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嫁人(1 / 2)

初鏡是在春分時節嫁進的譚家,她記得那一天天氣很是爽朗,陽光明媚,抬起頭來便能見著一陣光耀,身旁的鼓囉聲比縣爺上任時還要響亮。譚老爺子還差人安排了幾個花戲班子,就著外院不大不小的空間,臨時搭了個台子,不少官僚子弟都來看這份熱鬧。

譚老爺子今年七旬了,卻迎了個十七歲的姑娘,像是笑話,又像是羨慕,況且新娘子在未嫁人之前,可是京城四大才女之首,紛紛眼紅著,說話也難免夾槍帶棍。

譚老爺子眉宇間全是陰鬱,隱忍著沒發作,暗地裏歎了好幾回氣,而她身為第九房姨太太,倒也未覺著難堪,安之若素的模樣。

正房夫人估計是受了刺激,躲在裏屋裏沒出來,不過因為這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譚老爺子是甚為寵愛這夫人的。老祖宗在世的時候見不慣譚夫人,左右施計,上下針對,沒讓二人感情破裂,卻讓譚老爺子賭氣娶了八房姨太太回來,壞了譚家規矩。八房姨太太除了洞房那一夜之外,再也沒獨享過譚老爺子的寵愛,即便譚老爺子礙於臉麵,臨幸一回,也不過是臨幸罷了。運氣好上了便得一兒半女,運氣若是不佳,可就什麼也撈不著,還落下壞名。

歲月流逝,蠟黃幹枯,她們就像是一條條臘肉,就在杆上晾曬著,看著也不太漂亮,平素裏也就看看皮影戲、聽聽評書,這譚家家大業大,姨太太們也常去放映室看看那電影,不過最多的娛樂節目還是擺上幾個椅子在大院裏,喝著茶嗑著瓜子東家長西家短,短淺婦人的尖銳模樣。

初鏡過門了,她們自然有事兒幹了。

正房夫人看著柔弱,可譚老爺子往心尖裏疼,十年如一日,姨太太們沒有欺負的膽量;初鏡就不同了,不過是個小姑娘,哪能跟她們鬥。這剛過門,她們就議論著呢,譚老爺子年邁哪能有那興致,怕是一回同房都不會有了,就等著明個兒一早,就給奚落上一回。

出乎意料的是,不僅有一回,譚老爺子不知吃了什麼藥,三番兩次地往九姨太太那兒跑,看模樣是被這小姑娘給迷住了,不過平日裏一改慈祥,反而變得十分陰沉晦澀,讓人實在是琢磨不明白了。

七太太沉不住氣了,左右想都有口氣在心頭堵著,她去找了九太太。初鏡正在給譚老爺子準備這過年的新衣裳,顏色和布料都是極好的,一見著七太太來了,清秀的臉上浮出淡淡的笑意,禮貌地招待。

七太太這還是頭一回這麼仔細地打量初鏡。白色的旗袍,規規矩矩淡雅的模樣,臉蛋也不過如此,清清秀秀的就跟清湯麵條兒似的,沒見著幾分女人的嬌柔來,說話也是客客氣氣地,看樣子沒幾分心思。

不過是比她年輕罷了,姿色、身材、味道都遠遠不及。七太太在還未嫁進譚家的時候,是一名舞姬,媚功了得,聲音也清脆爽耳,在這京城,要論美貌,能夠同她年輕時一比高下的還找不出幾個來。自然在譚府最有可能得寵的便是她了,偏偏譚老爺子從不拿正眼看她,老祖宗在世時也千方百計折磨,七太太這是想明白了,譚老爺子看上的不是她的美貌,隻是她的出身罷了——歌姬的女兒,很小就成了舞姬。這是在想著法子報複老祖宗。

因為驕傲,所以才會不甘。

七太太睨著初鏡,冷哼道:“你使出了什麼法子?”

劈頭就是這麼一句質問,初鏡輕輕地笑了笑,一雙又亮又黑的美眸清澈見底,平靜如水,“七太太這來了也巧……我正在給老爺做衣裳,既然七太太都來了,不如幫我瞧一瞧罷,這麼些人中,我也就最為欣賞七太太的眼光了。”

被譚家委屈了這麼些年,在各房姨太太那兒就沒討著個好,少有人這般甜話,除了那跟著她的兩個丫鬟。如今,初鏡正是譚老爺子眼裏的美嬌娘,七太太難免有些笑意。

初鏡身邊隻有一個丫頭,今年也不小了,據說是打小就在一塊兒的,算是陪嫁的,不過這都哪時了,已沒了這說法。此時丫頭不在初鏡身邊,估計是出去打理事兒了。初鏡剛來不久,還得去老祖宗的壙上請安,繁瑣的事兒理不清,自然是要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