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虎平南(1 / 3)

五虎平西

第一回賑民饑包公奉旨

圖謀害龐相施計

聖主登基天下寧,萬民歡樂兆升平。

妒賢國賊開端釁,導引君王費餉兵。

話說大宋開基之主太祖趙匡胤,此位天子原乃上界赤龍臨凡,英雄猛勇,豪俠情懷,創開四百年天下。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代位於後周而歸一統。前書已有《兩宋》表明,茲不絮談。且說大宋相傳繼統四世仁宗嘉祐王,當時天子英明,群臣為國,四方寧靖,百姓安康。前者宋太祖既歿之後,楊家父子眾英雄相繼而亡。今者人得五虎,英雄佐弼,保護江山。

忽一日,仁宗天子臨朝,但見祥光燦爛,瑞色輝煌。是時眾文武百官朝參已畢,文歸文位,武列武班。有值殿傳宣官說:“萬歲有旨,眾臣有事啟奏,無事卷簾退班。”不一會,有陝西本章一道啟奏天子,奏本官呈上奏表,天子展開禦案看罷,隻為著陝西地禾稻失收,十分饑饉之歲,萬民凍餒,苦楚難堪。天子看罷一想,複又開言呼聲:“包卿啊,此一段忙勞,又要你代朕施行。隻為陝西饑年延纏,不得不要準日起程,到此開倉以救眾民。”包爺說:“臣沐我主隆恩,雖粉身難報,何獨小小之勞!”天子大悅,拂袖退班,眾官歸府。次日,天子降旨金鑾殿,大排筵宴,與包爺餞別。眾大臣俱到金鑾殿與包龍圖餞別之際,百官各敬三觴,也有一番行別之言,不須細表。宴畢,包爺眾官謝過君恩退朝。

單說包爺回轉府中,不敢停留,即要登程,有夫人早已安排餞別宴。夫妻對酌,夫人說:“願相公一路平安,完了公務,及早回來。”包爺稱是。吃酒數盅,抽身辭別,即日行程。眾文武官員俱來送別,包爺一一辭謝。相別眾官,三聲炮響,一路渡水登舟而去。所有城都內外,眾百姓一聞包爺起程,水陸兩路俱有香花焚燭送行。這包公非是汴京眾民知他是個鐵麵無私的忠臣,就是普天下也知他斷明多少疑案奇冤事,救盡不堪枉屈被陷人,或有鬼魂告狀,或夜夢訴冤情。有傳說他日斷陽間屈,夜察陰府冤,倘枉死屍骸未腐,還能救活回陽。此話也難辨真是否。但當時百姓知他是個大忠臣,是以恭敬如神,一路香煙不絕,不多煩說。這包公一路而去,有各地方上文官武職迎送紛紛,包爺倒覺安然,徑往陝西延安府去了。

此時大宋朝內九王八侯以下文武官員,忠臣為國居多。獨有一黨權官居群上,位壓百僚。此人姓龐名洪,仁宗王選了他的大女兒為貴妃,侍禦宮中,隆寵非凡。他正是仁宗王的國丈,現為宰相鈞衡之位。他之為人,立著妒賢嫉能的狠心,懷著詭計凶謀的惡念。在朝所懼包公一人,與著狄青素不相睦。又有二女婿姓孫名秀,此人也為兵部之職,與狄青有殺父宿仇。這狄青何故與他結下此仇?隻因狄青之父狄廣在朝與孫秀父親不睦,後被狄廣所殺,是故孫秀怨恨狄青。所以翁婿串通一黨,二人獨畏包公。當日見他領旨賑饑去了,卻中二人陷害之懷思。

一日,孫兵部打道來到相府,家人傳進,這龐洪吩咐請進相見。孫兵部下轎走入中堂,見禮畢,吃過香茗。這二人閑談一會,龐國丈叫一聲:“孫賢婿啊!想起三關狄青這小畜生,與老夫作對,賢婿你也盡知。前者西遼國王興兵侵犯瓦橋關,包拯這老兒保舉他提兵前往救瓦橋關。此時老夫與王天化女婿商酌要奪此功勞,當殿比武,王天化死在他金刀之下。此女婿身亡,皆因這小畜生而來。聖上怒責他誤傷之罪,又被狄太後救了他,赦其斬罪,領了兵馬,大破遼兵。後來西遼複興兵犯境,所以老夫仍薦他出敵,料知此日兵強,遼將勇猛,意欲借刀殺人,消了胸中忿恨。不想這小畜生本事果然厲害,更有一班小狗才亦是凶狠不過的,西遼兵將依然又被他殺得大敗,殺卻讚天王子牙猜、大孟洋、小孟洋、薛德禮等,遼兵數十萬殺個盡罄盡絕。聖上十分欣悅,封他為平西總鎮大元帥,鎮守三關,威風顯耀,隆寵非凡,其實想來氣他不過。前時包黑子在朝害手害腳,不能算帳。如今黑子去了,我想下一計擺布他了。”孫兵部說道:“嶽父,小婿原為著狄青這小畜生,故此特來商議。不知嶽父有何妙計擺布他,說與小婿得知。”國丈說:“賢婿,明日隻消如此如此,上本奏聞聖上,必然準奏。那時豈怕狄青好漢,四將英雄,管叫他身喪番邦之地!他縱是三頭六臂的英雄,焉能保全?”孫秀說:“嶽父且慢快情!倘若西遼國果然兵微將寡,殺他不過,情願投降,豈非他的功勞又更大了?此一節也要算到,方為妙用。”國丈說道:“若然狄青一去,則三關必調別人鎮守。待老夫在聖上駕前保舉賢婿調往三關,如此如此擺布他,你道如何?”孫兵部這才大悅,說道:“嶽父果然好妙計!待我明日奏知聖上罷了。”此時,孫兵部告別出了相府,轉歸府中。

次日天色黎明,五更雞報曉,百官謁龍顏,文武官員敘集朝房內。少停間,萬歲登了金鑾殿,排開龍案,文武朝參已畢,分列兩行。有值殿官傳旨說:“萬歲有旨說,眾文武有事啟奏,無事卷簾退班。”旨意一傳,忽左班中閃出龐太師,俯伏金階說:“陛下,臣有事啟奏天顏。”萬歲開言說:“龐卿有何事,且奏上來。”國丈奏說:“臣因西遼國去年曾經興兵侵犯我中國,全虧得五虎將軍英雄,盡把他人馬殺得大敗而去。雖然目下安然無事,想來這遼王念頭不少,一時未必肯傾心歸服,恐防有再起風波。況西遼乃偏邦小國,理合年年納貢,歲歲來朝,豈敢擅動幹戈,興兵犯境,有損天威,與叛逆可比。雖經狄青殺退,不過暫解一時之患耳。望陛下龍心詳察。”萬歲開言說:“依卿主見若何?”龐國丈說:“陛下在上,臣思下國冒犯天朝,律該興兵問罪,豈容輕恕!依臣愚見,莫若及早興師問罪,使各番王知道陛下天威,嚴禦強蒞中國,則我中國永無侵淩之患。臣雖不才,但憂國之心太重,伏乞陛下準臣所奏,天下安寧,臣之願也。”

嘉祐王聞奏,開言說:“卿所奏者,無非使各異邦畏服,知道大宋有人。依卿主見,保舉何人提兵前往?”龐洪說:“臣思西遼國雄兵猛將尚還不少,我邦雖有幾家武將,奈何不堪往的。呼千歲、高千歲已經年邁,以下看來亦無可當此任之人。況且目前楊宗保如此英雄,尚且亡於此地。如今天波府隻剩得這些寡婦孤零的裙釵。楊元帥雖有子文廣,奈他年少,武藝未精,舍此之外,別無可往之人。想來除非雄關狄元帥與四虎將。若然差他前往征剿,必然成功。”萬歲聽罷,就開言叫一聲:“龐卿,朕思這西遼小國雖然無禮,也還為一國之土。一時愚見,興兵犯界,朕意想他敗去以後,未必敢再來了,可略寬饒。且命狄青提兵前向西遼去,見景生情便了。”龐洪說:“撫恤小邦,仰見陛下聖德仁慈,但國法森嚴,焉可草草寬恕!將來各小邦見陛下國法從寬,效著西遼,終為不美。伐國問罪,仍照律而行,以正國法,為何陛下命狄青前往見景生情?微臣所不解,伏乞聖上諭臣知之。”萬歲說:“龐卿有所未知。朕意差狄青前往,如若西遼王畏罪求降,則準其年年獻貢,歲歲來朝;若不畏服求降,然後征討便了。”

這等分說,原是嘉祐王一點仁慈不忍之心。龐洪聽了,也不敢多言再奏,俯首不言,又生一計,奏說:“陛下,臣聞西遼國曾有一麵珍珠烈火旗,乃是人間至寶。如若歸服求降,須要此旗貢獻,方可準其投降。若無此旗,不準他降,仍以兵征伐。伏乞陛下準臣所奏。”萬歲說:“依所奏。但思三關要地,狄青五將提兵去了,差何人前去鎮守才好?”龐洪說:“臣思兵部尚書孫秀可往。此人足智多謀,用他守此關,萬無一失。”萬歲開言點頭說:“卿是朕的禦連衿,他去守關,朕才放心。”即忙降旨楊戶部,往三關調取狄青,孫兵部奉旨守關。二人領旨謝恩既訖,萬歲拂袖退朝,各臣回府。此時龐洪得計,孫秀也要打點行程,前往三關代守,此回有分教:

英雄虎將邊關去,嫉妒奸臣陷害來。

第二回孫兵部到關權理

狄元帥奉旨征西

忠佞從來各異途,一人誤國一人勞。

奸謀哄主幹戈動,五虎興師枉用勞。

且說三關狄元帥平生梗直,鐵性無私,智勇雙全。自從幼年山西家鄉遭逢水難,王禪老祖救了他,帶上水簾洞傳授兵書武略,知他仙道無緣,王侯有位。學藝數年,命他下山扶助宋君,原是一條國棟金梁,與單單賽花公主有宿世良緣。自從押送征衣,大破西遼,仁宗天子知他英勇,楊宗保敗亡,便封他鎮守此關。號令威嚴,兵遵將應,就是朝中文武,何人不看重這小英雄?又是狄太後娘娘的侄兒,外有包拯、潞花王提弼,所以龐、孫屢害不遂。

這狄元帥不獨一人鎮守此關,還收得四位英雄與他結義拜為兄弟,如同親情手足。一名張忠,一名李義,一名劉慶,一名石玉,四位英雄與狄元帥為五虎將。若各小邦聞得五虎將之名,聞風而懼。帳下又有二位英雄,一姓焦名廷貴,他是焦讚之後;一孟定國,是孟良之後,二人亦在狄元帥帳下,多是情同意合。自從前時狄元帥箭殺了讚天王大破遼兵之後,狄元帥仍令四虎將天天哨探,以防遼兵複作。

忽一天,元帥升帳,與範仲淹、老將楊青談言,一會二人辭別去了。原來範仲淹、楊青禦史,仁宗任命二人到此同守雄關。老將軍楊青是當日楊延昭的家將,跟隨守關,立了多少汗馬功勞。二人在此與狄元帥同誌合心,是以常常在此敘談國務。

當時元帥獨自靜坐,計念前時,歎聲說:“可惜楊宗保元帥當世英雄,沙場喪命,化血身亡,憶想起令人實乃慘傷也。本帥叨蒙聖上洪恩浩蕩,簡授都總,已戍守邊關三載了。細想本帥前時當殿考武,隻為傷了王天化,幾乎身亡。幸虧狄太後救了性命,死裏逃生。不想這龐洪與孫秀二人結為一黨,計害多般。幸托上蒼庇佑,屢害本帥不成,皆吾之造化。又思前日西遼國興兵犯界,難得殺他大敗逃回,猶恐這遼王一時未必肯傾心畏服,還有防幹戈之患,是以本帥天天令四位賢弟前往哨探,日日操習軍兵以防不測之虞。又得兄弟四人不惜心勞,與本帥分憂,真難得也。但願得四海升平,君民安泰,本帥深望也。所慮者龐、孫二人,貪婪財賄,撥弄朝綱,久後猶恐國家不寧。”

狄元帥正在計思,忽有小軍進來說:“啟上元帥,四位將軍進來交令,候元帥爺將令。”元帥吩咐進來,不一刻四虎將軍一齊到了,來至帳前,參見元帥說道:“啟上元帥,末將等奉令操軍已畢,如今來交令了。”元帥說:“眾位將軍多受辛勞了!”傳令各將士兵丁俱有犒賞酒筵。出令畢,又說:“你們眾兄弟且往後堂吃酒罷。”四將與焦、孟六人謝過元帥往後營而去,卸下盔甲兵器有小軍抬去,牽出馬匹喂料,六位將軍然後開懷暢飲。當時元帥又請至楊、範二人同酌,此夜關內眾將大小三軍一同吃酒。這狄元帥緣何忽又犒賞眾軍?隻因眾軍奉令操軍,乃軍情過於勞苦,故有此犒勞,乃元帥一點愛將恤兵之心。

當晚眾將欣歡,各無掛念。獨有石玉小將軍一心懷念母親,思念妻子,二人在汴京城嶽丈趙千歲府安身。自從隨著元帥在此關三載有餘,不知母親身體康健否;思妻郡主身懷六甲,未卜生女生男,身心兩地,好不愁煩。

慢言石玉是夜思念著母親及妻子,卻說狄元帥威鎮三關,名揚敵國,不獨邊夷畏服,就是關城內外鼠輩毛盜也不敢動興,眾百姓安靖,此日閑中無事,這狄元帥與眾將對坐,說起西遼王屢次興兵侵犯,有四將說與元帥:“小將想這西遼國人馬已經殺得片甲不留,未必敢複來侵犯了。”元帥聽罷,微笑說:“眾位將軍有所不知,凡事備求未至,況乎為將用兵!必以慎重為先。且西遼乃強悍蠻邦,彼雖一時敗去,雄兵猛將還多,焉肯罷休侵淩之念!本帥既領君命把守邊疆,倘有疏虞,恐有喪師辱國罪,不得輕敵!”眾將聞言齊說:“元帥高見不差,非末將等所及也!”

眾將言畢,帳下忽閃出一人高聲呼:“元帥勿憂!若防番狗再來,我們何不先點齊人馬,做個先動手為強,直攻進西遼,索性殺他一個盡罄盡絕,斬草除根。省得零零瑣瑣,殺得這班番奴不爽不快,元帥又防他複兵侵擾的!”你看那將是誰?原來是焦廷貴。此人生來品質魯莽,是粗心愚蠢之徒。當下元帥聞他說,喝聲:“胡說!這遼王雖是一時犯界,妄想天朝,但如今聖上也寬恕了他,又何用你多言!倘若興兵征伐,未奉聖旨,怎生前往?二者遼王原為一國之君,他若不來就罷了,再來時奏知聖上,請旨征討才是。”焦廷貴說:“元帥到底是個善良人,造化這番奴了。”言談之際,不覺金烏飛墜,玉兔升空。晚膳畢,各歸營帳。

次日,狄元帥仍令四將出關抄探,是日閑暇,把兵書觀看。忽有小軍報:“聖旨到!”元帥吩咐大開中門,恭迎到中堂,排開香案。元帥俯伏階下,欽差開讀:

旨到跪下聽宣。詔曰:茲有首相龐卿,陳奏西遼兵犯中原,雖經狄卿殺退,但這西遼既一小國之君,焉敢興兵犯上!即同叛逆相等,重罪非輕,豈可寬恕!今命狄卿率同眾將統領精兵,前往西遼征伐問罪。若遼王畏罪求降,彼邦有一鎮國之寶,名曰珍珠烈火旗,要將此旗貢獻,年年進貢,歲歲來朝。如其不順,即行征討平定,班師回朝,論功重賞以報卿勞。但因三關無主,今差兵部孫秀來權理。毋違朕意,即日提兵,肅此欽哉。

元帥謝過君恩起來,與楊欽差見禮畢。楊戶部不敢久留,連忙辭別。元帥送出關外,楊欽差回朝複旨。

再說關中眾將盡知,各各咬牙切齒罵道:“龐洪這老狗才哄奏聖上,輕動幹戈,差遣元帥及我等,真乃令人可惱!將他一刀兩段,方消此恨!”元帥說:“你們不必多言。雖龐洪所奏,然今聖上所差,你等不可獨怪著龐洪。待等孫兵部到來,即要起兵前往了。”範大人說:“元帥,正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真乃奸兵隻為奸臣。那賊心狼,哪裏改得這場幹戈之患?又是由他來的!”楊青老將軍說:“我想這龐洪忽奏聖上,要差元帥出師,料必有什麼奸計,元帥須要提防他為妙。”元帥說:“老將軍,目下兵權多在下官秉持,諒他有計難以施行,何足為懼!老將軍但請放心!”焦廷貴說:“元帥!小將前日曾講過這西遼興兵前去,殺個爽快才是。元帥說沒有聖旨不能前往。如今奉了聖旨,前去西遼,見一個殺一個,殺得這些番狗幹幹淨淨,方才曉得焦將軍的本事!”元帥聞言大喝:“好匹夫,何用你多言!還不速退!”焦廷貴說:“元帥不必動怒,小將說差了。”即忙往內去了。是夜,元帥暗說道:“我想那珍珠旗,乃是西遼傳國之寶,如何聖上聽信龐洪之言,要他貢獻出來?倘或西遼吝惜不肯,下官難以複旨,眼見得幹戈不息,奏凱難期,如何是好?”此夜元帥悶悶不樂,惆悵一夜,直至天明。

再候三天,孫兵部才到。原來這孫秀,是個貪財好酒之徒,一路而來,有地方官迎接他,請他吃酒,禮一概收領。有此纏延,所以楊欽差先到了數日,他方才得到。狄元帥原與他不相善,此時聞報,隻得同楊、範二人與眾將大開關門出迎,同至帥府。四人分賓主坐下,兩行立著四虎將軍,不免四人客中閑話。一杯香茶飲過,兵部開言說:“元帥既領王命征伐西遼,為何至今尚未起程?”元帥說:“孫大人有所不知,隻為此關乃邊疆要地,豈可一天無主!大人一日不到,下官一日不離。大人今既到了,下官明日即便興兵。”孫秀不答,點頭辭過元帥,與範、楊二人進關內去了。是夜,元帥點明兵糧馬匹及平西所用一切之外,其餘造成冊子交付孫兵部權掌。此日,元帥對範大人、楊將軍說:“奸臣孫秀在此,二位須當留心打點侍候,本帥托聖上洪福,平西回來再與二位大人敘首。”二人聽了,點頭說:“但願元帥此去一路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及早回來再敘。”元帥微笑稱謝。

此日元帥升堂,便問眾將中何人熟識西遼道程,可為向導官。焦廷貴說:“元帥,小將前者與父親曾到過西遼,熟識此程。”元帥說:“既如此,點你為先鋒,孟定國解糧。”當時元帥與四將領兵五萬,分開隊伍,別過孫、範、楊三人,祭了帥旗,高高樹起一扇大幡,上書著“五虎平西”四字。三聲炮響,馬壯人雄,威威武武,出關望西而去。關外眾居民香煙不斷,齊齊跪送,元帥大悅。

隻說西遼犯界,狄青殺敗了不敢再來侵犯,此乃君王坐享民安國逸。不料被龐洪哄奏君王,得伐西遼問罪,須要獻出珍珠旗,自願投降。這西遼國乃強悍之邦,焉肯獻旗?這場幹戈殺戮隻為龐洪、孫秀算計狄青之由,究竟不知征戰何時得息,真乃:

家生逆子家顛倒,國出奸臣國不寧。

第三回火叉崗焦先鋒問路

安平關禿總兵陣亡

向導先鋒焦莽夫,火叉崗上錯征途。

從今單單幹戈動,虎戰龍爭枉用勞。

話說狄元帥奉旨征伐西遼,以為本事高強,所以隻帶得五萬雄兵,四員虎將。點兵三千,令焦廷貴為前部先鋒,點孟定國領兵三千為後隊解糧官,大隊人馬排開行伍向西遼大道而行。且喜天色晴明,風和日暖,正是行兵的時候。一自出了雄關,行有十餘天,人煙稠密地方還屬中原轄管,也有文官武職接送,紛紛不絕不斷。元帥一路甚是安然,日行程夜睡宿,不再煩談。

又已行得了半月,人居漸漸地稀疏了,多是荒郊野地,但看高山疊疊,古樹森森,虎嘯猿啼,禽鳴獸聚,卻是淒涼枯槁的光景了。焦廷貴為向導官,帶領三千人馬,逢山便要開山嶺,遇水還須搭水橋。一路行走了三十餘天,到了一個地方,名為火叉崗。一條道路分出兩條來,一路向西北,一路向東北,中央一帶是高山,走不通路。兩條大路如此光景,焦廷貴一見,便有軍士稟知。他想一會,說道:“俺認不來的,但不知這條大路為何分作兩路,不知從哪一方走才是。”呆想一會,說:“罷了!待等一個鄉民到來,問個明白。”遂吩咐眾兵暫住。豈知地方上乃是人煙疏稀之所,等望半日不見一人來,此時焦廷貴等得十分煩惱,急起來。再等一會,方才有個白發公公,七十開外的年紀,遠遠而來。焦廷貴一見,忙忙催開坐騎,飛馬趕去,急急加鞭趕近這老人,向他對麵衝去,勒住坐騎,擺開鐵棍橫攔住去路,大喝道:“你這老頭兒,俺家問你西遼國兩條大路從哪一條去的?若說得明明白白,饒你老狗命;若不速急說明,俺將軍就照頭一棍,把你的腦漿打出來,無處討命!”

當時那鄉民是本處山上人,看見這位馬上將軍惡狼似的形容,暗說:“從來問路沒有這樣問法,你看這人,是難以言語相爭的。罷了!待我作弄他錯走別國便了。”此時這老人叫一聲:“將軍爺,你且耐著性子,既然問路,何必動怒!你且望著那東北上這條大路,八十裏之外乃是孩兒崗,再過一百五十裏便是棋盤嶺,又行一百二十裏是麒麟埔,又過一百五十裏之外是安平關,就是西遼地麵。”焦廷貴大喝一聲:“你這老狗才,俺問到西遼國去,因何說得許多崗嶺、許多裏來!”原來這焦廷貴是個粗心愚蠢之人,聽聞那老者說得幾個地名,就恐要忘記了,所以動惱起來。此時焦廷貴說:“老頭兒,你不必多言得許多吱唔,此去向那東北上還有多少路方得到西遼?”那老者又說:“將軍,小民指引這路途,說得明明白白,為何這等著忙?向此東北至西遼境界,還有四百餘裏,到安平關是西遼頭座關了!”這焦廷貴信以為真,老者退去,吩咐眾兵起程,望著東北大路而行,不覺又是紅日歸西明月上,安紮營盤,埋鍋造飯。次日,拔隊起程。此回不獨焦廷貴一人走差了國度,狄元帥大兵在著後隊,多隨錯路而行。一路旗幡招展,劍戟如林。一連走了七八天,到了安平關。

且說安平關乃單單國頭座關,守將名喚禿天龍,國王封他為總兵之職,命他鎮守此關。那一日,在關中吃酒,半酣之際,忽有小軍報說:“宋朝天子不知什麼緣故,差遣大隊人馬,移山倒海地殺奔來了!”禿將軍聽罷說:“有這等事!離關還有多少路程?”小番稟道:“隻有三十餘裏。”禿天龍喝聲:“再去打聽!”心中大怒,氣衝雲霄,立起身來說道:“我那狼主是個順天知命之君,自數十年來歸服宋朝,歲歲貢獻無虧,為何忽然無事興兵,前來惹氣,是何道理?若不出關與他理論,不算本帥英雄!”

此時這禿天龍,一來是飲酒半酣之際,因他也是性急之徒,不待宋兵安營下寨,投遞戰書,即忙頂盔貫甲,上馬提刀,帶領一千精壯人馬,炮響一聲,大開關門,一馬當先衝出關外。此時宋兵正在安營之間,有番將禿天龍帶兵殺來,高聲大喝:“宋將有能者快來納命!”早有軍士報知。焦廷貴聞報,不覺吃上一驚,說:“可惡番奴,尚未安營就來討戰,待俺前往送他到閻王老子處去罷!”連忙飛馬衝去。一見番兵,一字排開,殺氣騰騰。來將臉如朱砂,眉濃眼大,赤發紅鬢。焦廷貴一見,大喝道:“番奴,你且通名來!”禿天龍說:“俺乃安平關總兵禿天龍是也!但上邦下國久已相和,為何忽地興兵犯界,是何道理?你且快快通上名來,待本將軍取你首級!”焦廷貴大喝一聲:“誰教你狼主從前無國法,兵犯上邦!所以興兵征伐你國,早獻上頭來,待俺老爺立頭功!”隻因禿天龍此時酒已醉了,聽得焦廷貴之言,糊糊塗塗兩處未曾說明,所以禿天龍大怒,喝聲道:“胡說!你宋王昏君也!我狼主歸順宋朝數十年,你邦無故興兵,貪利忘義,好生可惡!”提起大刀,當頭就劈。焦廷貴全然不懼,嗬嗬發笑,把鐵棍往上架開,二人殺起來。一場龍爭虎鬥,有三十回合。

狄元帥後隊大兵已到,早有軍士報知。元帥大怒,說:“尚未安營,這焦廷貴不奉軍令,怎敢私自開兵!”傳令速速鳴金收軍,把焦廷貴捆綁起來。令一出,即時不住地鳴金。誰知焦廷貴殺出了神,由他連連不住地鳴金收軍,隻是不聽,說道:“我焦廷貴不挑得番將下馬,不為好漢!”果然禿天龍被酒醉了,招架不住,卻被焦廷貴鐵棍梟開大刀,攔腰搗去,打翻了跌下馬,割取首級,以為頭功。焦廷貴滿心歡喜,提起鐵棍,灑開大步,把番兵亂掃,打得七零八落,各自逃生,四散東西,多往正平關飛報去了。焦廷貴哈哈大笑,回顧後隊高叫道:“安平關已到手了,眾人快些來進關!”他一馬當先,搶入關中去了。狄元帥又惱又喜,隻得傳令眾兵丁挨次而來。元帥大兵進了城中,這些番兵走散,百姓一並逃生,隻剩得一座空城。

元帥進到關中,升了帥堂,眾將兵參見畢,又到了焦廷貴,要報頭關功勞,走到帥堂元帥跟前,提過首級來請功。元帥一見大怒,喝道:“焦廷貴,你好生膽大!因何不奉軍令,私自開兵?本帥傳令,還不收兵;不從將令,軍法難容!”喝聲:“刀斧手斬訖,以正軍法!”兩旁刀斧手一聲答應,正要動手,焦廷貴急稱一聲:“元帥你在後隊,不知前隊事情。小將正在安營間,忽有番將禿天龍帶兵殺來,不許安營,即要交鋒踹營,來勢十分凶勇。若被他踏破營盤,元帥的威風減盡;若請得軍令來,已不及了。方與他交戰,正在性命相關之際,顧不得鳴金了。若然元帥要殺我焦廷貴,分明要賴我功勞的了。得了安平關,我焦廷貴原有功無罪,如何元帥要殺我?你好不公心!”這幾句話,倒說得元帥頓口無言。忽閃出四虎將軍,上前一同力保焦廷貴,說:“元帥!這焦廷貴不奉軍令,私自開兵,雖然有罪,但番將不投遞戰書,即日殺來,亦是凶狠之輩。焦廷貴原是不得已開兵,望乞元帥,念他取關有功,赦其斬罪罷。”元帥見四虎將軍保他,便說:“焦廷貴雖取關有功,但不遵軍令,功罪兩消。”焦廷貴起來謝過元帥,又謝四位將軍保救。此時元帥吩咐,將人馬安頓關中,所有糧草馬匹,金銀什物,查點分明。一麵出榜安民,又將禿天龍的首級屍骸埋葬了。暫停三天,留偏將二員、三千兵丁守關,元帥與眾兵將又將西行。

再說正平關主將,名喚禿天虎,他生得身高一丈,勇力異常,使一把丈八蛇矛,萬人莫敵,禿天龍是他胞兄,年紀隻得三十光景。原來這正平關與安平關離有二百五十裏路程,所以此時並不知道失關之由。且歲歲平寧,並無探子在外。這一天關中無事,夫婦正在閑談,忽有安平關上奔來了幾個官兒,幾百兵丁,慌慌忙忙前來一一報知。禿天虎吃了一大驚,怒氣衝冠,咬牙切齒,說:“罷了!我邦與宋朝,未曾動過一兵一卒,兩國久已相和,狼主歲歲入貢,天朝為何突然起兵前來征伐?破了關,把我哥哥傷害,此恨如何得消!待我帶兵前去,見一個捉一個,拿回關砍為肉泥,方泄我胸中之恨!”多花夫人說道:“無事興兵,果然無理。但大宋五虎,威名素重,相公需要小心。”禿總兵應允,又連忙寫表,即差小番奏達狼主。次日天明,點齊人馬,放炮出關,帶了五千慣戰豸皮貅士卒,殺往安平關而來。此時若不是這焦廷貴問路不得,走錯此路,如何戰殺傷害這許多生靈?這也原是狄元帥、八寶公主有宿世良緣,正是:

氣運遭逢開劫殺,姻緣會合應佳期。

第四回正平關焦廷貴大敗

單單國禿天虎原因

莽漢先鋒逞勇剛,豈知番將更猖狂。

沙場大敗奔逃竄,方信強中複有強。

卻說禿天虎帶兵出關,要與哥哥報仇。此日天氣晴明,狄元帥正要催兵前進,忽有探子報進,說:“啟上元帥,今有正平關番將禿天虎領兵前來,要與元帥爺答話,請令定奪。”元帥說:“再去探來!”探子說聲“得令”去了。不多一會,小軍又來報:“番將討戰!”元帥正要點將出馬,旁邊閃出焦廷貴。因他前日殺了禿天龍,自道英雄,不知厲害,連忙上前說:“元帥,不怕死的番奴又來送命,且容小將出關,將他首級取來報功!”元帥說:“上陣交鋒,休得輕狂,小心才是。”焦廷貴說:“元帥勿憂!想那禿天龍尚且死於小將之手,諒這禿天虎本事也不過如此。小將也不傷他,待我活捉他回關,獻與元帥看看。”元帥說:“既然如此,你領兵一千出關會戰。”

焦廷貴忙說聲:“得令!”即時上了花鬃馬,提了镔鐵棍,耀武揚威,帶領一千精兵,一聲炮響,一馬飛出,來到陣中。隻見番將生得凶惡異常,人高馬駿,番兵列成陣勢。焦廷貴便高聲大罵:“番狗烏龜,快來納命!你可是禿天虎麼?”禿天虎怒道:“正是。你這南蠻,狗頭狗腦,口出大言,且通過名來!”焦廷貴說:“爺爺老子乃大宋狄元帥麾下前部先鋒焦廷貴,你若獻關投降,饒你狗命;如若半個不字,多照著禿天龍榜樣的,死在俺鐵棍之下了!你好不怕死的狗番奴,不以性命為重,看棍!”提鐵棍打去。禿天虎大怒:“原來是你這狗南蠻傷害我哥哥,極大冤仇,不取你命,誓不為人!”把長槍架住鐵棍,回槍當心就刺。二人兵刃交加,大戰三十回合。這禿天虎本事果然高強,殺得焦廷貴渾身冷汗,招架不住,看看不好,架開長槍,大喝一聲,撥馬就走,敗入關中,禿天虎追趕不上,隻得勒馬回營。

且說焦廷貴敗進關來交令,說:“元帥在上,這番將禿天虎果然厲害,小將殺他不過,捉他不得,求元帥寬限一天,明日準拿來!”元帥說:“你且退去,休得多言。”焦廷貴退去。到次日,有小軍報說:“禿天虎討戰!”元帥即令石玉出馬,帶領精兵一千,大開關門,一馬當先。二將會麵,各通姓名。禿天虎一見來將不是焦廷貴,便開言說:“石南蠻,你且聽著!我邦狼主,最是英明。有道兩國久已相和,未曾動過刀兵,年年入貢天朝,為何上國白白興無名之師,前來征伐,不知何故?古人有言:日月雖明,難照覆盆之下;鋼刀雖利,不斬無罪之人。你兵犯安平關,殺害我胞兄,從此冤如深海。快些獻出焦廷貴,待俺將他心肝來祭了兄長,消了仇恨,再作道理!但你師出無名,犯我邊疆,其中必有個緣故,也要說個明白。”

石玉聽了番將之言,冷笑說道:“禿天虎!依你說來,句句有理之言。但你邦狼主,好無分曉,妄想天朝錦繡江山,幾次興兵侵犯上國,豈不罪名深重!故我主萬歲,命狄元帥提兵到來征伐,問個犯上之罪,何謂出師無名?”禿天虎說:“石玉,休得胡說!我邦數十年來,歸順天朝,從不曾興過一兵一卒,怎說起屢次興兵犯上之言?”石玉說:“禿天虎,你休得巧言,怎不認罪名?前數年屢次興兵侵擾,幸得楊元帥屢屢殺退你邦人馬,不計其多少。自去年秋季,你狼主大興人馬,讚天王子牙猜等圍困瓦橋關,聲聲要奪取中原。全虧得我狄元帥殺得你邦人馬大敗,雄兵猛將一齊消滅,至今才得幹戈止息,怎言並不興過一兵一卒?莫不是你初到番邦,新做官的不成?故不曉得從前緣故,胡說無理之言?”

禿天虎聽罷,哈哈笑起來,說:“如此是你們走差了路,這裏不是西遼地方。”石玉說:“既不是西遼,是什麼地方?”禿天虎說:“我這裏是單單國,與你大宋無仇,忽然興兵前來,奪關斬將,令人可惱。既然西遼國犯了你們,也該前去征伐西遼才是,為何不去尋它,反來兵犯我國?這是宋王的主意,還是狄青膽怯了西遼,欺侮我單單國中無雄兵猛將的不成?”石將軍聽了,心中明白,連忙欠身打拱,叫道:“禿將軍!如此說來,是我們走差了路?”禿天虎說:“不是你差是我差麼!”石玉說:“將軍請息怒,待小將回關稟知狄元帥,前來與將軍賠罪便了。”禿天虎說:“石南蠻,休得胡思亂想!殺我胞兄,賠罪也消不了我的怒氣。”喝聲:“南蠻看槍!”石將軍見他動手,也把銀槍架開,自知理虧,不與交鋒,帶轉馬如飛奔過關去。番將趕他不上,住馬帶怒,仰天長歎說:“哥哥嗬!大宋要去征伐西遼,誤來我國,可憐把你一條性命白白送了,如今他肯罷休退兵,但害了我哥哥。必要拿住焦廷貴,碎屍萬段,方消我恨!但正平關兵微將寡,不免通知吉林關添兵相助,再上本章奏知狼主,打點迎敵罷了。”

石玉回到關中,低頭喪氣,麵色無光。元帥見此光景,即問勝敗如何,石玉說:“啟上元帥,這場事情錯了!此地不是西遼,乃是單單國,走差國度了。殺錯這番將,這禿天虎聲聲要報仇,原來是我們的不是。故小將不好與他交戰,奔回關來,稟知元帥,商量如何定奪才好。”元帥聽罷說道:“怎見得這裏是單單國?”石將軍說:“方才小將與禿天虎答話,他說這番王最是英明有道,數十年來歸順天朝,從不曾興過一兵一卒,何故上邦忽興人馬前來征伐?小將又說起西遼侵擾緣故,這禿天虎說明此去乃單單國,不是西遼。他口口聲聲與胞兄報仇,不肯罷休,必要拿捉焦廷貴,想來此事,如何是好?”

元帥聽罷,怔呆了一會,還是將信將疑,吩咐傳令焦廷貴來。不一會,焦廷貴來見元帥,說:“元帥在上,呼喚小將有何差遣?”元帥說:“焦廷貴,你說熟識西遼路途,故本帥點你為向導官。你因何不走西遼邦,來單單國是何緣故?”焦廷貴聞言,吃了一驚。想一會,呆一時,叫聲:“元帥,這話哪裏來的?”元帥說:“今日石將軍出戰,禿天虎說此處不是西遼,乃是單單國。這便如何?”焦廷貴說:“元帥不要信他,這番奴自知殺我們不過,故虛言哄弄的。”元帥喝道:“胡說!你走差了別國,還說強言,欺著本帥!”焦廷貴說:“元帥,小將實認得路途,明明白白,哪有此事!若果走差別處,小將甘當軍法。”這焦廷貴一口咬定不差,元帥聽得心中疑疑惑惑,說:“且罷了,待本帥親自出馬,便知明白了。”吩咐是夜埋鍋造飯。

到來日天明,有小軍報上元帥說:“番將禿天虎,點名要焦廷貴出馬。”元帥喝聲:“再去打聽!”自己連忙穿過黃金甲,戴上紫金盔,上了現月龍駒馬,手執定唐金刀,氣宇軒昂,真好一位少年英雄!扶助宋室江山,乃社稷所重之臣。點了五千人馬,帶了四虎英雄,分為左右,隨後有鐵甲步軍五百。三聲炮響,衝關而出,旗幡招展,來至關外,隊伍擺開。禿天虎一見來將,比眾不同,真乃威風凜凜,殺氣森森,便把槍一擺,喝聲:“來將通上名來!”狄元帥說:“本帥乃大宋天子駕下、敕封平西帥狄青是也。你可是禿天虎麼?”禿天虎說:“既曉得本總威名,何勞動問!”元帥叫聲:“禿天虎,你邦原是西遼國,因何稱為單單?莫不是你邦原無雄兵猛將,怕死貪生,虛言哄著本帥不成!”禿天虎說:“狄南蠻!我邦猛將如雲,雄兵如雨,狼王駕下盡是英雄豪傑,哪有詐言貪生畏死之理!本總可笑你身為主帥之職,統六師重任,作事甚是糊塗,以桃為李,以羊為牛,出無名之師,侵犯我國。你官又殺害我哥哥性命,全無道理。掌什麼兵權,何不及早回頭,做一個農夫罷了!”

元帥說:“禿天虎,據你如此說來,此地既不是西遼,有何為憑?”禿天虎說:“我也知你等必從火叉崗走差路的。”元帥說:“怎見得在火叉崗走差的?”禿天虎說:“你一定到了火叉崗不向西北而去,卻到東北而來,豈不是走錯了路,到我邦單單國麼?”元帥聞言,暗說道:“曾記得到了火叉崗有兩條大路,向導官從東北方而走,此事乃焦廷貴這匹夫弄壞了本帥也。欠主張點錯這魯莽之徒為向導官,走差別國,惹起禍殃,聖上必然歸罪於本帥,無可分辯。”想罷,即欠身打拱說:“禿將軍,請息平空之怒,聽本帥奉告一言。”禿天虎說:“狄南蠻,有何話說,慢慢講來!”不知狄元帥說出什麼言語解勸他,正所謂:

不是英雄真長敬,卻緣莽將便差途。

第五回禿總兵生擒二將

狄元帥認錯求和

天朝虎將被擒拿,隻為當時走路差。

逞勇以強終自失,偏邦到底弱中華。

當日狄元帥自知理虧,在馬上欠身打拱說:“禿將軍,向導官走差路途,誤來貴國,錯犯你關,原乃本帥之失。禿將軍且請息怒,待本帥來日親到貴關,賠了錯失之罪,即日收兵前往西遼便了。”禿天虎說:“狄青,你休得妄想!你身為主將,執掌兵符,事事全憑你指揮,差使向導,如何走差得路程?不到西遼,反侵我邦,無端殺害了我哥哥,說什麼賠罪息怒之話,於情理上斷難容你這匹夫!”說罷把手中丈八長矛向心窩刺來。狄元帥即忙把金刀架開,放下笑臉,叫聲:“禿將軍,本帥已走差了,賠罪也罷了,因何你還不幹休?到底主意若何?”禿天虎喝聲:“狄青!你若誤走國度,不傷我邦人口,還情有可原。你兵一到,便奪關斬將,傷了我哥哥,此仇此恨,與你冤如深海,今朝與你必要見個雌雄!”又是一槍刺來,元帥又用金刀撥在一旁,複開言說道:“禿天虎,你全不依理論定,如此凶狠。隻為本帥一時走差了你國,誤傷了你兄,乃本帥差錯,所以三番兩次,即你動手也不較量。若問誤傷你兄,今既死,已不能複活,本帥已經殮殯埋葬,待平定西遼,回朝奏知聖上,超度他的靈魂,封墳墓以補報他。我勸禿將軍休得認真起來,古言山水也有相逢,將軍你可想得來!”禿天虎喝聲:“胡說!無辜侵犯,你把我兄殺害了,就是這等罷了不成!若要俺的幹休,除哥哥複活還可,休想別的求和。有仇不報枉英雄!”說聲:“看槍!”又刺過來。

元帥金刀架住,暗想:“看他如此硬性,料想以善言相勸,未必和諧,不免與他交戰,殺敗了他,方知我兵厲害,然後講和自然允諾了。”複高聲說:“禿天虎!今本帥自知理虧,以理而言。你卻執一已之見,不聽本帥之言,如若必要交兵,倘有差遲,悔之晚矣!”禿天虎說:“狄青!你既傷我胞兄,俺便與你勢不兩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有何悔恨之理!”元帥聽罷,回顧左右說:“哪一位將軍與他交手?”閃出扒山虎張忠說:“元帥,待小將拿他!”元帥與三將一起退後,此時張忠一馬當先,提起大刀砍去,禿天虎長槍急架相迎。二將交鋒,殺到六十餘合。禿天虎果然武藝高強,張忠抵敵不住,卻被他攔開大刀生擒過馬,喝令眾兵丁捆綁了。元帥一見大怒,正要出馬,旁邊又閃出一將,是李義,說:“元帥不必心煩,待小將拿這個番奴!”說罷一馬飛出,提起長槍,當心就刺。禿天虎把長矛架開,大殺一陣,戰有五十個回合,李義招架不住,又被禿天虎活捉捆綁了。

石玉心中大怒,不待元帥將令,拍馬上前,舞起雙槍亂刺。禿天虎連拿二將,哪裏看得起石將軍!在此戰到三十餘合,不分勝負。原來這石郡馬乃是王禪鬼穀的徒弟,與元帥同拜一師,前者老祖把槍法傳授與他,比眾不同。因讚天王部將薛德禮的混元棍厲害,故賜他風雲扇破他混元棍立功。但風雲扇隻破得混元棍,別樣物件破不來的。況且此時乃用力戰鬥,縱有法寶也不中用的。禿天虎實有萬夫不當之勇,石玉哪裏是他的對手?但他是仙傳槍法,所以還抵擋得住。此時沙場內殺得煙塵滾滾,日色無光。衝鋒到八十個回合,元帥見二將殺得難解難分,恐防石玉有失,傳令鳴金收軍,二將退回。

禿天虎得勝回營坐下,吩咐小番綁過二員宋將。張忠、李義二人英姿勃勃,立在一邊。禿天虎叫聲:“二南蠻,你既已被擒,何不下跪?”二英雄喝聲:“禿天虎,休得大言!俺乃天朝上將,焉肯屈膝跪你!”禿天虎說:“我且問你,兩國從來相和,為何興兵侵犯,恃勇稱強,奪關斬將,是何道理?今日被擒,尚且強頑!”張忠聽了冷笑一聲說:“禿天虎!這是你的糊塗,反說俺的無理。”禿天虎喝聲:“好花言的南蠻!你們無禮,反來說俺的不是。”張忠說:“禿天虎!可見你外國之人,不讀孔聖之書,不達周公之禮。古雲:正理一條,蠻行千樣。你的強蠻令人羞煞。”禿天虎聽罷,氣得火煙直冒,怒跳如雷,立起身來,須眉倒豎,雙眼圓睜,喝聲:“你這等說,難道本總差了麼!”張忠說:“為何不差!”禿天虎說:“俺怎生差處?你且說來!”張忠說:“我們奉旨征伐西遼,誤走路程到來你國,也是平常之事。我兵初到來,營寨尚未安紮,你的哥哥禿天龍若問明情由,說明此處不是西遼,自然即日收兵前往西遼,如何不好!誰由他恃著強蠻,領兵殺來,把天兵看得如同兒戲,定要即刻交鋒。豈不曉得刀槍乃是無情之物,二虎相爭,必傷其一。論起來,不說明即要戰殺,還是你來犯上,還是你兄自來尋死,叫哪人償他的命?俺今日好言問道,你不明白細細思量。俺二人乃是頂天立地的硬漢,既被擒拿,要斬就斬,要殺就殺,何懼之有!”

李義在旁,見他說此硬話,連忙說道:“張哥哥何必教導這番奴,既被擒來,諒情要做刀頭之鬼,何必與他較量許多言詞!”禿天虎聽了喝道:“要殺也不為難!”二將說:“禿天虎!你可曉得我邦元帥為人有大將之才,前者一人殺敗西遼數十萬雄兵,你邦縱有雄兵猛將,哪裏是俺元帥的對手!征滅掃平你邦,有何為難!若殺了我二人,就是狼主求降也難依了。況且焦廷貴誤傷你兄,與我二人何幹!”

原來這些外國之人,雖是強蠻,到底愚直,這禿天虎聽了二將之言,不覺想了一會,暗說道:“俺聽這南將之言,也覺有理。論起來我哥哥好不狂莽,俺與他原有幾分不合之處,但無事被殺,總要報仇的,既然焦廷貴殺我哥哥,想來哪能要他二人償命!罷了,待明日拿了焦廷貴,然後放還他二人便了。”禿天虎主意已定,吩咐小番:“張忠、李義二犯打入囚車,押在後營好生看守。待等拿了焦廷貴,然後放他們回去。”二將聽了禿天虎不殺之言,方才安心,隻慮不拿得焦廷貴,一人也放不成了。

狄元帥收兵到關坐下,傳令吩咐焦廷貴來見。不一時,焦廷貴得令,還不知元帥何事,立刻上前說:“元帥在上,末將打躬。不知呼喚有何吩咐?”元帥大喝一聲:“匹夫!你說到過西遼地,熟識路途,故此本帥點你為向導官。你行到了火叉崗,不向西北而走,卻從東北而行,混來單單,走差國度,罪於本帥。你又不問明緣由,便殺無辜的禿天龍,怪不得禿天虎不肯幹休!”焦廷貴說:“嚇,元帥!當真走差了麼?”元帥喝聲:“該死的匹夫!若不走差了,本帥焉能怪著你!單單國向來與我國相和,如今忽動起這場刀兵,禍端皆由你這匹夫之人!刀斧手上來,拿去斬訖!”兩旁一聲答應。

這焦廷貴心中著急起來,倒身跪下,說:“元帥請息怒,末將還有辯言。”元帥大喝:“匹夫有何辯言,快快說來!”焦廷貴說:“元帥,你為一個千軍萬馬之主,事事多要聽從元帥,選他的才幹調用。你用末將為向導官,若是末將不從,又恐違了軍令。元帥應該查明果然誰人熟識西遼路途,為何烏烏糟糟點小將做個向導官,開路先鋒?大兵一到了火叉崗地方,小將就有些疑惑起來,兩條大路象個火叉的形模,想去思來,記得不清,不知哪條路是走西遼。隻見山腳下有一老鄉民,故小將隨即問他,這老人指點的路,我一一照依而行。就是走差國度,乃元帥錯用了人之過,若將我焦廷貴斬首,甚是不公平。”元帥聽了高聲道:“本帥怎樣不公平?你且說來!”焦廷貴說:“方才說過,大凡行兵調將,統憑元帥量才撥用,末將做不來的,元帥不該點我為向導官。”元帥喝聲:“匹夫!你說到過西遼,故此本帥才點你的!”焦廷貴說:“元帥,我雖然到過一次,隻因月久年多,就忘記了。走差國度,乃平常事,難道將末將斬首!”元帥大喝道:“好利口的匹夫!走差國度,本帥已有欺君之罪;妄殺禿天龍,他的兄弟不肯幹休,本帥再三賠罪,他卻執一之見不肯依允。況且二將被擒,不知性命如何,皆因你斷送了。照依軍法,斷難寬恕!”喝令:“刀斧手斬訖來!”刀斧手一聲答應,登時把焦廷貴捆綁,推下階來。不知焦廷貴性命如何,正是:

莽將難逃嚴法律,陰魂從此繞邊疆。

第六回石郡馬沙場斬將

多花女雪恨興兵

烈烈轟轟逞勇強,番軍難免陣中亡。

與夫雪恨多花女,未報夫仇先被傷。

當下狄元帥將焦廷貴推出關外斬首,焦廷貴心下著急,高聲說:“元帥請息雷霆之怒,末將還有分辯!”元帥吩咐推他轉來,大喝道:“有辯快些講來!”焦廷貴說:“元帥,你責小將走差了路途,元帥與四虎將軍還有多少兵丁在後,難道內中沒有一個慣熟路途的?若內有知者,應該說一聲不是這條路上走的。為何號炮一聲不響,隨著這條錯路而來?若說眾將兵皆不熟路途,眾人多要殺了,連元帥也要斬首。此時到了安平關,營尚未安,就有禿天龍殺到營來,也不問明緣由,難道此時由他割去首級不成!他又不說這裏是單單國,不是西遼。此時他不說明,小將哪裏知道?所以大戰起來,斬了禿天龍。元帥說小將不奉將令,私自開兵,賴了我的頭功。次日應該差末將前去建二功才是。為何元帥差張忠、李義去出馬?這兩人又不是真材實料的英雄,自然一並拿去。此乃元帥行兵不通、調將不是之故。若今朝殺了我焦廷貴,眾夷邦外國聞知,也恥笑著元帥屈殺將士的了。”

狄元帥聽了他這些七顛八倒的鬼話,不覺呆了,答應不來。旁邊閃出笑麵虎石玉、飛山虎劉慶,上前打拱說:“元帥在上,焦將軍走差路途,理該問罪,但禿天龍不說明緣故,混行交戰,也難分辨誰是誰非。望元帥法外從寬,饒他初次犯界,留在軍中將功贖罪,望乞元帥準末將之言。”元帥見二將討饒,便喝道:“饒了匹夫死罪,活罪難饒!”吩咐捆打四十大棍。小軍領令,把他打了四十。焦廷貴起來謝了元帥不斬之恩,往後營去了。

且說元帥十分煩悶,隻因誤殺禿天龍,幾番勸解,自認差錯,禿天虎總是不允相和,反被他捉去了張忠、李義,倘有差遲,失了英雄兩弟兄,如何是好?便與劉慶、石玉商議此事。二將同聲說:“元帥今日陣上認了多少差處,禿天虎總是不依,如今沒有別的什麼打算,且到來天待小弟二人殺敗禿天虎,他自然和伏了。”元帥說:“二位兄弟,算來實是我們理虧,殺了禿天龍,怪不得禿天虎不允。雖然焦廷貴這匹夫走差了國度,算來原乃本帥之過,不該點魯莽之夫為向導。如今主上得知,本帥罪已非輕。”二將說:“依元帥的主意如何?”狄元帥說:“本帥意欲修書一封,著人送與禿天虎,再依理講。他如若允從,便收兵往西遼;若不允從,另行計較便了。”二將說:“元帥之意不差。”此時,元帥定了主意,即日修書一封,連忙差軍士送到番營。禿天虎接過書一看,上寫:

平西總帥狄青書拜禿總戎麾下:伏以大宋、單單,天朝偏國,向日相和,毫無構怨。緣因征伐西遼,誤來貴國,乃本帥之差錯。殺無辜將士,乃本帥之失,追悔無及。將軍胞兄與各番兵皆非可殺之人,本帥好生不忍。既死難生,平西還國之日,奏聞我主,墓頂蔭封,以償無辜被陷;免貢三年,以修向日相和。伏望將軍海涵允諾,不較前非,足見情長。肅參投達,翹望好音。

禿天虎細細看罷來書,不覺嗬嗬冷笑說:“這狄青如此膽怯,哪裏做得主帥!”就在書後批回:

哥哥複活,兩國相和;既然不若,永動幹戈。

寫罷打發來軍回複狄元帥去了。原來這狄青乃是依理而行,所以修書講和;豈知這禿天虎說他膽怯,也是意會差了。

且說狄元帥觀見回書大怒,說道:“禿天虎如此狂妄,全無一些禮律之言。本帥隻為自知理虧,所以忍氣求和。誰知他執一不悟,無理逞強,我何懼他!也罷,明日必要與他見雌雄。但得張忠、李義二將無害,本帥才得放心。”

次日各將士飽餐戰飯,又有禿天虎前來討戰。元帥命石玉領兵出馬,笑麵虎便一馬當先衝到番軍陣前,把雙槍一起,喝聲:“番奴看槍!”禿天虎閃回,舉手急架相迎。二人猶如龍爭虎鬥,殺得天昏地暗,沙卷塵飛。戰了八十餘回,石將軍看看抵敵不住,敗將下來,飛馬逃走。禿天虎拍馬趕去,喝聲:“你哪裏走!”緊緊追上。早有飛山虎在關前看見,連忙挽弓搭箭,看定一箭射去,正中禿天虎的左頰,負痛一聲,轉馬逃走。石玉在馬上一槍刺去,中他肋下,疼痛難當,翻身跌落馬下。石將軍拔劍取了首級。

劉慶叫聲:“石四弟,趁此打破營盤,殺散番兵,放了張忠、李義,去見元帥罷!”石將軍說聲:“有理!”喝令眾兵殺上前去,二虎將一同殺去,把番兵猶如砍瓜,各自逃生四散。二將打入番營,放出張、李二人,說明緣故,四人哈哈大笑,命軍士放火把番營燒得幹幹淨淨。張忠說:“眾哥弟,趁此天色尚早,我們帶兵去賺了正平關,你道如何?”石玉說:“不奉元帥將令,不可妄動。且自收兵交令才好。”三將說道:“既然如此,且收兵罷了。”眾將收兵回關,下馬入見元帥交令,說明殺了禿天龍情由。

元帥聽了納悶昏昏,說:“走差國度,妄動刀兵,連傷兩員番將,隻怕番國君臣懷恨,不肯休息幹戈。本帥千軍萬軍,何足畏懼!隻憂征錯無辜單單國,縱然得勝還朝,本帥終須有罪。想到其間,實難處置。”說罷低首不言。無奈隻得吩咐禿天虎首級配屍骸備棺盛殮,與禿天龍的棺柩安放在一處,殺的番兵好生掩埋。等候三天,如若番兵沒有動靜,然後回兵,複往西遼;若他又有兵馬到來,再作道理。

正平關禿天虎的夫人名喚多花女,在關內心中不安:“狄青興無名之師,殺害我邦兵將,相公起兵前往進敵報仇,不知勝敗如何?”夫人在關正在思想,隻見眾小軍報說禿總兵陣亡。夫人一聞此報,悲哀大哭,罵聲:“狄青,殺害我親夫,我與你誓不兩立!”原來這多花女是番王駕下兵部尚書脫倫之女,也有些武略。他聞得丈夫陣亡,要報仇雪恨,等不到明日,連夜點齊人馬殺奔安平關而去。兩關相隔有一百五十裏之程,一夜不能得到。

狄元帥在安平關候了幾天,忽有探子報知多花女殺奔前來。元帥聞報,長歎一聲,傳令四虎弟兄且不必開兵,以禮講和為妙。四虎將齊說:“元帥之言有理,末將等焉敢不遵!”忽聞號炮震響連天,停一會有小軍報上:“元帥爺,多花女討戰!”元帥即差石玉出馬,吩咐先以禮講和為是。石玉得令,連忙上馬提刀,英氣凜凜,領兵殺出關前。跑到陣中,看見這番女手持雙刀,滿麵怒容,石將軍暗說道:“元帥叫我與他講和,料想殺他丈夫,焉能聽從?說之無益,不必講,不免與他見個高低罷。”提起手中雙槍刺過去。多花女雙刀架開,一男一女戰殺,一去一來,勝負不分。這多花女雖然是將門之女,有些本事,到底不是石將軍的對手。這石玉一則見他丈夫已亡,二則他是女流之輩,所以讓他幾分。豈知這番女要報夫仇心急,認做石玉本事平常,被他舞起雙刀戰到六十餘合。石將軍一想,如此看來,讓他不得了。忙把雙槍一連挑了幾槍,多花女兩臂酸麻,眼花力微,卻難抵擋,被石玉一槍正中心窩,翻身落馬而亡。李義、張忠大喜,假傳元帥有令快些前往搶關。三將喝令眾兵殺上前來,把番兵大殺一陣,四散奔逃,屍橫遍野,滿地鮮血成河,死者甚多。大小三軍進了關中,滿城百姓四散逃生。

石玉連忙安了眾民,然後恭迎元帥進關,要把金銀糧草點查。元帥說道:“錯殺番邦無辜將士,搶占他的城池,本帥已經差之萬倍,悔之不及。關內之物,不可妄動,盡數交還才是。”元帥軍令森嚴,誰敢不遵!此時元帥心下十分煩惱,雙眉緊皺,麵帶憂容,說道:“如此罪名越大了,如何是好?種下禍根,乃是這莽夫弄來的,縱將他斬首,也不中用的。本帥之罪,仍複不免,好不令人煩難也。”隻得吩咐將番兵屍首好生埋葬,又把多花女的屍首一體備棺盛殮,與禿天虎的安放在一方,待等幹戈平定,再行超度靈魂,少盡本帥之心。是夜,狄元帥悶悶不樂,不知後事如何,正是:

勝敗已分終有礙,戰征雖是不為功。

第七回狄元帥求和受辱

烏麻海中箭身亡

陣上求和似可羞,隻緣莽將少籌謀。

火叉崗上行差道,致與東番單單仇。

吉林關主將名喚烏麻海,乃是單單國頭等有名的一員上將,年方四十餘歲,臉如鍋底,環眼濃眉,身高體胖,武藝精通,力敵萬人,持一柄宣花大斧。前十餘天得聞禿天虎的飛報,氣得他二目圓睜,雙眉倒豎,說道:“狄南蠻,你這等無禮!我邦狼主歸順宋朝已久,狄青你為何無風自浪,白來尋事,殺了安平關禿天龍?我想正平關禿天虎,他武藝高強,勝過胞兄,必然無敗。但願他殺敗南邦人馬,把狄青拿住,方消得俺家此恨。”正煩惱之間,忽有禿天虎的夫人差小番如飛報到,稱說禿總兵陣亡,要求將軍爺提兵火速前往破敵,不然正平關有失。次日,烏麻海正要整頓軍馬興兵,忽又報道:“多花女已被殺,正平關已失。”這烏麻海聞報,大怒如雷,氣得麵如土色,說:“可惱!你狄南蠻無故連傷我二將,尚且容你不過,那多花夫人乃是女流之輩,為何也傷她性命?這還了得!狄青啊,前兩關由你奪去,若要到我吉林關上,就萬難了,若容得你一兵一卒過此關,誓不為人!”他又想一回,說道:“禿天虎尚且死於狄青之手,大宋這主將不是好惹的,須要提防一二才是。”天色已晚,埋鍋造飯,是夜不提。

再說次日,烏麻海點起一萬雄兵,頂盔貫甲,上了一匹烏龍駒,手持一柄開山大斧,領了一萬番兵,一聲炮響,大開關門,殺奔正平關來。喊聲討戰,早有宋兵飛報入關。狄元帥親自出關,來到陣前,四虎將軍在後跟隨,元帥一見番將,在馬上欠身打拱,開言叫聲:“馬上將軍尊姓何名?”番將說道:“本將乃吉林關主將是也,你是何人?”狄元帥說:“本帥乃大宋天子駕下平西主帥狄青是也。”烏麻海說:“原來你是狄青!俺且問你,既然宋君差你征伐西遼,為何兵反向我國?況且我邦狼主久順天朝,年年入貢,你忽興兵馬,妄動幹戈,連傷二將,眼底無人,欺我單單國,是何道理?”元帥聽罷,放開笑顏,說:“將軍且請息怒,聽本帥告訴一言。本帥奉旨征西,隻因向導官走差國度,錯走東方,誤來貴國,本帥罪無容辯。到了安平關,誤殺禿總兵,悔恨無及!”烏麻海說道:“既不知地理,為什麼點他為向導官?若不識賢愚,做什麼元帥!今日宋王差你總軍元帥,前八百年倒運了!”烏麻海數言說得狄青麵上無光,臉紅麵赤,把頭一低,開言說:“將軍,這也原是本帥的理虧,所以親自出來見將軍,萬望海涵,不較前非,足見將軍大德也。”烏麻海說:“狄青你可是做夢嗎?連傷我將,奪我城池,莫說是你要求和,就是宋王親來說,也不能了。既然你親來出馬,俺與你見個高低!”說罷,提起宣花大斧,當頭劈將下來。元帥想道:“說也徒然,諒他必然不允了。”忙把定唐金刀往上架開。二員大將在沙場殺得天昏地暗,東西難分,戰鼓之聲不絕,衝鋒到八十餘合,不分勝負。自辰時殺至午刻,再戰時:

沙塵滾滾驚天地,刀斧交加各逞奇。

豺狼虎豹藏山洞,野鵲烏鴉不敢飛。

當時又殺了一百個回合,你我不休。狄元帥自知殺他不過,又不肯失勢與他,隻得退後數步,取出金頭鬼臉戴起,念一聲:“無量佛!”隻道拿他下馬,豈知這法寶全然不靈驗。這烏麻海見他戴上鬼臉,不知何意。趕上數步,把大斧當頭劈下,狄元帥全不知覺。隻因他的金盔上藏著血結鴛鴦,一道毫光衝起,大斧不能下。四將一見,飛馬上前,奔至元帥馬前,除其鬼臉,一同跑回關去。烏麻海追趕不上,也自收兵回營,坐下說道:“那狄南蠻殺俺不過,取出一個鬼臉的東西戴在臉上,也覺可笑。但俺用一斧,隻道結果他的性命,不知何故,他盔上衝起一道紅光,不能下斧,這是什麼緣故?也罷,待他今夜再活一天,明日擒來,也要死的。”

且說狄元帥敗進關中坐下,四虎弟兄安慰一番。元帥悶悶不樂,說道:“烏麻海這番將本事高強,幾乎失手於他,虧得眾弟兄殺退。但不知因何法寶不靈驗起來?如今殺敗,如何是好?”四虎將軍說聲:“元帥勿憂,勝敗乃兵家常事,何必煩心。且到來日,小將等出敵便了。”元帥說道:“眾位兄弟,本帥尚且不能取勝,隻怕你們也不濟了。如之奈何?”四將說:“元帥,如若小將不能取勝,隻消用計傷他便了。”元帥點頭,吩咐眾賢弟且回營,到來日再作商議。四將回營去了。此時狄元帥說道:“想來那人麵獸既不靈驗,這穿雲箭隻怕也不中用了。但這二物乃神人所賜,不可輕毀。目下雖然無用,且好收藏吧。”若說狄青的人麵獸既是法寶,為何今日不靈驗?隻因玄帝殿下的神將,化生於西遼國內,故神聖將兩件法寶賜於狄青,待他收回各將立功。隻因單單國的番將,不是玄帝殿前神將化生,所以這人麵獸用不得了。此時元帥心下十分不樂,身負欺君重罪,恐防龐洪弄權來暗算,縱有南清宮姑娘,又憂他不曉得內裏緣由,難作主張。罷了,我憂不得許多,聽天而已。

次日天明,眾將來參見元帥。正與眾將商議,忽報番將殺奔關下討戰,元帥即差飛山虎劉慶出敵。劉將軍得令,領兵出關與烏麻海交手。戰不上四十合,敗進關中。元帥又差張忠、李義,又不是烏麻海的對手。連戰數天,宋兵大敗,狄元帥不悅,說道:“既是番人不肯和,惟要殺敗了他,情願求降,方能前去征西。豈知烏麻海本事厲害,與他力戰不中用了,必須用計除他,方可使得。”是夜元帥見風清月明,卸下戎衣,穿起便服,帶了張忠、李義兩人,步行出關數裏外,四麵觀瞻。隻見關左有座黃石岩,石岩高聳,林木森森。三人看罷,回轉關中。此時已有三鼓更深,即與四虎弟兄商議定計。命劉慶往山後埋伏,石玉引戰,此計必然成功。四將奉令,領兵分頭而去,此夜三軍不睡。

次日天明,聞報烏麻海討戰,元帥令石將軍出馬,殺出關外,與烏麻海大戰六十餘合,石玉大敗而逃,烏麻海緊緊拍馬追趕。石玉奉了元帥將令,且戰且敗,誘他到了黃石山,敗進山中去了。烏麻海不知是計,奮勇當先,追趕上去。忽聽得一聲號炮驚天,喊殺如雷,宋兵殺奔而來。此時烏麻海方知不好,急急回馬,早有飛山虎在山後一馬趕上,喝聲:“番奴,你往那裏走?今日休要活了!”烏麻海大怒,舉斧正要打去,豈知張忠、李義喝令兵馬殺上,三軍箭如雨落,好不厲害。烏麻海看來不好,把大斧舞起,左挑右撥,就如蛟龍取水,宛如二鳳穿花。烏麻海擋箭約有一個時辰,果然沒有一箭著身。無奈不敢殺出,恐防被傷,此時危急,心慌力竭之際,手略慢了一慢,肩上早中了一支。顧得肩上一箭,又中了肋下一箭,支支多中,可憐單單國一個頭等上將,今日在黃石山下遭此一劫,中箭七十餘支。自料不能活命,大叫一聲:“狼主啊!臣烏麻海不能扶助你了!”說罷就在腰間拔劍自刎,翻身落馬而亡。石將軍看見,回馬會同三將,帶領兵馬,乘勢搶了吉林關,眾兵一散,餘者皆已投降。一同回關交令,恭迎元帥進了吉林關,埋葬了番將屍首,出榜安民。

石亭關主將,名喚巴三奈,也是英雄無敵,手下將廣兵多。是日聞報,心中大怒,罵聲:“狄青,你好逞強也!”即日帶兵殺到吉林關討戰。狄元帥聞報,差焦廷貴出關迎敵。戰了三十餘合,焦廷貴抵擋不住,正要逃走,卻被番將大刀攔開鐵棍,生擒去了。次日複戰,又拿去李義。巴三奈得勝回關,把二員宋將一並囚在後營,說道:“待等拿盡南蠻,把狄青等解上狼主,定罪開刀。”自此日日交鋒,勝敗不等。狄元帥此時欲回兵,隻為焦廷貴、李義被擒,番人不肯和息,隻得在吉林關守候。終朝不悅,夜悶沉沉,不知何日東國幹戈休息,西遼降伏,這是後話,不必煩談。正是:

一月光陰容易過,巴三上表達番君。

風火鴛鴦開兩座,添兵助殺宋朝人。

第八回巴三奈堅守石亭

八寶女興師議敵

巴三番將也稱能,堅守營關與宋爭。

表達狼君添勇將,召宣公主領兵臨。

單單國雖是外邦番地,這國王知達天時,登基以來三十餘載,皈順天朝,歲歲無虧貢禮,就是本國諸臣,多是忠肝義膽之臣,匡扶這番君。狼主看待群臣,也無差處。鄰邦各國相和,從無幹戈侵擾,君臣共享太平,百姓安康。忽一天,聞知大宋興兵犯界,人馬到來征伐,勢如破竹,奪去安平關,殺了守將禿天龍,此時番君聞報,忿氣衝霄。凡為人知情達理的,凡事必然以情理為先,情理差了,必要動氣。這番王一想,並無差遲於大宋,如何無端興兵到來,奪關殺將,是何道理?越想越怒,說:“孤家立位以來,並未虧貢於大宋,如今無故興兵犯界,殺害大將,此恨難消!”即日降旨,著令:“鴛鴦、風火、石亭、吉林、正平各關主將,為之一路,與他交戰。必要把狄青活的拿來,待孤家親自開刀。孤家並無過犯,宋君為何大興兵馬到來,奪關斬將?且看狄青怎樣,然後興兵殺上汴京,並非孤家去尋他,別國未必有說孤家不是的。”降旨不上八九天,又聞報占了正平關,禿天虎夫婦一起陣亡。狼主聞報,忿愁難當。又至第三天,飛報到:“吉林關總兵被害,城關被宋將奪去,狄青一連奪去三關,狼主須當打點迎敵才好。”番王一聞此報,大驚,一發心頭大怒,說:“狄青,你這等猖狂也!”

是日會同眾文武商量,眾臣多說道:“吉林關烏麻海,正平關禿天虎,乃是我邦頭等的上將,尚且死於狄青之手,看來以下武將雖多,隻怕一個也不是他的對手。”番王聽了大怒,喝道:“難道由他殺到銀安殿上不成?”文武官員各不回言,獨有兵部尚書脫倫,隻因狄青殺了他女兒多花女,深恨狄青入骨,即便出班奏說:“惟望狼主,依臣所奏。”狼主說:“卿家有何主見,就奏上來。”脫倫道:“臣聞西遼國幾次興兵,要奪大宋江山,讚天王子牙猜等,還有多少英雄上將,俱死於狄青之手。他把這些西遼人馬殺得片甲不回,所以西遼畏懼,不敢再犯。他的本領果算高強。南邦五虎英名素重,能傷我邦烏麻海,果然名不虛傳,料此人不是好惹之輩。我邦雖有武將,差去迎敵,卻也不濟。要捉拿宋將,有何難處,須得我狼主的公主娘娘前往,不用吹毛之力,個個南蠻多要捉盡。”這狼主盛怒之際,一聞此言,說道:“依卿所奏。”即宣公主上殿。不一時,公主出來朝見父王,說:“願父王千歲,千千歲。不知父王宣兒臣上殿,有何吩咐?”番王就把宋君差狄青無事興兵犯界情由,細細說明。公主娘娘聞言說道:“父王,宋朝狄青,夙稱英雄無敵,任他五虎威名素著,哪裏在兒臣心上!待女兒提兵前往,拿盡眾南蠻。”番王說道:“女兒,救兵如救火,明日就要起程了。”公主說:“謹依父王之命。”拜辭父王,回宮去了。

番王吩咐退朝,群臣各散。退進後宮,有番後娘娘接駕,說聲:“狼主,方才臣妾聞女兒說,大宋君臣無故興兵,殺到我邦,搶關殺將,這等猖狂,可有其事麼?”狼主道:“怎說沒有?連傷四將,奪取三關,所以孤家深恨這狄南蠻。但他英雄無敵,曾經殺得西遼軍馬大敗,我邦烏麻海尚且被他傷害了。目今武將雖多,卻難與敵,孤家故差女兒前往拿捉這狄青。”番後說:“狼主,倘若女兒前去,仍不是狄青對手,如何是好?”狼主聽了,說:“禦妻不必心焦。女兒本領,何人可及?得聖母傳授她的法力、八件寶貝,領兵到石亭關,何愁宋將英雄?”娘娘聽得,點頭說:“待來朝女兒前往,但願退得狄青,女兒回來,奴家方才放得下心。”

若講得單單國王,年登五十,生下二個太子,一個公主。大太子五歲夭亡,二太子十一歲時上北樵山,須臾被虎負去了。如今單存公主,名喚雙陽,因他貌美超群,宛若嫦娥下降,故名賽花公主。十二歲時被廬山聖母收為徒弟,在仙山學法三年,傳授許多武略。臨回國之時,命她下山,聖母又贈她八件法寶,駕雲還國。回見爹娘,說明緣由,父王、母後十分歡喜。如今有了這八件寶貝,更名“八寶”。聖母贈寶時曾對她說:“你雖生東番,身屬中原,倘遇刀兵起日,是你婚姻之期。”公主謹記在心,從不說與爹娘知道。這公主常在禦花園內試演仙法、武藝,教習女兵三百人,勇猛勝似健兵。擺列陣圖,多是訓練精熟,已經三載。這脫倫明知公主有此仙傳武藝,更兼法力精通,料想狄青不是她的對手,啟奏請公主提兵出敵,報了殺他女兒之仇。這公主一因父王之命,二因有法不用,學也徒然,願意前往與南蠻比比手段。意見已定,傳令女兵三百,吩咐一回,眾人領命。

到了次日,狼主升坐,眾番臣朝參已畢,有兵部尚書脫倫啟奏狼主:“今臣已點足雄兵五萬,伺候公主娘娘了。”狼主即宣公主上殿,少停間,公主上殿:“見過父王,父王千歲、千千歲。”狼主說:“我兒平身,兵部脫卿已經點起兵馬五萬,候女兒起程。我兒速速前往走一遭。但此去須要小心,你雖然學得仙法,切不可自恃英雄。況且南邦五虎將,非比尋常將士,也須防他有神通妖術,事事務要小心。但願我兒此去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把狄青生擒活捉了,方消為父的恨。”公主說聲:“父王,休得介懷,且自放心!任他五虎將縱有通天本領,多要生擒活捉。兒臣如今前往,就此拜別父王。你休要掛念女兒,不待三天五日,就班師回來了。”公主辭出,百官齊送,說:“臣等請公主娘娘就此起駕。”公主說:“知道了,卿等回去吧,不必在此伺候。”

此時公主轉回宮內,拜別母後,娘娘這番叮囑再三,公主一一應諾。取出八寶囊藏在懷中,辭過母親,帶了三百女兵,步出朝門外。文武俯伏相送,說:“請公主娘娘上馬。”公主上了寶麒麟,手持一柄梨花槍,頭帶百合冠子,雉尾翎毛分開左右,金圈珠環皆是海外奇珍。五色鮮明,光彩奪目。懷中壓了護心鏡,腰掛龍頭寶劍,威風凜凜一位女英雄,桃花粉臉,國色天姿,看來這公主渾如昭君出塞一般,獨是梨花槍與琵琶不象。此時各官俯伏相送,公主說:“眾位卿家請起,不必遠送了。”眾番臣應語退去。公主吩咐隊伍擺開,五萬番兵,一路旗幡招展,炮響三聲,向石亭關而來,三百女兵緊緊隨著公主左右。

先說石亭關巴三奈早已聞報,打點關內,備著地方,待公主安歇。此時公主路上威威武武,到了鴛鴦關,又無耽擱;風火關中也不停留。一日,到了石亭關。巴總兵帶領眾副將、兵丁到關外三十裏恭迎。公主進關,巴總兵參見畢,公主傳令分開男女兵,然後開言問巴總兵:“近日交兵,勝負如何?說與俺家知道。”巴三奈說:“臣啟公主娘娘:大宋這等無禮,興無名之師,連搶三關,傷害四將,損了數萬人馬。石亭關臣日夜留心把守,頭陣兩場,把他二將生擒了,牢禁在後宮內。近日交兵,不分勝敗。今日娘娘駕到,必然成功了。”公主又問:“這狄青手下共有多少人馬?戰將幾員?”巴總兵說道:“啟奏公主娘娘,那狄青手下焦廷貴、李義被臣拿了之外,隻有張忠、石玉、劉慶這三員戰將,與臣曾交敵幾場。兵馬卻有限的,不過五萬餘光景。”公主娘娘說道:“哎!我想他兵微將寡,能連傷我邦四員大將,占去三關,料不是無能之輩。且待俺家明日出關,與他對敵,一定把南邦五將生擒了,才曉得俺家的手段。巴將軍你且暫退,明日待俺家出敵便了。”巴三奈點頭稱是:“微臣告退了。”此時公主獨自一人坐下,二十四個宮娥分伴左右,三百女兵排列兩行,聽著公主娘娘教習武藝、槍刀之法。是夜二更時候,公主方才吩咐眾女兵往後營安歇,四鼓將鳴,便要起身聽令。此回公主領兵到來,明日開兵不知勝負如何。正是:

秦晉未諧仇敵至,姻緣惹出甲兵來。

第九回乾坤索生擒宋將

石亭關大破南兵

八寶多能法力高,擒拿宋將眾英豪。

石亭關外施仙術,五虎將軍盡捉牢。

這八寶公主奉了父王的旨意,仗了仙傳的法寶,要拿盡五虎英雄。到了石亭關上,耽擱一宵。次日五鼓時候起來,傳令男女兵丁飽食戰飯,槍刀銳利,盔甲鮮明,放炮來到關前討戰,指名要狄南蠻出馬。早有宋兵飛報入關中,狄元帥思想一回,說道:“本帥與番將巴三奈交兵一月有餘,勝負未分。本帥意欲收兵回去,一來番邦隻道我畏懼了他兵,反為不美;二來焦、李二將被拿去,雖然未見首級號令,到底不知生死如何。所以權在吉林關安紮守候,這番王如何不差戰將提兵,隻打發女兒到來?不知有何緣故,令人難解。畢竟他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故不差戰將,卻令女兒到來迎敵。”就與三將商量說:“大凡行軍對敵,須防僧道女流。不是妖術傷人,就是練成暗施刀箭,須要小心提防這員女將才是。”三位將軍點頭說:“是。”元帥即差劉慶出馬說:“劉將軍,著你領兵三千,前去會這番女。須要小心,不可粗心逞強,馬不可亂追進,須防他有什麼暗物傷人。”

劉慶說聲:“得令!”即頂盔貫甲,上馬提槍,領了三千人馬,氣昂昂,一聲炮響,飛馬出關。來到沙場,果見一班女兵,中間馬上一員青年女將威風凜凜,但見花容俊麗,身材窈窕。劉慶暗想:“諒她有甚本事?單單國番王真倒運了,差她來送死何益?”公主一見關內衝出一支人馬,為首一員大將,便問:“來將何人?通上名來。”飛山虎暗說:“俺不是好色貪花的,聽了這樣聲音,卻也有趣。何須用力與她交手,隻消伸手拿她回關見元帥吧。”便說道:“俺飛山虎劉慶是也。”公主說:“你叫劉慶?為何狄南蠻不來會俺家,難道懼怕了不成?”劉慶說:“小賤人,你就是八寶嗎?”公主說:“你既曉得俺家的大名,應該早早送過首級來,免俺動手。”劉慶哈哈大笑道:“我看你這小小年紀,倒會說大話。你是女兒家,理應拈針刺繡。而今不知死活,難道不知自己沒雞巴的?還來交鋒對敵,你好不顧廉恥也。”公主道:“咄!劉慶,你休得胡言!俺家看你是一莽之徒,不是我的對手,快喚狄青出來下馬受縛,拿他回去見俺的父王。”劉慶聞言大怒,二目圓睜,大叫道:“小賤人!休得把我元帥這等小覷了!他曾殺得西遼大敗,番兵番將膽喪魂消,蓋世英雄多要喪命,豈懼你這小小弱質的小賤人!隻消俺將軍一槍,你就要翻身下馬,殺雞焉用牛刀!”公主聽罷大怒,舉起梨花槍,照麵就刺。劉慶急架相迎,卻被公主一連幾槍,幾乎把劉慶捺翻下馬。劉慶一連晃了幾晃,想道:“這小丫頭,看不出果然好氣力。元帥吩咐俺小心交戰,不可粗心殺敗了,待俺用力抵敵便了。”此時:

一來一往分高下,又迎又架定輸贏。

當下公主想道:“傷他有何難處?但父王也曾吩咐俺家,把宋將生擒活捉回去,不若先將劉慶拿住,再算帳便了。”主意已定,戰得二十餘合,帶轉馬退回數步,按下梨花槍,向寶囊中取出一條乾坤索,往空中一拋,隻見一道霞光閃爍,早在空中旋旋飛舞,落將下來。劉慶一見,說聲:“不好!”眼花昏亂,正要取席雲帕子逃走,豈知乾坤索已落下來,把他身軀捆綁,拖下馬來。公主喝令女兵押提回關而去,

公主複又討戰,說:“大宋還有哪一個南蠻出來受綁?”早有敗兵飛報入關,元帥聞報大驚,說道:“本帥原知道此女將來者不善,卻不料真乃手段高強。拿去劉將軍,如何是好?”張忠大怒說:“元帥,讓小將軍出去拿他!”元帥吩咐說:“八寶女英勇厲害,須要小心。”張忠說聲:“得令!”提刀上馬,趕出關外。威風抖抖,來到公主跟前,不問情由,提刀亂劈。公主長槍急架相迎,刀槍並舉,殺不上四十合,張忠大敗,逃走入關。元帥心中煩悶,免戰牌高掛,不出交鋒,來日再商量。

且說公主見掛出免戰牌兒,吩咐收兵,洋洋得意,回進關中。巴總兵迎進坐下。女兵抬過長槍,吩咐將劉慶解下乾坤索來,仍把他押進後營,囚禁到焦廷貴、李義之所。焦廷貴一見說:“劉將軍,為何你也來了?”劉慶說:“不要講起,氣煞人也,失在沒雞巴陰人之手。”李義說:“怎樣沒雞巴陰人?”劉慶說:“李三弟,我們元帥意欲收兵回去,一來隻恐被蠻兵看輕了,二來因丟你二人不下,故此忍耐留住,在吉林關等候。豈知這番王便差女兒領兵前來,名喚八寶,俺看他輕軀弱質,小小年紀,決不是英雄武勇之輩。豈知這嬌嬈番女十分作怪,不消二十合之外,就被他擒了。我想這賤丫頭如此厲害,一定有些來曆的。”焦廷貴聽了,發聲大叫:“八寶!你這小賤人!若捉得完五虎英雄,方算你本事高強!劉將軍席雲帕的本領何人可及,何不騰雲走脫了?”劉慶說:“焦將軍你有所不知,俺正要席雲逃走,豈知這賤丫頭拋起一條小小索子,好不厲害,登時被他捆綁下馬,羞愧難當。”焦廷貴說:“劉將軍,我們在此二三十天,十分寂寞,得你來了,倒也熱鬧了。”

不提三將之言。且說八寶公主,次日出關複來討戰,有石將軍自恃英雄,請命帶兵出馬,舞動雙槍,與公主戰在一處,殺在一堆,好不厲害,但見:

交加刀斧驚天地,殺氣騰騰逐鬼神。

戰鼓兩邊頻側耳,雙槍並舉刺紛紛。

這石玉小將也是仙傳槍法,與公主殺了八十合,還沒有高低。公主一想,把梨花槍架開雙槍,退後數步,向八寶囊取出乾坤索,丟起空中。石玉一見,連忙回馬跑走,誰知這法寶快同閃光!把石玉捆縛下馬,小番押入關中去了。一切槍馬,多已搶去,宋兵不敢上前追奪,大敗回關。報與元帥得知,元帥心中愈加煩惱不樂。到次日,張忠出戰,也被擒了,一並禁在後營。焦廷貴大笑道:“好!好!一個個被這賤丫頭拿了,單剩得元帥一人,還不快快逃回本邦去,在此空關做什麼?”四虎將軍同說:“我們四人多害在你手內,還有什麼快活發此大笑?”焦廷貴說:“哎,你們說哪裏話來!古言:萬事不由人計較,一生都是命安排。應該死在東番地,所以不走西遼,走來單單國,被他一刀兩斷,仍複去中原投胎,何等不美?你們要如此埋怨俺豈不差了,這乃是命該遭此劫數。”四虎弟兄聞他之言,好不氣惱。

狄元帥又見拿了張忠,心中煩惱,歎聲:“罷了,我狄青誤走他國,原是我萬分差處。從前本帥還想去征服西遼,取了珍珠旗回朝,還可將功抵罪,不為官職也自願了。豈知這番王差女兒領兵到來,把五將拿去了,卻不見首級關前號令,莫非此時尚未開刀?想他乃是一個小小丫頭,為何如此厲害?我想一定有些蹊蹺的,莫非他是個旁門左術的?興妖作法拿去眾將?若是個旁門妖術之人,倒也不妨。妖法必須神法破。本帥的師父乃王禪老祖,也曾學得些仙法、咒語、真言,況且還有人麵獸、穿雲箭,曾傷過西遼幾條番將性命。如若這番女果然有妖法,本帥還有正法可破,待等明天,本帥親自會陣便了。”主意已定,悶沉沉又過了一天。

次日,正用過戰飯,有小軍報上:“元帥,有番女八寶指名要元帥出馬,十分猖獗,請令定奪。”元帥吩咐:“再去打聽。”此時帶領大小三軍隨著出關交戰。先吩咐孟定國:“你且暫為把守吉林關,本帥今日出敵,倘能得勝,不必言了;如若有什差遲,速帶人馬回返國中去吧。”孟定國說道:“元帥出兵,自然大獲全勝的。”元帥說:“孟定國,本帥吩咐之言,須要謹記。”孟定國允諾,說:“小將領命。”此時元帥頂盔貫甲,手持定唐金刀,跨上現月龍駒馬,領了大小三軍,吩咐放炮開關,殺到陣中與公主對敵交鋒。正是:

雄心豈畏番蠻女,禦敵還須大宋戎。

第十回狄元帥出關迎敵

八寶女上陣牽情

姻緣非是今生定,五百年前宿有因。

暗裏情牽絲掛礙,須然仇敵複相珍。

狄元帥因番女捉拿了四虎弟兄,是日親自出馬。炮響三聲,關門大開,催開坐騎,加上三鞭,那匹龍駒十分作怪,一連三鞭,不肯跑走。狄元帥好生疑惑,想了一回,說聲:“馬哎,今日本帥正在計窮力竭之際,若是困守關門不出,束手待斃不成?況且四弟兄已被擒拿,不由不出,縱有什麼吉凶禍福,本帥也去走一遭的。”將馬加上幾鞭,又是不走。狄元帥此時心中煩惱,說道:“莫不是今朝本帥臨陣多凶少吉、有性命之憂嗎?你莫若聽著本帥主意,縱有禍福吉凶,不幹你事,快走吧!”又加上幾鞭,這龍駒此時聽了吩咐之言,前後蹄一縱,元帥方得出關。大小眾將得跟隨左右,一馬跑到戰場。

公主早已排開隊伍相待,二人馬上一見,各自想象,元帥想:“本帥隻道番邦外國,生來醜陋,男女皆非中國貌容,豈知這八寶番女……”但見:

含情一對秋波眼,杏臉桃腮畫亦工。

小口櫻桃紅乍啟,纖纖玉手逞威風。

當下狄元帥看這公主身材窈窕,豐姿秀麗,全無一點凶狠像貌。如此看來,有什麼英雄本領?隻好在深宮內閑來刺繡,怎能上陣交鋒、拿捉了本帥的眾兄弟?”此時元帥暗讚番女花容,又想他未必有此本事,竟忘卻交鋒事情。這公主鳳目一瞧,看這宋將,比前數天幾個被擒之將大不相同,但見生得:

杏臉生輝雙目秀,清奇兩道臥蠶眉。

口方鼻直長梳耳,背闊肩寬八麵風。

此時公主看這狄元帥,年方弱冠,頦下無須,堂堂一表,白袍相襯鎖子黃金甲,心想:“他既然出陣交鋒,有刀不舉,因何事有意無言,卻盡著發呆,隻把俺家看著?我想本國男子,多是粗俗,生來奇形怪狀,何曾見有及得這南邦小將的容顏!俺家想來,前日拿來數將難及他,中原男漢,還算他魁首。”

此時公主看這狄元帥也呆了,忘他是敵人。但聞兩邊戰鼓不停催戰,眾女兵見公主住馬不言語看著,家將個個難以猜測:“若不交鋒,何不帶馬回營,莫非他兩人有些意思,公主娘娘看中了這南將,所以交兵事情,心灰意懶起來?不知他兩人看到幾時,我們空自陪他。”內中有幾個忍不住的,上前稟道:“請娘娘打話交鋒。”此時提起公主心事,不覺滿麵含羞,將臉泛出桃花,便把手中梨花槍一擺,說聲:“南蠻通下名來。”元帥聽了,隻為走差路途,總是自認差錯,為此在馬上欠身打拱,答道:“本帥乃大宋天子駕下平西主帥狄青也。”公主一想說道:“原來此將就是狄青,真好氣概也!”元帥也問:“女將軍是誰,莫不是八寶公主嗎?”公主說:“狄青,你既知俺家大名,還敢前來相會?”狄元帥說聲:“公主,本帥有言奉告,所以親自出關麵告。”公主說:“既然有話,你且說來。”元帥說:“請公主暫止女兵喧嘩。”

公主吩咐止了喧嘩,兩邊戰鼓不響,此時刀按金鞍,槍擎玉手。公主開言說:“狄青有話快些說來。”狄元帥說道:“公主,本帥奉旨征伐西遼,並不是到你貴邦侵擾。”公主說:“既然你去征伐西遼,因何兵犯我界?是何緣故?”元帥說:“隻因兵到火叉崗上,不從西北去,反向東北而行,一差百錯,誤到貴邦,原是本帥之失。”公主說道:“胡說!你既知誤走我邦,因何不早早收兵回去,又連傷四將,占奪三關,這般狂妄?明是有意而來,今見勢頭不好,巧語花言哄得誰信?”元帥說:“公主你屈煞了本帥。大兵到了安平關,營尚未安紮,有禿天龍不問因由,提兵殺來,刻日即要交戰,猖狂不過。偶遇莽夫焦廷貴,也不問明緣由,傷了安平關禿天龍。本帥心中不忍,好生埋葬了。殺錯禿天龍,怪不得禿天虎不肯幹休,大興人馬,要報兄仇。本帥自知理虧,三番五次求和,他卻不依,不免刀槍相向,傷了他。至吉林關求和於烏麻海,他卻不允休戰息兵。連奪三關,傷了四命,皆本帥之罪,願公主大量恕我。狄青明朝親到朝見狼主,剖明心事,請罪求和,收兵前往西遼,感恩不忘了。”公主聽罷暗說:“行軍乃重事,為何如此粗心?到底後生家人,宋王為何用少年之人為主將?”

此時公主越看這狄青越可愛,又叫道:“狄青,你若走差我國,不傷我邦大將,不占我關城,有何妨礙?自然允你回兵,我邦另差大臣護送你出疆,送禮與你,兩國平和,何等不美?如今休說徒然話,可曉冤家結得深。你既傷我邦人口,今朝總要見個高低。”說罷,把梨花槍慢慢擺弄。元帥見此光景,暗說:“這番女卻也奇怪,口中說些硬話,何故槍上似有留情?莫非他女兒家一念慈心,容我回去,把假言恐嚇我。待本帥再將好話與他,說得情意懇切,或者肯和,放還擒將,收兵前往西遼,有何不可?”複又開言說:“公主,我狄青果然身負千斤重罪。隻求公主大量慈悲,念恤本帥身為中原上國之臣,即有千差萬錯,還求公主寬恕,放還被擒五將,此德此恩,沒齒難忘今日之情。”公主聽罷這一番言,暗想:“這狄青不是等閑之輩,俺家曾記得下山回國之日,師父有言吩咐:雖然生長番邦地,該配中原上國人。狄青正是中國大臣,堂堂儀表,是俺家心中所願。他看我不做聲,我看他槍也懶舉。他若有情,我也有意,莫不是此終身該屬這員小將?俺家若放了他回去,諒情決不再來了,豈不當麵錯過?不免將他活捉回去,另行處置便了。”

此時公主假作怒色,開言說:“狄青,何必多言!你前者曾殺得西遼國大敗,原是個英雄無敵的好漢,為何今日見了俺家,就未進而先退?且來見個高低看看,何必細細煩言,把時刻延挨!”元帥說:“公主既知本帥殺敗了西遼,可見英雄好漢不是怕人的,無非本帥自知於情理上虧了幾分,故此向列位說明。你今既不肯幹休,也說不得了,本帥就與你見個高低,定個生死。”提起定唐刀,金光閃閃,公主也擺開梨花槍,兩邊戰鼓複響,一男一女殺將起來。但是公主有意南邦將,雖在交鋒不認真,二人槍去刀迎,叮當並響,一連戰了五十個回合,各無勝敗。狄元帥暗說道:“本帥今朝已在計窮力竭之際,隻這一戰之下以決生死。況且她是番邦之女,本帥又不想她為妻,管她什麼有情沒情。既不肯和息,與她決一個勝負便了。”緊拿著定唐刀,隻見金光閃閃,不見人形,或一上,或一下,砍個不住。公主見此,想道:“俺家不過道他豐姿飄逸,故不忍傷他,卻有憐惜之心。不料你認真起來,如此模樣,俺家豈可饒過他?”梨花槍一擺,梅花萬朵齊開,左一挑,右一刺,恰似蛟龍取水,宛如二鳳穿花。又戰了三十餘合,仍不分勝敗。

公主想道:“他的本事果然驍勇,五虎英名果不虛傳。與他力戰,延挨時刻,費盡多少力氣,不若用法寶拿他吧。”連忙架開大刀,喝聲:“狄青,俺家戰你不過了!”虛晃一槍,勒馬詐敗而走。狄元帥提起大刀,拍馬趕上,喝聲:“番婆!殺不過本帥了,你休走!”公主回馬喝聲:“狄青,休得誇口!看俺家的法寶來了。”元帥聽他“法寶”兩字,料必是妖法,急取出穿雲箭在手。公主向八寶袋取出一條乾坤索,向空中拋起,霞光一道,在空中轉旋。狄元帥發出穿雲箭,要傷公主的寶貝。豈知元帥這神箭,隻收得西遼之將的旁門妖術。此寶是廬山聖母的法寶,穿雲箭、人麵獸多不能破得。公主見他發出一支箭,微微冷笑,把手往上一揚,倒被她收去這穿雲箭。狄元帥一見,心中大驚,連發出三支,都被公主收去。此時:

四虎已遭羅網陷,宋帥爭強倒又危。

第十一回狄元帥被捉下囚牢

八寶女克敵思佳偶

五虎英雄雖被擒,天生女將助賢君。

姻緣定後稱心願,護眾幫夫建大勳。

當下狄元帥的穿雲箭,盡被公主收去,急得心忙意亂,倒虧得金盔血結玉鴛鴦,兩道霞光衝起,故此這乾坤索不能落下。此時公主見法不靈驗,心中著驚。沒奈何隻得收了乾坤索,仍提槍相殺。元帥想道:“神箭既不中用,不知人麵獸靈驗否?且取來試一試吧。”此時狄元帥戴上金麵,念聲:“無量佛!”公主笑道:“什麼無量佛?”把手一招,此物即到了公主手中。此時元帥心中越加著急,舞起金刀亂砍。公主長槍急架,又殺起來。公主心想一計,回馬詐敗而走,去取聖母法寶一件,乃是鎖陽珠,撒在空中,有霞光萬道。這顆寶珠非同小可,全然不畏玉鴛鴦,一聲打下來,狄元帥此時頭暈眼花,跌下馬來。公主一見,滿心歡悅,急喚兵丁:“好好將他綁了,決不可傷他。金刀、馬匹一概收拾藏好。”女兵應諾。誰想這現月龍駒,見擒了它主,好生著急,發開四蹄跳躍,大吼三聲,公主說:“馬哎,你不須著急,好隨俺家回去,也不把你難為。主將雖然被擒,不得被害。”此馬聽了公主之言,便不跳不叫。公主心中大喜,說道:“此馬性靈真真是好的。”吩咐小番好生收管喂養它,金刀不許閑常玩弄。吩咐已畢,又向宋營隊伍中大叫:“南兵聽著,俺家念你等是上邦人馬,故不忍傷你等之命,願降者,投於我邦;不願降,聽各自還去吧。”宋兵皆不肯投降,奔回吉林關,報知孟將軍。

孟定國聞報,長歎說道:“我父孟良也是宋朝一員名將,隨著楊元帥建立多少汗馬功勞,生下俺來,雖然頗曉武略,但想五虎英雄尚且如此,俺孟定國出敵,哪得濟事?不免收拾殘兵,棄關去吧。在於附近安閑之所,打聽元帥的吉凶如何,再作道理便了。”遂帶了眾兵出關而去,又過正平、安平二關,覓得空閑之處,名曰白楊山,此山可能屯聚得眾兵馬。

公主拿盡來將回關,有巴三奈總兵參見畢,公主吩咐說:“卿家,三關無主,你去替掌管便了。”巴總兵說:“是!”作別退去。公主又傳令帶過狄南蠻,兩旁響聲答應,把狄元帥押至公主跟前。公主微微冷笑道:“狄青,你乃上邦一員名將,因何沒有道理?宋王差你去平西遼,不往西遼,反來尋我無犯之邦,奪關斬將,自恃英雄無敵,欺人不是這等極情。前日的威風今者何在,看得俺家如何草莽?隻道女流之輩有何本領,今日被擒,可見我的武略原是不低。”狄元帥聽了嗬嗬冷笑,說:“前事也曾一一說明、苦勸,說盡多少,你隻是不依,自然要在刀槍之下見個高低。如今失手於你,我既不能回朝,有什麼掛懷?要殺何容多說再言前事?”公主說:“狄青,要俺家殺你,非為難事,可惜你丟下堂上雙親,房內妻子。”此時公主說到這句,乃是試探狄青有妻無妻之故,要引出他的口氣來。狄青是心中無意的,焉省得其中緣故。圓睜虎目,說道:“番婆!何必你多心!俺狄青父死娘存,若然侍奉母親,有姐姐侍奉;妻房未娶,有何牽掛?要殺快些開刀!”直言隨口衝出,公主聽罷,不覺喜溢於色:“幸得他還未有妻室,正好與俺家配偶。”心花大開,此時吩咐小番:“把南蠻打入囚車內,與前擒來宋將,一同解送狼主,聽從正法。侍候俺家明早啟程,不得有誤。”

眾小番遵旨,押送狄元帥往後營。見到元帥也來了,四虎弟兄呆了,說:“元帥為何也到這裏來?”元帥說:“列位兄弟,這八寶番婆法術厲害,故此失手於她。”眾弟兄說:“不想番邦有此賤人,如今怎生是好?”元帥說:“眾兄弟,事到其間,說不得了,生死由天便是。”焦廷貴說:“元帥,我們眾人怎能變個神通法兒逃去,就活得成了。”元帥大喝道:“狗才!我們眾人性命多被你斷送了,還說此無根之話,豈不惱人麼!”焦廷貴不敢再說。四弟兄說:“元帥,你有兩件法寶,是神人所賜,因何在陣上不用,任她拿捉了?”元帥說:“眾兄弟有所不知,本帥如今必然是斷了仙緣,這兩樁寶貝多用不靈驗,反被番婆收去。”四弟兄歎說:“真倒運了。”正說之間,隻見四個小番送到兩席酒饌與眾英雄吃。眾人說:“我們在此挨了幾天,都是粗肴淡酒,不堪下食的。因何元帥到來,有盛設款待?這倒也猜它不出什麼緣故。”焦廷貴說:“不要管他,且吃得幹幹淨淨,明日好做個飽鬼。”

不提眾英雄吃酒,且說公主這日得勝,拿完宋將,幹戈休息,犒賞三軍。公主一心懷念著狄青,故送這酒筵與他。番營各將士開懷樂飲,公主帥堂上獨自一桌,宮婦旁邊侍酒。公主吃酒之際,想到心中愛慕之人,想道:“狄青這員小將,生得唇紅麵白,神威浩氣,雅度非凡,莫說我邦從不見過這等氣概,隻怕中原也是無雙的。幸得我胸中主見有定,將他拿了,待等回朝去見過父王,保舉不要傷他性命,暗暗托母後暗中調停,方能成事。諒父母必然依允,獨難於啟口。如若早放他還國,須與他麵定明白,也難猜度得英雄之心。想來這狄青不是等閑之輩,又聞他是太後娘娘的侄兒,當今宋王的至親,乃金枝玉葉,中國的大臣,他雖然去平服了西番,若失卻俺家的計較,豈不枉費我熱腸一片愛慕之心?雖然赤繩係足,乃五百年前所定,到底不可當麵錯過。一旦父王赦他還國,不依俺家,輕放去了……曾記得他在陣前再三認錯,哀告俺家,並非我無情不恤這小英雄,一則父王著我前來破敵保國,若私自放他還國,於理不合。若使放去,又不能麵訂此事,豈不永無相見了?今將他拿住,若得成事,與這員小將結為夫婦,就吃口清湯淡飯也是稱快。狄青哎,我在這裏想念你,不知你在那裏可想念俺家否?看你在陣上時,並無怒色,一聲稱叫公主,懇懇告訴俺家,不是我定然要你爭殺,隻因眾眼相看,須提防旁人猜測,便硬著心腸拿了你,自知無禮。方才聞你無妻室,好不令人開懷也!自想俺家的容貌,不為醜陋,雖然抵不過中國,我本邦番國定是少有的。若我兩人得成鸞鳳之交,豈不兩家有慶?”此時公主呆想了一會:

放下杯兒全不舉,拋開箸子總無聲。

此時侍酒宮娥見公主娘娘如此光景,心想:“莫非她今朝上陣損了精神,故此酒肴不用了?”上前稟道:“請娘娘用酒,恐防冷了。”公主含笑飲上一杯,想念難會的心上人。此時紅日西墜天色晚,關中各處點明燈。公主吩咐即撤去酒筵,各兵丁將士用酒已完,是夜公主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回歸羅帳,睡臥不寧,正是:

二更時分朦朧眼,夢見年輕小狄青。

雙雙攜至鴛鴦枕,共吐知心訴衷情。

公主正在雲雨巫山之夢,卻被更鑼衝散了。長歎了一聲,耳底聞敲四鼓,挨了一會,隻得起來,傳令起程回朝。早有巴總兵同眾將一齊送出關外。公主又令押送六架囚車,一車內坐著一位將軍。焦廷貴一路高聲大罵:“八寶番婆,淫賤小妖精,欺負天朝將士,拿得如此精光,真乃狠毒心腸的狗番婆!保佑她萬世千年不轉輪。”元帥喝聲:“匹夫!休要罵得大呼小叫。”眾人都說:“焦呆子莫要高聲。”焦廷貴說:“死在目前,罵他一個痛快也心甘的。”

公主起程,帶了三百女兵,眾番兵、巴三奈遠送十裏之外。公主傳令說:“卿家不必遠送了,回關去吧。”巴山奈領旨帶兵回轉。

公主一路起程,風火關有人,鴛鴦關有將,都來迎接。這公主越過兩關,多不停留,一程直至錦霞城。狼主一聞此報,龍心大悅,即降旨眾文武出城迎接。所有城廂內外的眾居民,多是香煙噴鼻,燈燭輝煌,擺開衢側伺候。這公主一到城外,把這些番兵交還脫倫兵部,吩咐女兵:“隨著俺家入朝見父王去吧。”此時眾番兵押至六架囚車,有番官、眾文武來觀看,罵辱不停聲。狄元帥塞埋兩耳由他罵,英雄四虎不答言。隻有焦廷貴聽得心頭火起,也罵這番狗番畜死烏龜,罵不絕口。狄元帥喝道:“我等六人俱乃籠中之鳥,已經死在須臾,何必與他鬥罵!”不知焦廷貴如何回答,此時若五將不是被擒,何等威風,破敵如龍似虎,被擒坐在囚車內,好比:

蛟龍原困溝河內,鵬鳥宿埋岩穴中。

第十二回美公主得勝班師

硬將軍斷頭不降

班師得勝女英雄,退敵回朝父寵隆。

暗保南邦忠勇將,隻緣匹配悅心中。

當下焦廷貴見元帥說他不必與番臣相罵,死在目前,且由他吧。焦廷貴說:“元帥,我焦廷貴全不吃虧於人的。他罵我們,我罵還他,此乃公平相交之理。我焦廷貴不象你們這等好性兒,由得番奴,罵不回言。”不表宋將之言。且說公主入見狼主,下馬步行,來到銀鑾殿上,俯伏塵埃,朝見父王。這狼主一見女兒,滿麵笑顏,開言說:“王兒,你且起來賜坐,把交戰的事一一說與為父知道。”公主謝恩起來,坐下說:“父王,這狄青乃是奉宋王之命,前往征伐西遼,錯點先行官走差國度,並不是有意前來與我邦爭戰。”狼主說:“女兒,你休聽信他的巧語花言。既然走差國度,乃是平常之事,何不早自收兵回去,因何占關斬將?明是有意而來尋我邦的。”公主說:“父王,此是三關四將自家不好,不許狄青分辯,定要與他廝殺。這狄青出於無奈,與他們爭戰。誰料殺他不過。這宋將占去三關,四將喪命,想來是他自取的。在陣前狄青細細說明緣故,苦苦哀求,女兒不敢私自放去,今將宋將俱已拿來,現在朝門外。父王,但是狄青眾將,非是無名小將、閑等之流,皆是英雄無敵、武藝超群,不可將他傷害了,免得可惜了大宋擎天棟柱的英雄。如今到來我國,非易得的,但得寬容處且赦他幾人。”狼主說:“女兒,若依你的主意,放他回去麼?”公主說:“父王,依女兒的主意,莫若用良言勸解投降我邦,有何不可?”這番王聽了,微微笑說:“女兒之言有理。你且進宮內安養精神,為父且問明他,然後勸他投降便了。”公主說聲:“女兒領旨。”拜辭父王,先安頓三百女兵,然後得意洋洋,往宮內去朝見母後。娘娘親為更換宮報,母女另有一番言說,不必細表。

再說番君傳旨:“帶上南邦五將,單調狄青來見孤家。”番兵領旨,即推囚車。狄青一見推上囚車,與番王對麵,在囚車內說:“狼主,念狄青刑具在身,不能朝見了。”番王暗說道:“這狄青原是個有禮之人。”定睛把狄青一瞧,見他乃弱冠之年,唇紅麵白,雙目神威,氣宇昂昂,堂堂一貌,心想:“這宋王真倒運滅福,為何差他往外邦,死也不歸,生也不回。豈非折了國家棟梁之將?”即開言說:“狄青,你無事尋端,從來兩國相和。因何起兵到來,占關斬將?今已被擒,可知罪否?”狄元帥說:“狼主在上,狄青已曾在公主跟前細細說明。隻因奉旨要往西遼,走差路途,誤來貴邦。尚未安營,先有禿天龍領兵殺至,猖狂不過,所以誤傷他命。後來向禿天虎夫妻、吉林關烏麻海幾人認差賠罪,他卻不肯依允,所以傷了三關主將,原是罪孽淵深。”狼主說:“你既然走差國度,後來知了,連傷四將之後,何不收兵回去?尚敢占住吉林關,又與石亭關主將爭戰?明明地倚著上邦,欺孤下國,借伐西遼之名,要奪我邦。今日被拿,無奈何巧語花言,哄騙孤家。”

若議到狄青不是貪生畏死,說這些軟話,隻因果然自己差了,是以認罪不清,免得番王疑他無端侵擾,便說:“此時若傷了四將,私自回兵,非是丈夫所為。又因焦、李二將被擒,故不得已在吉林關守候。”番王聽了,想一會,暗想:“孤家與大宋,本無相犯,想必誤走到來,狄青也不是虛言的了。不如信了女兒之言,勸他投降便了。”說聲:“狄青,你的前事,孤家不與你理論。但是還朝二字,休得妄想。往西遼之念,也要息了。無故奪關斬將,罪大如天,將你斬首不為過。孤家念你天朝將士,免你死罪,投降孤國中為臣,你意下如何?”元帥聞言,說聲:“狼主,我狄青身為天朝上將,深沐君恩,怎肯投降你邦為臣?寧可一刀兩斷,決然不把臭名遺於後日。”狼主說:“狄青,你不肯投降,不獨你一人有身首分開之苦,還連累五將了。且你正在青春年少之時,該及早圖高官顯爵,如若在我邦喪了性命,五虎的英名何在?就是你走差路途,妄伐無辜之國,已有欺君之罪。孤家發怒起來,興兵殺上長安,也要把你問罪。此地活不成,回邦也活不成,縱使孤家放你,還不免為刀頭之鬼。不如聽了孤家之言,一人投降,保全五人性命,何等不美?”

狄元帥聽他一番勸降之言,激得心中大怒,說道:“本帥乃中國大臣,誤到你邦,自知不合,既已被擒,甘心待死。要我投降,萬萬不能!快些開刀,本帥尚為刀下鬼,何妨五將盡遭殃?”番王聽罷,暗說道:“隻因方才女兒有言叮囑,要留存他六人性命,所以孤家用好好良言勸解這狄青投降。怎奈這南蠻執一不依,如何是好?”

番王正在躊躇之際。隻因兵部脫倫恨著狄青殺他女兒,恨不得立刻一刀兩段,將他斬首,與女兒報了仇。脫倫即忙俯伏奏道:“臣脫倫奏啟狼主:臣思狄青身為主帥,走差國度,是個無能之輩,留他何用?不如斬首才好。”番王聽了脫倫之言,心中一想,說:“女兒方才叮囑之言不能依了。孤家若不聽這脫倫之言,恐眾文武再奏,又是一番議論。我想誰人不貪圖性命,今看這狄青如此光景,句句說得斬釘截鐵,諒情未必肯依投降了。”連忙傳旨:“捆綁六將,押出西郊之地,斬首號令。”即著脫倫為監斬官。

此時脫倫十分遂意,吩咐小番,把六架囚車打開,把六員宋將緊緊捆綁起來,一路押往西郊而去。四虎將軍甘同元帥受死,獨有焦廷貴心中不服被他所害,大罵:“番狗,畜類,傷害天朝將士,少不得有日大兵到來,報仇問罪,把你國掃為平地,蟲蟻不留!”

此時公主娘娘雖有留戀狄青之心,惟是難以向父母跟前說“我要他做丈夫”之話,是以當殿叫父王不可傷他六人,那時慢慢打算成親之法,此是她的本意。此時在宮中沒想到父王原要把他六人來斬首,若是公主得知,焉能殺得他,偏偏不曉其事,所以難得救解六位,正是:

隻緣先鋒走路差,英雄五虎遭擒拿。

雖然身喪東番地,臣節無虧足羨嘉。

六位英雄押至西郊,是盡頭之路。此處不是做到危急之處,無中生有,做出仙家來救,然而果有其事,故照此而書。在八寶公主未進錦霞門的時候,王禪老祖正坐在蒲團之上。忽有清風一陣,吹到耳邊,老祖即袖卜一卦,已知二個門徒有難:“因誤走單單國,大徒被八寶公主用鎮陽珠擒去。但這八寶乃廬山聖母的徒弟,看她師父麵上,又不好前往與八寶理論;但徒弟狄青、石玉俱被拿去,貧道為師,有何麵目?豈可坐視不救?不免前去見廬山聖母,看看如何。若是置之不理,然後傷情便了。”王禪老祖神通廣大,駕起祥雲,不消一刻,來到玉區宮,通知仙姑,聖母出來迎接。二位仙師進內,分賓主坐下,老祖就把徒弟被擒因由一一說知。聖母微笑,說聲:“老祖休得著忙,他二人原是預定夫妻配合的。若非八寶公主,這狄青一對夫妻焉能今日得會?”老祖說道:“原來如此,貧道怪差八寶了。他二人既然一對夫妻宿有良緣,還該聖母前去說明救解才好。”聖母說:“不待老祖到來,貧道早已打點抽身了。”此時老祖心安無掛慮,即刻相請出洞門,駕上雲端而去。

聖母吩咐仙女守營,將著一根拂塵拐,一路駕上雲頭而來,片時間已到單單國地。隻見怨氣衝雲,忙把拂塵一拐,喝聲:“刀下留人!若殺了南邦六將,先殺監斬官。貧道是廬山聖母,前來有話與狼主說明緣故。”此時脫倫一見雲內來了一位仙母,稱說是廬山聖母,原來是公主娘娘的師父來了。連忙立起身來,說:“仙母在上,容下官參見了。”聖母說道:“這也不消。但公主娘娘與宋將狄青有宿世良緣之份,目下正該完敘,不可胡亂殺得的。待貧道前去見狼主。”脫倫說道:“依仙母之命。”此時聖母去見番王。脫倫聽了仙母之言,歎說:“狄青,你殺害我女兒,理該一刀兩段,豈知仙母到來,說與公主有宿世良緣,隻得不敢違旨。”此時若不是仙母到來,宋將六人已經斬訖。正是:

捐軀隻為全臣節,殺死無怨報國恩。

第十三回證姻緣仙母救宋將

依善果番主勸英雄

烈士英雄隻有君,豈容投降作番臣。

捐軀赴難成全節,喜得仙師到解分。

仙母到來,狄元帥、五將都看見他是道姑打扮,也聞吩咐脫倫之言。眾將聽了,不覺哈哈大笑,說:“元帥,我們隻道緩一刻就做刀頭之鬼,如今看起來殺不成了。隻因元帥與八寶公主有宿世良緣之份,倒要在單單國來做駙馬了。”元帥喝道:“休得胡說,死了為妙。”廷貴聽了,哈哈大笑,說:“元帥你為人好無見識,豈不聞在生一日,勝死千年。在單單國招了駙馬,總是我們眾人天天要吃喜酒了。元帥好不快活也,豈不是兩全其美!”元帥聽了,大罵:“好狗才!說什麼鬼話!此事是你之過,害了本帥,還敢再言!”焦廷貴不敢再說。

狄元帥想道:“本帥隻道這番婆學得旁門法術,原來她乃廬山聖母徒弟,所以有這樣神通。倚著仙傳法寶,拿捉將士,如同反掌。本帥隻道我的師父神通廣大,豈知廬山聖母法力更是高強。拿了本帥,我師父罪之無及。若還不是聖母到來,此時眾人已分為兩段,如今諒情六人性命無妨,慮隻慮要本帥成親,如何是好?”

聖母來到朝門外,門官一見,喝道:“你這道姑,哪裏來的?這是什麼所在,你好沒分曉也!”聖母說:“貧道乃廬山聖母,公主娘娘之師,有事而來,快去報知狼主。”門官一聞此言,速忙入報狼主得知。狼主想道:“女兒師父有何事情,離卻仙宮來到孤國?”即忙降旨,眾文武出迎。停一會,聖母已到銀鑾殿,正要稽首,狼主一見,下殿還禮,請聖母坐下,有小番獻上淨茗。狼主開言說道:“不知仙母到來,有何見教?須當指示明白。”聖母說:“狼主,貧道到來,非為別事,隻因宋將狄青奉旨征西,走差路途,此乃平常之事。占關斬將,是他差處,我徒弟拿他不為過。但這狄青,一來乃是宋朝保國之臣,二來與公主夙有姻緣之份,目下正是完敘之期。故此貧道特地前來說明白,祈狼主須聽貧道之言,把公主娘娘配與狄青,好接承後代,兩國永不動刀兵,單單從此亦永康矣。”狼主聽罷大悅,微笑道:“承蒙仙母到來指示說明,方知因由,險些誤殺小將。”既忙降旨:“著小番往西郊赦了六員大將,來見孤家。”小番領旨,飛奔出朝去了。此時聖母也要辭別,回歸仙府。狼主相留,說道:“待孤家宣女兒上殿陪侍,以盡師徒之情。”聖母說:“狼主,無別的話敘談,不消勞動公主了。”說完,抽身拜辭出朝門而去,把拂塵一展,駕上雲頭。君臣頻步相送。聖母回歸仙洞,將言複達王禪老祖師。

番王放赦了狄青六人,番王宣狄青上銀鑾殿。狼主一見,說聲:“狄青哎,今日本該把你斬首,隻因公主的師父到來,說你與公主有宿世良緣,所以赦你轉來,說個明白。你不必推辭,在吾邦作個駙馬,豈不貴似玉葉金枝?”狄元帥聽了,說聲:“狼主,君臣之義,狄青略知三分。臣身為天朝將士,奉旨征西,身受王命,雖有廬山聖母之言,豈可忘公而先為私事乎?狼主,此事決然難依。”番王聽了,哈哈冷笑,說:“好一個硬性之人!難道你生長中原不讀詩書?一些時務不識,不達權變。在我邦貴為駙馬,豈不勝身死在外邦?真乃匹夫也!”狄元帥說:“狼主你自己不知君臣之義,反怪我不識時務,不達權變。休得輕視於我,我狄青一點丹心報國,何人希罕你外邦玉葉金枝之貴?卻不知道我何等之貴!南清宮狄太後是我姑娘,我乃當今萬歲禦表親,你這裏下國榮華,如泥如土,隻好自談自讚。待我征服得西遼,完了公事,還朝複旨,奏知聖上,免你入貢三年,可能做得來。若要在你邦為駙馬稱臣,除是紅日出西,鐵花開放。”番王聽罷,說:“狄青,你征西還國之念休想!活也活在我國,死也死在我國,仙母之言,豈得違誤!你征西還國,孤家決然難容。”狄元帥聽了,說:“狼主,你要我投順成親,不如依然斬了我狄青,以全臣節,免得遺臭萬年。若此感恩不淺了。”

此時番王聽了仙母之言,要招贅這狄青,奈他心如鐵石,執意不從,甘心待死。這番王苦勸他不依,又罷不得的。忽左班中閃出一位大臣丞相,名喚達垣,啟奏:“待臣同歸府內,從緩而言,勸他從順便了。”番王聞奏說道:“既然如此,憑卿家勸從他,孤家所深願。”眾臣退班。達垣太師帶回六位英雄,請往衙內,整頓衣冠,以禮恭迎進府,一同坐下。眾弟兄五人。問著元帥:“番王放了我們,有何言語?”元帥把他要招親之由,一一說知。張忠聽了,說:“元帥,外國招親,原非禮也。但是仙母前來吩咐,料必是姻緣所定。識時務者為俊傑,不如權且應允了,然後再作道理,如何?”元帥說:“張賢弟,你說哪裏話來?國度走差,應該有罪,正中龐洪陷害機謀。若平服得西遼,還可將功抵罪。如若成了親,在此為臣,萬年遺臭。”張忠不敢再言,五人也不做聲。有達垣宰相,重重解勸,元帥全然不允。此時天色將晚,達垣吩咐擺上酒筵相待。英雄六人是夜在相府住宿。

且言狼主還至賢德宮,番後母女俯伏迎接。狼主坐下,番後娘娘說聲:“狼主,女兒拿來南朝六將,未知如何發落?”狼主說:“禦妻有所不知,女兒曾對孤家說過,不可傷害了狄青六人,所以孤家勸他投降為臣。豈知這狄青鐵石心腸,執意不允投降我邦。”番後說:“若此,如何處決?”狼主說:“孤家勸他不從,正在沒主意時,有兵部脫倫奏說:狄青奉旨提兵,征伐西遼,走差國度,是個無能之輩,要他投降何用?所以將他斬首。”狼主說話未完,公主好不著急,忙說:“父王不知可曾將他斬首否?”狼主說:“脫倫這句話,孤家若然不依,猶恐滿朝文武不服,所以將他六人押至西郊去了。”公主聽了,一發著急起來,滿身猶如烈火焚炙一般,坐立不安,說:“父王哎,並不是女兒護庇南朝將士,隻因他赫赫威儀,英雄無敵。前者大破西遼,外邦遠國,誰人不知。此乃大宋棟梁之將,我邦將士,沒誰及得這等英雄。六人降順我邦,何為不美?父王為何定要把他斬首?女兒之言不準,外臣之言卻依,可惜六位英雄了。”這公主是個智人,若單說狄青,猶恐父王起疑,故把六人統說。番王焉能醒悟其意,說聲:“女兒哎,並非你言不是,依了臣言。隻為他不肯投降,甘心待死,叫為父也沒奈何。”公主說:“父王,隻恐大宋知道了,中原上國,豈少英雄猛將,興兵前來征伐,如何是好?結怨已成仇敵,我國幹戈永無寧息。”狼主聽罷,搖首道:“女兒你不必心煩。幸得六人尚未開刀,虧得你師父聖母到來,說你與狄青有宿世姻緣之份,勸為父饒了六人,招贅狄青為婿。仙母之言,豈可違逆?所以六人還在。”

那公主聽父王說要招贅狄青之言,無限羞愧,粉臉泛出桃花來,低頭不語。狼主正要開言,番後說:“狼主,妾想仙母之言,諒非虛謬。但不知狼主意下如何?”番王聽了,微微笑說道:“仙母指示,怎能不依?姻緣乃前生所定,願把女兒與狄青配偶。”番後說:“狼主,你雖如此,狄青不肯如何?”番王說道:“他執意不從。孤家苦勸他多少,隻是不依。今交與丞相達垣勸解去了。”番後說:“狼主,到底狄青生得人品如何?”番王哈哈發笑說:“禦妻,這狄青生來人材出眾,質度魁雄,岩岩氣概,磊磊丈夫,慷慨宜人,不似我邦單單國中的人,我邦誰人及得這員南邦小將?如若與女兒配合,卻是佳偶相當。”番後說道:“狼主,但狄青必不允從,如之奈何?”番王說:“如若不是姻緣,難以勉強。古言姻緣該配合,琴瑟可調和。”番後聽了,微微含笑。獨有公主麵慚不語。是夜天色已晚,敘談一會,公主辭別父王母後,回到自己宮中。公主聞知父王允婚,這狄青卻自願推卻聯婚,心中悶悶不樂,怨著狄青。正是:

人情難比鴦鴛義,物誼無如並蒂蓮。

第十四回卻姻緣公主苦怨

暫合巹宋帥從權

事到其間無奈何,英雄勉強結絲羅。

既然仙母臨凡示,前定姻緣配合和。

公主回到宮中,坐下想道:“想哀家二九之年,姻緣注就,猶恐配著本國之人,不稱哀家之意。常常想起,煩悶不過,情願終身孤獨,再不想到與天南地北的狄青夙有良緣之份!哀家一見這英雄,是心中所願,若非父母媒妁作合,哀家實是打算不來,難以明言,喜得師父前來說合。所恨者脫倫好無分曉,誰要你出言妒忌,師父不來解說,險些殺了這小英雄,誤哀家終身大事了。”又呆想一會兒,自說道:“狄青哎,哀家實恐父王傷了你性命,所以預先在父王跟前設言護庇,保全你六人性命。哀家卻有你在心。你因情份太薄,不肯投降,我也不深怪;成親配合,為何也不允成?若是別人說的閑話勸君,推卻不允也罷了。哀家的師父,聖母之言,也違逆不依。莫不是嫌著哀家外邦弱女,薄柳之姿,怪著把你擒拿?狄青哎,你若允了成婚,與哀家結為夫婦,要到中原也去得成。如若執一之見,推卻不允,休想回朝之日。”公主是夜悶悶不樂,愁恨滿胸。

狄元帥六人,在達垣府上,安宿一宵,心煩不悅。思去想來:“隻怨焦廷貴走差路途,想來進退兩難,禍患不輕。困在此地,縱有三頭六臂的英雄也難逃脫。孫秀知了情由,必然有本奏知主上,國法無親,難以徇情。南清宮縱有姑娘,隻恐公事公行,做不得私情。若能征伐得西遼,取得珍珠旗回國,還可將功抵罪。如今在這裏,好如鳥在籠中,逃不得出,如何前往征得西遼?又可恨這廬山聖母,說本帥與八寶番婆有宿世姻緣之份,特來說知。番王勸盡多少言語,隻是本帥一心在著中原。若與番婆成了親,怎生回朝見君?若在番邦為臣,臭名萬載。況且在眾弟兄前,怎好麵允,聯成婚事,猶恐眾將私議本帥,所以任由蜜語甜言,我耐定性子,情願抵死,為刀下之鬼,死後無有臭名沾染。”煩悶思量,不覺又是城頭五鼓。

達垣丞相上朝去了,停一會兒,朝罷回來。又有右丞相奇哈,請去議事。五將一同說些閑話,無非與元帥消些愁悶。元帥隻是歎息而已。焦廷貴呆頭鬼腦,說聲:“元帥,你為人好呆也:不允成親,情願肯死。不如允了,在此做個駙馬,豈不勝似死的?”元帥聽罷,大喝一聲:“匹夫!休得妄言!本帥允與不允,何容你說?”焦廷貴說:“元帥,末將總不開口的,開口就是‘匹夫’,若依了‘匹夫’之言語,包管有個回朝日子。”石玉聽了接口道:“依你便怎樣的?”焦廷貴說:“依我的主見,應允與她成了親,樂得睡它幾夜,快快樂樂,報了活捉之仇。做了駙馬,哪個敢來欺侮元帥?那時打點逃走,見機行事,並力同心去伐西遼,有何不妙?”眾人聽了,哈哈大笑:“此話說來倒也不差。元帥若要回中原,今日須當依著此言。”你一聲,我一句,說得元帥心亂如麻,說道:“罷了,罷了。列位弟兄,本帥今日事到其間,隻得依你們之言,將計就計。但是所言切不可走漏機關為妙。”眾將說:“元帥放心,這個自然。”焦廷貴說道:“如今不是‘匹夫’了。”說說談談,已是辰時了。

達垣回來相見六位英雄,談說幾句閑話,又吩咐排設早膳。眾人用畢,達垣又來勸解狄元帥,說道:“元帥,你在上邦,身為主帥,奉旨平西,理不該在我下國招親。惟是走差國度,誤伐無罪之邦,任你有大功勞,宋王也要加罪,料難寬恕。況且既在我邦不能逃去,更有廬山聖母特地前來說元帥與公主有姻緣之份。若在我邦作了駙馬,誰人不敬,誰敢欺侮?上國也做官,下邦也為臣。一來成了姻緣美事,二來不逆仙母之言,百官敬仰,狼主心歡。望元帥依了下官之言,乃是成其美事。”勸解再三,狄元帥隻是呆呆不語。有張忠在旁假勸說:“元帥你為何心如鐵石?你一人要做忠臣,累了我五人性命。我們眾人做了刀頭之鬼,總要怨恨元帥。你既不聽丞相之言,須依仙母吩咐。”又有石玉、劉慶、李義三人齊說:“元帥,你且回心轉意,允了吧。我等眾人性命,多活數十年。”你一言我一語。焦廷貴接言,高聲說:“南北兩朝皆是吃飯,中原外國也是穿衣。為何元帥苦苦要還朝,莫不是中原乃不死之地?元帥定然要歸本國,我們決不跟隨元帥的,死也死在這裏,活也活在此地,做一個逍遙自在官員,也是好的。”達垣聽罷,嗬嗬大笑,說:“元帥,眾位將軍俱不肯回朝,想你一人哪裏去得征西?望你聽我勸言,依了仙母的話,從權處事,乃是英雄之作用,請自三思。”狄元帥低頭想一會兒,隻得勉強應允。達垣心中大悅。停一會兒,又是天色將晚,擺上酒筵,六位英雄用過。來朝達垣上朝,奏知狼主。番王聞知,甚是歡喜,吩咐即刻成親。不獨番後娘娘大悅,公主更是歡天喜地,從此不埋怨這狄青了。

文武眾官員,人人私議此事,有的說道:“狄青真乃是名將,殺得西遼片甲不回,名聲遠振。如今弄得這般光景,真是他倒運了。”有的說:“若無聖母到來,已作刀頭之鬼。如今身為駙馬,哪個敢去推拒他?說什麼倒運之話,這個是他的造化。”有的說:“公主美貌超群,若招了別人為駙馬,猶如一朵鮮花插至牛糞之上。如今配與狄青,真是一對好夫妻。”有的說:“‘姻緣非是偶然’這句話,方是真言。如今我們倒要奉承狄青了。”眾官員說:“這話自然。”

狄元帥一日見達垣不在衙中,與眾將議論說:“本帥成親之後,先把你們安頓了。隻在一月之後,當心打點逃走,休得各生異誌。”眾人應諾。元帥又說道:“三關孫秀必然有本進京,龐洪豈不竭力加攻,朝廷諒必不相容。想來雖有太後,料必周全不得本帥。母親又遠在山西,想本帥不在此當刑,災殃必及親母了,猶恐未卜存亡。劉兄弟,你有隨身本事,三五日到得汴京,煩你前往打聽得分明長短,速速前來通知,免得本帥心中長念。”劉慶說:“元帥,些須小事,何足掛懷。待小將即往汴京便了。”

不言宋將商量,且說一日吉期已至,國王降旨在太平殿上排列花燭,與公主完婚。大排筵宴,一二品官在於某處飲宴,三四品官在於某處飲宴,文武排列班位,又有王親、國戚、公侯等扶從駙馬成婚,其餘宋將,即在達垣衙內飲宴。此時太平殿上花燭輝煌,掛燈結彩,笙歌徹耳,音樂悠揚,好生熱鬧。公主是夜更衣,穿過大紅吉服,金鈿異寶,裝扮得仙姬相似。此時:

宮房未晚燈先掛,異寶奇珍各處排。

當下一口難分兩話,再說狄元帥無奈,滿身穿過番邦國服,王親國戚一路多到相府內來伺候,狄元帥隻得隨著番官一路而來。今日上殿參見狼主千歲,狼主禦手相扶請起,又參見過番後娘娘。狼主吩咐宮娥,往宮中請起公主娘娘。宮娥與太監領命,雙雙分開左右,伺候公主出殿來了,與狄青參拜天地,又同參拜狼主千歲、番後娘娘。狼主又吩咐宮女,將他二人送進宮房。太監、宮娥領命,送至宮中,眾宮女各出宮去了。扣上宮門,公主開言說:“上陣交鋒,如同仇敵,焉知有今日和諧之事?從前奴家身犯之罪,切望駙馬寬洪大度,饒恕罷了。”狄青說道:“公主,我狄青誤走貴邦,得罪得罪,蒙狼主寬恕,招贅了我,不記前愆,此乃感恩不淺了。”公主說:“說哪裏話來?你言太重了。”狄青說:“前愆怨恨,既成夫婦,且自了卻,此念丟去了不提。但聞更鼓三敲,夜已深了,請睡吧。”公主說:“駙馬請。”此時夫妻二人雙雙攜手,同歸羅帳,解帶寬衣,興雲布雨,八寶公主趁了一見鍾情之願,狄元帥愁悶暫消,此夜歡娛快樂,難以形容,不多煩述。此時若不是焦廷貴走差單單國,狄青、公主乃是天南地北之人,焉得結為夫婦,所以合著古語雲:

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

第十五回假哄嬌妻番王封爵

真嗔烈將張忠說因

假投單單哄番妻,達變從權誌不低。

強順外邦非素願,能伸能屈丈夫為。

前說狄元帥誤點先行,向導官焦廷貴走差國度,錯動刀兵,被公主捉拿,有廬山聖母前來與公主合了姻緣。狄元帥思算逃不出單單國,隻得勉聽眾人勸解。成了親之後,夫妻二人千般恩愛,萬種風流,都不在話下。三朝已過,狄元帥對公主商議說:“公主,前被擒五將,難以回轉中原,若在此處,又無官職,無事情可管。下官想來,目下三關無主,可著五將去此把守,不知公主意下如何?”公主說:“駙馬所言有理,待妾說與父王知道便了。”狄青說:“公主,還有一說:三關主將無故受戮,須經盛殮,埋土為安,下官欲煩公主一並說知狼主,差人擇地安葬,免我心懷掛念。”公主聽了含笑說:“駙馬作事,常存天理,所謂不忘好生之德。亡魂在九泉之下,也無怨恨了。”

此時公主別過丈夫,往賢德宮來拜見父王,參見母後,就將此事說知父王。狼主允準,傳旨封張忠為正總兵,劉慶為副總兵,鎮守安平關;李義封正總兵,焦廷貴封副總兵,鎮守正平關;石玉封正總兵,鎮守吉林關。給回槍刀馬匹,專心辦事,有功之日,另加升賞。五將得旨,各帶番兵而去。陣亡四將,各受追封,該家屬領棺埋葬。狄元帥的盔甲、馬匹、金刀,公主娘娘早已令人收拾藏過。此時南邦五將,權在外國為臣,分守三關。獨有劉慶,前時奉了狄元帥之命,回歸三關打聽孫秀,及往汴京探聽龐洪算計如何。到了安平關,就與張忠說知,張忠說道:“此事要緊,休得耽擱。但此去須要小心,決然不要露著奸臣之眼。”劉慶說:“三弟不消掛懷,自然小心的。”此時已是紅日歸西,晚膳已到,趁著夜靜無人,劉慶即帶了幹糧、銀兩,駕上席雲帕子,駕雲而去。

孟定國自從元帥被擒,即奪了石平關,帶了人馬,在白楊山屯紮,天天小心打聽元帥的消息,一連數日,打聽不出,到底不知生死如何。那一日,探聽得分明,張忠在安平關做了總兵,料想已投降了。孟將軍仰天長歎聲說:“元帥啊,你乃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從來不畏凶狠厲害的,曾經立下多少汗馬功勞,天朝五虎將享過多少雄名,食了天朝俸祿,往日行為何等英烈。因何今日沒一點主意,投降外邦為臣,臭名萬代。”想罷一番怒氣騰騰,說聲:“罷!待俺家帶兵前往安平關與張忠答話,把這些狗烏龜一刀兩段,方消我恨!”意思一定,即日帶兵,一路殺到安平關,對張忠大罵,喊戰如雷。早有番兵進內報知,說:“啟上總兵爺,關外有一員宋將,自稱姓盂,帶了許多人馬,耀武揚威,要與總兵答話,請令定奪。”張忠說:“知道了。”想道:“姓孟者必然是孟定國。他隻道我等六人真已投順了,所以心中不服,前來尋我。不免出去說明緣故,待他心中明白便了。”即忙頂盔貫甲,上馬提刀,領了番兵,一聲炮響,大開關門,衝出關來。

盂定國一見,怒衝霄漢,喝聲:“張忠,你這狗強盜!生是中原人,死是中原鬼,方是英雄豪傑。為何你等食了宋朝祿,做了宋朝臣,不思忠君保國,怕死貪生,投降下國稱臣?有何麵目還來見我!”張忠說聲:“孟定國,休得發狂!為將者多是聽從元帥指揮的,如今元帥投降於此,我等自然一同投順了。你卻要怎樣的?”盂定國喝聲:“狗強盜,我要你這個頭。”張忠說:“不必逞強,快快送首級過來,免我動手。”孟定國激得怒氣難消,提起大刀當頭就砍。張忠把刀一隔,戰不上十合,張忠詐敗而走,拍馬加鞭,向荒野逃去。孟定國喝聲:“狗畜類休走!”催開坐騎,提刀飛馬,一路緊緊追來。

約有五裏程途,張忠勒馬嗬嗬大笑,拍手說道:“孟將軍你好愚莽也。且住坐騎,待俺說與你知道:我是個天朝大將,怎肯投順外邦為臣!隻因身已被擒,不能逃脫,這番王苦逼元帥成親,投降他國。元帥思量無計,隻得詐降他邦,哄騙番王,限在一月之內,見機行事,一同逃去,仍去前往征伐西遼。”孟定國聽罷,說聲:“將軍,這句話可是真嗎?”張忠說道:“誰來哄你。但不知孟將軍連日躲在何方?”孟定國說:“俺在白楊山頭住兵,打聽元帥的消息。隻道你們當真投降了,惱得我怒氣難消。若不說明,哪得知道?真到此時,方得明白,正所謂水清方見底。”張忠說:“孟將軍你且耐著性子,屯紮眾兵,在白楊山等候元帥,來時自有日期。”孟定國說:“張將軍,前時冒犯,休得見怪。”張忠說道:“不曉情由,也怪不得。但是你到白楊山,切勿泄漏機關與眾將兵得知才好。”孟定國說:“這也自然。我今詐敗,你且趕來。”張忠允應,孟定國一路敗走,張忠拍馬追來,到關下已追不及了。張忠帶兵入城,脫下盔甲,小番扛去大刀,牽去馬匹。張忠坐下思量:“這孟定國也是忠肝義膽之人,但願元帥逃走得成,離了此地,眾人同心並力,仍去征伐西遼便好了。”

公主夫妻二人新婚,卻有無窮之樂。那日在宮中無事,夫婦閑談,公主含笑開言說:“駙馬,看你年少,官高爵顯,因何絲蘿未定?”狄青說:“公主有所不知,既為夫婦,豈不實言相告?下官世代住在山西,年幼之時,父親早喪。無親無族,無人照管。虧得親娘用心,撫育到了九歲,忽家鄉遇水患,母子分離,不知去向。此時山西地遭此一劫,害了百姓不少。下官在波濤之內,幾乎性命不保。幸得王禪老祖救至仙山,學習了七年武藝。師父打點說:下官仙道無緣,不能享受清福,仍命下官前往汴京,保佐宋君。此時奉了師命到京,未得身榮,先有奸臣妒忌,幾次三番被他算計。豈知下官全叨上天護庇,逢凶化吉,顛顛倒倒,直至如今。我想君親之恩尚未報答,豈可先將家室成了?”公主昕罷,含笑說道:“可敬,可敬。全忠全孝真君子,知仁知義是丈夫。隻可惜婆婆屍首漂泊得無蹤無跡,不能埋土為安。”狄青說:“公主啊,萱親幸賴皇天憐憫,得人救起,未為波濤之鬼。”公主說:“既然未死,在於何處居住?”狄青說:“前歲有令,解送征衣,隆冬時與娘親得會。她如今在山西家鄉小楊村與姐姐同居。”公主聞言賀喜:“婆婆幸賴尚全,但未知她壽元多少?”狄青說:“公主啊,娘親今歲已有五十又九了,十月十九是她生辰。”公主說道:“如此,來歲冬閑時與你同往山西,賀賀婆婆六十壽誕,你道如何?”狄青說:“深謝公主盛心了。”公主說道:“夫婦之間,說什麼相謝,況且前往拜賀婆婆,理當如此。”狄青暗想到:“我狄青心懷報國,恨不能插翅高飛,回歸故國見主,死也死在中原,活也活在上邦,如何等得來年與你同行!”

三關孫秀,自從狄元帥領兵征西,誤走國度,才入了單單國三座關頭,已經打聽得明明白白。此時孫秀得報,滿心歡喜,暗自大笑說:“狄青你一班狗黨,不該死於西遼,應該死於單單國。由你五虎英雄,縱然滅了單單國,也有欺君之罪。若是單單國兵強將勇,眾小狗才屍首無歸,本官之幸也。待本部先將狄青走差國度、誤陷無罪之邦緣故,奏上一本,看是如何?”便於是晚修本章一道,有書一封傳於嶽丈龐太師,差家人進京投遞。此時範仲淹、楊青二人心中著急,楊將軍說聲:“範大人,我想孫秀劾奏狄元帥一本,聖上必然要加罪了,如何是好?”範仲淹大人說:“我想為元帥之任,應該件件小心才是。這個向導官原是差了,你點這個呆頭呆腦、魯莽匹夫的焦廷貴為先鋒,當時與下官之意已不合了,又不能明言他做不來的。既然走差國度,及該早日收兵轉回,罪名還小。咳,我想後生家有勇無謀,也是不希罕的。”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覺又是兩月有餘。忽一日,又是聞報。此時孫兵部一聞此報,更加大悅,楊、範二人心中大驚。此時不知為何奸臣喜、忠臣憂,乃十分蹊蹺,正是:

圖害忠臣今日遂,保扶良將此時憂。

第十六回聞飛報圖害中機關

強奏主奉旨拿家屬

佞黨聯謀屢害忠,乘機就隙算英雄。

高年狄母天牢禁,狠毒生成一片胸。

孫秀聞報狄青走差國度,攻入單單國,又在他國招為駙馬。此時報到三關,孫秀更加大悅,說:“狄青啊,你奉旨平西,反去征剿別國,已有欺君逆旨之罪;又投降敵人,背國招親,這是你差之遠矣。待本官再上一本,先把你的母親取了首級,然後待聖上差人提兵來拿你。”遂嗬嗬大笑說:“如今看你怎生逃得脫的。”即忙具表一道。楊青心中好不焦急,暗說:“元帥,你豈不曉得龐洪、孫秀屢屢要圖害於你。走差路途,及早收兵才是,有智的人為何投降下邦稱臣?招親於仇敵,罪逆浩大,如今臭名難免了。孫秀此一本上了,萱親之命喪在你手,免不得千古皆傳不孝。”範大人心中也是煩悶不樂。二人幾番勸他,諒情阻擋他不住的,本章且由他奏聞主上吧。

龐洪自那日接得孫秀前一封書,本章一道,他此時思量:“苦劾奏他走差路途,誤伐無罪之邦,須有欺君之罪。到底聖上心慈,況且又是愛寵他的,必然寬恕了,仍命他去平西的。”所以龐洪思想劾奏他不倒,故此本隱而不奏,著他誤伐單單,看以後還有別事陷於他之算計否?是日又接到此信,果不出他所料,好不歡喜,說道:“賢婿有本說他誤伐無辜之國,欲扳倒他,老夫總怕做不來,所以不上此本。如今他罪大如天,定決送這小畜生之命了。”

到次日,見駕已畢,奏上一本。嘉祐王聞奏,龍顏不悅。龐洪開言說,此事狄青誤走國度,罪之一也;大殺無辜,不奉旨而行剿,罪之二也;投降敵人,背國招親,罪之三也。陛下若置而不取罪,何以正國法而服忠臣之心?伏乞聖裁。”原來嘉佑王豈不知狄青之罪重大,隻因礙著太後,此時想龐洪之言,狄青罪已深了,免不得的,便說道:“龐卿如何定他之罪?”龐洪一想,暗說:“你做了萬乘之尊,主意不定,反叫我想一主張起來,不免奏上,先把其母傷了。縱然狄太後得知,也難怪老夫,此乃公事公行的國法。”即便奏道:“依臣愚見,狄青三罪並為一律,原該全家誅戮。一麵差使前往單單國拿了狄青。若單單國抗拒,然後大兵征討便了。”嘉佑王一想說:“龐卿所奏,一點不差。到底狄太後之麵,總要從寬一二。”龐洪聽了,擺布不來,隻得隨著天子,降旨一道,差官前往山西,把狄青之母扭解回來,監禁天牢;又差一官降旨,前往單單國,著令狄青帶罪平西,有功抵罪。倘再抗孤旨,再行擒拿,以正國法,決不姑寬。

此時天子降旨陳年前往山西,差遣張瑞前去單單國召取狄青。二位欽差領了聖旨之命,即日束裝,騎馬分道而去。龐洪見聖上如此分斷,好生著急不悅,若然再奏,恐聖上嗔怒,隻得罷了。天子拂袖回宮不表。狄太後早已得知,長歎一聲說道:“我想侄兒你既然奉旨平西,重任非輕,如若走差路途,也該早早收兵,罪還小些。如今投順外國招親,罪也該斬。幸得當今仁慈,法外從寬,不聽龐洪之言,不肯加刑。所慮者嫂嫂真乃苦命的,顛顛倒倒有十餘年,今日才得安身,忽又白白起此風波。老身回想侄兒自小看他烈烈威威,好一個男兒漢,隻道狄姓香煙已有托賴,誰想又做斷絕香煙之客!豈知侄兒你君親之恩尚未報答,忽改變了心腸,當今若聽了龐賊之言,禍災不小,累及萱親了,但能平服得西遼,還可將功抵罪,倘若貪圖歡樂,還不醒悟,豈非中了奸臣之計?”

陳年欽差一路不停,一日到了山西太原府,早有知府、知縣來迎接欽差。陳爺吩咐一聲,帶他到小楊村狄府內去。原來狄太君的大女兒金鑾小姐配與本省守備張文,隻因狄青自從鎮守三關,遠離太君,所以張文常常在狄府內管理。此時正值欽差奉旨來拿犯人,狄太君聽了大驚,張文夫婦魂飛天外,老少幾人戰戰兢兢,小姐驚得麵如土色,太君說:“我兒,你兩個不必驚慌。吉凶禍福皆由天命,我兒既犯了重罪,自然累及於老身。你夫婦且在家中看守,莫為我傷損了精神。或者蒼天一念,一路到得汴京,候聖上怎生處置便了。我兒不必傷心。”金鸞小姐紛紛下淚,叫聲:“母親啊,想你年已花甲,風燭之期,焉能抵得風霜勞苦?叫女兒焉能舍得母親遠去!我也要與母親一路同住。”張文聽罷說:“賢妻,你去不得。況且家中無人管理,你是女流之輩,即使與母親前去也濟不得什事。我今一同前往,送嶽母到京,此是實言。”太君說道:“不必賢婿同行了,老身帶得兩個家人足矣。”張文說:“嶽母啊,正要小婿送你到京的,若非小婿同往,你女兒也放心不下。”說完轉出外堂,求懇欽差:“大人寬容我伴嶽母同行進京,感恩不淺了。”陳爺不是龐洪黨羽,便說:“張文,我有王命在身,不得久留。既要伴送同行,快些收拾,立刻就要動身。”

張文應諾,轉入內廂,叫聲:“賢妻,快些收拾,打好衣包,帶了白金百兩。”此時金鸞小姐無限悲慘,意亂心忙,包整衣被。太君一見,流淚不止,說:“女兒不可為娘悲傷過度哭壞了,相見自有日期。”今日可憐母女分離,好不痛心也。小姐扯住娘袖,依依不舍,切切傷肝。在旁觀者,鐵石肝腸也流淚。張文看見他母女光景,忍不住滔滔下淚,勸道:“賢妻不必如此痛苦。吉人天相,母子相逢,自然有日。如今且免愁煩,莫多增母親煩悶。但你生性賢良,我也深知,還須慎重才好。小使丫頭,須禁她穿街行裏;一切女尼道姑,不必招接進門。”金鸞小姐說:“相公,一切家中事務,妾身自為,不必掛懷。但此去須要好生攜伴母親進京方好。風霜路程,相公也要保重前行。”太君要起程,此時叫一聲:“女兒!”喉中咽噎,欽差知府又頻頻催促,太君隻得出至外堂。金鸞小姐呼天哭地,欽差吩咐將太太上了刑具,打入囚車。隻因國法難以徇情,張文武職細小,隻是步行隨著太君後頭。兩個家人挑著行李,一同行走。知府、知縣遠送欽差起程,小姐倚門觀望母親去遠,肝腸寸斷,哭進內庭。隻是世上萬般淒楚事,無非死別與生離。小姐坐在內庭,想來兄弟犯了滔天大罪,今日累及娘親,隻望蒼天憐念,無有大災,早日得見娘親之麵,妾身方能放得下愁懷。

再說飛山虎前者奉了元帥命,回歸打聽汴京消息、孫龐計害如何。是日探聽得明明白白,仍自席雲走路。一連走了五六天,複到單單國來尋候元帥。狄元帥身在番邦,心在中原。一日,心中思量:“這公主舉止端嚴,知情達理,文武雙全,今日為了我妻,不辱我天朝將士。隻可惜她生在外邦,父母雙雙單靠一女,諒情不肯與我同轉中原。我在此間住一日,猶如住一年,如若她不願同行,我自當永別了他,回歸故國的了。前日叮囑了兄弟,叫他前往汴京打聽消息,不知他一去如何不見回音,令人好生愁悶也。”是日天和日暖,狄爺獨自來到禦花園遊玩,莫道北方無景致,奇花異草比南邊,亭台水閣如圖畫,巧筆摹描別有天。此時元帥正在遊玩,忽有一人在雲端上輕輕叫聲:“元帥!”若論此時,並不是劉慶知道了元帥在此遊園,因他騰雲了三日,尋覓元帥,見他總在宮中,眼目甚多,不好說話,故在空處現身,尋個機會,方好相見。這一日,已是第四天,恰遇元帥遊園,劉慶一見,滿心歡喜,四下無人,按下雲來。

英雄受困原思主,虎將奔逃隻念親。

第十七回飛山虎汴京探聽

狄元帥痛母囚牢

探知母被禁天牢,不忍傷親暗哭號。

當道虎狼難躲避,分明報應後焉逃。

飛山虎前次往汴京打聽明白消息,找尋著狄元帥,四下無人,落下雲來,口稱:“元帥,小將奉令回來了。”遂打了一躬。狄元帥說聲:“劉兄弟,你我俱在患難之中,何須如此!快往這裏來吧。”二人一同悄悄來至空靜處霞亭內,元帥說道:“劉兄弟,你可曾到汴京與否?打聽得奸黨如何?”劉慶說:“元帥,不好了!小將奉命,不辭勞苦,到了三關。這孫秀好奸刁,一連上了三本。聖上已經出旨,欽差官到山西要捉拿太太,收禁天牢,但不知吉凶如何。”元帥一聽此言,五內皆崩,說:“不好了!既有此事,娘啊,多是孩兒不孝,累及你了。好不痛煞人也!”紛紛下淚,又不敢高聲痛哭。隻是心內猶如刀刺,說:“劉兄弟,罪及母親,為子之心何安?”劉慶說:“元帥且免心焦,小將又打聽得,聖上差張瑞前來了。”元帥說:“若他前來,敢是來拿我麼?”劉慶說:“非也。聖上仍要命你為元帥,前去征伐西遼。如若平服得西遼,將功抵罪;若是抗違天子詔命,即時捉拿,決不姑寬。”元帥說:“既有此詔,本帥還有生機也。劉兄弟,見機逃走,仍去平西,在本帥未成親時,早已立下此意。如今恐有人來不穩便,你且去吧。”劉慶允諾,駕上席雲帕去了。又往吉林、正平、安平各處關頭,通知眾將,好待元帥逃走。張忠又使劉慶,悄悄前往白楊山,知會了孟定國,整頓人馬,候元帥到來。說完,飛山虎仍到安平關,與張忠敘話。

狄元帥見劉慶去了,心中煩悶,說:“聖上,念臣誤走國度,勉強招親,實出於無奈,若照蕭何六律,罪該全家誅戮。今蒙聖上寬宥,仍命臣去征服西遼,將功抵罪,粉身碎骨,難以報答天恩了。今日雖又已有生機,但那公主怎肯放我去了。須要盜回刀馬,預先埋了地步,方能脫身,所慮者,內有三關阻隔,但出得三關,逃走便成了。細想母在天牢受苦,任他水火刀山,也須要赴了,豈慮這三個關城。待有機會逃走,再作算計便了。”此時狄青也不遊宮園,轉回宮內去了,公主一見,立起身微微含笑,說:“駙馬,你今朝往哪裏去玩耍?”狄青回說:“園裏百花開放,啼鳥喧嘩,百般熱鬧,妙不可言。下官去遊賞一會,久而不厭。”公主說:“隻怕及不得你中原花鳥景致的。”狄爺說:“下官雖在你邦未久,各俗例、日用民物,已看得幾分了,惟有人物不雅,其餘常物,各項相同。”公主說道:“妾的容貌如何?”狄爺說:“公主的花容美麗,就是中原也少有。”公主說:“駙馬休得謬言哄我,隻恐哀家的容顏不稱你心懷。”狄青笑說:“公主哪裏話來,你的花容既然不合下官之意,為何交戰之時看呆了?正是:三更魂夢思相會,恨少妁人月老翁。”公主說:“駙馬,你總是虛言哄我,誰信得你來,既然有心於哀家,為何到了我家,父王重重勸你投降,你卻不依?”狄爺說:“公主你有所不知。那日狼主隻要我投降,未有招親之言,自然不允了。”公主又說:“哀家師父聖母之言,你為何也不依?”狄爺笑道:“你好愚也。隻因此時眾將多在身邊,他們乃是結義的兄弟,若下官輕易允了,猶恐眾人恥笑。等待他眾人勸我,方可允成的。”公主聽罷笑道:“原來你有此緣故,妾身錯怪你了。”狄爺說道:“公主,我兩人相處,多少情濃,你貪我愛,並無半點違忤,怪不得仙母到來說前定夫妻,故此南北相逢。”公主說道:“若不是師父到來解說,我二人焉得和諧?險些又被脫倫這匹夫出言傷害了。但不知駙馬你在此邊還想念家鄉、願回朝否?”狄爺說聲:“公主,下官已經身負千斤重罪,還有何麵目回見宋主?我在這裏,一般榮華過日,有何別的不足之處?”公主說:“如此說來,不想回朝了?”狄爺說:“回朝就要做刀頭之鬼。我想上下兩邦,多是做官,在此有何不美?隻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有母在著家鄉,母子分為兩地。或能用計,把娘親悄悄攜到此處,娘兒敘會,樂慶芳辰,我的心頭就放下了。”公主說道:“這亦容易。待想出一個計較,搬取婆婆到來,使你心安便了。”狄爺說聲:“多謝公主。”

此時狄青說得言辭懇切,公主哪裏知他別的心腸。對坐言談許久,狄青又說:“公主,我是王禪老祖的徒弟,你師是仙山聖母,為何你的法寶卻好,我的武藝平常?欲求公主教導,不知可否?”公主說:“駙馬呀,哀家的身體尚屬於你,些須小技有何難處?明日同往花園演習便了。”說到天晚,夜膳用過。是夜夫婦雙雙同歸羅帳。公主說:“駙馬,妾今日已有重身,歡娛且以後言談吧。”狄青允諾,暗想:“我已定了遠走高飛之誌,象做假夫妻一般。”暗歎說:“可惜她待我一片恩情了。”隻是暗中悶悶不樂。

次日,夫婦雙雙來至花園內,公主演武一番,狄元帥演習一回,看來公主武藝果然不低。演習一會兒,天色尚早。此時狄青坐在霞亭內,公主偶然將丈夫一看,但見他愁容不語,似有所思。公主問道:“駙馬,你好好玩樂,為何愁容忽起?莫不是有什麼別樣心事?”狄爺說聲:“公主,下官身居大宋,想著南清宮內,與我姑娘相會之時,盔甲金刀,乃是姑娘贈與我的,更有一匹坐騎,名稱為現月龍駒,下官平日隨常所用的。今朝演武,回想起來未知此物何人所得了?所以心中不悅,負了我姑娘之心事。”公主聽罷,微微含笑道:“原來你為這幾件東西,妾早已著人收好在此。你且放心,待我一並送還你吧。”元帥爺說:“我還隻道失去了,原來尚在公主這裏。”公主說:“哀家明知駙馬慣用之物,理當收拾,豈可輕毀。”狄爺聽了,說:“多謝公主了。”

公主此時即忙差人往取。少停間,刀馬盔甲俱以取到。公主說聲:“駙馬,你的刀法甚好,何不試演一回,與妾觀看?”這句話正中了狄青之意,當時應諾。即換盔甲,提起金刀,那龍駒見了主將,連吼三聲,四蹄不住的跳,狄爺說:“馬啊,與你分離一月光景了,見了麵,你歡喜叫跳麼?”即忙跨上那龍駒。公主笑道:“此畜真乃性靈,比哀家的賽麒麟,更是稀奇。”此時狄元帥頭戴上金盔,壓上血結玉鴛鴦,霞光燦燦。身穿上黃金甲,手執定唐金刀,園內並著太陽影射,照得這狄青遍身金光閃閃,滿體光色森森,更兼這現月龍駒,又高又大,比往常加倍神威、氣宇。公主看見丈夫光景,好不開懷。想道:“這駙馬少年美貌,赫赫威風,軒昂氣概,哀家得與這員小將為夫婦,方能稱了平生意願。看他今日在馬上玩樂,更勝前番,須天長地久相處,就清湯淡水,度苦也甘心。”莫言公主心中快樂,就是眾宮娥,看是狄爺舞起金刀來,但見金光射目,隻見刀閃,不見人形,龍駒奔前奔後,看得眼花繚亂,也是得意洋洋,不絕稱讚。狄爺舞了一回下馬,小番便抬過金刀,帶了馬匹。狄爺說:“公主,你呆呆看下官,卻是何故?”公主含笑說:“妾今日看你這般操演,比往常更加威武,從今盡可隨常用了。”狄爺說:“承公主你褒獎。”暗想:“如今有了馬匹、盔甲,可以逃走得成了。”此時公主又著小番收管盔甲、馬匹、金刀,就放在東宮空房:即為駙馬取用之便。小番領命往收,此時天色已晚,夫婦攜手進到宮房,宮娥內裏已排宴侍候,夫婦就席。正是:

歡娛好比鴛鴦烏,契合真如並蒂蓮。

第十八回八寶女真情待夫主

狄元帥假意騙嬌妻

公主真誠信待夫,妻情一片事英豪。

隻緣烈士忠君國,一月夫妻騙走逃。

狄元帥是日騙回盔甲、刀馬,假冒演武為名,到了次日,仍往園中演習武藝。此時,狄爺又問道:“公主,你平日說廬山聖母曾有八件寶貝贈你,內中法力無窮,神通廣大,今日閑暇無事,可試演一回與下官一看,未知可否?”公主說道:“演弄不得!仙家之物,非比尋常,無事而耍弄,臨事就不靈驗了。”狄爺說:“原來如此。”又說道:“公主,下官還有一事相求,前日的人麵獸與穿雲箭兩般物件,曾經公主收去,諒必好好收藏過。日後終須有用之處。”公主說聲:“駙馬你在這裏安居過日,又沒有刀兵殺伐之患,還有什麼用處?”狄元帥一想失了言,轉言說:“公主,我今在此處,雖然安居自得,猶恐怕大宋君王不肯幹休,倘或興兵到來,幹戈複動,就是有用的。必須要此二物為防身之寶,出陣交鋒方得利用。”公主說道:“這也慮得長遠。原來妾與你收拾好在宮房內,如今無事不必動它,”狄爺點頭稱是。此時又是一日光景,回轉宮房。

次日狄爺對公主說道:“自到爾國,不知外邊如何,一經天氣晴朗,欲往郊外打獵一回。”公主信以為真,吩咐二十四個小兵跟隨駙馬出郊打獵。又說:“駙馬,你須換了盔甲前去,以壯其威。”元帥暗暗心花大開,此言正中他機謀。即時換了盔甲上馬提刀。十二對小番跟隨左右,轉出宮來。一路出到荒郊野外,看見一座高山,岩岩高峻。狄爺問小番這座大山是什麼名。小番稟道:“駙馬爺,這座山名為獅子山。”狄元帥說:“山上可有獸物否?”小番說:“很多。隻怕駙馬爺收捕不完的。”又問道:“這邊叢林是什麼所在?”小番說道:“是萬花林。”又問道:“林內可有禽鳥麼?”小番說:“這是飛鳥所聚,隻怕駙馬打捉不盡。”元帥又問:“前麵粉壁是何方?”小番說:“這是臥虎崗。左邊大路是直通鴛鴦關的。”又問:“有多少路程?”小番說:“約有三四十裏光景。”又問:“東邊這壁廂是何名?”小番說:“名為落雁台,那一處直通烏龍塢、青牛嶺等處地方。”這狄元帥一心要做離籠鳥,所以搜問地方去路,先將路程記明白。

公主獨坐宮內細細思量,丈夫人材出眾,上邦名將招贅了哀家,足稱心懷,暗想:“父母生下我弟兄三人,單養成哀家。若然丈夫肯白首相處,一心願在我邦,或得生下三男兩女,父母終身有靠。”公主正在思想,隻見宮娥走入,稟上說:“國母娘娘有些病恙,特來稟告。”公主聽了說道:“母後娘娘有病,待哀家前去請安便了。”公主即忙抽身,吩咐宮娥道:“你等隻在宮門伺候。若然駙馬回來,隻消叫他略坐片時等我。”說完,帶了兩個宮女來到賢德宮見了母親。參朝畢,開言問道:“不知母後娘娘身體欠安,問候來遲。孩兒有罪,望母後寬恕。”番後說:“孩兒,我不罪你,且寬心坐下。”公主說:“多謝母後姑寬。但不知有何不耐煩,說與女兒聽。”番後說道:“女兒啊,娘昨日尚是平安,到了黃昏,身中寒而轉熱,今朝起來喉幹舌燥,此刻還是氣悶不過的。”公主想:“想必母親受了些風寒。待女兒見過父王,速招太醫官來看治便了。”娘娘說:“孩兒,些須小恙,不用看治了。”母女言言談談慢表。

且說狄元帥回到宮中,問過公主那裏去了。宮女宮娥稟道:“隻為王後娘娘有恙,前去看問,尚未回來。請駙馬少坐片時。”狄爺說:“好,取茶過來。”宮女送上茶來,駙馬飲過想道:“我已一心安排地步逃走,但今夜已來不及了。且到來日見機而逃,必須離了此地罷,且將公主丟開便了。”停一會,公主已到,狄爺起位,夫婦一同坐下。公主開言說:“駙馬,今日出郊打獵玩耍,可有興麼?”狄爺說:“公主,下官隻道你邦風景平常,豈知景致與我中原仿佛相象。各處遊玩更覺有興,山川岩穴裏,各路飛禽十分多,捕取不盡,多藏穴巢之內。今日一天玩耍不盡,待下官明日再去玩樂便了。”公主說:“駙馬啊,想你在中原總與國家出力,日夜辛勤勞心國政,如今在此,大小事情你不幹涉,自在安閑,逍遙快樂,豈不好麼?”狄爺說:“想來前時,我已追悔不及了。”公主說:“你悔恨著何事?”狄爺道:“悔卻從前出仕,勤於國務破敗西遼,殺害番兵番將多少生靈性命,遍地屍骸,滿江紅血,看來好生不忍。陰魂地府,豈不怨恨於我?還防罪過深重。早知今日在此逍遙快樂,何必去平西?立的汗馬功勞辛苦不堪也。”公主說:“駙馬,你說什麼話?若不是助宋平西,怎生得到這裏來。”狄爺說:“公主之言有理。”又說:“公主,我早聽宮女說,母後娘娘有疾,未知有何不耐煩。下官也須前往請安才是。”公主說:“母後是感冒風寒,些須小恙,待妾與你轉達便了。”

夫婦言談一會,不覺天色已晚。宮中排上夜宴,二人對飲。已將二鼓,宮娥收拾殘饌,閉上宮門。原來這狄青雖然在此快樂,身心兩地,心內好不愁煩憂慮。是夜,所以多吃幾杯,沉沉酒興。說聲:“公主,夜深了,請睡罷。”此時,彼此寬衣同歸羅帳。又是過了一宵。次日起來閑暇無事,這狄青此時一心逃走,立下脫身地步,急欲遠走高飛。奈何人麵獸、穿雲箭二物不知公主藏在何處。時時意欲開口與她討取,又怕公主動疑不穩當。猜測出情由,未必逃走得成。此時雖在說說笑笑,但滿胸不悅,悶悶加倍。公主在旁把眼一瞧,問道:“駙馬,妾見你日日開懷自得,今日為何滿麵愁容?妾想男子漢須要常常寬泰,因何駙馬卻似小孩子之見,忽然歡懷,忽然愁煩,你有何不悅在心?”狄青聽了,低頭想了一會兒,開言叫一聲:“公主啊,下官前時在本朝解送征衣的時節,路逢真武帝君。賜贈兩樁法寶,曾有言叮囑,叫下官須當好好收拾,百靈百驗。獨有吩咐得一言,下官不好說的。”公主道:“夫婦之間,有話就說為是,若半吞半吐,含糊隱諱,非為丈夫也。”狄爺說:“若是講求,猶恐公主動惱。”公主曰:“妾身決不惱的。你且說來罷。”狄爺說道:“那日帝君贈寶時,曾吩咐這兩樁法寶,如若入於他人之手,下官的罪過不輕;如若入於婦人之手,下官必有三年災晦。想到其間,十分煩悶。”原來這公主一則心愛丈夫,二來性直心粗,不想及到他原要逃走的念頭。當時聽了他言,微微含笑說道:“誰人稀罕你這兩件東西?為此兩物心煩太重,待哀家拿來送還你罷。”狄爺說道:“公主啊,下官不要也不要緊,要緊的隻恐違了上帝聖命,猶恐有甚災禍事的。”公主說道:“我要它也是沒用,省得你有甚的小小病恙,也怨恨於我。不如交還你的好。”公主連忙把小箱開了,取出這兩件法寶,交還了丈夫。

狄爺此時得法寶交還,歡喜說道:“法寶啊,隻為從前勞你收了幾員遼將,目下拋疏一兩月光景有餘,乃是下官褻瀆神物了。若得帝君神聖降凡,一並將二寶收回去了,好待下官心無掛慮才好。”公主聽罷,也笑著丈夫癡呆之言。此時早膳已到,雙雙共桌同餐,用膳已畢,公主立起抽身道:“駙馬啊,昨日母後娘娘有病,今日未知安否,待妾去看看就回來。你且少坐片時。”狄爺說道:“有煩公主與下官代言請安才好。”公主答聲:“曉得。”即帶了兩個宮娥辭過丈夫,往宮中請安去了。狄元帥此刻滿心歡悅,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不知以後逃走如何,正是:

拆散鴛鴦從此日,分開連理是今朝。

第十九回全大義一心歸宋

怨無情千裏追夫

君親不負是英雄,騙走西行全孝忠。

公主情絲難割愛,追夫千裏急匆匆。

當下狄元帥與公主同用過早膳已畢,夫婦閑談一會。公主想起母親有病,別過丈夫,說聲:“駙馬,哀家去看看母親病體如何,你且坐片時。”狄爺應諾,公主進宮內去了。狄元帥心中大喜,暗說:“趁此機會要走了!”想起長歎一聲,自說:“若然私自走了,猶恐公主追來。我也不怕她的武藝高強,隻怯她的法寶厲害,必須要藏過她的為妙。”此時,又見眾宮娥在此,便心生一計,便叫眾宮娥:“我身體困倦,你們且往外邊去罷,待我打睡片時。”眾宮娥領命去了。狄爺即時閉上宮門,各處搜尋這八寶囊,直搜至第三隻箱子內,仙法正在這囊中。想道:“今日拿了它去,就做了薄情薄義人,非為大丈夫。且把它收藏好,放在暗處。公主沒有這幾件法寶,她就追來,本帥不妨有害了。”即將八寶袋收過一個暗處。急急忙忙,心慌意亂。又將自己兩件法寶藏好懷中,性急匆匆開開宮門,出屋而去。宮娥問道:“駙馬爺,因何不打睡?”狄爺說道:“身體欠安,欲思打睡不能安穩,往外邊玩一會就回轉。若公主回房,說不在花園就在近地玩耍去了。”宮娥說:“駙馬爺,玩耍一會,須要早些回宮才好。”此時,小番哪知其意?小番即忙將盔甲、金刀、馬匹取到,說聲:“駙馬爺,今日出郊遊獵,用小的跟隨不用?”狄爺說道:“如今路途已熟,不用你們了。”

狄爺連忙上馬提刀,穿戴盔甲,催開坐馬,一路出了宮來。恐防遲久公主聞知,就走不成了。所以狄青一路出了城外,向前日出獵時小番指明的往鴛鴦關的路途,奔走如飛。一路心中不安,歎惜道:“公主與我夫妻相處之際,甚是情濃,一片真情,一團和悅。今日不是我狄青簿情無義將你拋棄了,隻因人生天地,為臣要盡忠,為子要盡孝,豈可輕輕投於單單招贅外邦?背君辜母,貪圖歡樂,不忠不孝,叫我有何麵目立於世上?今日本帥私自拋棄了公主,算來原是我狄青辜負了你,使你終日怨恨,於我也出於不得已,還望公主不要怨恨苦壞了才好。罷了,今日夫妻難到底,來生與你再相逢。”

頃刻間,走了二十餘裏,再走一程已是鴛鴦關了。狄爺想道:“前麵是鴛鴦關,不知可有阻隔否?”來到關下,大叫道:“關下人快些開關。”小番看見說道:“原來是駙馬爺。”小番叩頭。狄爺說:“我要出關遊玩,快些開關!”小番說:“請駙馬爺少待,等小的稟知主將才開關。”原來守關主將名喚士麻其。此人是個粗心不細之輩,說:“他既在我邦為駙馬,要出關遊玩,下官豈敢不遵?”吩咐小番把關門大開,親自出來迎接,說聲:“駙馬爺,卑職有失遠迎,伏望恕罪。”連忙拱手。狄元帥說:“將軍少禮,我不來罪你。關外可有好玩的麼?”士麻其說:“關外好玩的去處甚少,風火關外的地方好玩耍的甚多。”狄爺說道:“我要往風火關外遊玩,未知打從哪一條大路去的?還有多少路途?”士麻其說:“駙馬爺,這路途共有五十多裏,行走的快才有玩耍的時候。此去地方彎曲甚多,你一人難以走路,待下官差兩個小番隨駙馬爺到風火關,不知駙馬爺意下如何?”狄爺暗想:“我不認得路途,又恐公主追來,又怕走錯了,耽擱時日,反為不美。不如允了小番同行。”說道:“就叫小番快些引路去罷。”士麻其即差小番兩人把關開了,親自送出關去,說:“駙馬爺,前去玩耍片時,早些回來。”狄元帥應允,說:“將軍不必遠送了,請回罷。”士麻其聽罷,隻得回關去了。

狄元帥得小番引路,果然前邊路途十分彎曲,若不是小番指引,隻怕要走差了。不覺走了十八裏,狄爺這寶駒走得快,小番趕他不上,隻得又要下馬等他。狄爺想道:“一路要等這小番,猶恐誤了時辰,不免問明前麵路程,吩咐他二人轉回。”狄爺飛馬走一個時辰,已到了二十餘裏;再走一回,前麵已是風火關了。狄元帥至關下通知,有守關番將,名喚哈蠻,知駙馬叫關,想一回說道:“他關內有幾多好玩處,今要出關去,倘有甚差遲,豈非公主要歸罪於我?”這位番官倒有些深見,即悄悄傳令,關門上了鎖,然後出來迎接,說:“駙馬爺,鴛鴦關內地方廣多,好玩的去處也不少,何不在裏麵玩耍?”狄元帥說:“關內地方多已玩盡,所以要往關外走走。”哈蠻叫聲:“駙馬爺,你不知詳細,風火關內外沒有什麼風景,不必出關去了。”狄爺說:“好胡言!鴛鴦關士麻其說風火關外十分好耍樂的,你因何阻擋於我?敢是把我看得甚輕麼?還不快開關,放我前去!”哈蠻說:“駙馬爺,但是鴛鴦關可出,風火關難開。駙馬爺不要前去罷。”狄元帥說:“為何難開?”哈蠻說:“此關若是別人把守的,聽由駙馬爺出入。如今下官奉了狼主之命把守的,不敢輕輕開放,請駙馬爺轉回便了。”

狄爺聽罷,心頭著急,心想:“若是遲滯耐久,難以脫身。如若再阻耽一回,公主追來,就逃走不成了。也罷,待我略略行凶用勢,他或者害怕,然後肯放行,也未可知。”想罷,即擺開金刀,金光爍爍,喝聲:“哈總兵,你有多大前程?你今若不開關,人雖有情,刀沒有情的!”哈蠻見他如此光景,一發動了疑心,暗想:“他既要玩耍,因何頂盔貫甲,手內提刀,一個人也不帶隨?不肯開關,竟是這樣著忙,好生可怪,一定有些蹊蹺。莫非他思想逃走的?未曉公主知也不知,狼主聞也未聞?若開關放了他,猶恐幹係於下官了。”主意已定,開言叫聲:“駙馬爺,莫要煩怒,莫要怪著下官。你要出關,非為難事,隻要有些憑證,下官就開關送你過去。”狄爺說:“你要怎樣憑據?你且說來。”哈蠻說道:“或是狼主的旨或公主的令一到,小將即開關了。”狄元帥說道:“我是何人?你敢是如此強阻麼?”哈蠻說:“駙馬之言差矣。下官既奉狼主之命,職司此關之主,不論何人,總要有了路憑,然後開關出入。”

狄爺越是心中著急,怒目圓睜,提起金刀,心想:“罷了!待我殺了他,方能出得關去平得西遼。”欲想動手,又住,大叫聲:“哈總兵!你的頭顱可是生得堅牢麼?”哈蠻道:“小將的頭雖生得不堅牢,總是駙馬爺無票,小將就不敢開門。駙馬爺且請回轉罷。”狄元帥大喝道:“好大膽的官兒!本官就砍你的頭顱下來有何難處?隻因萬物皆貪生,並且與你同為一殿之臣,何忍傷你性命?你若再違拗不肯開關放行,叫你性命難保!”

哈蠻正欲開言,隻聽得遠遠嬌嬌的聲音叫聲:“狄青,慢些走,哀家來也!”狄青回頭一看,嚇了一驚,隻見遠遠公主趕來。狄爺說聲:“不好!”忙忙縱馬向關左斜路而走。狄元帥因見妻子追來,羞顏見她,因此急急逃走。哈蠻一見,發聲冷笑,說道:“下官持定主意,不肯開關放他,果然遲一刻公主趕來,原是逃走的。下官見識卻也無差。”此時,番將大悅,自誇其能。即開關上前跪接公主娘娘。公主吩咐道:“你快些將關加上鎖罷,若駙馬爺出去了,是你的罪。”哈蠻諾諾連聲。此時,公主怒氣滿胸,著令女兵緊緊同追。這現月龍駒原是好馬,公主的賽麒麟也是寶駒,走得也快。況且元帥人生路不熟,彎轉十分不便,怎經得公主一路趕來的逼迫?這狄元帥走得渾身冷汗,正所謂:

追夫千裏緣情寡,騙婦一心報國深。

第二十回狄元帥騙關逃國

八寶女感義從夫

一月夫妻不忍分,為存忠孝隻離群。

英雄原無心頭念,賢女從夫就仁仁。

話說狄元帥來至了風火關,有守關將猜測狄元帥逃走,不肯放關。正在嗔論之際,卻被公主知了,一路追來。元帥心中著急,又覺慚愧,不分前途有路沒路,催開坐騎而走。若論公主焉能知他逃走,如此一人追來?隻因母後病體好些,談講幾句話,即時回宮。隻見宮娥稟道:“駙馬爺說他身體不安,往外遊耍去了。”這句話公主也不介懷。忽見桌子上不見了人麵獸、穿雲箭。此時,公主細細搜尋,又見他的箱子金鎖開了。此時狄元帥心急走路,忘記依法扣上金鎖。所以公主開箱一看,件件多已在此,單單不見了八寶囊,滿心大怒。方知丈夫脫身而去。此時,恨恨之聲,不及稟知父王,取過槍馬,帶了女兵,一路急急追來。到了鴛鴦關,方知他出風火關去了。此時並不是公主前來拿捉丈夫,隻因恨他沒一些夫妻情分,要問個拋棄他的情由,並要討回八寶袋。所以一路緊緊追來。

遠望見公主急急趕來,狄元帥料想逃走不成了,隻得回馬掄刀,叫聲:“公主,下官出外玩耍,你趕來何事?”公主喝聲:“你休來哄我!你平日之間說,生長中原的人氏在外國招了親,這般姻緣非是偶然,不是今生所定,正是五百年前結下來的。今朝既然結為夫婦,不回中原做官,勤於國務,日夜勞心,在著你邦逍遙快樂,件件滿足,今生再不想回去了。這是你常常所說。哀家信了你的真情,豈知一片的巧語能言,竟被你瞞得顛顛倒倒,到底你拋棄了哀家,有何緣故?”狄元帥說:“公主啊,這原是下官身負重罪,負了你一片真情,望求海量寬恕。”公主喝聲:“匹夫!你原是一個奸猾心腸之徒,世間薄情之漢是你為首。平常夫妻尚有三分情義,你竟把哀家拋棄,到底你有何不足之意?快些實說!”狄元帥說聲:“下官多承恩愛了。”公主說:“既然如此,因何拋我而行?”狄爺說:“公主啊,事到其間,下官不得不說了。我是生在中原之地,祖上世代扶助宋室江山,幾代相傳,忠良自許。家門不幸父母單生下官一人。自小立定了主意,一點丹心報國。前日投降於你國,並非我所願。勉強與你成了親,乃是一時權變。身雖在此,心在中原。”公主說:“既然你一心歸宋,何不早早說明?口是心非,豈大丈夫之所為?”狄元帥聽了,說:“公主,下官從前原是不肯投順的。多是你父王不好,苦苦逼我成親。下官隻是事到其間無奈何,勉強允承了,不過權為與你作伴。”

公主聽罷丈夫之言,紛紛下淚,咬牙切齒,恨聲不絕,罵道:“你真乃一個無情薄幸之人,全不念與你成親一月恩情多少,全不念我腹內的親骨血,全不念哀家待你義重如山。當初,隻道你是真情重義的男子漢,豈知你是不情不義的蠢夫。今日與你一月夫妻,拋棄我回歸大宋,弄得我青不青白不白,哀家雖是番邦之女,決不肯再抱琵琶的。今日你既一心歸宋棄我,料也難留於你,總是青燈獨對,乃我命所招。”公主此時說到傷心處,淚如雨落,濕透衣衿,早有女兵抬起槍遞上公主。

狄元帥見此光景,心下好生不安,想起她侍奉之恩情,今日騙走,果然辜負了她,也覺慘然,不覺忍不住下淚一行,馬上打拱說:“公主啊,這原是下官之罪。我勸你休得傷懷罷!”公主歎道:“哀家一心真誠待你,你卻無半點夫妻之情,好不恨煞人也!”元帥說:“公主,下官若未與你成親,也不多講。今既為夫婦,彼此多存夫婦之情了。”公主說道:“若念夫婦之情,也不該棄我歸宋了。你不該一片虛情鬼話來哄騙於我。”元帥叫聲:“公主啊,並不是下官虛言哄你,望你萬不可傷心苦壞了。下官與你一個商量。”公主說道:“怎樣講?你且說來。”公主吩咐女兵退後些。狄元帥把刀按在鞍橋上,把馬催上一步,馬頭對馬頭,人麵對人麵,叫聲:“公主啊,這不是下官今日沒意,辜負你一月夫妻萬種之情。隻因下官奉旨平西還未成功,反投你國招了親,豈非不忠不孝?在此貪歡圖樂,母禁天牢又驚又苦,豈非不孝不義?何以為人?今日公主不放下官出關,我願在公主馬頭請以一死,以謝公主前日有待恩情便了。”公主含淚說:“若放你出關便如何?”元帥說:“公主,你若放我出關,待下官與眾將去平複得西遼,取得珍珠旗回國,將功贖罪矣。天子最是英明,豈不放還我娘親離卻天牢之罪?這是忠孝兩全了,免是臭名遺後,足見恩妻大德矣。如若下官征西回來,此時國務已完,母子已安,那時為官不為,自得其便,回來與你白發相處。”

公主聽言,止不住地兩目滔滔下淚,說道:“此言若是你早早來商酌,自然與你好好調停。因何虛言哄我,私自奔逃,全不念夫婦之情?往日多少真言還算不真,你今要出關休得想望。如若再多言,刀槍上與你見個情分。”說罷,把梨花槍略略一擺。狄元帥金刀輕輕架開,說聲:“公主啊,你平日為人最是有情,今日下官好好良言哀告於你,因甚總總不依?望公主大發慈悲,速速回兵,容我起行。如若執意不從,休得怪我刀槍相向,惟恐有傷。”

公主正欲開言,忽聽空中有人,乃是飛山虎連駕席雲帕趕來。元帥此時被阻,聽得明明白白,這劉慶也是魯莽之徒,遂大喝一聲:“賤妖!”一棍打將過來。公主慌忙閃開,棍尖早已稍中,公主覺得疼痛,提槍要刺劉慶。劉慶飛奔空中,還是大罵。元帥大喝一聲:“這莽夫不該如此無理!”飛山虎說:“元帥,這樣無情無義之人,要她何用?既然與你為夫婦,應該前往幫助平西才是,因何苦苦牽留你,不願放行?無非貪圖風月開懷,不怕旁人說短長。這樣東西,稀罕她什麼?就將她一棍打死,有何妨礙!”元帥大喝一聲:“匹夫休得亂說,快些下來陪禮罷。”劉慶說:“要我陪罪,今生休想。”說完,仍駕雲逃走了。

此時,公主聽了劉慶之言,倒也醒悟了,想道:“此人說話倒也不差。哀家不放丈夫去平西,旁人個個說我不賢,貪圖風月罷了。我今且自由他罷。”把娥眉一蹙,開言說:“駙馬啊,此將何人?因何駕在雲霧中,莫不是有仙術的異人麼?”元帥說:“公主,此人姓劉名慶,為人粗莽,曾受得異人傳授席雲之法,來去如飛。”公主說:“好一件帕子!”元帥又道:“公主,你如今莫要留我。待下官前往征西遼成了大功,好再來迎你,人人讚羨你賢德。宋天子定然欽褒你了。”公主說:“妾也不想這些好處,總是自怨紅顏薄命。父王作主把你招贅,又被廬山聖母前說與你宿世姻緣。如今正在成親一月,指望共你連理和諧,相依白首。豈知你一心歸宋。可憐今日此地分離,仙母之言莫不是一月夫妻的姻緣麼?好似捧打鴛鴦,各飛一處,今生料想後會無期了。隻可惜你腹中根苗骨肉,後來不知是男是女,沒有爹爹稱叫的,好與我苦命娘親相伴寂寥。”此時,公主說到傷心無限之處,止不住的秋波珠淚千行,苦切不堪。

元帥搖手說:“公主啊,你且免愁心,放開懷抱。下官雖然一匹武夫,也恰知你一片心情。況且公主為人情義兩全,何人可及?下官豈肯將你拋棄?但願我早建得功,既建功勞,罪也消了,似雲霧吹開磨明古鏡,仍歸來與你相會,斷然不做薄情之徒。況且,你腹中已有了香煙之種,下官豈肯舍卻明珠拋在半途?公主啊,下官隻這一言是實,如今即要與你分別了。”此時,公主難舍得與丈夫分離,流淚叫一聲:“駙馬啊,你今前往西遼,隻恐兵微將寡,待妾助你幾員番將番兵。若然糧餉不敷,也須帶足前往。你意下如何?但願你馬到成功。”說罷,又令番女前往各關通知,休得阻攔,讓駙馬爺出關,休得延遲。狄元帥感激相謝。正是:

割斷情絲勞國務,分離恩愛救萱親。

第二十一回出風火夫妻別離

離單單五虎征西

風火關前夫婦離,鴛鴦隔散在今時。

平西拋卻心頭戀,連理分開不緩遲。

當下狄元帥得公主醒悟為孝忠之言,情願放行,又說他兵微將寡,要添兵助糧之說,元帥聽了,滿心大悅,說:“公主啊,此言足見你一月夫妻心跡了。你回去不要為著別離心中煩惱,且須開懷。下官此言切要緊記莫忘。我糧草豐足人馬多,紮頓在白楊山等候。公主不必費心。你且請回,下官去也。”公主說:“駙馬且住,你還有兩件法寶,我吩咐去拿。”元帥說:“現已藏在身邊。”公主說:“駙馬要的八寶囊之物,你不會用,帶去也無益。”元帥說:“公主啊,就是下官用得,也不敢私取你的。此寶在宮中床頂之上,你可取回收拾。公主請回,下官就此告別了。”公主說:“駙馬啊,你且慢去,妾身還有一言相告。”此時,公主鳳目忍不住的珠淚沾襟,噎聲說:“駙馬啊,雖則你是英雄無敵,須知西遼兵強將勇。他國一個天寶將軍,名為黑利,國王的公主飛龍與他為配。這員番將名聲遠振,你此去須要謹謹提防才好。”說完,心如刀刺,肝腸欲斷,粉麵流淚,不勝淒楚,依依不忍分離。元帥見妻如此,好生不忍,說:“公主啊,今朝暫分離,後會有日,何必如此心煩,切記下官前告之言。”

夫妻正在十分難舍之際,飛山虎又在空中叫聲:“元帥,他不放你出關,小將又要將棍打下來了。”元帥大喝一聲:“匹夫!不得無禮!你還不走!本帥就此出關罷。公主你且慢回,下官去了。”此時,少年夫婦分離之際,公主好生淒慘,看著丈夫悲切痛苦難言。元帥雖然稱是虎將,見他如此不忍分離,虎目中暗暗淚垂,無可奈何,隻得硬著性子,叫聲:“公主,且免愁煩,請回便了,下官去了。”催開坐騎。哈蠻番將得公主吩咐,早已關門大開。哈蠻恭迎駙馬爺,送出關外。此時,狄青出了風火關,又到吉林關。巴總兵因有公主的令在先,不敢攔阻,遂大開關門,送駙馬爺起程。

是日,又到前三關,是五將把守。此時,就在石亭關會齊五將。眾將一見元帥大悅。早有飛山虎知元帥出了關,先往白楊山通知孟定國前來相會。有焦廷貴說:“元帥,這個向導官,還是小將做罷。”元帥喝聲:“匹夫!用你不著。”孟定國上前說:“元帥,這向導官,待小將做罷。”元帥說:“你既願為向導官,要小心認明路程,若走差了,即按軍法,決不姑寬。”孟定國說:“得令!”傳令焦廷貴押送糧草。此時,元帥略略開懷,又令四虎將分開隊伍,祭過大幡旗,三聲炮響,殺氣騰騰,一路起程,出了三關而去。

八寶公主看見丈夫出關去了,好不淒慘,一路轉回,長歎一聲:“可惜一個青春虎將,誰能夠及得他烈烈威威的氣概?隻望與他同諧白首,豈料成親一月就要分離。自今朝一別,未知何時再會?又不知他心地如何,雖然聲聲許我,平西之後,仍舊回來。猶恐未必心口相對。如若不來,哀家有個主意——他若在大宋為官,把我拋棄於此,定要奏於父王,興兵殺上汴京,與他理論便了。但這劉慶看得哀家如同草芥一般,辱罵我幾聲,又敢把哀家打了一棍,此恨焉能得消?罷了,如今且由他,日後有甚機會,終須要雪此恨的。”

此時一程回朝,直進宮中,將丈夫逃去情由說與父王母後。狼主一聞此說大惱,怒氣衝衝,說聲:“狄青啊,你的罪大如天,孤家盡行不究,把你招贅,原不虧負你的。豈知你一心逃走歸宋,把孤家的年少女兒拋卻了,誤她終身,情理難容。你這小狗才!”公主說:“父王,且免愁煩,罵也無益。他說奉旨征西,走差國度,罪已難免,目下娘親禁囚天牢,若是在我邦貪圖快樂,背君棄母,是為不忠不孝,難以為人。故此,女兒且由他去了,但願平伏得西遼,待他回歸大宋去罷。”狼主聽罷,隻是歎恨。番後也是不樂。此時,公主辭過父王母後,自轉宮中。懷念丈夫,放心不下,往床頂上取出八寶袋,收拾放好。公主在禦園中夜夜燒香拜求天地神明,庇佑丈夫早早平伏得西遼,奏凱而回。

五虎大兵以孟定國為向導先鋒,一路出了單單,望西北大路進發。狄元帥猶恐擾掠百姓,所以,一路預早出榜安民,毫無擾犯,百姓安寧。此乃狄元帥一點愛民之心。此時大軍一連行走二十餘天,陰雨三天,人馬不走,約有一月光景。卻說孟定國開路先鋒,這一天有手下兵軍報道:“啟上將軍爺,今有我邦天使張大人奉旨前往單單國詔取元帥,因在火叉崗誤走西北,到了西遼國,方知錯走路程。如今轉來,聞知元帥大兵已到此,故請元帥接旨。”孟將軍說:“有這等事。”連忙飛馬來至大營,將此事稟明。元帥聽得大喜,說道:“既在火叉崗走差路程,今有天使作為證憑,搭附奏明天子,本帥十分大罪可減三分。”傳齊眾將,迎接聖旨,跪聽宣諭畢。元帥謝過君恩,起來與欽差見禮,說聲:“張大人,下官從前不細心,走錯國度,既已有罪,單單招親,罪重如山。如今原要去征西,不想聖旨到臨,與大人在此相逢,多多有勞了。”張瑞說聲:“狄王親,不要說起。下官行走到了火叉崗,即動問土人指引明白路程,他說要到單單國,須打從西北上走,豈知一程錯到了西番。下官想來方知錯走。所往西北而行,曆盡風霜勞苦,方知不是單單,正在煩惱轉回,幸得此處與列位相逢。”元帥道:“原來是大人也在火叉崗走錯了路程,下官若得班師回朝,必須立一石碑,省得行人錯走路途。”張瑞說:“狄大人之言有理。”元帥說:“張大人,下官還有一句不知進退之言,欲勞煩大人之力,未知可否?”張瑞說:“狄大人,有何吩咐,下官無有不依。請教何事?”元帥說:“下官罪重如山,已蒙聖上恩寬,仍命前往征服西遼,將功抵罪。但今不能回達天顏,意欲修本一道,勞煩大人還朝上呈禦覽,以表下官心跡。不知可否?”張大人微笑說道:“這有何妨?你且修來。”元帥聽了,令取過文房四寶,修了本章一道,轉交張大人。此時張爺接了取藏,登時告別起身。狄元帥與眾將一路相送出營,還朝去了。此話休題。

再說狄元帥送出欽差,一路起程,催趕大兵,出了火叉崗。此地原係大宋邊疆,一連大兵行走了十餘天,此地方漸漸人稀地廣,盡是沙漠程途,就是番邦地麵了。此地是:

峰高嶺峻煙疏地,虎聚狼生草滿山。

此時,又行走幾天,已近西遼頭座關城。原來西遼國番王幾次興兵殺到中原,要奪大宋江山,勢如破竹,直抵雄關。幸得楊宗保把守堅牢,後來又被狄元帥率同四將,殺得西遼兵將片甲不回,反奪回三關外一帶地方。所以西遼王把狄元帥恨如切齒,一心要奪中原,誓不罷休。況且他又要拿住狄青,消了胸中之恨。隻因目下未有大將提兵,所以番王日夜憂懷。番王有一女名喚飛龍,生得容顏如花,招一駙馬黑利,實有萬夫不當之勇,官封天寶將軍。番王意欲差他提兵侵宋,到底忌著狄青。倘然仍照讚天王等,有甚差池,豈非誤了女兒的終身?因此略略罷卻此念。所以對大宋兵戈略息。如今正欲另擇能征慣戰英雄,裝束銳兵待等糧草豐足,然後發兵往取中原。豈知今日五虎興兵先來征伐。正是:

方欲興兵侵上國,先來五將伐偏邦。

第二十二回景花沙獻關投降

張將軍斬將立功

五虎英雄大國軍,旗幡招殿似天神。

背君遼將知難敵,報順中原免戮身。

西遼國第一座關名喚七星關,守關主將名景花沙,武藝不算高強。這一天正坐關中無事,忽有小番來報:“啟上將軍爺,今日有大宋遣五虎統領雄兵前來征伐我邦,請令定奪。”景花沙聽了大驚,說:“有這等事!離關有多少路?”小番稟說:“隻有百裏之遙了。”便說:“再去打聽。”當下,景花沙聽報,呆想了一會,暗道:“我邦狼主好貪心,妄想要奪取大宋江山,奈何奪不動中原,反自損兵折將,耗費錢糧。到了今日,宋主卻不肯甘休,前來征伐,差五虎將督兵前來。我想本邦有名的英雄上將讚天王、子牙猜、大孟洋、小孟洋、薛德禮五將,有萬人莫敵之威,尚且死於狄青之手。俺景花沙莫想出敵取勝,必定被他傷害了。俺今何苦白白送命?不如獻關投順,免得滿城百姓受盡災殃,有何不可?”主意已定,即傳令:“眾番兵打開七星關,恭迎元帥入城。”

狄元帥此日到了關下,見此光景,心中還疑惑說:“這番將有何計較?”忙傳令捆綁了他。五虎大兵一同進關,查點內外,無什麼奸細。元帥方才放心。登時放炮安營,放了景花沙,然後問道:“景將軍,你邦關城有幾座?能征慣戰之將還有多少?”景花沙說:“啟上元帥,小番除了這座七星關,還有烏鴉關、白鶴關、黃花關、碧霞關四座關頭。過了八百餘裏是和平城,就是狼主的宮院了。四關主將雖然英勇,能征慣戰,焉能及得元帥?眾虎將的英雄大兵一到,自然成功。”元帥說:“你邦狼主有珍珠烈火旗一麵,是鎮國之寶,可是真麼?”景花沙說:“元帥,果然有的。”元帥說:“景將軍,本帥奉旨前來征伐你邦,你可幫助一臂之力,成功之日,另行升賞。”景花沙說:“小將願效犬馬之勞。”是夜,元帥吩咐大擺宴席犒賞眾軍各將士。次日元帥傳令,養馬三天,再行前進。又行文書飛送番邦,叫他早早獻出珍珠旗納降,保全一國君臣,若再倔強不醒,玉石俱焚,悔之晚矣。即投文書一角去了。

烏鴉關主將名喚亞從善,一聽此報,心中大怒。接著元帥文書,猶如火上添油,說聲:“可惱!可惱!我想這狄青乃是奉了宋主之命,來征伐的,俺也不怪。隻可恨這景花沙狗烏龜不思食了西遼俸祿,竟自獻關投降。這狗強盜令人可惱!俺家死也與宋將見個雌雄。”就將文書留下,打點明日交鋒。原來這員番將是個性情激烈之人,哪裏等得三天兩日。到了來朝,就要出關廝殺,立刻傳齊關內千把官員,點起兩萬小番,是日飽食戰飯,眾兵將盔甲鮮明,刀槍銳利,傳令:“要先拿了景花沙,然後與宋將交鋒。須要同心協力,不得有違。”眾將兵一聲:“得令!”此時即要進兵。亞從善頂盔貫甲,帶領三軍發炮起行。一路到了七星關,點名要景花沙出馬。

有小軍飛報入關,元帥聞報說聲:“景總兵,今有烏鴉關主將亞從善指你之名討戰,你是出馬還是待本帥另點別人?”景花沙說道:“小將若不出去會他,隻道懼怯了。”元帥明知其意,便說:“別在元帥跟前,不好說抵敵不過。既然他是點名討戰,你可出敵,若抵不過,可將好話勸他投降,勿與交鋒為是。”景花沙應諾,領兵三千披掛上馬,提刀殺出關來。景花沙至陣前說聲:“亞將軍,下官在此,不知你有何話?”亞從善大喝:“景花沙,你這匹夫!既為西遼國之臣,食了狼主俸祿,不思報效國恩,卻獻關投順南蠻。俺今容你不得,特來取你性命。”景花沙全無怒色,笑道:“這是狼主從前無主見,妄思胡想侵擾中原,要占奪宋室江山。讚天王等如此英雄,五將一同為刀下之鬼,我邦眾將多殺不過南朝五虎。今日他大兵到來征伐,料想我邦無人抵敵。莫若早早獻關為上,算來不是下官差處。”亞從善聽了大喝道:“放你的狗屁!做了一個男子漢,如何講出這些話來!虧你羞也不羞!”景花沙道:“亞將軍,你休來怪我。自古識時務者為俊傑。我若不獻關投降,性命難保。”此時,亞從善聽了大怒,罵道:“這狗黨貪生畏死,非為好漢,俺今日來取你性命。”提起大刀就砍來。景花沙大刀架開,亞從善左一刀左架,右一刀右架,一連架過三刀,說一聲:“亞從善,並非下官怕你,但是念著同朝一殿之臣,故此讓你三刀。”亞從善喝聲:“你今投順南蠻,與你不是同殿之臣了。”又是一刀,景花沙閃過,回手大刀也砍去,二將交鋒,殺了二十回合。景花沙招架不住,兜轉馬頭大敗而逃。亞從善追趕不上,隻得住馬說:“罷了,饒你多活一天。”遂帶兵回關,怒氣不息。

景花沙敗回關中,見了元帥,滿麵羞慚。元帥安慰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將軍不必心煩。且待來天本帥另點將罷。”到次日,又報上元帥,烏鴉關番將仍要景將軍出馬。元帥說:“景將軍,你卻敵他不過,不必出陣。待本帥另點別人前往便了。”景花沙應諾。此時,元帥拈令一支說聲:“張將軍聽令:你帶領五千人馬出關迎敵,須要小心。”張忠說聲:“得令!”上馬提刀,炮響開關,一馬當先,衝到陣前,各通名姓。張忠大刀當頭就砍,番將急架相迎,殺了三十餘合。亞從善抵擋不住,被張忠架開刀,起手一刀劈為兩段,跌於馬下。張忠哈哈大笑說:“這樣東西也來混帳。”大喝眾番兵:“你們要性命的,快快獻關投降。如若不然,多做無頭之鬼,悔之晚矣。”眾番將齊聲願降,請將軍爺進關。張忠大喜,即差人報知元帥。元帥滿心大悅,傳令眾軍,將大兵前往進關。留下精兵五千,著令孟定國把守七星關。元帥進了烏鴉關,查點明庫倉,出榜安民,埋葬了沙場屍首,記了張忠頭功。元帥說:“本帥隻道西遼兵強將勇,豈知兩關多是無能之將,一關投降,一關被破,隻願前關多是照此,番王哪有不投順之理?”

白鶴關守將名喚酥而岱,一聞連失二關,心中大驚說:“狄青有多大本領,來尋我邦?待本總前往與他見個高低罷。”次日正要整兵出關,忽有來營文書勸降。忙拿來拆開一看,不覺哈哈大笑道:“大宋王好糊塗也。這珍珠旗乃是我邦狼主傳國之寶,非同小可的寶貝,因何要我邦貢獻起來?在你為中國之主,好象小孩童一般,勞役兵將耗費軍糧。也罷,待本總一麵寫表入朝奏知狼主,一麵與他交鋒。”連忙具表,差人去了。又飛文前往達知碧霞關段威,要他親領兵馬到來助戰,殺退眾兵。此日領了手下武官千百把總,又點兵一萬,一程來至烏鴉關。離關十裏放炮安營,又令小番投遞戰書,約定來日交鋒。到次日,兩邊用了戰飯。酥而岱領兵討戰,元帥聞報說:“景將軍,本帥奉旨前往征伐你邦,因思萬物貪圖性命,不忍即行征伐,為此先行曉諭,著令年年進貢,獻出珍珠旗,本帥即可收兵還朝,豈知白鶴關主將如此倔強,反來抗拒,不知此人本領如何?諒必你知。”景花沙說:“啟上元帥,這酥而岱本事雖有,看來及不得元帥。列位將軍英雄若與交鋒,彼必有傷。但他與小將平日間相交情密,如兄似弟。倘他被傷,小將於心不忍。莫若待小將出馬,以好言勸他投降元帥,免動刀兵,豈不兩全其美?如若他不允降,再行征伐。元帥意下如何?”元帥說:“既然如此,你且將兵一千出關答話便了。”此時景花沙說聲:“得令!”即時上馬提刀,一千精兵隨後,一聲炮響,大開關門,一馬跑出,欠身打拱說聲:“酥將軍,小將在此。”正是:

投降將軍重勸降,破關之將複守關。

第二十三回景花沙戰死白鶴關

李將軍大敗酥而岱

背君降敵景花沙,投順獻關免捉拿。

豈料陣場仍喪命,不如全節死邦家。

降將景花沙奉了元帥之令,出關來勸這酥而岱。此時彼此相會,酥而岱說:“景花沙,你已經投降了宋朝,出來見俺何事?”景花沙說:“酥將軍,下官奉了元帥將令,特來告稟一言。”酥而岱聽罷大怒,喝一聲:“你這狗才貪生畏死,獻關投降敵人,不忠於狼主,還敢來勸本總麼?”此刻景花沙複開言說:“酥將軍,且請息怒,聽下官告稟一言,我邦狼主貪心謀占宋朝社稷,幾次發兵遣將大興人馬,已經三載。事又不成反招其禍。”酥而岱怒道:“招什麼禍來?”景花沙說:“我狼主貪心侵宋,如今宋王卻不肯幹休。今日差五虎將前來征伐,我國兵微將寡,焉能與五虎對敵?並非下官要做不忠,猶恐不能對敵,玉石俱焚,悔之晚矣。打破關來,百姓俱遭塗毒。凡英明之士,須要見機而行,將軍何必動惱?隻因我兩人是多年好友,故此直言相告。我勸你今日不必與宋交鋒,投降天朝,免得白送一命,豈不為美?這乃大丈夫審機而行。”酥而岱聽罷,氣衝霄漢,怒目圓睜,大喝道:“休得放屁,誰人聽你不忠之言?”舉起宣花月斧當頭就砍。景花沙就把鋼刀架住,說:“酥而岱,休得一偏之見,我與你是個同朝厚友,所以勸你投降,免得一命被傷,於心不忍,願將軍聽我勸言。”酥而岱喝聲:“沒良心的匹夫!古言養軍千日,用在一朝。你今日食了狼主俸祿,當與狼主出力分憂。若國家太平無事,吃了太平俸祿,做了太平官,安居快樂,自在逍遙,好不受享。到了今朝國家遭亂之際,敵臨城下之日,貪生背主,投敵獻關,還虧得你尚有麵目前來勸我歸降!真乃忘恩負國之徒,罵名千載!今日癡心妄想,要我投降,萬萬不能!”說罷,又是一斧砍來,景花沙料他不肯歸投,回手一刀架開。二將一來一往戰殺起來,有二十餘回。景花沙招架不住,被酥而岱一斧劈作兩段。有敗兵奔進關中,報知元帥。這景花沙乃是新降番將,今日陣亡,元帥到底不介懷。

不一會又報酥而岱討戰,請令定奪。元帥聞知,令李義領三千精兵與酥而岱對敵,囑他須要小心。李將軍英氣勃勃,上了花斑馬,手提丈八長矛,飛馬出關,跑到陣前,不通姓名,提搶便刺。二將在沙場內殺起來。正是龍爭虎鬥,難解難分。一連衝鋒八十餘回,酥而岱抵擋不住,大敗而逃。走到關下,過了吊橋,閉城不出。李義追趕不上,得勝回關交令。自此,宋將天天討戰,酥而岱日日殺敗,番兵死者甚多。酥而岱心中著急,前已有書往碧霞關求救。此日段威親自領兵到來助戰,又不能取勝,隻得掛出免戰牌,文書急告狼主。

是日番王聞報,忙問道:“眾卿家,宋朝五虎將如此猖狂,怎生打算才好?”此時,西遼眾臣聞了五虎將之名,不獨眾文臣害怕,就是朝中武將隻是呆呆不語。有左班首相烏登上前俯伏,啟奏狼主:“臣思我邦興師三載有餘,非但中原天下不歸於狼主,而且損兵折將,不計其數,前者讚天王五將,乃我邦有名上將,蓋世英雄,尚然如此,除此之外還有何人強於彼者?依臣愚見,惟差遣駙馬提兵前往,或者成功。一麵再往紅泥城調取扳天將星星羅海前往助戰,宋朝將兵由他如龍似虎,也須大敗而返。”番王聽奏,無可奈何,傳令駙馬上殿。不一時,天寶將軍黑利已到殿前,俯伏金階說聲:“狼主,不知宣召兒臣有何吩咐?”狼主說:“王兒啊,隻因大宋差來五虎將占取七星關、烏鴉關,他兵強將勇,幸得白鶴關把守堅牢,免戰高掛,十分危急。奈何國無良將與孤分憂,今欲差王兒提兵前往,如若退得南邦五虎,方能保全邦國。”黑利聽了說:“兒臣領旨。”轉身又說:“狼主,非兒臣誇口,妄出狂言,由他五虎威名遠震,俱不在兒臣心中。須要殺他片甲不回,前來交旨,君臣共享太平,方顯兒臣手段。狼主龍心且自開懷。”狼主聽罷大悅,即忙傳旨:“發兵十萬,有功之日,厚加官爵,以報駙馬勳勞。”黑利領旨,番王退朝回宮去了。

一班武將文臣退朝談論,多道:“宋邦五虎將非同小可,昔時殺得我邦人馬七零八落。如今又起大隊人馬前來征伐,我國全無勇將,就是天寶將軍黑利雖是英雄,竟不知殺得過南邦五虎否?如今禍福未分。”又一人說道:“讚天王子牙猜等尚然死於狄青之手,豈但這駙馬?狼主雖差他前往,也不中用的。”又有人說道:“不妨。如今狼主差人前往紅泥城調取星星羅海到來助戰,退敵一定無妨。”又有人說:“殺退得大宋人馬,保全我國,是君臣之幸也。”又有人說道:“此事皆因狼主差見的,如何妄想奪取中原,反自損兵折將。前者下樂與丞相曾有言勸諫,但這狼主念頭一開,哪裏肯聽眾臣言?豈知眾將恃勇逞強,多說帶領一旅之師,宋朝江山可得。此時狼主好不興頭,聽了眾將之言,大興人馬,豈知陣陣將解兵消。發兵已將四載,反叫國餉空虛,兵將遭劫。看來宋王必然深恨,如今差來五將如此猖狂,倒怕把西遼社稷讓他了。”

黑利駙馬回歸府內,說與飛龍公主知道,說聲:“公主,可恨這南蠻狄青興兵到來,占去了七星、烏鴉兩關,白鶴關守將無能,幾次交鋒,殺他不退,隻得守住關城,前來求救,急得狼主無計可施。”公主聽罷,說:“駙馬,敢是父王要你提兵前去麼?未知駙馬肯去否?”黑利聽了,哈哈大笑:“公主,你又來了。我與你夫婦相親已有幾載,難道你不知下官的心腸麼?國家有事,為臣理當奮力向前,俺豈是貪生畏死不與君主分憂的?”公主說:“駙馬,雖然你一片赤膽忠肝,幫助我父王退敵。哀家見你萬分持重,猶懼著五虎將,況五虎名聲素重,隻憂殺他不過,臨陣切須小心才好。”黑利說:“公主不必掛懷。下官此去,管叫馬到成功,早早班師複旨。”公主說:“但不知駙馬何日動身?”黑利說:“公主啊,邊關危急,難以緩遲。來日黎明就要起兵了。”公主道:“既然駙馬明日起程,今日哀家理當餞行。”黑利說:“公主,不勞費心了。”公主說:“理應如此。”連忙吩咐宮娥排上筵宴,夫婦雙雙對酌,一麵交酢對酬,一麵諄諄叮囑。

且說來日去部挑選精兵十萬,候駙馬起兵,並預備糧草。此時西遼國內並不是沒有武將,番王因何如此著急?隻為讚天王五將實是他國頭等的英雄上將,也被狄青傷了,其餘二等三等,料想殺他不過,所以番王這等著急,眾文武彼此驚慌怯懼。此時,十萬番兵在教場伺候。天寶將軍辭別公主,一路往教場,點齊隊伍,進入金殿拜辭狼主,祭過大旗,放炮起程。後隊解糧官呼且明領一萬人馬護送糧草。文武各官紛紛齊送駙馬。此日,黑利出了和平城,十萬精兵一路威威武武,催趕程途。一連行走七八日,方才到碧霞關,段威恭迎駙馬。

出了碧霞關,連走三天,到了黃花關,再走行二日,方是白鶴關。酥而岱聞報,與眾將迎接進關,安頓了十萬大兵。是日,酥總兵排筵席款待駙馬爺。黑利問起交兵事情若何。酥而岱說:“駙馬爺,下官無能,不能抵敵,隻得掛出免戰牌。”

黑利聽了,吩咐收去免戰牌,即忙修戰書一封,差人送去烏鴉關交狄元帥。元帥看過,即批回來人去了,說:“眾位將軍,前日景花沙曾經說過他國有一天寶將軍,名喚黑利,有萬夫不當之勇。如今領兵前來,我弟兄須要小心才好。”眾將一齊答應。來日有軍士前來報說:“番將黑利討戰。”元帥聽了說:“再去打聽。”正是:

兵家勝敗真常事,卷甲重來未可知。

第二十四回白鶴關黑利逞威

沙場地狄青破敵

由爾遼軍烈烈烘,天朝五虎猛如龍。

失機兵敗關城破,赫赫威名總是空。

當下狄元帥聞報番將黑利關前討戰,即令劉慶帶領二千健卒出敵。飛山虎奉令衝出關,來到陣中,大喝一聲:“狗番奴,我乃飛山虎劉慶,奉元帥之令特來拿你,快些送首級過來。”黑利大怒,喝聲:“你不是我家對手,快喚狄青出來受死。”劉慶聽罷大怒,舉斧當頭就砍。黑利把長槍架開,反刺飛山虎。劉慶雖然英雄,豈是黑利對手?殺到三十回合,抵擋不住,大敗逃走入關。黑利見了,哈哈大笑說道:“南蠻不知怎樣凶狠,原來不中用的。”遂大喝:“關上南蠻聽著,可有本領高強者,出來與俺見個高低,如若照這樣的,休來混帳!”正在耀武揚威,元帥聞報,又令張忠出關對敵。不上兩個時辰,戰不上六十回,張忠大敗回馬逃奔。黑利拍馬追趕來,幾乎衝進關中,眾兵阻擋不住。虧得石玉、李義前來攔住,殺退黑利,旋即收兵回營。自此一連數日交鋒,番將黑利果是英雄無敵,四虎人人殺敗。元帥十分憂悶,說道:“這黑利果然本事高強。待本帥來日親自出馬,與你見個高低便了。”

旁邊閃出飛山虎,說聲:“元帥不必親自出馬。待小將今日駕起祥雲悄悄探到番營,刺死這黑利,何等不美?”元帥說聲:“劉將軍不必如此。凡為大將者,須要在臨陣時堂堂正正見個高低。如若你去行刺,縱然僥幸成功,還不算真本事,豈是英雄大將所為?”若論為人各有一個性格,從前狄青與南清宮狄太後姑侄初相會之時,狄太後就要降旨把狄青封個官爵,若是別人快活不過的,豈知他反推辭不要,說男子漢大丈夫若要為官,總要自己手頭打下來的。若傍了姑娘之勢,自己為官受俸,有什麼稀奇?所以比武劈死王天化,幾乎性命不保,反反複複吃了幾次若楚,多是命內所招。如今飛山虎要去刺殺黑利,他說不是上陣明槍明刀,縱然成功得勝,不算真本事的英雄,亦是他的品格硬錚,正大光明,當時劉慶聽了元帥之言,隻得住口不言。

到了明早,有軍士入報:“番將討戰。”元帥聽報,著令張忠、李義二將把守關城,須防番兵暗算。又令劉慶、石玉二人隨同本帥出關。元帥頭戴鴛鴦盔,身穿淡紅袍,襯住鎖子黃金甲,手執定唐刀,騎上龍駒。三聲炮響,把關門大開。帶領一萬精兵,二將分隨左右,眾兵擺列隊伍跑至陣前。黑利一見,把長槍照前刺過來。狄元帥提起金刀架開,喝聲:“番奴,你是何人?通下名來。”黑利喝聲:“南蠻聽著,俺乃西遼國王駕下天寶將軍駙馬爺爺黑利是也。你這孩子是何人?”狄元帥聞黑利叫他孩子,喝聲:“番狗,你且洗耳恭聽,本帥乃大宋天子駕下敕封平西大元帥狄青便是。”黑利說:“你這孩子就是狄青麼!”又冷笑一聲:“俺素聞大宋有狄青之名,隻道掀天揭地英雄,原來是一個瘦怯小兒。俺想你黃毛未退,乳氣未除,如何上陣交鋒?倘然死在我槍之下,豈不可惜!不若快快收兵回轉,免得把性命傷了,隻道大人欺小人兒!”狄元帥聽罷哈哈大笑道:“黑利休得大言誇口,因何你邦狼主癡心妄想要奪宋朝社稷,三番五次興兵犯上,卻被我們殺得片甲不存?本帥今日奉旨征剿你邦,知事者速速獻關投順,教番王獻出珍珠旗奉上降書,年年納貢上邦,還可姑寬前愆。如若再要倔強抗拒,把你邦踏為平地,有何為難?”黑利聽了喝聲:“狄青休得胡說!那珍珠旗乃是鎮國之寶,我邦數代流傳,如何你主妄想這念頭來?你這宋王,既為上國之君,因何這般無理,妄動幹戈欺我下國,妄想寶旗?你中原上國豈無異寶奇珍?如今妄想這件東西,勞兵損將,徒為無益。不如快快收兵回轉,免我傷你性命,這是便宜了你。”狄元帥大喝道:“黑利休得妄言!你既為下國之臣,理當年年進貢,歲歲稱臣,因何你主妄想天朝,興兵犯界?本帥今日奉旨提兵問罪,你反說上邦無故欺你,可曉得前讚天王等五人本領高強,尚且死無葬身之地,況你一個無名下將!如識時務的,奏知番王早早投降,本帥姑且準你。如若再執迷不悟,尚敢抗拒天兵,指日之間將你踏為平地,玉石不分,叫你君臣受死。”黑利聽罷大怒,喝道:“狄青,休得誇能!放馬過來與你比個高低。”手起一槍就刺。元帥把金刀架住,全不放在心頭。但見天寶將軍本事果然厲害——使開長槍,緊一緊,梅花閃現;串一串,雪點紛紛;慢一慢,槍光遮曰:按一按,天地皆驚。真好槍法也。狄元帥哪裏怯他?把手中定唐金刀使開,金光遮日,閃爍飛霞,上一刀劈破風雲霧,下一刀斬開鐵石山,果然刀法奧妙無窮。隻見軍中刀槍交擊,這場大戰好生厲害。正是:

窗中才子停文筆,閨內佳人住繡針。

當下二員大將殺得沙塵滾滾,煙霧騰騰,自辰時至未刻,戰有二百餘回。黑利漸漸氣力不佳,招架不住,虛晃一槍,回馬就走。狄元帥趁勢拍馬趕來。這黑利撥轉馬頭,喝聲:“狄青,休得逞強!看我的法寶!”元帥心說:“這番奴殺不過本帥,要用法寶。他有法寶,本帥也有法寶,怕他什麼?”停住金刀,就拿上穿雲箭。但見黑利撒起一顆明珠,閃閃旋舞空中。狄元帥一見,忙發出神箭,一聲響亮,相生相克,珠逢箭落,散了毫光。這明珠登時墜地,已成無用之物。黑利一見明珠穿破,心中大驚,喝聲:“狄青,你敢破我的法寶麼?”元帥收藏起穿雲箭說:“黑利,一粒泥彈有什麼稀罕的?”黑利大怒,又殺起來。他仍戰不過狄元帥,又取出一粒驚天彈,一道華光射目丟在空中,化作萬道金光,非同小可,一聲響亮落將下來。狄元帥心說:“他不知有多少法寶?”又取出第二隻穿雲箭放起在空中,頃刻毫光散亂,響亮俱無,彈子登時墜落塵埃。狄元帥哈哈大笑,把手招回神箭說道:“黑利,你這彈乃不中用的東西,休得拿出來。”黑利說:“狄青,休得猖狂,俺的法寶又來了。”忙把背上葫蘆解下來,口中念咒,把蓋揭開放出一隻烏鴉似火焰一般,張開血口要啄來。狄元帥一見,忙把第三隻神箭射去。呼的一聲,這隻神箭不上不下卻鎖進烏鴉之口,射在地下。黑利此時怒氣塞胸,提槍奮勇殺來。元帥舞刀相迎,想道:“倘他再有法寶,本帥無物可破了,不如先下手為強罷。”算計已定,一手提刀架槍,一手忙向豹皮囊取出人麵獸戴在臉上,念聲:“無量佛!”此時黑利身體猶如泥塑一般,四挺八直仰麵跌翻下馬。石將軍飛馬上前,梟取首級,一道真靈往真武殿去了。

當時狄元帥除下金臉,吩咐劉慶、石玉快些趁勢前去搶關,二將得令飛跑而去。元帥勒馬催兵搶關,此時二員武將一路趕去,把番兵殺得猶如砍瓜切菜,其餘各自奔走逃生。酥而岱在關中聞報,預先緊閉關門,又驚又惱,說道:“下官隻說天寶將軍到來,必除宋將,豈知也遭狄青之手。南蠻如此厲害,我邦還有何人殺得他過?”傳令城內番兵用心把守關門,由他攻擊便了。一麵寫表入朝,奏知狼主,自說:“狼主啊,臣今若不做忠臣,昧卻良心早已獻關投降了。隻為不忘狼主之恩,故此日夜堅守。待等星星羅海到來與大宋軍馬見個高低,決個生死。”正是:

犬豕何堪共虎鬥,魚蝦豈得與龍爭。

第二十五回聞兵敗遼王議敵

誇驍勇太子興師

敗兵飛報達遼王,番王聞知甚恐惶。

太子興師誇驍勇,總然難免陣中亡。

狄元帥斬了番將黑利,傳令劉慶、石玉乘勢搶關,酥而岱早得飛報,把關守牢。二將見城門緊閉,打不開,進不去,隻得收兵來見元帥。此時元帥吩咐暫回關去,另行酌議。尚有殺剩番兵逃走不及,看來不好,多已投降了。元帥一一取用。陣中拾得軍器馬匹,不計其數。此時各將士回關,元帥吩咐把黑利屍首號令,又令將番兵屍首盡行掩埋。自此之後,四虎英雄日日領兵到白鶴關前罵戰,酥而岱隻是堅守不出,百般侮罵隻是不理。星夜告急文書,狼主得知好不驚惶。飛龍公主聞知丈夫被害好不傷心,一跤跌翻塵地人事不省。番王番後聽知大驚,呼喚宮娥急取藥物,解救多時方醒,流淚叫聲:“父王啊,南蠻如此英勇,倘被他打破王家,如何是好?須要早早定計退他才是。倘若遲延,為禍不淺。”狼主說:“女兒啊,為父也是十分著急。隻等星星羅海領兵前來退敵,方能與駙馬報仇;殺退宋邦五虎,我國方保無慮。”公主含淚不言,番後帶淚開言道:“女兒你休要過於傷懷,人死豈能複活?待等星星羅海前去拿盡這南蠻,然後與駙馬報仇。”

公主正欲開言,有二太子前來見父王。若講到西遼王,共有四位太子,大太子名澤波羅,二太子名達麻花,三太子名鳳眼邸,四太子子名蓋哈拉。三太子四太子是沒本領的,隻有二太子,年方一十九歲,身高一丈,力敵萬人,平日使一柄開山大斧,常常自誇未逢敵手。說是妹丈黑利,他也不讓其能。隻因番王愛子如珍,故以從前出師不肯差他前往。如今二太子聞知妹丈死於狄青之手,父王的威風削盡,怒氣勃勃,即上前叫聲:“父王不必煩惱,休得懼怕。這狄青本領高強,待兒點兵一萬前往,包管捉他南朝五虎回朝。”番王說:“王兒,你小小年紀,休得誇言。你妹夫英雄無敵,尚且被他所傷,何況於你?為父已降旨往紅泥城去了,且待扳天將前來,諒狄青難以取勝。”原來這二太子,你若讓他聽從,須要好話稱羨他,或者肯聽。他原是一個逞能之人,生來暴躁,性急如火。今日聽父王說他不是狄青對手,心下好生不悅,說聲:“父王,莫道孩兒年紀幼小,自古英雄出少年。可恨狄青欺藐我西遼,把我邦看得甚輕之極。雖有扳天將前去抵敵,以狄青之凶狠,還防稍有疏漏。不免孩兒前去助戰便了。”公主在旁說:“二哥平日本領果是高強,若然提兵同往,一定旗開得勝了。”三位弟兄齊說道:“二哥二弟果然武藝精通,父王何不差他前去退了南蠻!”

此時飛龍公主要與丈夫報仇,隻因自己本事低微,恨不得哥哥前去殺了狄青報夫之仇,消卻胸中忿恨,故在父王跟前稱他本事。這弟兄三人,因何也保舉他前去出敵?隻因平日間二太子以力為強,把弟兄三人屢屢欺負,所以弟兄皆恨著他。如今要他退敵,若被狄青一刀兩段,大家均快。此時番王無可奈何,允保他提兵。又有大太子要難他一難,叫聲:“二弟,聽得宋邦五虎將名聲最大,到底聞其名未見其人。不知二弟可能個個捉拿他回來見父王否?如若生擒回來,待為兄看看五虎怎樣的,方算你本事英雄。”二太子聽了哈哈笑道:“要拿完五虎有何難處!”三太子說:“二哥休得誇口,隻怕你沒有此本領的。”二太子說聲:“三弟,不是為兄的誇口,此去捉盡五虎將,才算本事。”四太子也說道:“二哥說的話倒也無差,定然馬到成功。如若拿盡五虎回來,我們哥弟不可不服。今日我弟兄三人與你賭賽個東道,若你拿得盡五虎回朝,我三人各各跪敬三杯美酒,插柱花紅為賀;如若你拿不得前來,這便如何?”二太子道:“我若拿他不得,悉憑父王治罪便了,你哥弟三人可隨意欺我。”番王說:“休得多言爭執。倘或拿他不得,可收兵回來,不可勉強前進,猶恐有誤大事。”二太子說:“父王休得掛心,孩兒自有本事捉卻宋將回來。”

到次日,達麻花隻要三萬人馬。番王恐他兵少,多發一萬共成四萬。這二太子是心急之人,哪裏等得三天兩日?所以不選日期,即時別過父王、母後、弟兄,頂盔貫甲上了駿馬,帶領四萬番兵祭旗起馬。眾番官文武一同相送出了和平城,竟往前程進發。

紅泥城乃是西遼國緊要的所在。這個地方有城一所,周圍八十裏,距七星關一千五百餘裏。文臣不少,武將千餘人,城廂內外人煙稠密,店戶鄉民不少,乃是一個極熱鬧的地方。這鎮守官身高一丈一尺,背闊身寬,腰粗膀重,年方三十餘。生成一張藍麵,赤發紅須,獅子大鼻頭,豹環眼,善使兩條狼牙棒。這位將軍,再高大之物也可扳得下來,故名扳天將。番王命他鎮守紅泥城,加封百勝將軍。前日一聞得大宋王差狄青前來征伐,便怒氣滿胸,隻因無狼主的旨不能動兵。這一日又聞得獻了七星關,失了烏鴉關,酥而岱殺不過宋將,隻是堅守不出。星星羅海聞知更加火上添油,說狄青有多大本事,這等猖狂!此時心頭恨恨要去會敵,奈無旨意。忽一日接到狼主旨召,即日點齊人馬,部下精兵十萬,就把紅泥交帳下文武官員權為管守。此日安排軍糧十萬,後軍解送。三聲炮響,大兵起程,一路旗幡密密望白鶴關而來。

二太子達麻花領了四萬人馬一路而來,到了碧霞關、黃花關,各關迎接,俱不耽擱。一連數日,即趕行程,一路徑到了白鶴關。酥而岱出來迎接,二太子進至中堂。酥而岱恭見禮畢,二太子吩咐眾兵回關安紮。番兵領命回進關畢。忽聽得金鼓齊鳴,炮聲不絕,達麻花問道:“因何喧鬧喊殺之聲?”酥而岱說:“自從駙馬陣亡之後,宋將天天到關討戰,日日攻城。臣無能,隻得堅守不出。”達麻花說道:“既是南蠻這等猖狂,待孤家就出關對敵便了。”此時達麻花自恃英雄,隻聽得一聲炮響,一千番卒衝出關前,適遇劉慶領兵攻城。達麻花吩咐眾兵隊伍排開,大喝道:“南蠻為何大動幹戈擾侵吾國?快報名上來,孤家好砍你首級。”劉慶喝聲:“番奴聽著,俺乃平西大元帥狄青麾下有名上將飛山虎劉慶便是。”二太子說:“你叫飛山虎,你是五虎將之列麼?”劉慶道:“然也。”二太子說:“既然如此說來,俺要活捉你回朝了。”劉慶大喝:“番奴,你是何人?須遞下名來。”達麻花道:“孤家乃是西遼國王駕下二殿下達麻花是也。”劉慶聽了冷笑道:“親生兒子也差出來,可見西遼國內沒有英雄了。”二太子大怒,持起大斧當頭砍下來。飛山虎把雙斧齊架,二將殺起來。劉慶本領到底不是達麻花對手,殺到三十回合,抵擋不住。二太子一斧單開,雙斧雙砍。劉慶閃得一閃,卻被達麻花伸出長臂拿住劉慶盔甲,用力一扯已捉過馬來,喝聲:“番兵捆綁了。”吩咐且押入關中。此時番兵衝殺過去,宋兵大敗,死者不計其數,早有敗兵飛報入營。狄元帥隻因被殺的兵原是投降番卒,倒也不放在心。所慮者飛山虎被擒,不知死活如何,即點石玉領兵三千出馬。石將軍得令衝營而出,正是:

上邦虎將須稱勇,下國遼軍又算能。

第二十六回達麻花遇寶歸原

扳天將興兵拒敵

日擒二將逞英雄,赫赫施威小番龍。

忽遇玄天人麵寶,返本還原刀下終。

當下笑麵虎石玉領兵出關,來至陣中,各通名姓,放馬交鋒。雙槍並舉,好一場龍爭虎鬥。槍斧交加,戰有七十餘合,石將軍逐漸支持不住,急欲放馬行走,早被達麻花放開雙槍活擒過馬,又令眾將捆綁入關去了。二將的兵器馬匹,有能幹軍兵搶回,牽入營中,報知狄元帥。

元帥大驚說道:“達麻花比黑利本事更加驍勇。”不一時又報:“番將挑戰,口出狂言,要捉盡我邦上將,請令定奪。”元帥聽了,心頭煩惱,想道:“本帥隻道西遼沒有雄兵勇將,豈知番王差來兒子,有這等英雄,把二將拿取。本帥意欲平伏西遼,免得母親受天牢之苦,因此拋別恩愛之妻,想到前日分別之時,看她依依不舍戀戀不離,她原是一個多情有義之女,本帥報國安邦心頭太急,此時哪裏顧得私情,所以硬著心腸與她分離了。隻望平伏得西遼。回國救出萱親,完了國務,然後奏明聖上,與公主兩下完了姻緣,是我本意。豈知今日在此地日夜不寧,勞煩太重。如今雖不損兵折將,此身反羈外國,母親掛念不安。番王不肯投順,反差個達麻花前來助陣,擒去二將,想這員番將卻是勁敵。如今石玉、劉慶俱已被擒,若張忠、李義料難取勝了。”思慮一會沉沉煩悶。

張忠、李義見元帥沉沉不語,知他為達麻花驍勇,擒去二將,不知生死之事。二將上前說聲:“元帥不必煩惱,番將雖然英雄無雙,不如待小將二人一齊出馬,可以取他首級。然後發兵打破白鶴關,救回二將,如何?”元帥說:“你二人休得輕敵。這達麻花本事高強,你二人出馬未許全勝。不如待本帥親自出兵,或者法寶靈驗,除了此人也未可知。”

是時元帥即裝束盔甲,上馬提刀,帶領大小三軍,令李義押陣,吩咐張忠守營,此時一萬雄兵排開隊伍,來到陣前。二太子一見,各通姓名,一齊搭手,殺在陣中。兩邊戰鼓如雷灌耳,三軍叫喊殺氣連天,一個征服西遼,要傷番將性命;一個扶保社稷,要拿宋帥回關,一連戰了八十餘合。正是:

棋逢敵手神難測,將遇高強虎龍爭。

此時狄元帥想來隻與他平平交手,何等費力,不免取出法寶來一用便了。算計已定,連忙虛斬一刀,回馬就走。達麻花拍馬趕來。狄元帥一路跑時,早已取出鬼臉戴起,回馬念一聲:“無量佛!”隻見達麻花坐在馬上直挺不動,不一時即翻身跌下馬來。元帥登時收了法寶,金刀一起砍為兩段,一靈直往真武殿去了。元帥喝令:“兵丁乘勢搶關!”旱有李義看見元帥斬了番將,急忙一馬當先飛出,殺得番兵們猶如砍瓜切菜,血流遍地,屍骸堆積。李義一馬搶進關去,酥而岱正欲迎敵,卻被李義搶入一刀砍於馬下。關內番兵四散奔逃,前去告知黃花、碧霞二關。二位守將不敢來對敵,隻得緊守關城,防備攻擊。

狄元帥吩咐大小三軍一同進關,點查金銀、糧草、馬匹、器械,又放出後營囚禁劉慶、石玉二將。狄元帥留兵三千,著令焦廷貴把守烏鴉關。焦廷貴道:“如今要我把守烏鴉關,又沒有番兵相殺,好不冷冷落落,真好生難過也。”此時狄元帥傳令出榜安民,將番兵屍首盡行埋土,又行文與黃花、碧霞二關。二關隻是堅守不出,告急文書差人報與狼主知道去了。狄元帥在白鶴關歇馬三天,正欲起兵前進,早有探子報知:“番主調來紅泥城扳天將大兵十五萬,離白鶴關隻有二百餘裏。”狄元帥聞報,隻得在白鶴關屯紮三軍,待星星羅海到了,然後開戰。

星星羅海大兵從東路直抵西遼,路經烏鴉關,擺開人馬,喊殺連天。焦廷貴奉了元帥將令把守此關,聞報即點齊三千人馬開關迎敵,卻被星星羅海殺得大敗,帶兵逃往七星關而去。他將此事說與孟定國得知,孟定國說道:“不知這支人馬從何處來的?你且在此關安紮了眾兵。且看元帥開兵如何打算。”

星星羅海領兵殺進烏鴉關,是日打聽,方知狄青殺了二太子,傷了酥而岱,占取了白鶴關。遂放炮安營,投戰書至宋營。狄元帥批回,準次日決戰交鋒。次日,決戰交鋒,點張忠出馬,被殺得大敗回關。元帥一連數回點李義、石玉、劉慶等出馬,俱已敗陣,宋兵被傷死者甚多,來日狄元帥親自出馬對敵幾陣,又不能取勝。隻因星星羅海手下戰將甚多,有十五萬人馬。宋營隻有萬餘人,雖用了人麵獸、穿雲箭,皆不靈驗。因何這兩件法寶皆不靈驗?原來星星羅海乃是真武神將化生,所以二寶皆不靈驗。狄青隻得退回守關。自此一月有餘,殺一陣敗一陣,雖不折將甚多,關內隻剩得一萬人馬。這星星羅海十五萬番兵把白鶴關困得水泄不通,晝夜攻打,號炮如雷。狄元帥好不著忙,長歎一聲說道:“本帥想來好生不幸也。自從出山與國家出力,就逢龐洪、孫秀嫉害。幸得幾次陷害不成,今日柄握軍權之任,二賊尚是嫉妒不容,哄動聖上伐西取旗。不幸走差國度,番王強逼招親,負了千斤重罪,中了二賊機謀。又得蒙聖上洪恩寬宥,命帶罪立功,得勝還朝,將功抵罪。就是本帥到此征伐以來,一路勢如破竹,黑利、達麻花俱已被誅,非是將兵無能。豈料星星羅海這等凶狠,本帥幾次不能取勝。番兵十餘萬,圍困城池,星夜攻打,幸得眾將準備灰石,日夜留心把守。倘得打破此關,我將此等汗馬功勞一旦付之流水。”

元帥正在思慮煩心,隻聽得金鼓齊鳴,號炮連天。有軍士報道:“啟上元帥爺,番兵攻打甚急,請令定奪。”元帥聞報,傳眾將軍小心把守。元帥此時心中煩悶,又聞喊聲連天,轟轟炮響,猶如天崩地裂,滿城百姓驚惶哭泣,哀聲頻頻。狄元帥真乃無法可施,說一聲:“聖上啊,臣受深恩如海,敢不盡心報國!就是番兵打破城池,臣願一死以報主上洪恩便了。”但聽得殺聲震地,炮響連天。莫說百姓恐慌,就是元帥也覺不安,不免上城一望。但見長槍闊斧、鐵棍大刀密密交加,旗幡招展,戰鼓喧天。番兵將城迭迭重重圍困得水泄不通,好不厲害也!任你三頭六臂的英雄見此圍困光景,也覺魂消。張忠說:“元帥,你道番兵重重密困好不厲害,還虧得滾木灰石保守之具全備,因而保守得住。”狄元帥說:“全仗賢弟等勞神費力,隻恐遼國再添人馬,就難保守了。”

正說之間,隻見遠遠旗號是碧霞關領兵五萬來攻打東門,主將是段威。黃花關主將哈列領兵五萬攻打西門。番王又差武將蘭成虎、畢定龍各領番兵十萬攻打南北二門。此時四虎弟兄保守關城,猶防失誤,安得出去迎敵。元帥無計可施,四將心頭麻亂。有劉慶說聲:“元帥勿憂,待小弟駕起席雲帕前往汴京奏聞萬歲,請發救兵前來幫助,定解此圍。”元帥搖首說道:“此話休提了,龐洪狼心深妒,恨不能本帥早日身亡,縱然劉將軍到得汴京,龐洪豈不阻擋聖上?救兵必不肯發的。豈不是徒有一番跋涉之勞!”正是:

朝內有奸功弗立,國中無將主何依。

第二十七回扳天將圍困白鶴關

飛山虎求救單單國

遼將扳天稱勇強,貔貅十萬猛凶狼。

中原五虎遭危難,有日天兵困小邦。

當下劉慶說聲:“元帥,龐賊雖是奸臣,朝中還有包大人及崔大人幾位王爺和南清宮太後,這幾人豈不竭力分辨是非曲直的?”元帥說:“劉將軍你有所不知。若本帥一路征服西遼不曾走錯國度,縱然殺敗了,還朝取救,孫、龐二賊難以抗拒不發兵糧。今日走錯國度,投單單外國招親,有此一番緣故,若前往回朝求救,龐洪這些奸黨定然借此緣故阻擋,救兵難以得到。豈不是枉費兄弟你一番奔走之苦?”況且此去汴梁路途遙遙,目前番兵攻打城池勢急,縱然有救兵到來,隻怕遠水難救近火。”飛山虎說:“元帥,如若不往汴京求救,怎奈此處兵微將寡,如若遲延,猶恐攻破之患難免。還須早定良謀,方為上計,請元帥三思。”狄元帥說聲:“劉兄弟,本帥早已想過,回朝中去不如修書一封,著你到單單國去投公主娘娘,求他親提兵前來救解,則無妨害了。”劉慶說:“元帥,如今這等危急,小將則赴湯蹈火,也要前去走一遭。請元帥速速修書,待小將就此走路便了。”

狄元帥聽罷,草草修書一封,密密包好。元帥吩咐:“劉兄弟,你到單單國見狼主,此書莫投與她觀看,須要交付公主才好。緊緊收藏,勿要遺失,夜宿寓所,美酒休得多吃,酒是耽誤大事,斷然要小心。遇有旁人查問,休要直道,切須緊緊牢記。若得公主見允,肯前來相助,是萬幸之事也;若公主不肯前來相助,必須懇切求告於她,斷然不可狂言莽語。”劉慶說:“元帥不須多囑,小將領命了。”說罷,即帶了些幹糧路費,拜辭元帥,別過三位弟兄,駕起雲端去了。番將哪裏知道?隻顧奮力攻打城池。

狄元帥差劉慶去後,親自加緊日夜巡城,多加灰石,百計保守。幸得白鶴關十分堅固,番兵雖是日夜攻擊,難以震動。孟定國、焦廷貴二人在七星關上彼此聞報好不心煩。焦廷貴說:“老孟,我二人雖是將門之子,能以上陣交鋒,曾經立過汗馬功勞,奈何星星羅海武略非凡,元帥五人尚且被困關中,不敢出戰,何況我二人!老孟,你要想個計較才好,不然,元帥五人就死在西遼之地了。”孟定國說:“我二人不可袖手旁觀不去幫助。隻是番將厲害,圍困番兵數十萬,我手下人馬稀少,焉能對敵?不如待我奔回汴京,奏知聖上,請得救兵到來,方能解得重圍,救得五人,有何不可!”焦廷貴說:“老孟,此言十分有理,隻是兵稀糧少,困守此關也是無用的。我二人同作伴前往也好。”孟定國說道:“既然如此,丟了七星關同去一遭便了。”二將說:“元帥!並非我二人棄關逃走,猶恐眾人困在孤關,中無糧草,外無救兵,城池一破就誤了大事。所以,出於無奈,我二人奔回汴京,請得救兵前來破解重圍,得回歸故國,也是同其憂同其樂,方是小將之心。”此時二人手下殘兵共有一千餘人,計點關內糧草還有三個月之用,吩咐眾兵把守關城:“我們回朝請了救兵,即便回來。”二人是日各帶些幹糧,離了七星關,不分晝夜趕赴路程而去。

再說單單國八寶公主,與狄青隻得一月夫妻,分開兩地。自從分別之後,終日懷思,愁眉不展。兔走鳥飛,光陰迅速,不覺分離後十月已滿。分娩時,一胎生下兩個孩兒。這兩弟兄非是無來曆的兒胎,一個是左輔星轉世,一個是右弼星臨凡。這兩個星宿臨凡,公主用心撫育。細看這兩個孩兒,都象著父親。弟兄麵貌一般,啼叫聲音一樣,生得眉清目秀,額廣頭圓。公主歡喜,長的取名狄龍,次的取名狄虎,用四個乳娘。好生凋養。日後長大成人,一個接了狄門後代,一個傳了本國宗枝。這也是公主的好意。

公主閑中無事,坐在宮中日日懷念丈夫,說道:“並不是哀家留你貪圖歡樂,隻為師父有言,與你夙有姻緣之份。故此他在南方,我在北地,顛顛倒倒,不覺來到我邦,正是萬裏相逢。但想今日預定宿世夫妻,還該相逢白首,不該一月分離。想他乃大宋之首稱無敵,當世英雄,真乃英雄烈漢的性情。不過成親一月,他要前去平西,全不念哀家真情美意。他用盡多少虛言妄說瞞騙於我,全不念夫婦三分恩愛,私逃騙走,令人可恨!想那日分別之時,哀家怎肯放他出關?隻因他說去盡忠盡孝懇切不過之言,隻得由他前去征西。若然成功回來,可能將功抵罪,救出天牢之母,全了忠義盡了孝,這是成了丈夫的美名。他又見我順情之賢,但此去西遼征伐,許久並無消息來音,不知勝負吉凶如何?使我終朝放心不下。況且西遼不是無名之國,兵精將勇,乃強悍之邦。五虎雖是英雄,還防西遼王一時未肯投服中國。況他帶領有限兵馬征伐,猶恐深入重地,有損兵折將之事。所以前日奏知父王,差人前往打聽明白,待回來便知分曉。”公主一心懷念丈夫,天天愁悶不樂。忽一日天氣甚是晴明,公主想:“日中長永,獨坐無聊。不免趁此天色晴明,前往荒郊打獵,玩耍一回,以解愁煩。”想罷,脫下宮裝,取出團花大袱,外襯銀紅織錦袍,腰間掛一口龍泉劍,手執一柄梨花槍,吩咐小番牽過賽麒麟騎上。帶著三十六個女兵,跑出宮房,一路來到荒郊外,把些飛禽走獸趕得紛紛亂跑。

卻說劉慶駕上席雲,不分星夜,一路出了西遼國,向東北而走。一連數日,已到了單單國城外,正是上午時分。按落雲頭,往街中趕路,心中一想:“元帥叫我此書不要投遞狼主,隻可交付公主觀看。但想這公主在深宮內院,如何覓她投遞?”正在思量,一路行走,隻見南首有一間酒店在此。想道:“臨行時,元帥吩咐俺不可多吃酒,猶恐有誤軍機大事。若我依他吩咐不吃,酒香撲鼻。鼻子也攻破了,好不難挨。不免進去吃三兩碗,悄悄駕起祥雲,尋著公主宮院,將書投遞有何不可?”定了主意,走進酒店坐下。有酒家一見起身迎接,說聲:“客官,可是要吃酒麼?”飛山虎說:“正是。有上上好酒拿來吃。”店主說:“既然如此,客官且請進裏麵少坐一刻,要吃什麼好酒肴,待小的隨意拿來便了。”劉慶聽了,忙忙走進裏麵坐下。

酒家將劉慶左望右望,十分猜疑,暗說:“這人與畫圖上的麵貌身材相象,不知是也不是?不若上前探問明白。”此時酒家將好酒肴送上擺開,立在一旁,問道:“客官你是哪貴邦人氏?”飛山虎道:“賣酒的須拿酒來吃便了,何必多言查俺?”酒家說:“我看客官聲音不是此方人氏,所以動問一聲,客官何必動惱。”劉慶說道:“我乃大宋朝來的。”酒家笑道:“原來客官乃大宋上邦來的。不知客官上姓尊名。”劉慶說:“俺乃宋朝五虎將姓劉名慶混號飛山虎。哪個不知俺家大名,你卻不知麼?”酒家說:“小人乃是一個字不識的愚民,何以認得天朝大將?小人叩頭。”劉慶說:“罷了,可拿好酒來。”酒家答應取酒去了。

酒家為何問起劉慶姓名來?這裏有個緣故。從前狄元帥在單單國與公主分別時,公主被劉慶毒罵打他一棍,公主雖然知情達理品性柔和,到底自小長成嬌生貴養。一時怒恨在內,故此出令描出飛山虎圖形,差官曉諭民間各處張掛。如有大宋劉慶到來,本國有能拿住,解送公主娘娘發落,給賞黃金十兩。公主之令,本國臣民誰敢不遵?所以這酒店也有一幅劉慶圖形。如今店主見劉慶與畫上形體一樣,故試問他的來曆、姓名。這飛山虎原是一個莽夫,一問即說出真名來曆,酒家聽罷,心中暗生主意。正是:

計就南山擒猛虎,謀成北海捉蛟龍。

第二十八回貪酒食劉慶被擒

詢因由公主得書

飛山虎將猛英豪,求救偏邦單單途。

隻為當初欺女將,今朝難免被拿牢。

當下這酒家見劉慶說出真姓名,知道公主要捉拿他的,他貪著十兩黃金給賞,哪裏肯輕輕放過去。這劉慶哪能得知,見酒便飲,見肴便吃。這酒家取酒時暗暗下了蒙汗藥。此時吃了三杯,此藥真乃厲害,飛山虎已醉得人事不知,四肢無力,軟倒在地。酒家一見,滿心歡悅,引齊店中夥伴一齊動手,將麻繩把飛山虎捆綁得緊緊牢牢。已驚動街上過往行人,上前動問:“因何青天白日,將此大漢捆綁?”酒家答道:“此人就是大宋朝的飛山虎劉慶,乃是公主娘娘畫圖上要拿的。到如今被我們拿住,待等明天押往公主娘娘處,發落領賞。這十兩黃金乖乖到手了。”此時,看被捉綁的飛山虎,越看人越多,街市這些閑人紛紛擁進店中,也有問他何故被拿的,也有袖手旁觀的,擠滿酒家門前。

正在喧嘩之際,早有公主的女兵打獵回來,經過此地。隻見酒肆中喧鬧,公主傳旨,令女兵二個上前查問何事喧嘩?不一刻女兵回來啟上公主:“酒肆中拿得大宋飛山虎劉慶,眾人在此觀看,所以喧嘩。”公主聽罷說:“豈有此理!宋將劉慶隨著駙馬征伐西遼,豈有平日無事到來我邦,料必錯拿了人!”又想一回,暗說道:“前者哀家一時忿怒,要捉拿劉慶,消了毒打一棒之恨。所以畫影圖形,傳旨各民張掛,也是一時仇怒之差,想來悔恨已遲了。如今店民拿得劉慶,如若拿錯了還好。若劉慶果是到來我邦,事就有些蹺蹊不妥當了。不是駙馬邊關危急,就是有甚吉凶前來報知。”想罷,急忙吩咐拿這劉慶過來。不一會,隻見酒家數人把劉慶扛抬到來,內有一人上前雙膝跪下說:“娘娘在上,小民是酒店中的,名喚享寶。”公主說:“你是賣酒的麼?這人可真是飛山虎劉慶麼?你如何認得他?”酒家說:“小人一見他入店中時,與畫圖上體貌相同,所以動問他的姓名。此人親口說出姓名。小民料想是宋朝虎將,猶恐他厲害凶狠,拿他不住,故將蒙汗酒先醉軟了他,然後拿住。請娘娘親自驗他貌容,便知明白。”此時劉慶醉軟得人事不知,酒家將他扶住,抬起頭來。公主定睛細看,說:“不好了,此人果然是劉慶。”心中一想,說:“酒家,且回店中,明日再來領賞。”酒家叩頭說:“多謝公主!”起來好不快活,這十兩黃金穩穩到手了,乃是夫人的彩頭,十分歡悅而去。這些觀看的眾人,隻因公主娘娘在此,不敢喧嘩,走開遠遠觀看,不知將此人如何發落,看來他死生未卜。

此時公主吩咐女兵說道:“此人不知可真是劉慶否,可先將他身上細細搜驗。可有什麼文書物件,便知明白了。”當時女兵細細搜尋已畢,上前稟道:“啟上娘娘,這人身上並無別物,隻有一囊袋,內有帕子一條,一封書啟,還有一些銀子幹糧之類,請娘娘觀驗。”此時,公主別物不拾,玉手隻將書劄拆開,把鳳目一瞧,隻見書上麵寫著:飛投單單國公主收覽。此刻公主看了,嚇了一驚,暗說:“不好,這書乃駙馬的,上寫著飛投二字,必有緊急事情了。”吩咐女兵且讓閑人遠避。公主娘娘的懿旨,非同小可,頃刻之間,各店戶、街中眾人避得遠遠走開,當下公主拆書一看,書中寫著:

劣夫狄青拜公主賢妻妝下:

自從風火關上相離,已有一載。自離貴國,帶兵直至西遼,蠻王不沐王化,不肯順投,是以動兵勞將,所過旗開得勝,一路馬到成功。奏凱班師有望。不料番王又差星星羅海帶領雄兵十萬,部將百員,凶勇難當。幾次交鋒,俱已失利,宋兵十傷其八,危困白鶴關中。內乏軍糧,外無救援,目下此關危在旦夕。關內軍馬存者隻有八千,卻被番兵晝夜攻擊,無計可施。出於無奈,今著劉慶帶書到來,求告賢妻。若念夫婦之情,刻日前來救援,共破西遼,方解此厄,恩德沒世難忘;倘若坐觀成敗,不獨王事不終,五人性命難保,軍馬一旦盡滅於西遼,與妻不得團圓,白發萱親何靠?孤關翹首,引領候音,祈妻見諒。

當時公主還未看完,先已淚落,將書收藏在懷,想道:“丈夫圍困白鶴關,兵微將寡,危急十分。哀家前時苦苦相勸他,不要前往西遼,他執意不從,卻也是為國為親不能深怪,隻恨他不辭而去,私自逃去。如今事急前來求救,今日方知我是你妻,看來此書,若不即提兵前往解圍,眼見得他大難臨身了,為妻的不去為夫解難,還有何人出力!但這劉慶被酒家作弄的人事不清,到底不知如何?總是哀家錯恨前非,一時忿怒,出令畫圖拿他,是以如此。”想罷即傳命酒家到來,店主雙膝跪下說:“娘娘在上,有何旨意吩咐。”公主說聲:“酒家,哀家畫影圖張掛,要拿他活的,問明說話然後處治,你為何把他弄死?”酒家說:“啟上娘娘,小民怕他凶狠,猶恐拿他不住,故將蒙汗酒把他醉倒了。娘娘若要他活的,待小人弄他醒來。”

此時劉慶翻身說聲:“好酒!”雙眼一睜開,說:“因何把我來捆縛了?”用力一伸一縮,身上麻繩寸斷,立起身來要走,眾女兵連忙扯住。公主開言說:“劉慶,你可認得哀家否?”劉慶聽了,回頭一看,說聲:“奇了,不期相遇。原來公主娘娘在此!”公主說道:“劉慶,你可記得前時打哀家一棒麼?”劉慶聽了說:“小將罪該萬死,望乞公主娘娘寬恕。”正要上前行禮拜見,公主說:“劉將軍且住,前事丟開不提。你今複到我邦,為著何事?”劉慶說:“啟上公主,隻因大兵一到西遼,勢如破竹,旗開得勝。豈料番王差來星星羅海,凶惡異常。手下隨精兵數十萬,把白鶴關圍困得水泄不通,日夜攻打。元帥無奈,著小將駕雲到此,要求公主出兵解圍,感恩不淺。如若延遲,關城攻破,元帥眾人休矣!”公主說:“既有文書,可拿來觀看。”飛山虎說:“待小將取來。”伸手向身中一摸,說:“不好了!”說聲:“酒家,你這小店就會殺人害命了,所以先把酒迷醉了俺家,將身上袋盜去。幾兩銀子俺賞了你,這帕子囊中書信可拿還我!”酒家說聲:“將軍爺,這是天冤地屈了。小人並不曾拿你袋中什麼帕子書信。”劉慶說:“如今何故不見?你既無此事,因何將俺捆綁了?”公主叫聲:“劉慶將軍,既然元帥如此兵危,你還如此貪杯,吃得昏昏大醉,豈不耽誤了軍情重事!今朝若不是哀家到來,失了書信,告訴何人?”劉慶說道:“這是小將之罪,以後再不吃酒了。”公主說:“劉將軍如今不必多說了。延遲等候同哀家前去,猶恐元帥懸念;如今你且先回,通知元帥,哀家救兵即日便到。”劉慶大喜說:“多多有勞公主娘娘了。但是小將趕路來去如飛,全仗袋中的席雲帕子,如今不在囊袋中,望娘娘查出,交還小將,方才能回去通知元帥。”公主一想說道:“此帕子倒是一件寶貝了。”吩咐女兵交還席雲帕子與銀子一包。

此時劉慶放心,上前拜辭公主。正要走時,這酒家急急上前,扯住劉慶說:“將軍,你食了許多酒肴,如何不還銀子就走?”飛山虎說:“酒保,我沒有碎銀子,改日還你便了。”說完推開酒家,踏上席雲帕走了。酒保不住的叫將軍爺,公主見了開言說:“酒保,他吃了你多少銀子酒?”酒保一想這劉慶已去了,沒有對證,待我多報幾兩也有便宜的,說:“娘娘,他用的大酒大肉,狼食不堪,共算有九兩多銀子。”公主說道:“這也有限,些許銀子待哀家明日並賞的十兩黃金,一齊賞給了,你去罷。”酒家不敢再多言,隻得叩謝回到酒店去了。正是:

宋邦虎將來求救,單單雄兵到解圍。

第二十九回卻求救番君勸女

明大義公主提兵

番君深恨小英雄,隻知小節不知忠;

公主懇求解圍困,天朝將士出牢籠。

公主一者為夫遭著圍困,救兵軍情延遲不得,二則分離已久,思念丈夫情切。一接來書,恨不得即刻興兵前去。此時一路回朝,在朝中細細奏知父王。狼主聞言,頓覺癡了,一會兒說:“女兒,狄青乃是無情無義之人。不願在我邦,私自而行,不思念你有重身之事,拋棄了你。他執意要去征伐西遼,扶助宋君,由他成敗,與我國何幹?女兒你自放懷,不須過慮,弄壞身體,為父尚靠何人!”公主聽罷,帶淚叫聲:“父王,不是這等說的。如若前時不招贅了他,由他有啥災難,有何幹涉?女兒既與他成為夫妻,雖然一月分離,並非駙馬無情無義,豈有為子在我邦坐享,娘在中國天牢受苦,於心何安!三年哺乳,十月懷胎,深思罔極,一旦留戀於此,忘了親難,豈非不孝!既然奉旨平西,反在我邦,為臣背君逆旨,豈非不忠!人生天地,忠孝為先。既為夫婦,嫁雞隨雞乃古人之言。”狼主說聲:“好!你嫁雞隨雞,你念念不忘於他,他卻無意於你。無事之時,拋棄於你;今朝有難,勢急便來求你,不要睬他。況且你雖知武藝,終是女流之輩,豈可一路領兵前往,受得風霜,如何是好?回宮去罷,休得再說,由他別路求救便了。”

公主聽罷,兩淚交流,說聲:“父王,不是女兒老著麵皮,不知羞恥,多言逆父。隻因成了夫婦,豈無一分恩愛。今日丈夫有難,女兒焉能不去?”狼主說:“未滿匝月,不辭私走,有何恩義?”公主說:“父王,他逃走了,是為忠盡孝,怪不得他。況且與女兒分別之時,再三叮囑女兒不要掛慮於他,恐我苦壞身體。待平伏了西遼,將功消罪了時,他仍回來同享太平。”狼主說道:“你不要聽他,這是花言巧語哄弄你的。”公主又說:“父王,他是男子漢之言,如鐵如石,不得口是心非,把女兒丟了。縱然駙馬有甚差處,萬望父王念他已有後嗣,他若丟得了妻,難離得子,待平西後終須回來。”狼主聽了,隻是不依,也不開言。

公主高聲說:“父王,你既不許女兒前往,願為一死,以免妻不能為夫解難。我想禽獸尚惜二分屠殺,今日孩兒坐視丈夫大難臨頭,想來為人不如禽獸了。既然父王不允女兒出兵,我就死在金階之下,也不回宮了。”說罷淚如雨下,不勝淒慘。這番王獨有此女,並無別嗣,所以常常惜憐如玉,見他淒慘如此,好不憐惜。況且句句多是有理之言,便叫聲:“女兒啊,不要苦壞了。但容你去解圍助宋,西遼國王豈不怪為父麼?”公主說:“父王,我邦與西遼國從無來往相交,目下西遼欺著我邦,父王還不知麼?”狼主說:“怎見得欺我國!”公主說:“這西遼豈不知狄青是我國招贅了他,如今他國大發雄兵與猛將圍困住駙馬,倘若駙馬有甚差遲,我國也覺無光了。豈不是西遼欺著我邦?”

狼主聽罷一想:“狄青雖然不是,到底是我邦駙馬,目下已有兩個後嗣。況且女兒這般年少,如若狄青失在西遼,豈不耽誤了她終身?必然歸怨於孤家。不免準其出兵前往,免她愁苦,狄青又得成功班師,有何不可?”叫聲:“女兒,這句話倒也不差。狄青乃孤家愛婿,倘若失在西遼,為父的威風減盡。女兒,救兵如救火,你且速速進宮打點提兵,不要延遲。待兵部另挑雄兵猛將與你前往解圍便了。”公主說:“父王,若容女兒前去,不用多將幫助,隻挑選得數萬精兵即可。女兒有女兵三千,武略高強,任他三頭六臂英雄,不在女兒心上。父王且自放心,來日五更時候就起程了。”說完拜辭父王,進宮內稟知母後娘娘。料他阻擋不住,況且狼主已經準她去,不過叮嚀幾句。

此時公主辭過母後回到自己宮內,傳令說:“女兵三千明朝在保安門伺候。”狼主又降旨:“兵部侍郎莫達,挑選精兵十萬,預備糧餉馬匹,次日五更黎明,眾兵齊集在教場伺候。”

公主戎裝打扮,母後囑咐一番:“風霜跋涉,須要小心。如若解了城圍,即時歸本國了。”狼主說:“女兒,願你馬到成功。但駙馬班師回歸大宋,由他回去,你不可跟他去,須要早日回來。”公主說:“父王,這也自然。孩兒上有父王母後,下有孩兒兩人,那裏丟得下同去了?自然回歸本國,故把兩個孩兒交與各自兩個養娘,四人調看,但起居還望留意。”王後娘娘聽了,流淚說:“女兒,為娘止育成你一人,這兩個孩兒好不憐惜的,何用叮嚀?且自放心。”公主又將兩兒一手抱在懷中,說:“兒啊,不是為娘硬心腸,拋下了你。隻因你父有難,為娘前去解救,為娘好不痛心舍下你們,但不得不去的。”兩個孩子麵有笑容,舞手蹈足,此時公主交還乳母:“乳母,我也不用再三叮囑,隻要你們用心撫養。”四個乳娘一同應諾。公主又回身叫聲:“父王,母後,女兒就此去也。”狼主、番後同叫:“女兒,風霜險阻,須要慎重起身,萬事小心才好。”公主應諾,拜別二親上馬,眾宮娥相送出了保安門,有女兵先已齊集三千,在此伺候。此時天色光亮,公主一路來到教場中,點齊人馬,吩咐放炮起程。擺開隊伍,男兵為前隊,女兵為二隊,文武百官一齊相送。大兵一路出城向西遼進發。

焦廷貴、孟定國二人,棄了七星關,快馬如飛,不分晝夜,要到汴京取救兵。是日到了雄關,高聲喊叫:“關上有人聽著。”有守關軍士問道:“何人在此大呼小叫?”焦廷貴說:“我二人乃狄元帥打發來的。隻因元帥兵困白鶴關,命我們前往汴京取救兵,快快開關,待我們走路。”軍士說:“既然如此,二位將軍少待一刻,待小的稟過孫老爺然後開關。”二將說道:“快些去報!”此時軍士即進關中稟知。這孫秀聞報,想道:“本部疊聞邊報,狄青征伐西遼有勝無敗,本官滿心大恨難消。如今這小狗才既危困在白鶴關,如無救兵前往解圍,他就活不成了。如今勢急,差人前往汴京求取救兵,本官若不放來人入關,救兵焉能得到?眼見這班小狗才多喪在西遼。”孫秀此時定了主意,心中暗喜。好不惡毒的一個誤國奸臣!此時孫秀傳令,二將進關,來到帥堂帳下,隻見孫兵部坐居中位,左有範大人,右有楊將軍。二將上前見了孫秀之麵,恨不能一拳一腳打死這奸臣,方才合意。隻因此時要求救兵,不得不低頭。二將至滴水帳前說聲:“孫大人在上,小將們打拱。”孫秀喝聲道:“本官是何人?你是何人?頭也不叩個,竟敢公然打拱麼!”二將冷笑說:“孫大人,軍情事急,何暇見禮?”孫秀喝道:“軍情什麼緊急?快些說來!”二將說道:“隻因元帥征西,如今被困白鶴關,十分危急。特差我二人回轉汴梁討救兵解圍,快快開關放行。”孫秀說道:“你元帥奉旨征西,因何投降外國招親?他已經犯下滔天大罪,可曉得國法禁嚴,焉能寬恕!說什麼兵困白鶴關,明是暗藏詭計,私通外國,詐言入關取救,凶謀莫測。快把真言招來,不然本官要拿你動刑審問。”此時,孟定國性子倒還忍得住,焦廷貴魯莽性急,聽了孫秀之言,氣得頭上烈火衝天,哪裏忍得住,管什麼上下尊卑,威權重大?即高聲說:“孫秀,你講什麼話!我元帥走差國度,乃平常之事;單單國招親是出於無奈。如今原是奉旨平西,一路取關斬將,元帥勞心,我等勞力,有何罪說來?”孫秀聽罷大怒。

二將忠心勞國務,一奸毒計報私仇。

第三十回到三關焦孟討救兵

出單單公主逢二將

欲絕邊關被困兵,奸臣狠毒險非輕。

立心公報私仇念,千載汙名史冊懲。

當下孫秀聞焦廷貴之言,心中大怒,喝聲:“好匹夫!你敢稱說本總名諱,好大膽狗才!既然你元帥有勝無敗,為何又來求救?”焦廷貴說聲:“孫秀,你不要多言羅唆,延遲我趕路有誤軍機。隻因西遼扳天將手下番兵數十萬,戰將百員。他兵多將眾,我元帥並非無能,實因兵微將寡,不能對敵。如今被困,有燃眉之急,你今不必多言,耽誤我們,快快開關,放我二人,請得救兵,解得重圍,好待直進西遼,把番王拿住,班師回朝。”孫秀大喝道:“匹夫,休得刁言!狄青已投降了番邦,差你二人到此,不知用什麼謊計來侵犯,還敢狂言,衝撞我麼?刀斧手何在?綁去斬訖!”焦廷貴大怒,喝聲:“孫秀,你這狗烏龜不肯開關,放我進京取救,反來殺我,你休得放屁!”此時焦廷貴怒氣塞胸,已罵不出聲。孟定國雖然氣怒,隻得耐住,叫聲:“孫大人,不用多疑,實情是元帥兵危緊急,差我二人前來取救兵的。並無他意,大人不用多疑。”又有範仲淹、楊青二人,心中氣憤,立起身來說:“狄元帥困在白鶴關,已經有報。聖上已赦他帶罪立功,況且孟定國、焦廷貴二人是忠良之後,決無別意。望大人放他出關取救,免得誤了國家大事。”孫秀隻是不依,大喝刀斧手斬訖二人。

此時焦、孟二人一發大怒,看來難以入關,大罵幾聲:“誤國奸臣畜類,休得狂凶,終須有日滅盡你一班逆黨!”二將又見刀斧手來動手捉他,卻被二人亂拳打倒,眾刀斧手飛跑。二人歸路出關,上馬加鞭而去。原來孫秀不是真要殺他二人,無非不肯放他二人進汴梁求救的意思。如今見二將仍回歸原路,滿心喜歡,假意喝令快些趕上拿回。有兵丁回稟:“啟上老爺,二將軍上馬走了,拿他不住。”孫兵部笑道:“少不得兩個官人要死在西遼。”吩咐緊閉關門。孫兵部此時暗暗心歡,說聲:“狄青,你平日靠了南清宮太後些些勢頭,不看本總在眼內,如今困在番關,眼前你要送性命了,枉費五虎的汗馬功勞,今日一旦付於流水。”孫秀想一回,不覺嗬嗬大笑。有楊老將軍看見他二人不能入關,依舊仍歸原路,十分忿怒,說聲:“萬歲,狄青倘若有甚差遲,猶如砍斷了擎天柱。還有何人與你平西立功?”孫秀聞言,說聲:“老將軍,難道除了狄青之外,普天之下就沒有英雄不成!”楊青說:“除了狄青之外,要算孫大人了。”孫秀說道:“下官到得哪裏?”隻是嗬嗬冷笑,也不回言。

再說焦、孟二人,隻因孫秀不肯開關放走,反要斬首,二將仍出三關歸原路。孟定國怒得氣衝霄漢,焦廷貴氣得臉紅麵黑,離關去遠,還是高聲大罵:“孫秀狗烏龜,與元帥做盡對頭,不肯開關。拿你這班敗國狗強盜奸臣,千刀萬剮,方消我恨。”孟定國說道:“如今既不能入關,罵他也是枉然,且回七星關去罷。”焦廷貴說:“去守此孤關也不濟甚事。老孟你且想來,還有別的解救否?”孟定國一想,說:“罷了,如今料不能入得三關往京求救,不免前往單單國,求見公主,將情細細達知,求懇他出兵,你道何如?”焦廷貴說道:“甚妙!甚妙!就此走路便了。”二將同心協力,快馬加鞭,晝夜不停,饑餐渴飲,跋涉艱辛。一連跑走十來天,已到了火叉崗地麵。

焦廷貴一看前麵,叫聲:“老孟,你看前麵大隊人馬來了。上麵大幡旗上有字,我二人多不認字的,不知何處來的人馬?不免我上前問個明白便了。”孟定國說:“你且去問來!”這焦廷貴鬼頭鬼腦,拍馬上前,喝聲道:“嗨!你這支人馬,何處來的?說的明明白白,放你過去!”有頭陣軍士見他如此,認做強盜,喝聲:“狗強盜,來取你首級的。”焦廷貴大怒,喝聲:“好狗黨!”提起鐵棍,亂打進隊中。一班軍士大怒,把刀斧亂劈。焦廷貴哪裏懼怕?直打進二陣。公主女兵十分驍勇,將他圍住,拿下馬來。孟定國遠遠看見,氣忿說道:“這匹夫,又惹出禍來了。”又不敢上前,隻得住馬看他如何。

女兵拿了焦廷貴,稟知娘娘。公主喝道:“你這狗頭,何等之人,怎敢攔阻哀家去路?”他說道:“俺乃焦廷貴。隻因主帥兵困西遼國,要到汴京求請救兵。今日但被你們拿住,殺了我焦廷貴也不希罕的。”公主想道:“從前駙馬已經說過,有一將名焦廷貴為向導,誤走我邦,莫非此人就是他?”便叫聲:“你既往汴京求救解圍,因何阻擋我軍去路?說得分明,饒你性命;若有半字吱唔,你休得想活。”焦廷貴叫聲:“女將軍,內裏緣由,你也不知。隻因我們到三關,孫秀這狗烏龜真不是人。”公主說道:“卻也為何?”焦廷貴說道:“這奸臣說我元帥投降外邦,招為駙馬,假言取救,要回來算帳。他不肯開關,是以轉回。”公主說:“你如今要往那裏去?”焦廷貴說:“今要前往單單國,求懇公主娘娘發兵往西遼救元帥。望女將軍快些放過,免誤了我元帥軍情大事。”

此時,公主聽了暗說:“這將雖然魯莽,倒還是個直性漢子。可恨孫賊與我駙馬因何結下如此深冤?如若不是哀家今日領兵前來,駙馬必遭此難,眾人也難回到中原了。”叫聲:“焦廷貴,單單國你也不必去了,哀家正從單單國來。此因你元帥兵困白鶴關,特差飛山虎來到我邦報知。哀家所以如今起兵前往西遼,破解重圍。事有湊巧,不意在於此處相遇。著你做一個開路先鋒,一同前往西遼罷!”焦廷貴聽了說:“原來女將軍就是八寶公主!小將不知,冒犯,多多有罪了。”公主說:“焦將軍,你一路前行,休得魯莽,不可傷害性命。如違定按軍法。”焦廷貴又說:“公主在上,小將還有一夥計孟定國,望娘娘一並收留同往何如?”公主說:“既然如此,著他為後隊先鋒。速去喚他前來,快些往西遼去。”此時,焦廷貴心花大開,一路行來,說道:“難得公主起兵前來救援。到底一夜夫妻百日恩,夫婦之情丟不開的。”說完不覺來見孟定國,說明原故。孟定國也大喜,一同來見了公主,一人在前,一人押後,往西遼大路而進。

先說飛山虎自從見過公主,允肯出師,先遣他回複元帥。此時劉慶猶恐元帥懸念,不敢耽擱日期,不分星夜,數日間已到西遼白鶴關。隻見番兵圍得密密層層。飛山虎是個莽夫,在空中高聲喊道:“星星羅海狗番奴,你若識時務者速速退兵,是你造化。如若恃強不退,救兵一到,你就死無葬身之地,悔恨遲了。”扳天將忽聞空中有人叫罵,嚇了一驚,即命眾兵放箭。劉慶說:“不要放箭,這是好話,不聽就罷!”進關去了。

再說狄元帥正在掛念劉慶的回聲,此時見他到了,將情由細細說知,元帥略略放心幾分。天天盼望救兵到來,四將日夜用心把守。

星星羅海見宋將在半空中說的厲害話,想道:“宋營中有此異人,所以他兵勢如破竹,殺得我邦大敗,連破數關,斬將數十員,傷兵數十萬,又說有什麼救兵到此,倒要提防些。”仍是自恃英雄,因說即有救兵到來,何足為懼!隻是攻打不破,如之奈何?隻好攻打一天又一天,城內四虎把守甚堅,攻打不動。一日,探子來報:“啟上元帥,單單國八寶公主領兵殺來了。隻離關三十餘裏,請令定奪。”扳天將聽了說:“有這等事!單單國與我邦無仇無怨,因何興兵到我邦?助著大宋,真乃可惱。”此時番將心中大怒,說:“這賤婢,如若有些武藝,看你圖得什麼?待她到來,問個明白,然後取她性命。”這番將全然不在於心。正是:

單單救兵來解圍,西遼猛將盡遭殃。

第三十一回八寶公主大破重圍

星星羅海沙場喪命

遼邦驍勇獨推君,統領貔貅困宋軍。

隻道英雄專自許,不料失與女釵裙。

遼將星星羅海統領番兵數十萬,圍困白鶴關,水泄不通。是日探子報知,單單國公主起兵前來,心中大怒說:“公主有何武藝?”不知她是廬山聖母之徒,有仙傳法寶,是以全不掛懷。當時,單單國救兵已到了,是焦廷貴為開路先鋒,一路喊殺連天而來。隻見白鶴關前麵,遠遠煙塵滾滾,劍戟如林,圍困得好厲害也。早有軍士報知公主說:“前麵到白鶴關了!”公主聞報傳令:“孟定國、焦廷貴隨著哀家衝殺上前。”二將領命,一同拍馬上前,衝殺番營而來。公主舞動梨花槍,猶如出山猛虎。番將上前抵敵,但見紛紛墜馬而亡。焦、孟二將,左右殺進,把番兵砍得猶如拋瓜切菜。三千女兵衝進陣來,番兵不能抵擋;十萬精兵一齊殺入,番兵番將遭此一劫,死者無數。衝透圍困兵七層大營,已經衝蕩得七零八落。

星星羅海聞報,提了狼牙棒衝營而出,向公主殺來,喝聲:“來者女將,通下名來!”公主說聲:“番奴聽著,哀家乃單單國賽花公主是也。你是何人?報上名來!”星星羅海說:“本帥乃西遼國王駕下、鎮守紅泥城、官封總兵之職、加封百勝將軍,星星羅海是也!”公主喝道:“你是星星羅海麼?看槍!”番將大怒,架住喝道:“小賤人,我邦與你國永無關犯,因何今日興兵前來侵擾?這是何人所使?是你自家主意,還是你父王主張?你快把真情實告,與你決一死生。”公主大喝道:“匹夫,你邦既為下國,理合年年納貢,拱伏天朝。因何屢次興兵侵犯上邦,害卻多少生靈性命,擾掠黎民不安。並不是大宋無故征伐你邦,隻是下國侵淩上邦,律該征討,國法豈得寬容,所以宋王差來五虎將到你邦。如若投降,獻出珍珠旗,也不深究。豈知你國君臣還不醒悟,不遵王化,尚自倔強,還動兵戈抗拒,又把眾英雄圍困了,這是你君臣萬錯千差。今日哀家到此,你若知事者,迅速收兵,與番王早早商量投降,獻出此旗,是你造化知機。如若執迷不悟,以力為強,不獨你一人受死,帶累著眾將兵俱遭屠戮,你可想來!”星星羅海聽了大怒,說:“休得逞能,今日我西遼與大宋興兵幹戈,與你邦何涉?快些收兵回轉便罷,倘若妄助宋朝,死在本總棒下,豈不可惜你一朵鮮花一命而亡!”公主大喝:“好不知死活匹夫,尚敢胡說,不聽良言,想必死期到了。不必多言,放馬過來。”公主梨花槍一起,著心刺去。星星羅海狼牙棒急架相迎,自仗英雄驍勇,欺著女子無能,豈知公主仙傳槍法精通,一男一女衝鋒八十回合,不分高下。焦、孟二人見公主與番將動手,焦廷貴說:“老孟,待我二人上去幫助主將。這些許番奴番兵哪是對手?”二將拍馬上前,一齊動手,圍住星星羅海撕殺。

眾男女救兵殺得番兵驚天震地,四散奔逃。四虎英雄日夜城上保守,隻見此時番兵圍城的營中大亂,號炮響雷連天,喊殺之音不斷,似有兵馬衝殺番兵營頭。遠遠隻見打起大旗是單單國旗號,方知救兵到了,連忙報知。元帥聞報,即令八千軍士,四虎兄弟,一齊殺出,內外夾攻,幫助公主成功。令一出,大開關門,四將出關,非同小可,把番兵砍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可憐這些番兵,今日在戰場做了無頭無腳之鬼,星星羅海手下雖有百員戰將,怎經得四虎英雄一齊截殺?亂刀砍刺,紛紛落馬,個個皆亡,隻剩得星星羅海這柄狼牙棒來得厲害,與公主衝殺有百多回合,勝敗不分。

焦、孟上前相助,焦廷貴喊音不絕:“前日威風,今日何在?你且慢慢掙命,快快下馬受死,不然俺焦廷貴送你到閻王殿去罷。”即把鐵棍打去。孟定國揮大刀就砍。此時這星星羅海隻好抵得住公主的梨花槍,焉能再擋得兩般軍器?隻殺得周身困倦,兩臂酸麻,擋不住三人兵器,回馬大敗而逃。公主催開寶駒趕去,二將拍馬跟隨,石玉說聲:“眾位哥哥,公主追趕番將,我們上前攔截他去路,幫助一臂之力罷。”正要向前截殺,遠遠看見焦、孟二將前行,公主在後,槍尖上挑著一顆血淋淋的首級。眾將見了大悅,一同下馬,接見公主,各個打拱說:“公主娘娘在上,小將等叩頭。迎接來遲,望祈恕罪。”公主說:“列位將軍,哪裏話來,休得拘禮相見。如今星星羅海已被殺首,但不知圍城番將眾兵散去否?”四將軍說:“啟上公主娘娘,圍城將兵已被小將們協同救兵殺散了。獨逃走了番將一員,已經去遠了。”公主說:“一員番將何須介懷!如今元帥何在?”眾將說:“元帥現在關中把守,請公主就此進關。”公主說:“列位將軍,請!”此時,公主傳令,男女兵俱在關外安排,與六員將一同轉回。

一路行來,但見鮮血滿地,屍首橫陣,沙場地刀槍器械不計其數,馬匹跑走四散。公主看罷,也覺可憐,歎惜道:“並不是今日哀家殘忍好殺,實由遼王自作之孽,氣運當遭劫殺。”說罷,不覺已到關前。狄元帥早有軍士報知,即忙出關迎接,說聲:“公主,多有勞駕了。請下馬進關。”公主含笑說:“駙馬,請啊!”連忙下馬,有從人牽馬,接去長槍,夫婦同進關中,六位將軍留在關外,張忠叫聲:“眾位哥弟,這位公主,果然生得飄逸也!”劉慶說:“她貌美不足為奇,難得勇力無雙。”李義說:“不是目擊,準信不得了。她乃年輕女子,卻有此本領!”焦廷貴說:“你們多被她捉過,獨有我與老孟不曾與她交手,到底我們本事厲害些。”四將軍齊說:“我等被擒有何希罕,元帥也被她擒了。”孟定國說:“星星羅海好生厲害,耀武揚威,今日也死在公主槍下,天既扳不得,隻好去鑽地了。”

狄元帥夫婦來進關中,雙雙見過禮,相對坐下。公主說:“駙馬,自從那日分離之後,我天天思想,日日不安。想你雖是英雄,更有弟兄四將相助,但恐西遼兵將凶狠,並防黑利驍勇,不知勝負吉凶,所以常掛懷不樂。豈知黑利被誅,又有星星羅海這等強狠,深入重地,被困在孤城。幸得劉將軍帶書到我邦,此時接到來書,恨不能登時插翅飛臨,解了重圍,方算夫妻患難相處。”元帥聞言連聲稱謝,說:“公主賢良,世所罕希。若非提兵前來救援,城破之日,本帥一定為國捐軀,焉能再望與公主重逢?此恩此德,沒世難忘。”公主說:“駙馬啊,婦人所主,為夫是依;丈夫有難,為妻不救,還有何人?但不知分別之後情事如何,且說與妻得知。”

元帥正欲開言,忽聽得金鼓齊鳴,號炮驚天,有人稟道:“報上元帥,今有番將藍成虎收回手下殘兵,複來討戰。”公主說:“星星羅海尚然如此,豈但這個無名小卒,待哀家出關收拾了他罷!”此時,辭了元帥,點齊三千人馬,號炮一響,領兵殺出關前,看見番兵列成陣勢,公主拍馬上前,不通姓名,一槍照定藍成虎挑去。番將急架相迎,不上二十回合,被公主架開大刀一槍挑於馬下,三千女兵殺上,把番兵亂砍。元帥又令四將圍住去路。數萬番兵隻好投降。公主斬了番將,元帥傳令收兵,請公主下馬,與眾將士一齊進關。元帥吩咐大排筵宴,犒賞三軍,所有陣亡番兵屍首埋土掩了,所有沙場刀槍器械馬匹,宋軍收拾,得者不計其數。是夜狄元帥吩咐宰豬殺羊,大加犒賞眾將大小三軍。此時一同開懷樂飲,不覺天色已晚,關中點起燈燭輝煌,娛情宴樂,好不熱鬧。正是:

今朝奏績真堪樂,此日成功足賞欣。

第三十二回解重圍夫婦訴離情

下文書番王議投降

一自當初拆鳳凰,離情消息兩茫茫。

至今破敵重相會,訴盡前時別後腸。

宋營是日犒賞大小三軍,宰殺三牲,大排筵宴,大小眾兵俱在營外就席,六位將軍席居關中,狄元帥公主排筵關內。眾兵樂飲,六將歡悅。狄元帥酒至半酣之際,說道:“下官兵危白鶴關,若非公主前來退敵,怎能今日安心樂意,飲杯成功?待下官奉敬三杯。”公主說:“駙馬,你說哪裏話來,此乃大宋君王的洪福,駙馬是天差虎將,立汗馬功勞,與國家出力,做妻的有何德能?今朝成就大功,正當賀喜,待妻奉敬上三杯才為合理。”夫婦勸酬飲罷,公主說:“駙馬,你將別後至西遼一路交鋒之事說與妾知。”

此時,元帥就將兵到七星關景花沙投降,一直到兵困白鶴關,細細說明,轉聲說道:“公主啊,下官自與你別後,時時想念你有重身之喜,但是分娩後安康與否?也未知男女。”公主見丈夫問至此事,不覺滿麵含羞,低聲說道:“一樹果成雙結子。”元帥聽了大喜,說道:“原來兩個俱是男兒,此乃下官之幸也!但不知產後身體如何?”公主說:“妾身托庇,卻也安然。”此時,狄元帥滿心大悅,說:“公主啊,不知兩個孩兒生得容貌如何?”原來狄元帥猶恐番人生來多有醜陋不堪的,擔心這雙生兒子也是奇形怪狀,果真如此,豈非徒然空快?公主微微含笑說:“駙馬,你卻也問得稀奇。父母產下孩兒不象父就象母,孩兒容貌何勞動問?”元帥笑道:“下官知了,必然一個象你,一個象我。”公主停杯不語。元帥說:“公主,下官取笑了,請酒罷!”此刻夫妻交杯暢飲盡歡。元帥又問:“公主,不知可與孩兒取個名否?”公主說道:“父王已經取下,一名狄龍,一名狄虎。駙馬啊,你可合意否?”狄元帥說:“兩名取得甚好!下官還要動問,但不知那日私逃後,公主可有言語怪責否?”公主說:“為何沒有?你不別而行,就不必怪責,你也把我欺負了許多。”元帥說:“這原是本帥差錯。皆因立誌於救母,料必公主為我在狼主跟前婉轉周旋。”公主說道:“你還不知,前日妾身接到你邊關的書,我心煩繚亂,急欲發兵到此。那時稟知父王,豈知他責怪你不辭而行,說你是無情之漢,怎肯容我發兵?代你說了多少無差之言,將你不得已征西逃走之說,苦苦說情,勸盡萬般解釋話,方得父王依允了。”元帥說道:“難得公主待下官如此調停。但如今下官奉旨征西,屈指光陰一年有餘,邊關之困雖解,番王尚未投納降書。如若一有降書,還要珍珠旗,恐防再要興動幹戈。”公主說:“駙馬啊,若然再動幹戈,又要勞兵動將,豈不傷生害命更多,深為可惜。不若行文宣諭,催其投降,如若遼王不從,再行征伐未為不可。”元帥說:“公主金石之言,下官豈有不依!”

言談燕爾,不覺更夜已深。元帥吩咐收拾餘饌,請公主進內安睡養神。公主含笑抽身,早有使女持燭進內衙。此時早已羅帳布開,鋪床已備,使女退去。元帥四顧無人,說聲:“公主,下官與你成親一月,便已分離。今幸相逢,本該與你同伴衾枕,奈因軍務未完,心煩意亂,無暇伴你同眠。且待班師回國,安享太平之日,再盡夫婦之禮,下官然後於中補漏便了。”公主聽了,羞顏含笑說道:“雲情雨意之心,好在本公主卻也不生。隔壁須防有耳,窗外豈有無人?駙馬戲言少說。”元帥說:“公主所言有理。”又談說幾句閑話,辭別往外去了。

公主坐下想道:“丈夫真乃宋朝一員虎將。夫妻分別一載有餘,在別人焉能罷卻雲情雨意之念。他卻盡談分別之事,如今仍複出堂而去,舉動行為實稱哀家之意。南北程途千萬裏,豈知正是好姻緣!隻恨一月恩情便已分離,隻道今生難以再會,豈料在於此處相逢。雖然未盡夫妻之禮,今日相逢,衷情訴盡,一心也安。但願早日平定西遼,那時安享太平,年少夫妻卻有無窮之樂。”

元帥轉出外堂坐下沉吟,不覺聽得更敲三鼓,暗想:“前日說本帥公主兩人正是不意良緣,算來倒是聖母為媒,本帥卻是勉強成親。豈知公主一心無異念,看來義重如山。隻為君親事大,豈可留戀歡娛,而為不忠不孝?算來本帥騙她逃走,原是理虧,負她一片真情。如今急難前去相求,又得她不辭勞苦,提兵到此解了重圍,算她一心為著本帥。但願得番王投順,相攜公主回歸本朝,拜見萱親,看看雙生兒子,一家完聚,子母團圓,然後同返山西,侍奉娘親過日。”思前想後心中卻也十分快意。想罷,不覺連宵五鼓。

天明狄元帥備下文書一角,打發飛山虎前往黃花關投遞。此日黃花關主將早已聞飛報:“單單國賽花公主興兵前來,幫助狄青大破重圍,斃卻扳天將,藍成虎、畢定龍二將陣亡,數十萬圍城兵俱已掃盡。”意欲出敵,想來星星羅海如此本領,尚且喪於非命;我國眾英雄俱已喪盡,難以對敵。一見文書到來,隻得應諾歸投。有劉慶領他回去,上複元帥。此時飛山虎回關仔細稟明,元帥大喜。

碧霞關主將段威聞報,想要出關對敵,奈何自家本事平常;意欲獻關投降,猶恐被合邦人唾罵。事在兩難,隻得吩咐眾兵小心把守。正要寫本奏知狼主,狄元帥的文書已到了。段威想道:“前關已經投降了,這單單國又興兵來助他,殺得我雄兵猛將一概瓦釋冰消。倘若一日打破此關,我狼主蔽障隻有此城。如若碧霞關一失,和平城就難保了。我狼主安身何處?算來不若投降,獻出此旗,待等宋兵退了,有何不妙?但不知狼主意下如何,眾臣怎肯商量?”此時開關接進劉慶,分賓主坐下,段威開言說:“劉將軍,你元帥大兵到此,小將早欲獻關投順,猶恐合邦人笑罵不忠。如今元帥行文切諭諄諄,仰見仁慈大德。小將明日寫本進朝,奏知狼主便了。但思狼主見此光景,料想不降也自降了。有煩劉將軍上達元帥,暫住養軍停屯半月,待狼主定了主見,自然送上降書,獻出珍珠旗,好待元帥班師歸國,下邦再不敢侵犯。如若不遵切諭,元帥另行征討未為遲晚。”劉將軍聽罷笑道:“段將軍言之有理,待我回關上複元帥便了。”即忙起身告別,段威送出關外。

此時劉慶回關稟知,元帥聽了說道:“番王倘若不肯歸投,是大患了。且自停兵半月,看他如何罷。”其時正是閑暇無事,有焦廷貴、孟定國二人對元帥說起:“三關孫秀不肯開關放我們回汴梁求救,反要殺小將二人。這樣欺君誤國奸臣,饒他不得。如今元帥班師回國,須要奏知聖上,把這奸臣正了國法,零刺碎割,方消我們之恨。”元帥聽了,搖頭說道:“做不來的。本帥有滔天之罪未消。況且這孫秀與龐洪通同一黨,依著龐妃勢力,奏他徒然無益,除他不得,權讓他罷了。”焦廷貴說:“元帥,你說哪裏話來。他靠著龐洪勢力,元帥你有太後娘娘出頭,為何怕他!”元帥喝道:“胡說!難道本帥怕他?隻叫大人莫認小人之過,日後有了大關犯,然後與他算帳便了。”孟定國說:“元帥既容了他,難道末將有容他不得之理!”焦廷貴說:“元帥,我們既饒恕了這奸臣,是造化他了。孫秀,我的兒啊,日後不要犯出大關節來才好。”

西遼國王駕下文武大小官員,連日聞報,君臣慌亂,朝中商議隻是不決。狼主全然無甚計較,長歎一聲說:“蒼天啊,狄青圍困在白鶴關無人救解,隻在三天五日就要收拾五虎將。豈知單單國八寶賤人為救丈夫,幫助著大宋殺卻三員大將,傷了數十萬兵。又聞黃花關已降,倘被她打破碧霞關,孤家隻坐內城難以保守。今降旨眾臣酌量退敵,一連三日,隻是不決,如何是好!隻得退兵而去。”不知如何定計,退得宋朝五虎大兵。正是:

貪心到底終無益,輕敵須知屢敗兵。

第三十三回飛龍定計報夫仇

黑利陰魂現妻眼

公主飛龍性烈全,為夫被殺把軀捐。

風霜曆盡投中國,不惜辛勞隻報冤。

西遼國王商議退敵不能決斷,朝罷回宮。此時飛龍公主已得知大宋兵將厲害。兵臨城下,滿朝文武不能退敵。她常懷恨著狄青殺害了丈夫,結下此冤,立心圖報,見過父王說道:“丈夫之冤、兄弟之仇若不圖報,枉為世人。”狼主說:“女兒啊,你還在此說什麼呆話?退了敵兵,乃為要緊,因何反說要報仇之話。”公主說:“父王若依得女兒之言,兵也退了,仇也報了,宋室江山何愁不取!”狼主聽罷哈哈笑道:“女兒啊,依你之言,卻也如何?”公主說:“父王,隻許女兒混進中原,如若如此下手,就可殺了狄青。此時八寶賤婢,一定回去單單,再不幫助大宋。父王然後前往各國調雄兵猛將,宋朝沒了狄青,那時占取中原何難之有?”狼主聞言說道:“女兒卻也有此機謀,為父且依計而行。隻是你是女流之輩,焉能到得中原,為父母豈不掛心?”公主說:“父王弗憂,女兒雖赴湯蹈火也要混到中原。如若到得中原,傷害狄青,如探囊取物。”狼主說道:“倘若泄漏機謀,如何是好?”公主說:“父王啊,女兒自會見景生情,決無妨礙。”

此時番後聞父女之言,早已含著一包珠淚,說:“女兒啊,你駙馬與哥哥既已為國捐軀,焉能再活?你乃一年輕弱女,豈可妄想到得中原行此險事?萬一謀事不成,反遭其害。我勸女兒不要前往。”公主說:“母後啊,你不必傷懷來掛念女兒。隨著投降獻旗時候,混進他隊伍中,必要行刺了狄青。倘若強辦不來,女兒悄悄逃回,見機行事。女兒必要報了此仇的。”番後說:“既然如此,須要小心,若下不得手,須要早日奔回才好。”公主應諾。狼主即日傳旨丞相度羅空,說知其事。連日造成一麵假珍珠旗,與真的大小無異,款式一般。是日公主穿過一套衣,象著中原小軍的樣。狼主又備下降表,金珠彩綢四大官箱,又封好珍珠旗。此時公主扮做中原軍士,拜別父王母後。番王番後再三叮嚀。諸事須小心,事不能成,須要速速回歸。公主連聲應諾。又拜別三位哥哥出宮,隨了丞相度羅空而去。

度羅空領旨,拜別狼主,帶了眾從人坐著一匹高頭馬。後邊番卒推著箱四口,是珠寶彩綢,中央放了一麵珍珠旗,五色絹綾包裹,出了和平城向前而去。行程數日,已有碧霞關段威聞報,立刻開關,迎進帥堂,香茗已畢,段將軍叫聲:“丞相,今日天色已晚,且在關中權宿一宵,待來天小將先往宋營說知其事,然後丞相麵見宋將便了。”度羅空說:“段將軍言之有理。”是夜擺上酒席相待,預備鋪氈安席。

飛龍公主,深知這件事情攸關秘藏,內裏除卻狼主番後弟兄,外邊隻有度羅空知道。若然漏泄消息,所害非輕。所以同丞相一齊走出城後,分為兩路。饑餓時隻把幹糧用些,到了天晚,私回黃花關空野之處,暫為歇息。咬牙切齒,恨著狄青,想到丈夫被殺害,暗暗心中苦楚,低聲叫道:“駙馬啊,哀家與你成親三載,彼此和諧。隻恨狄青提兵到來征伐,殺了別將也罷了,又將駙馬傷害,此仇此恨哀家怎肯罷手甘休?今日雖赴滾水烈火,也要傷了狄青。駙馬啊,你的陰魂可隨妾身去,助我伸冤。”長歎一聲:“咳!蒼天啊,我若與丈夫報了此仇,雖死在九泉也瞑目無怨了。”

若講到外國之人,五常俱備,大義卻少,頗重人倫之禮居多,如今單有飛龍公主與丈夫異常恩愛,情義非凡,自從丈夫被殺,一心立著報仇之念。她說若殺了狄青,報了此仇,即死九泉也是暝目無說。想來她的節烈不獨邊夷外國少有,就是中國上邦也不多。此夜,公主一念不忘丈夫。黑利陰魂不散,深為公主悲哀感動。此時正是三更時候,公主悲哀之際,忽有鬼魂叫一聲:“我公主賢妻休得傷懷,你果要報仇,我當助你一臂之力。你當放心前往。”隻聞聲音並不見麵,公主慘切,叫一聲:“駙馬啊……”叫得一聲,一陣狂風,鬼魂已是無影無蹤,不見以應,公主傷心不已。又聽得漏下四鼓,歇一會,東方升起一輪紅日,天明就在白鶴關附近空閑之處,悄悄埋伏,隨機應變,混進中原,報丈夫之仇。

度羅空早已打發段威通知宋將,然後帶齊獻降之禮,命八個番軍扛了四隻官箱,兩人抬了一麵珍珠旗,一路到了宋營。古言:官有尊卑,役無大小。番君與宋帝有君臣之別,上邦下國臣子總是一般。所以狄元帥敬他是遼邦一個宰相。此時整頓衣冠,帶領眾將出營迎接。進營中坐下,施禮畢,小軍獻奉茶一盞。此時,度羅空開言說:“元帥,從前我邦狼主因無主見,妄想中原,輕動幹戈。前有楊元帥鎮守三關,雄才大略,我國興兵戰陣敗亡。以後又有元帥幫扶,讚天王等俱已喪滅,將亡兵敗。狼主料想不能成事,所以常常悔恨痛改前非,豈知上邦萬歲不輕饒恕。今日命元帥執掌兵權,差來征伐。既然知道大兵臨境,狼主早欲歸投。豈知眾將自恃英雄,不知進退,又來抗拒大兵,是以損兵折將。至今朝勢急,然後甘心投順,懇切求和,如今呈上降書和珍珠旗一麵,此乃下邦傳國之寶。還有本國程儀、珠寶一並四箱貢獻。遵旨從今永不侵犯,望祈元帥仁慈大量,恕卻前非,廣施恩澤,允諾投順,則本國君臣沾恩如同雨露了。”

狄元帥聽罷笑道:“丞相,此事皆因你狼主貪心妄想,害卻許多生靈。下國侵犯上邦,應該問罪,屢動幹戈,罪尤深重,掃平你國,不足為過。”度羅空說:“既然狼主萬萬之差,望祈元帥寬恕前非。好生之德,元帥莫大之功。自今以後永遠拱伏,再無別念了。”元帥說:“既然狼主懇降,丞相求和,本帥若然不允,覺得執一之見。自今之後,如再動幹戈,大兵一到,玉石俱焚。”丞相說:“元帥之言有理。”

此時,元帥傳令,把四大官箱打開,盡是金珠綢緞。眾將人人來看這珍珠旗。又細細點明珍寶,加上元帥的封皮。又將降書、降表一一看畢。這珍珠旗乃西遼鎮國之寶,莫說中原人不曾見過,就是西遼國收在庫內,本國眾臣也不曾見過。此時,元帥眾人哪裏認得出真假?誰想到他用假的哄看!狄元帥點查畢,叫聲:“丞相,今日本帥既準投降,前去各處關地,仍歸貴國經營,各分疆界。但是本帥傷去兵數萬,約計降兵五萬,本帥要帶歸中原去了。”度羅空說:“元帥高見不差。”元帥又說:“丞相,下官如今擇日班師了。”度羅空說:“元帥班師回去之日,少不得小國君臣要來送別。”元帥說:“丞相要來送別,就不消勞駕狼主了。”此時度羅空起身別過眾位英雄,領了從人,歸到和平城,將情由細細奏知狼主。狼主說:“丞相,公主此事機密交關,假旗之事甚大,切勿漏泄風聲。”度羅空說:“微臣曉得。”狼主駕退回宮。獨有番後娘娘一心憂慮女兒說:“她立心要去中原為刺客。想她一女流,此去到底吉凶禍福難分。”番後心中懷憂。

狄元帥擇日班帥,說知公主。當下公主叫聲:“駙馬,你班師回國,今日妾身也要回歸本國去了。”元帥聽了公主之言,不覺呆了,說道:“下官一心算定,班師時要同公主回歸中原,拜見母親,為何公主說要回歸你國?望公主依著下官同回中國,意下如何?”正是:

恩義夫妻何忍別,孝賢烈女卻難留。

第三十四回歸單單夫妻分別

降遼國宋將班師

夫妻一會複分離,一念夫君一念親。

從此何天重聚首,他年旌詔得成群。

再說公主聞丈夫班師要帶同她回轉中原之說,便說:“駙馬啊,妾若與你到中原,一來父王母後難以割舍;二來聖上雖知招親之事,你卻不曾奏明,未曾有旨宣詔,況且又防西遼懷恨於我邦,趁妾不在,興兵殺到。雖然不懼怕於他,總有刀兵之患,父王豈不歸罪於妾身?若然駙馬有心記念從前夫婦之情,回朝奏知天子,此時受了誥封,有旨宣召,然後轉到中原,夫婦團圓,自然有日。”此時,公主說話之際,早已含著一包珠淚。狄元帥雖然一員虎將,烈性英雄,隻因公主是個義重多情之女,說道:“今日分離,傷心之話尤覺傷心,公主,你這等說來,下官又不好勉強於你。今朝分別,我卻也放心不下,如何是好?”公主說:“駙馬,你今班師回家,公務已完。若有心記念於妾,奏知天子,有旨旌詔到來。此乃光明正大,未為不可,既有姻緣夙願,為何我夫妻兩人這生南北萬裏程途?駙馬啊,今日雖暫分離,不知會在何天?雖然與你為夫妻,誰知妾的心腸!”說罷紛紛落淚。

元帥看見公主傷心,好生不忍,說道:“公主萬勿傷心。既然你一心回歸本國,暫且分離,待下官回朝,國務一完,即奏知聖上,降旨前來迎接於你。團圓之期不遠,公主何必傷懷?望你依著下官之言,回去萬勿愁煩才好!”公主說:“謹依駙馬吩咐!”

此時元帥擇日班師,公主也要告別登程。是日元帥傳令,擺下筵席餞行。夫妻對酌之間,元帥說:“公主啊,今日分別,你我各歸本國,望你上達尊公母後,代說下官不是無情之漢,隻因國務羈身,幸得如今平複西遼,少不得日後再到請安。”公主含悲說:“駙馬啊,總是相逢未卜,何時得見?”狄元帥再三安慰了多少話,說:“公主啊你且免愁煩,請用酒!”此時夫婦分別,說不盡許多語言,並叮嚀囑咐好生撫育二子。這些男女兵丁多有犒賞。宴畢,公主吩咐男女隊伍分開,上了賽麒麟,相別過丈夫,出關而去。元帥與眾將殷勤相送,有十裏之遙。公主說:“駙馬與眾位將軍何必遠送,請回便了。”元帥、公主此時隻得馬上揖別,含淚分離。男女兵向東北而去。元帥在馬遙望,不見旗幡影映,隻得轉回。狄元帥並非戀她的顏色美麗,隻因公主情真意重,不辭千裏之勞,來解重圍,今日一時別了,元帥也覺不忍分離。此時隻得回關。

過了三天,已是上吉日期,傳令眾將拔寨起行,安排隊伍,五色旗幡,三聲炮響,三軍起程。遼國君臣聞知,頻來相送。狄元帥辭過眾遼官,不必細述。所取關城,仍歸西遼管轄。此時宋將兵一路威威武武,奏凱而還。登山涉水,非止一日程途,所過地方,毫不侵擾,百姓安居。

三關孫秀自從前日聞狄元帥兵困白鶴關,趕逐孟、焦不許他出關來,故時時想起心歡,隻望他眾將早日盡喪西遼,才得安心。忽一日接過邊報,方知單單國八寶公主興兵前往,大破西遼解了重圍。孫秀一聞此報,吃驚不小,說:“不好了,本官隻道狄青圍困孤關,救兵不至,必然一班狗黨盡喪西遼,誰知又被八寶賤人救了。但願西遼還有雄兵猛將,連八寶這賤人一齊結果,死在番邦便好了。本官前日已經動了一本,劾奏他按兵不動,通了西遼,要先把他母命傷了。”若說孫秀前時果動了此本,隻因仁宗是個明哲之君,因思:“前者張瑞回朝複旨,陳奏明白,並有狄青本章附呈朕覽。足見他忠心為國,怎肯退後不舉投降了單單,又去投降西遼?天下沒有這等人。莫非孫秀謊奏了,且有了實證,再行定奪。”就把這道本章隱藏不發。

天牢狄太君,雖然在天牢囚禁,已有狄太後娘娘關照,又是平西元帥之母,那獄官司事怎敢輕慢。所以日中用四個老嫗相伴。食用日給比家中也差不遠。此時狄太後終朝想念侄兒,怨他原不該走錯國度招親。又幸得今上仁慈恩赦了他,仍命平西。如今一載有餘,但不知何日班師,消了前罪,那時方得母子重逢。就是吃碗清湯過日也為安逸。

三關孫秀那日正在關中閑坐,忽聞報道:“啟上孫老爺,今有狄元帥征伐西遼,國王獻出珍珠旗,如今奏凱班師,隻得百裏之遙,特來報知。”孫秀說:“有這等事!再去打聽!”說:“不好了!本官隻道西遼國兵將凶狠,重圍難解,料想狄青不得還朝。豈知西遼國真的沒有雄兵,投降了,獻出珍珠旗。如今又得還朝,焉能擺布得他來?咳!總是天不從人願,嶽丈徒然用計了。但是本官前日已經上本,奏他按兵不動,私通西遼,如今一班狗黨又得回朝,下官已有謊奏欺君之罪,如何是好?如今反弄了自己身上。不若修書一封,差人進京,送上嶽父,待我安排妥當便了。”是日即修書一封,即差得力家人孫吉帶盤費星夜趕進汴京去了。

範仲淹見到楊青,叫聲:“楊老將軍,那孫秀一心要害這狄元帥,豈知又被他征伐西遼,收得珍珠旗回來,此番又是逢凶化吉了。”楊青說:“正所謂任君百計圖謀巧,自有皇天作主張。但這奸臣如鬼如蜮,今又打發家人去做什麼勾當。我也知了,他報知龐洪,必然又要商量什麼鬼計。看他怎生害得這英雄將士。”到了次日,炮聲一震,元帥大兵離關三十裏。停一會又報道:“元帥離關不遠。”孫秀隻得勉強開關,傳請範仲淹、楊青一同出關迎接。隻見大兵一齊已到關下。楊將軍說:“我們隻道元帥兵困白鶴關,沒有救兵,不得還朝,不想被他征伐西遼,取得珍珠旗,班師回朝。此乃天不欲絕這小英雄也。”範爺說:“皇天庇佑這英雄,也是當今天子洪福。隻差得孫大人心中不快。”孫兵部說:“哎!你們說哪裏話來。說征伐西遼,下官有何不悅?你聽,號炮之聲,元帥到了。我們出關迎接便了。”

此時,孫兵部與二位忠賢走出關外。此時狄元帥到了,傳旨安營,有孫兵部見了,免不得叫一聲:“狄大人,如今班師回朝,賀喜了!”範、楊二人也說:“請下馬進關!”狄元帥說:“下官身負欺君重罪,不知聖上罪赦如何?何勞三位大人遠迎?狄青何以敢當!”三人說:“元帥,哪裏話來,如今成此大功,罪故已消,聖上還要旌獎了。”元帥說:“焉有此望!”連忙下馬,一同進關。有焦廷貴把孫秀一看,怒目圓睜,高聲說道:“我們元帥真乃英雄,沒有救兵,何為希罕?今日大破西遼回來,哪個奸臣誤國賊,敢來殺我焦廷貴?”元帥大喝道:“匹夫,休得多講!”

此時,已入帥堂上,各各見禮,依次而坐。孫兵部開言說:“聞得元帥不伐西遼,先在單單國招親,下官失於賀喜,大人休得見怪。”元帥說:“孫大人言重了,下官奉王命征伐西遼,在火叉崗走差去路,左邊東北是單單,右邊西北是西遼,走差單單國,招下大禍,險些逃不出羅網。”孫秀說:“招親是喜事,怎說是招禍?”範爺忍耐不住說:“孫大人,今日元帥班師,隻說目下言談罷。為何隻把痛心話來傷刺。”楊將軍說:“孫大人,為人沒有喜事,難過日子;若不招禍,倒不是個責任英雄。喜有要來,禍有要來,方是曆盡艱苦的丈夫。且待元帥把征伐之由,細細說與我們知道。”此時天色已晚,擺上便宴,二人揖讓就席,眾將開筵,厚犒得勝將軍。正是:

莫道奸謀多誤國,豈知天眼眷英雄。

第三十五回到三關忠佞談言

回本國宋帥複旨

五虎班師到本邦,忠奸敘會不相當。

圖謀不遂心中願,恨殺胸中暗毒腸。

當下狄元帥酒吃至半酣之際,就將誤走國度,錯殺番將被擒,勉強成親,一月逃走,直至西遼兵困白鶴關,請得八寶公主到來大破重圍,一一說知。範爺說道:“如此說來,幸而公主前來救解,不然兵困白鶴關,焉有還朝之日!”楊將軍說:“此乃我主洪福齊天,所以得公主提兵救了眾將兵,此保國英雄也。”元帥說:“若非公主前來,下官一定戰死沙場,捐軀報國,豈肯貪生畏死,負卻聖上洪恩。今朝豈望聖上旌獎?若蒙赦卻重罪,放出天牢母親,就回退家鄉,淡泊自處,母子覺得安樂逍遙。不為官也罷,免得吃驚受苦,母子不安。”孫兵部接言說:“元帥,你立此重大功勞,莫說消了前罪,一定當今還要加官倍寵,封贈母子團圓,旌賜夫妻完聚。真是滿朝文武誰能及得,功遮宇宙,名著千秋!倘下官有甚參差,全仗大人周全些!”元帥說:“孫大人,你赤膽忠肝匡扶社稷,有何差處?縱有差遲,有國丈大人庇蓋,下官在這些奸臣術中,豈敢動作?”

當下範仲淹、楊青四眼相看,想狄青今番不比前時了,侃侃言談。又看孫秀一張鐵麵孔青著,想元帥衝撞之言,奸臣豈不懷恨在心?罷了,且做個好人作收科便了,說:“兩位大人多是王家國戚,均為一殿之臣,總盡心為國,竭力乾坤,便是主上洪福。莫說同朝一殿之臣,就是庶民家鄰裏也有相濟的。相濟扶危,君子之道;見死不救,枉作世人。”此時元帥不答,孫秀也變色不言。

停一會孫秀又說:“狄大人,公主既到西遼,因何不帶進中原,一同見駕?聽她獨自歸本國,這是差了。”元帥說:“孫大人,他是外邦之女,不奉聖上旨詔,帶進中原,此非禮也。”孫秀說道:“她功勞浩大,況是元帥夫人,就是同進中原,來見聖駕,有何妨事!”元帥笑道:“孫大人,你卻知其一,不知其二,下官緊蹈堅牢地,須防足下浮。聖上雖然不罪,下官還防國丈不肯寬饒,所以打發她回歸單單去了。免得飛蛾撲火,自燒其身。”孫秀說:“好好言談,大人因何說到國丈來?下官正是不解,乞道其詳!”元帥說:“下官也不解。不知國丈為了什麼原故,牽著於我?平日無仇,往日無怨,卻與下官做盡對頭。仰賴上蒼庇佑,深沾天恩,倘得寬饒前罪,必要辭駕,望乞求歸鄉,養了性命,又得心安,有何不妙!”孫秀聞了,冷笑說:“大人,國丈何曾與你做對頭?休得枉屈了。”範爺接言道:“龐太師乃當今國丈,元帥不去趨奉,他自然怪看於你。”楊將軍說:“元帥,隻要你一心正直無私,總聽憑皇天作主。縱然國丈深怪於你,做個對頭,且由他罷!孫大人,你道這句話,差也不差?”孫秀此時見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氣得滿臉通紅。範仲淹想道:“這奸臣說不過了。若再講時,仇恨愈講愈深。”便開言笑道:“吃酒不談仇怨事。眾位大人,且請酒。”當晚,平西六將,大小三軍,各各暢懷吃酒,連飛龍女也在其內。

狄元帥一平西遼,應該拜本報捷。隻因又怕三關阻隔,所以不曾有本進京。如今到了三關,即備下本章一道,打發孟定國還朝報捷去。是夜在關中歇宿一宵。次日孫兵部說道:“大人,既然珍珠旗是西遼鎮國之寶,但不知款式如何?怎樣寶貝?何不拿出眾人一觀,看看此寶?”狄元帥一想,若不拿出觀看,道本帥有甚作弊。便命左右取出此旗,元帥揭去封皮,打開包裳,眾人一看,但見寶旗不甚大的,周圍結方二尺餘,中央結絨丹鳳,四角五彩雲霞,正麵八八六十四顆珍珠,每四角一顆頂大寶珠,中央也是一顆,四圍烏雲滾邊,看來款式不過如此,到底不知有何妙處在內。若是真的,款式模樣,大小也是一樣。隻有五顆大珠,不是真寶,反麵淡紅血點,處處破漏。眾人那裏識得此寶,辨得出真假?少不得讚揚幾句。看畢,仍收歸箱囊中,貼回封皮。孫秀說聲:“大人,此旗真乃西遼鎮國之寶,被你取了他的,隻怕西遼王深怪於你。”狄元帥說道:“這也是國丈的美情,保舉下官,奉旨不得不然耳。”

是日,用過早膳,元帥傳令眾將眾兵,拔寨起程。三人說:“狄大人,再請少留,且把軍馬安息一二天何妨?”元帥說:“王命在身,不得久留關外。”早有四虎與焦五將,依舊擺開隊伍,伺候元帥起馬。此時元帥盔甲上馬,氣宇昂昂,辭別孫、範、楊三人。隻聽得號炮三聲,三軍旗幡招展,隊伍分明,兩軍扛抬四箱珠寶——內有一箱是珍珠旗,大兵出關而去。有範爺、楊將軍滿心喜悅道:“難得當今聖上洪福,所以出此五虎英雄,護佑大宋江山如泰山安穩。”二人欣然麵色,孫秀悶悶不樂,也不敢做聲,隻得一同回進關中。

龐國丈前時接到孫秀來書,說狄青兵危白鶴關,心中大喜,暗說:“這狗才,平常靠了姑娘的勢力,不把老夫看在眼內,爭奪功勞,與吾作對。老夫要擺布於你,有何為難?隻須用些許小技。如今兵困邊關,沒有救兵解圍,眼看不得回朝。非惟不得回朝,屍骸也要丟下沙場地。任你有通天本事,蓋世英雄,立盡多少功勞,不免做無頭之鬼。倘狄青一死,劉、張、石、李、焦、盂一班小狗頭,休想活命。一同喪在西遼,才顯我國丈手段高強。”

此後,有兩月餘,有家將啟上:“太師爺,今有三關孫老爺打發孫吉到來求見。”國丈說:“著他進來!”龐洪想道:“不知賢婿什麼事情,打發孫吉到來?是了,莫非狄青身喪西遼,先來報信與老夫知道?”不覺孫吉到來,叩過頭。太師說:“道途辛苦,不必行禮!你家老爺近日好麼?”孫吉說:“家老爺近日甚安,今有書來與太師爺觀看。”龐洪接過說:“你且往外廂用酒罷!”孫吉叩謝去了。國丈將書拆開,低頭一看,不覺呆了,一會說:“不好了。原來狄青又被單單國救兵大破重圍,反被他征伐西遼。可笑番王真沒用,竟將鎮國之寶獻出,畏懼了一班小狗頭。前日賢婿有本進京,說狄青投了西遼,聖上藏了批本不發。如今這小畜生又班師回朝,賢婿理虧,寫書到來,托老夫於中補蓋,叫我如何遮蓋得來?且待狄青到來,然後見景生情便了。”從此龐洪煩悶不過,又難以再計算。

單表狄元帥差孟定國先進京奏捷。是日到京,將本投遞相府。龐洪一接本,大驚說:“孟定國乃天波府內人,這本章諒情擱捺不得。待明朝奏聞聖上,再作道理。”

孟定國投本後,轉來到無佞府,稟明佘太君說平西得勝回朝。太君大悅,一班寡婦欣然,說:“難得小將狄青英雄,不中龐洪奸賊計,今又得勝還朝。龐賊,枉你用盡千般奸計,自有皇天庇佑這英雄。”佘太君又吩咐孟定國:“在此府中安歇幾天,等待元帥罷。路上辛勞,往外用些酒飯。”孟將軍稱謝,又往南清宮通報喜信。狄太後、潞花王母子好不開懷。隨後又到天牢稟知太太。報知九王八侯、崔爺等,各忠賢俱已得知。多道:“此番足氣煞龐賊了。前者孫秀這狗黨,有本奏上投降西遼,幸得主上英明,留下此本不發。如今一班小將奏凱回朝,看聖上把孫秀怎樣主張!”有淨山王呼延讚笑道:“孫秀奸賊是禦連襟,有這老奸賊遮庇,隻上一個假本,聖上必不究的。還恐龐奸賊有別的算計狄青。”九王八侯說:“呼延兄,狄青今有莫大之功,料想如今害不成了。”正是:

忠良小將人人愛,嫉妒奸臣個個嫌。

第三十六回楊宗保顯聖逐黑利

狄元帥伏罪見君王

丹心報國楊元帥,輔宋驅邪不泯忠。

逐散冤魂歸地府,英雄小將弗成凶。

西遼國飛龍公主立誌代夫報仇,遂到中原為刺客,在度羅空將分路之日,已經混入宋軍中。隻因數萬軍中多是投降遼兵,多一人哪裏認得出?

此時飛龍公主隨著宋兵混進三關,已是放心大膽了。隻因元帥一路到汴京見駕,飛龍公主早尋機脫身了。幾萬人馬,少卻一人,也難查確。隻是單身獨走,自覺淒涼。飛龍女立誌與夫報仇雪恨,日間奔走京城路,夜宿無處淚暗流。這番女要報夫仇,拋下玉葉金枝,拋離雙親,竟不辭跋涉之勞,流離到外國,真乃節烈堪稱。所以黑利死後,因他怨氣所感,陰靈不散,現形親自叫他前往,代為報仇。隻是這黑利在生之時,雖然威武,豈知死後做了鬼魂,威風顯不出來。況且三關乃是重地,本國山神,並有楊元帥之忠魂阻擋住三關,豈容外國鬼魂出入?那番將的陰魂難以進關,隻得退歸舊路去了。若講到楊元帥的忠魂,既將黑利冤魂趕逐,何不連飛龍公主一並收除?隻因楊元帥做了神道,故知飛龍、狄青生死相關,自有定數,不先除她,由她進關而去。此時公主一路傷心不止,隻因身穿軍士衣裳,恐人盤詰,又到近地衣裳鋪買了一套民間便服,尋一個空野之處,周身改換而行。

五虎大將一路登山涉水進京。是日汴京城廂內外,早已知道狄元帥得勝回朝。這些百姓,家家戶戶,俱是掛彩焚香,張燈燃燭,敬重有功之臣。滿朝文武俱出城在十裏長亭之外迎接。此時狄元帥到了,吩咐眾將,把人馬安紮營盤,滾鞍下馬,說聲:“列位大人,罪將狄青何德何能,感蒙各位如此抬舉!使我置身何地?”有的說:“狄元帥如今平西有功,我們理該迎接。”元帥說聲:“不敢!”有潞花王叫:“表弟,孤家奉母後之命,要你同歸府內去,敘敘離情,來日見駕罷。”狄元帥說:“千歲,這也使不得。若然先到了南清宮,拜見姑母,猶恐涉私,被人談論不美。不若來朝見過聖主,把誤走國度,征伐西遼一一奏明。倘得聖上開一線之恩,赦了前罪,然後即來謁見老尊年,今宵權宿華亭驛。煩千歲回府,代為稟達。”這幾位王爺大人,同聲讚道:“果然有智識的一位直性無私的英雄,可敬!可敬!既然如此,就在華亭驛內權宿一宵,待來日候著聖宣便了。”

此時同進華亭驛內,眾將早已安排,眾兵華亭驛外屯紮,潞花王早已吩咐,預辦酒筵。眾三軍自有犒賞,眾王侯與元帥依次而坐就席,六將樂飲。交酬宴畢,已近黃昏。狄元帥吩咐:“焦廷貴速即往國丈府中,稟請奏明聖上,本帥班師。”潞花王說:“表弟,你班師回朝,待孤家與你奏知聖上,何用龐洪!”狄元帥笑道:“千歲,國丈屢屢怪著我狄青,不知是何原故。如今要他呈奏班師,卻也不妨。”眾王侯笑道:“這也說得是。”此時,眾大臣別過元帥,抽身告別回衙,元帥相送。

焦延貴到了相府外,下馬高聲說:“奸臣門上何人?”有一把門的喝道:“你是何人?敢在這裏大呼小叫!”焦廷貴哈哈大笑,說:“你老子乃焦廷貴,隨狄元帥征伐西遼,如今班師回朝,各大臣出城,十分恭敬。想你這老奸臣龐洪妄自尊大,不來相見。”把門家將喝道:“胡說,我家相爺,乃當今萬歲的國丈,隻有人奉承他,從不肯去奉承別人的。”焦廷貴大喝道:“放你狗屁,俺家元帥,乃是太後娘娘侄兒,比你家這個奸臣的勢頭大得多哩。你若不去通報,待你老子打進去罷。”門官攔不得,連忙進內稟知。太師傳進去。此時,這焦廷貴進至府堂,見了龐洪挺起當胸,也不行過見禮,圓睜環眼看龐洪,高聲說:“你是國丈麼?”龐洪喝道:“匹夫,你是焦廷貴麼?”焦廷貴道:“哪人不知我的大名,你問怎樣?”龐洪大喝道:“你一個小小武夫,見了老夫一品當朝的,焉敢這般模樣!”焦廷貴聽了,嗬嗬大笑道:“我雖是小小武夫,跟隨元帥的功勞浩大;而你雖是一品當朝,隻好坐食了皇帝老子俸祿,用盡計謀害人的性命。這是你的本領,你與國家有什麼事?你且行說來。”龐洪大怒,喝道:“你見老夫害了什麼人?滿口胡言,這樣放肆!”焦廷貴聽了,冷笑道:“老龐啊,我家元帥原與你無仇,因何你幾次把他謀害?幸喜他運好命好,如今害他不成,反立下大大的功勞。今日征伐番王,取了珍珠旗回來,元帥差我前來,說與你知道,來日可奏知聖上,不可又設奸計來算計元帥。俺焦將軍去也!”擺開一步,跑出外堂,上馬加鞭而去。

此刻龐洪見焦廷貴如此言語撞犯,氣得他怒上加怒。一來懷恨狄青得勝回朝,如今又遇焦廷貴激惱一番,好不氣悶。便說:“焦廷貴,你這狗黨,今日老夫受了你的氣,少不得也在老夫手內。如今狄青既到了,且待來日奏知聖上,慢慢打算便了。”又說:“狄青啊,我卻隻想要你殘生,卻屢屢害你不成。老夫亦做過多少事情,倒失於這個小奴狄青。害他不成,正是枉為人也。”此時,國丈越想越惱,隻是說不出來。

次日五更三點,各官聚集朝房內,天子尚未升座,眾官開談一會。忽聽得景陽鍾聲響亮,龍鳳鼓次第而鳴,揚鞭三響,香靄氤氳,珠燈引道,天子登了龍座。有這九王八侯,文臣武將,公侯伯子循序而朝。山呼已畢,文武分班列行,值殿官傳萬歲旨意,說聖上有旨,各班有事出班啟奏,無事卷簾退班。忽左班內閃出國丈,說:“臣有事啟奏。”俯伏金階,說:“臣前者保舉狄青征伐西遼,如今得勝回朝,特此奏聞候旨。”此時眾王侯暗說道:“這賊好刁。奏說保舉二字,又要追功了。”當下萬歲降旨:“既是狄青班師回朝,即要宣來見朕。”停一會狄青到殿上,俯伏金階,說:“狄青見駕,願吾主聖壽無疆。”聖上說:“卿家平身!寡人命你征伐西遼,為何不遵旨命,投降了單單?國外招親貪歡,誤國之罪難逃,既在單單國招親,如何又去征伐西遼?今日把前事細細奏與朕知。

狄青說:“聖上,臣沐天高地厚君恩,豈不圖丹心報國!前日稟遵主命,往征西遼。隻為火叉崗上分為兩路,走差單單國。一到他邦,守關武將怪臣無事興兵侵犯,一時忿怒,殺將起來,拒關斬將。後來方知錯走路途。臣以後自知理虧,再三以理講和休息。豈知彼等不從,致有刀兵之患。臣到關前求和,他邦眾將一心要戰殺。此乃欺臣,欺臣即欺陛下。是時請旨已不及,隻得與彼國交鋒對力。先平單單,後征西遼。陣陣交兵得勝。後來了番女賽花,英雄無敵。倘若力戰,臣亦不懼。奈他是廬山聖母之徒,法力甚高,把臣與眾將一並拿去。番王苦苦勸臣投降,臣抵死不從,番王將臣等一並押去斬首。忽有聖母到來,說知番王,說臣與賽花有宿世姻緣。陛下,臣思自祖父以來,忠良自許,至臣身受國恩,未曾報答,豈可背旨招親,以犯國典?奈何身被拘囚,倘若不從,要吃一刀之苦。非臣惜此微軀,既承王命征西,若然一死,豈不有誤軍情一事?隻得勉強成親。一月後逃走,複回火叉崗,路遇欽差,臣已附本章一道,諒必陛下龍目看明,乞體諒微臣本心。後來臣一到西遼,旗開得勝,藉陛下天威,隻道番王即日可以投降。誰知他又差了星星羅海將來雄兵數十萬。此時兵困白鶴關,近日焉有救兵?勢已急了,隻得差人前往單單國,請得八寶女到來幫助,方才打破重圍,眾將兵方解此危。後來番王見雄兵猛將一並盡消,隻是哀求,願獻出珍珠旗,另有投表降書,金珠綢錦四箱,懇準投降,自願年年貢獻,歲歲稱臣。此時,臣非敢自專,妄允請降。因奉旨前往之先,已蒙聖諭,但得番王順命,則準他投降。故臣今日收兵還朝,賽花隻在西遼就已回歸單單。微臣重罪不赦,但得放出天牢母親,感戴天恩不盡矣!”正是:

奏主當年平虜事,原因今日謁天顏。

第三十七回奏訴前因明君剖斷

敘談遠別狄後宣親

高年狄母下天牢,隻為奸謀計害圖。

今日方能離禁難,蒼天不負寡孀孤。

狄元帥當金殿奏明上年奉旨平西,走差國度,單單留親等緣由。當下仁宗聽罷一想:“從前孫秀陳奏說狄青投降西遼,實是假的,如今不必再提起此事了。”降旨要將貢獻之物一齊呈來觀看。狄爺聽了,即忙步出午朝門,令軍士將四箱貢禮、一柄珍珠旗呈進金鑾殿上,一一打開。萬歲看畢,然後又將珍珠旗拆去包鑲,君臣一同觀看。這柄旗沒有一人見過,君臣各人,焉能辨得出真假?無非眾人讚個好字。君臣覽畢,聖上傳旨,內侍一並收歸庫內。狄元帥又將降表、冊籍呈上龍案。萬歲看過降書,又看冊子上是原日統領人馬若幹,損去若幹,收降番兵多少,用去糧餉多少,尚剩若幹,並將眾將兵功勞簿開載明白。禦覽已完,傳旨說:“狄卿原有重罪,茲今姑念跋涉一番之勞,如今有功不計,有罪已消。另日有功,再加升爵,收降人馬兵部收回,餘糧戶部收回。”萬歲傳旨往天牢放出狄元帥之母。

元帥正要上前謝恩,早有國丈龐洪說:“臣啟陛下,這狄青未伐西遼先投單單,誤國招親,罪該萬死,功小罪大,抵消不得。伏乞我主聖裁!”萬歲聽了一想,說聲:“龐卿,你太無情了!這狄卿乃你保舉的。他既有不赦罪,龐卿豈無保舉不力之過麼?寡人勸你差不多些也罷。”龐卿聽了聖上之言,羞慚滿麵,低頭不語。此時,九位王爺、八位侯爺一班忠臣好不開懷暗喜。

此刻嘉祐王退朝,群臣各散。狄爺退出午朝門,見國丈,狄爺說:“國丈,你我也差不多些,既為一殿之臣,同僚之誼,何不一同輔主?你我相安,有何不美?”龐洪聽罷,道:“你的話好無分曉,老夫是公平直斷之言,那有生心與你結仇作對!”說完登了坐轎回歸相府,滿懷不悅,暗道:“聖上原來寵愛於他。老夫總要擺布這狗頭死地,方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