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綿綿秋雨過後,炎熱的夏天終於過去了。
裴妍拿著小鏟子自院子裏出來,走到院子西側,她新開出來的一片荒地上開始忙碌。
裴家的院子正位於祿園舍樹的最西頭,院牆西側是條通往田間的土道兒,土道的另一側,則是一片地勢低窪的荒草地。
裏頭雜草叢生,不但有人高的小飛蓬,還有極難根除的毛毛根之類的雜草,最討厭的是地蒺藜,經年累月,新的舊的,密密埋在土裏,為了開這一小塊荒地,她的腳和手被紮了不下十幾次。
吃苦受累就算了,家裏那個老太婆天天還要對她精神迫害,隻要瞧見她在這裏忙活,不管家裏有活沒活,便是一通嘮叨。一想到裴李氏那高亢響亮的大嗓子,唯我獨尊、一超獨霸的氣勢;還有那吵架時,一手掐腰,一手指鼻子的茶壺狀銷魂身姿,裴妍就忍不住搖頭。
老天真是太不公了!咱好歹也是守法守紀的好青年,除了小時候偷過鄰家的瓜,摘過旁人家的棗兒,也沒幹過啥出格的壞事。重生再投胎,咋不給安排個好人家兒呢?
從表麵看起來,老裴家的日子還算不錯。當然僅僅是表麵而已!
她的祖父老裴頭原是千裏之外的山東曹州府人士,據說那兒產牡丹,曹州很多人以此為生。裴家祖上不知從哪一代起就是個花匠。祖父子承父業,也是個花匠。
大概四十多年前,他還在曹州時,應招進京,服輪班匠役。原以為是正常的三個月役期,役滿就可回家。卻不想,那一年,當今聖上彼時太子即將大婚,要修繕府邸,另幾位皇子亦要開府另居、上林苑修整,林林總總的事兒加起來,三個月的役期一天天延長,變成了三年。
輪班匠進京服役,雖無工錢可拿,但官府卻有鹽米發放給其家人。一月米三鬥,鹽半斤。老裴頭是獨子,父早亡,與寡母相依為命。進京那年二十三歲,已娶妻王氏,生有一子一女。
家中原也略有些積蓄。又有官府補給,雖他掛心家裏,卻料也沒大礙。路途遙遠,通信不便,除了延期時往家去過一回信,後來再沒通過信。誰想三年後歸到家,家中卻是另一番境況。
頭三個月米糧確實如期發放到王氏手中。可隨後兩年零九個月的米鹽一粒未見,一打聽才知,竟是裴家族人冒名支領。單這個還不算,這些族人欺負他家隻有老幼婦襦,但凡家裏有需要幫襯的活計,就想盡法子掏騰錢。
老裴頭歸家之時,母親已病重,前妻王氏種著幾畝薄田,照看婆婆和一雙年幼兒女,積勞成疾。不到半年時間,婆媳兩個就先後去了。老裴頭傷心欲絕,安葬母親和妻子,等三年孝滿後,收拾細軟,帶著兩個孩子直奔京郊,投奔當時在京值役時相識的老陸頭。——也就是她的外祖父。
在外祖父的幫助下,他在祿園舍村安了家,娶妻生子,繁衍至今,這就是現今的老裴家。
當年老裴頭在這邊安家之後,曾在老陸頭的牽線下,到三十幾裏外的豐台一帶的花木莊子做工。豐台一帶專植芍藥牡丹,這正是他擅長的,做工幾年下來也掙得不少銀子。
隨著幾個兒子的相繼出世,裴家最早的五間堂屋,變成現今這個四四方方的大院子。東屋、西屋和南屋,俱是五間開門,就這還不夠住。人多呀~~
裴妍想到她初醒時來,看到這一大家子人,頭皮都是麻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共三十幾口人。
熟悉了小半個月,才強強將這些熟悉過來。
人多事多口角多,可不就隻表麵看著不錯麼!實則整日雞飛狗跳,那叫一個熱鬧。
而且,自打幾個孩子相繼出世後,老裴頭在花木莊子裏受人打壓,他性子耿直執拗,一氣之下辭了工。因此,把手中的銀子悉數置了田產。
再往後,他陸陸續續又做了幾年工。因豐台那邊種植花木的技術已成熟,很多村人看得多了,自己也學個七七八八,工錢漸薄,他就徹底收了工,回家種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