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三百年捱不到禍亂相尋(2 / 3)

太後多選美少年為奉宸內供奉。張昌宗、張易之皆年少,美姿容。太平公主隱敷之以淫藥,使偉岸其陽物,且能堅久,薦入宮中,太後大幸之。二人常傅朱粉,衣錦繡,賞賜不可勝紀。以昌宗為散騎常侍,易之為司衛少卿,皆為內宸供奉。武承嗣、武三思等皆爭候其門,為執鞭轡,謂易之為五郎,昌宗為六郎。易之又嚐引蜀商數人,飲博侍宴於禁中,宰相韋安石見而逐出之。又小說家盛傳薛敖曹故事,則太後之外遇,固不止於懷義、南璆、昌宗、易之也。婁師德薦狄仁傑於太後,以為同平章事。仁傑不知,意頗輕師德,數擠之於外。太後覺之,問仁傑曰:“師德知人乎?”對曰:“臣與同僚,未聞其知人也。”太後曰:“朕之知卿,乃師德所薦也,亦可謂知人矣。”仁傑出而歎曰:“婁公盛德,我為包容久矣。”太後一日謂仁傑曰:“朕夢大鸚鵡兩翼皆折,何也?”對曰:“武者陛下之姓,兩翼二子也。陛下起二子,則兩翼振矣。”太後由是無立承嗣、三思意。又吉頊說昌宗易之,勸立廬陵王,以慰人望,二人亦乘間屢為太後言之。太後乃托言廬陵王有疾,遣使召之,及其妃子皆詣行在,承嗣怏怏發病而已。皇嗣固請遜位於廬陵王,太後許之,立為太子,賜姓武氏,以豫王旦為相王。

太後信重狄仁傑,群臣莫能及,嚐謂之“國老”而不名。仁傑好麵折廷爭,太後每屈意從之。嚐從太後遊幸,遇風巾墜,馬驚不止,太後命太子追執其鞚而係之。仁傑屢以老疾乞骸骨,不許。每入見,太後嚐止其拜,曰:“每見公拜,朕亦身痛。”及卒,太後泣曰:“朝堂空矣。”自是朝廷有大事,眾或不能決,太後輒歎曰:“天奪吾國老何太早耶!”太後嚐問仁傑曰:“朕欲得一佳士而用之。”仁傑曰:“未審陛下何所用之?”太後曰:“欲用為將相。”仁傑薦荊州長史張柬之。太後屢遷其官,卒用為相。又嚐薦姚元崇、桓彥範、敬暉等數十人,太後率用之,悉為名臣。或謂仁傑曰:“天下桃李,盡在公門矣。”仁傑曰:“薦賢為國,非為私也。”太後寢疾,張昌宗、張易之居中侍疾,同平章事張柬之、崔元日韋與中台右丞敬暉、司刑少卿桓彥範、相王府司馬袁恕已謀誅之,謂羽林衛大將軍李多祚曰:“將軍今日富貴,誰所致也?”多祚泣曰:“大帝也。”柬之曰:“將軍亦思報大帝之德乎?”多祚曰:“苟利國家,惟相公處分。”遂與定謀。柬之使以敬暉、桓彥範及荊州長史楊玄琰、散騎常侍李湛皆為左右羽林將軍,委以禁兵。時太子於北門起居,柬之使敬暉、桓彥範謁見,密陳其事,太子許之。柬之、玄琰、彥範等帥左右羽林兵五百餘人至玄武門,遣李多祚、李湛迎太子,斬關而入,斬易之、昌宗於廡下。太後驚起問曰:“亂者誰耶?”對曰:“張昌宗、易之謀反,臣等奉太子令誅之。”太後見太子曰:“乃汝耶,小子既誅,可還東宮。”彥範進曰:“太子安得更歸?昔天皇以太子托陛下,今年齒已長,久居東宮,天意人心,久思李氏,願陛下傳位太子,以順天人之望。”太後乃傳位於太子,中宗重複即位,太後徙居上陽宮,帝帥百官上太後尊號曰則天大聖皇帝。太後僭位二十一年,讓位後,又一年而崩,壽八十一歲。年雖老而不見其衰,殆人妖歟!複立韋氏為皇後,贈後父元貞為上洛王。

初,上在房州,與後同幽閉,備嚐艱厄,情愛甚篤。上嚐與後私誓曰:“異時重見天日,當惟卿所欲,不複相禁。”及再為皇後,遂幹預朝政,二張之誅。薛季昶謂張柬之、敬輝曰:“二凶雖誅,產、祿猶在,去草不除根,終當複活。”二人曰:“大事已定,彼何能為?”劉幽求亦謂桓彥範、敬暉曰:“武三思尚存,公等終無葬地。及早圖之。”勿從。上女安樂公主適武三思子崇訓。上官儀女婉兒者,沒入掖庭,辯慧,善屬文,明習吏事,則天愛之,及上即位,使掌製命,益委任之,拜為婕妤,武三思通焉,故婉兒黨於武氏,又薦三思於韋後,三思遂與後通。上使韋後與三思雙陸,而自居傍為之點籌,由是武氏之勢複振。張柬之等數勸上誅諸武,上不聽。武三思與韋後日夜譖敬暉、柬之等,雲恃功專權,將不利於社稷,不若封以王爵,罷其政事,外不失尊寵功臣,而內實奪之權柄。上以為然,封敬暉、桓彥範、張柬之等五人俱為王,皆罷其國事。三思令百官修複太後之政,不附武氏者斥之;為五王所逐者,複之。大權盡歸三思矣。太後崩於上陽宮,上居諒陰,命魏元忠居攝三日。元忠素負忠直之望,武三思矯太後遺製,慰諭元忠,賜實封百戶。元忠奉製,感咽涕泣。見者曰:“事去矣。”武三思使鄭愔告敬暉等五人,與王同皎通謀,欲廢皇後,於是削其勳封王爵,各貶為遠州司馬。三思又陰令人疏皇後穢行,榜於天津橋,請加廢黜。上大怒,命李承嘉窮核其事。承嘉奏言敬暉等所為,請族誅之。上可其奏。大理丞李朝隱奏稱,暉等未經推鞫,不可遽就誅夷,乃長流敬暉等於各遠州,三思矯製殺之。三思既殺五王,勢傾人主,嚐言:“我不知世間何者為善人,何者為惡人,但與我善者則為善人,與我惡者則為惡人耳。”韋後以太子重俊非己所生,惡之,武三思尤忌太子,屢謀廢之。太子積不能平,與左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矯製發羽林兵三百餘人,並太子侍衛共千人,殺武三思及其子崇訓於其第,斬關而入。欲殺上官婉兒、安樂公主與韋後。帝與後及安樂公主上官婕妤,避兵於玄武門樓,俯謂多祚所部曰:“汝輩皆朕宿衛之士,何為從多祚反?”於是千騎反斬多祚,太子走,為左右所殺。安樂公主悅崇訓之弟延秀,即以延秀尚焉。時公主每逾禮製,多外交,而駙馬必守貞一。帝女宜城公主駙馬裴巽有外寵一人,公主遣人執之,剝其陰皮,複剝駙馬之額皮,以陰皮附駙馬之額,而以額皮補陰門,兼以線縫其肉,即以鵝毛通便孔,皆敷以鸞膠,即時生就。乃令駙馬廳上視事,集僚吏共觀之,見者絕倒。後公主亦自覺不雅,且須朝見,複剝此婦之額皮,以補駙馬之額;仍移陰皮於此婦之額。其婦羞慚自縊。自是婦女大懼,無敢與駙馬偶語者。又安樂、常寧二公主,及皇後妹郕國夫人、上官婕妤等皆依勢用事,請謁受賕,雖屠沾臧獲,用錢三十萬,則降墨敕除官,斜封付中書,時人謂之斜封官。西京、東都各置二吏部侍郎,為四銓簿,選者歲數萬人。上官婕妤創立外第,出入無節,朝士往往從之遊處,以求仕進。升婕妤為昭容。崔湜通於昭容,昭容薦於帝以為相。

昭容往往擇無賴少年陽物偉岸而善淫者,薦之韋後,衣以女衣,在宮日夜淫樂。帝與韋後觀燈於市裏,縱宮女數千人出遊,多不歸者。政出多門,濫官充溢,府庫空竭,民不聊生。許州參軍燕欽融上言皇後淫亂,幹預國政,宗楚客圖危社稷。上麵詰之,欽融抗言不撓。楚客矯製撲殺之,上意怏怏。由是,皇後及其黨始懼。散騎常侍馬秦客、光祿少卿楊均皆得幸於後,恐事泄。安樂公主亦欲後臨朝,以己為皇太女。乃相與合謀,於餅饣炎中進毒。中宗食之而崩,在位五年。

太平公主與上官昭容謀,草遺製,立溫王重茂為皇太子,皇後臨朝攝政。太子即位,時年十六。韋後深忌太平公主與相王。相王子臨淄王隆基,陰聚才勇,密圖匡複。初,太宗選天下驍勇之士,著虎文衣,跨豹文韉,謂之百騎。武後時增為千騎,隸左右羽林;中宗謂之萬騎,置使以領之。隆基皆厚結其豪傑。隆基與太平公主及公主子薛崇諫、苑總監鍾紹京、前朝邑尉劉幽求等,謀誅韋後。會置使韋播高嵩,數榜捶萬騎,萬騎皆怨。果毅、葛福順等見隆基訴之,隆基因諷以誅諸韋,皆踴躍自效。

或謂隆基當啟相王。隆基曰:“我曹為此,以徇社稷,事成福歸於王,不成以身死,不以累王也。且萬一不從,將敗大計。”遂不啟。微服與幽求入苑中,會於紹京廨舍。夜二鼓,天星散落如雪,幽求曰:“天意若此,時不可失。”於是葛福順直入羽林營,斬諸韋典兵者以殉曰:“韋後鴆殺先帝,謀危社稷,今夕當共誅之,立相王以安天下。敢有懷兩端助逆黨者,罪及三族。”羽林士皆欣然聽命。隆基勒兵入玄武門,諸衛兵皆應之。斬韋後及安樂公主、武延秀、上官昭容等。幽求曰:“眾約今夕共立相王。何不早定?”隆基止之。比曉,內外皆定。隆基乃出見相王叩頭,謝不先白之罪。相王曰:“社稷宗廟不墜於地,皆汝之功。”遂迎相王入,收捕諸韋親黨及宗楚客等皆斬之,封隆基為平王,賜薛崇諫立節王爵,以紹京、幽求並參知機務。武氏宗屬誅竄殆盡。

相王旦即位,是為睿宗。廢重茂複為溫王。睿宗將立太子,以宋王成器嫡長。平王隆基有功,疑不能決,成器辭曰:“國家安則先嫡長,危則先有功,臣死不敢居平王之上。”上從之。以隆基為太子,姚元之為兵部尚書,宋璟為吏部尚書,二人同心,革中宗弊政。進忠良,退不肖,賞罰公平,紀綱修舉。當時翕然,以為有貞觀之遺風。加太平公主實封萬戶。公主,武後女之妹也,沉敏多權略,武後以為類己,獨愛之。及誅二張,公主有力焉。至是又與太子共誅韋氏,屢立大功,益尊重。上嚐與之議政,宰相進退,係其一言,薦士驟曆清顯者,不可勝數,權傾人主,其門如市。公主憚太子英武,數為流言以危之。一日,上謂侍臣曰:“術者言五日中當有急兵入宮,卿等為朕備之。”張說曰:“此必奸人欲離間東宮,願陛下早使太子監國,則流言自息矣。”姚元之曰:“張說之言,社稷之至計也。”上悅。於是以宋王成器為同州刺史,幽王守禮為幽州刺史,太平公主蒲州安置,命太子監國。次年秋七月,彗星出西方,入太微,太平公主使術者言於上曰:“彗所以除舊布新,又帝座及心前星皆有變,皇太子當為天子。”上曰:“傳德避災,吾誌決矣。”八月壬辰,上傳位於太子,太子上表固辭,太平公主勸上雖傳位,猶宜自總大政。

庚辰,太子即位,是為玄宗明皇帝。尊睿宗為太上皇,在位三年。自三品以上除授及大刑政,仍決於上皇。太平公主依上皇之勢,擅權用事,與上有隙,乃與竇懷貞、岑羲、蕭至忠謀廢立,又謀毒上。上與岐王範、薛王業及內給事高力士等定計,以兵三百人召蕭至忠、岑羲斬之,懷貞自縊,仍戮其屍。上皇下詔,自今軍國刑政,一聽皇帝處分。上下詔,賜太平公主及公主私人崔湜等死,諸子及黨羽死者數十人;惟子薛崇簡數諫其母,屢被撻,特免之。上賞高力士功,以為監門將軍,宦官稍增至三千餘人,多衣緋紫。宦官之盛,自此始。四年六月,太上皇崩,壽五十五歲。

上勵精求治,每事訪於姚元之。元之避開元尊號,複名崇。及姚崇謁告歸,薦宋薦以自代。時賦役寬平,百姓富庶,唐世賢相,前稱房、杜,後稱姚、宋,他人不得比焉。上素友愛,近世帝王不能及。群臣以代王成器等地逼,請循故事,出刺外州,上不得已,從之,廢皇後王氏。時武惠妃寵傾後宮,生壽王瑁,李林甫因宦官言於惠妃,願竭力保護壽王,妃德之,陰為內助。上擢為禮部尚書。

時有安祿山者,本營州雜胡,初名阿犖山,姓康,其母則巫也。父死,母攜之再適突厥安延偃。會其部落破散,與延偃兄子思順俱逃入塞,更名祿山,冒姓安氏。又有史窣幹者,與祿山同裏閈,先後一日生,及長相親愛,皆以驍勇聞。窣幹因張守珪遣入奏事,上與語悅之,賜名思明,即史思明也。祿山狡黠,善揣人意,幽州節度使張守珪愛之,以為己子,使為討擊使,又以窣幹為將軍。至是守珪使討擊使安祿山討奚契丹之反叛者。祿山恃勇輕進,為契丹所敗,守珪以其失律,囚送京師,請斬之。上惜其才,赦之。張九齡固爭曰:“失律喪師,不可不誅,且貌有反相,不殺必有後患。”上勿從。張九齡遇事有不可行者,無細大,皆力爭之。上在位歲久,漸恣奢欲,怠於政事。李林甫巧伺上意,日夜短九齡於上,上寢疏之,而於林甫轉親矣。上即位以來,所用之相,姚崇尚通。宋璟尚法,張嘉貞尚史,張說尚文,李元紘、杜暹尚儉,韓休、張九齡尚直,皆賢臣,各有所長也。初,上舍長子嗣真而立少子嗣謙為太子,嗣謙後改名瑛,乃趙麗妃所生也。駙馬都尉楊洄私附武惠妃,嚐伺太子過失,令惠妃泣訴於上。上大怒,欲廢之,張九齡力諫乃止。至是,楊洄又譖太子瑛,及鄂王瑤、光王琚潛構異謀。上召宰相謀之,李林甫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所宜豫。”上意乃決,廢太子瑛為庶人,賜死城東驛,並瑤、琚皆殺之。太子瑛既死,李林甫數勸上立壽王瑁。時武惠妃已薨,壽王無內援,上以忠王璵年長,孝謹好學,意欲立之,猶豫不決,常忽忽不樂。高力士請擇長而立,上意遂定。立忠王璵為太子,改名亨。自開元二十四年,罷張九齡而相李林甫。又安祿山性傾巧,善事人,人多譽之,上以為賢。開元二十九年,以安祿山為營州都督,自後改元天寶,以年為載,而國事日非矣。李林甫為相,凡才望功業出己右及為上所厚之文學之士,必百計去之。或陽與之善,啖以甘言,而陰陷之。世謂林甫“口有蜜,腹有劍”。

初,開元二十三年乙亥,娶蜀州司戶楊玄琰之女為壽王妃。自武惠妃薨,後宮無當意者。或言壽王妃楊氏之美,上召見,體態豐豔,如妖麗花枝,神魂為之收攝。乃令妃自以己意,乞為女官,號太真,更為壽王娶郎將韋昭訓女,潛納太真於宮中,寵遇一如惠妃,宮中號曰娘子。天寶四載八月,冊為貴妃。贈其父玄琰為兵部尚書,叔父玄珪為光祿卿,從兄銛為殿中少監,錡為駙馬都尉,姊妹皆賜第,京師寵貴赫然。時妃年二十七,妃每思念壽王,欲私會之。壽王懼禍,避嫌遠之。後壽王於代宗十七年薨,六子皆封郡王。

楊妃曉音律,性警穎,善承迎上意,恩寵無比。民間為之歌曰:“生男勿喜女勿悲,君今看女作門楣。”妃欲得生荔支,歲命嶺南馳驛致之。妃又嚐以悍妒不遜,送歸楊銛第,上為之不食,即召還。貴妃姊妹三人,皆有才色,上呼為姨,並承恩寵,封為韓國、虢國、秦國三夫人。與楊銛、楊錡等五家,競尚奢侈,勢傾天下。以安祿山兼禦史大夫。祿山體充肥,腹垂過膝,嚐自稱重三百斤,外若癡直,內實狡黠,在上前應對敏給,雜以詼諧。上嚐戲指其腹曰:“此胡腹中何所有,其大乃爾。”對曰:“更無餘物,惟有赤心耳。”祿山欲得常出入禁中,因請為貴妃兒。上與貴妃共坐,祿山先拜貴妃。上問何故?對曰:“胡人先母而後父。”上大悅。祿山矯健異常,陽物偉岸而善戰,貴妃悅之,因與通焉。上命有司為祿山起第於親仁坊,敕令但窮壯麗,不限財力。祿山生日,上及貴妃皆賜衣服、寶器、酒饌甚厚。後三日,召祿山入禁中,貴妃以錦繡為大繈褓,裹祿山,使人以彩輿舁之。上聞後宮喧笑,問其故,左右以貴妃三日洗祿山兒對。上自往觀之,大喜,賜貴妃洗兒金銀錢,複厚賜祿山,盡歡而罷。自是祿山出入宮掖不禁,或與貴妃對食,或通宵不出,頗有醜聲揚於外,上不疑也。

自唐興以來,邊帥皆用忠厚名臣,不久任,不遙領,不兼統。李林甫欲杜邊帥入相之路,以胡人不知書,乃奏言:文臣為將,怯當矢石,不若用寒族胡人。胡人則勇決善戰,寒族則孤立無黨。上悅其言,始用安祿山等,諸節度使盡用胡人。林甫又數稱祿山之美,上既使遙領平盧節度使,又使兼範陽河東節度使,封東平郡王,出鎮範陽。上以承平日久,專以聲色自娛,委政於李林甫,命百官閱視天下歲貢物於尚書省,悉以車載賜李林甫家。林甫媚事左右,迎合上意,以固其寵,杜絕言路,掩蔽聰明,以成其奸,妒賢嫉能,排抑勝己,以保其位。屢起大獄,誅逐貴臣,以張其勢。自皇太子以下,畏之側目。在相位十九年,養成天下之亂,而上不悟也。楊貴妃從兄釗,不學無術,從軍於蜀,貧不能歸。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欲結楊妃為內援,求得之。使獻春彩於京師,贐以蜀貨萬緡。釗至長安,見諸妹分蜀貨以遺之曰:“此章仇公所贈也。”於是諸楊日夜譽章仇兼瓊,上以兼瓊為戶部尚書,而釗日貴幸用事矣。以釗為度支郎中,善於聚斂,帑藏充裕,奏請上觀之。上由是視金帛如糞土,賞賜無限。釗一歲十五遷,以為文部尚書,文部即吏部也。釗以圖讖有金刀語,請更名,上賜名國忠。李林甫既卒,以楊國忠為相國。忠使人誣告李林甫與突厥阿布思謀反,詔追削其官爵,剖其棺。

初,安祿山以林甫狡獪逾己,故畏服之;及楊國忠為相,祿山視之蔑如也,由是有隙。國忠屢言祿山有反狀,上不信。國忠以隴右節度使哥舒翰與祿山不協,奏以翰兼河西節度使,與共排祿山。是時中國強盛,自安遠門西盡唐境,凡一萬三千裏,閭閻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稱富庶者,無如隴右。翰每遣使入奏,常乘白橐駝,日行五百裏。楊國忠言祿山必反,且曰:“陛下試召之,必不來。”上使召之,祿山聞命即至。上由是益親信祿山。祿山辭歸範陽,上解禦衣以賜之。祿山驚喜,恐國忠奏留之,疾驅出關,乘船而下,晝夜兼行,日數百裏。及至範陽,使副將何千年入奏,請以蕃將三十二人代漢將。韋見素極言祿山反已有跡,所請切不可聽,上不聽,許之。祿山專製範陽、平盧、河東三道,陽蓄異誌,殆將十年,養同羅、奚契丹降者八千餘人,謂之曳落河。及家僮百餘人,皆力舉千鈞,驍勇善戰,一可當百。又蓄戰馬數萬匹,皆高大善走,天下精兵皆聚於河北。見上春秋高,又武備廢弛,素有輕中國心。以上待之厚,欲待上晏駕,然後作亂。會國忠與祿山有隙,屢言祿山且反,上不信,即誣數事以激之,欲其速反,以取信於上。祿山於是決意遽反。會有奏事官自京師來,祿山詐為敕書,悉召諸將示之曰:“有密旨,令祿山入討楊國忠,諸軍宜即從軍。”眾愕然相顧,莫敢異言。於是發所部十五萬從,反於範陽,引兵而南。時承平日久,民不知兵,忽聞範陽兵起,遠近震駭,所過州縣,望風瓦解。上聞祿山已反,乃召君臣謀之。楊國忠洋洋有得色,曰:“今反者獨祿山耳,其下皆不願也。不過旬日,必傳首詣行在。”上以為然。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入朝,上以為範陽、平盧節度使,乘驛詣東京募兵,旬日得六萬餘人,乃斷河橋,為守禦之備。封常清與賊戰於武牢,敗績。祿山遂陷東京洛陽,徙都之。時祿山子慶宗尚宗女在長安,上因誅之。以郭子儀為朔方節度使。平原太守顏真卿起兵討賊,遣李平間道奏之。上始聞河北諸郡皆從賊,歎曰:“二十四郡,曾無一義士耶?”及平至,大喜曰:“不識顏真卿作何狀,乃能如是。”常山太守顏杲卿與長史袁履謙等起兵討賊,命崔安石等徇河北諸郡,曰:大軍已下井陘,朝夕當至,先降者賞,後降者誅。於是河北十七郡,皆歸朝廷,合兵二十餘萬。其附祿山者,惟範陽、盧龍、密雲、漁陽、汲、鄴六郡而已。杲卿起兵才八日,守備未完,且諸兵各遣分徇諸郡。賊將史思明、蔡希德引大兵至常山城下,杲卿告急於王承業,承業欲竊其功,利於城陷,遂擁兵不救。杲卿晝夜拒戰,糧盡矢竭城陷。賊縱兵殺掠,執杲卿、履謙等送洛陽,縛於木橋之柱而剮之,杲卿、履謙至死罵不絕口,顏氏死者三十餘人,於是諸郡複陷於賊。安祿山僭號,自稱大燕皇帝,賊群臣各加官有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