軍師。
某個傍晚,他居然糾集環球和其他幾條狗闖入了燈紅酒綠的商業區。
鬼才相信他們作死般地闖進人類的地盤僅僅是為了一些含有各種添加劑的食物呢,他們明明是想跟經常出入人類地盤的疤臉他們取得聯係,趁大黑熊不在製造麻煩。在他們心目中,如果在我“執政”期間,湖區出了亂子,大黑熊肯定不會信任我了。
事後我想了想,那一次,我能成功化解危機,最應該感謝的人應該是丁丁。
她是在疤臉的隊伍進攻的前一天晚上風風火火地找到我的,她說最近她在湖區散步的時候,總是能看見一些疤臉的人在邊界區域鬼鬼祟祟的。她太了解疤臉的性格了,這個謹慎且卑鄙的家夥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在進攻之前,他總會派出很多眼線摸清對方的實際狀況,做好充分的分析,才會出擊。
這樣看來,他根本就不相信大灰他們的話。
丁丁一臉焦急,一點也不像是裝出來的樣子,本來打算讓她跟我保持距離的阿飛也沉默了。
阿飛平時鬼點子很多,但真正遇到這種大事時,最後拿主意的還得是我,因為,誰也不想擔那麼大的責任。
“怎麼辦左安?你倒是說句話啊,我估計平靜不了多久,等疤臉他們摸清了我們的底細恐怕就來不及了,他們的不擇手段上次你也見識過了。”許久,阿飛終於還是耐不住性子,抬起頭來急切地問我。以前,他跟我說話的時候,總喜歡找一塊岩石或者一棵樹,站在高處俯視我,如今看來,他已經顧不得“師父”這層臉麵了。
我的眉頭緊緊地皺成了一團,閉起眼來仿佛已經能聞到湖區裏四處彌散的血腥味,那是一種絕望的、肅殺的味道,仿佛置身地獄。我深切地明白,那次的交戰造成的創傷到現在還沒有愈合,在戰爭中無辜死去的婦幼,幾乎使整個族群產生了年齡斷層。如果我們現在真的跟疤臉他們一戰的話,我還真沒有把握帶領族群取勝。雖然,那次交戰後,有很多人對疤臉他們恨之入骨,這種仇恨能形成對付他們的一股強大力量,但是,憤怒最容易使人失去理智,如果不加以正確的疏導,很有可能適得其反。當下,我還沒有信心能夠遊刃有餘地駕馭這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的龐大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