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繁駕亂啼。驊騮金絡腦,錦障泥。尋苦行樂憶當時。聯篇處,飛鞋綠楊堤。春物又芳菲。情如風外柳,隻依依。空憐佳景負歸期。愁心切,惟有夢魂知。
我默默的靜坐一旁,竹案上清茶已冷,口中卻澀味依舊,金鼎的香爐香氣四溢,紫煙嫋嫋,旁邊放上一個晶瑩剔透的花瓶,瓶裏插著幾朵黃澄澄的雛菊,風兒吹著那綠色的紗窗嘩嘩作響,窗外,是我幾年前親自栽種的修竹,如今這竹兒長的枝節挺拔,修長,茂盛,四季青翠,颯爽英姿。我悵然的望著,腦海中記憶翻騰,那些久遠的往事,那記憶中的母親,正慢慢的浮上心頭,可是我看不到親爹的模樣。
“小姐,那是老爺啊,老爺可是你的親爹啊”歡兒看到我無動於衷的模樣,滿眼的焦灼,杏臉漲的通紅,人家都說蘇府的三小姐刁鑽惡毒,那隻是流言,可是如今看來,性格涼薄,倒是真的,哪有知道自己的親爹快要死了,做女兒的還一臉的自在隨性。換了別人早就哭哭啼啼的跑去探望了。
“爹?”我喃喃的喚著,這個字叫起來太空洞,聽起來太靈動,想起來卻是一片蒼白,是啊,我的心滿滿的盡是麻木,這個字太陌生,我的手輕扶著椅子,灰眸望著歡兒欲穿,輕輕的道:“歡兒,你跟著我幾年了?”
歡兒一怔,垂首道:“小姐進了蘇府,歡兒就一直跟隨在小姐身邊,細細算來到今年已經是第十二個年頭了”是啊,那時候年少愛笑,最喜歡穿杏花色的衣裳,和喜兒滿園子笑的花枝亂顫,到如今,喜兒可能已是幾個孩子的母親,而自己,那件杏花色的衣裳歲歲年年終釀成了一個遙遠的夢,深深的壓在了那紅木箱子的底下,連同那鮮亮的青春年華。
我轉過身去,不願意讓她看見我的臉:“這些年來,你可曾看見老爺來到這碧幽居,你可曾聽見他喚起我的名字,你可曾見過他,哪怕淺淺一個背影?”
歡兒是個聰明人,一聽就知道問題的所在,原來,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結,時間越久,就越難纏。她的臉上帶著幾絲蒼白和憐憫:“小姐,無論如何,他終是生你養你的親爹啊,事到如今,老爺命在旦夕,快不行了,你就不要太計較過往,去見見他吧,說不定,老爺也等著見你呢,血濃於水,骨肉親情是天性啊”。
是啊,他終是我的生父,我母親傾心深愛的男人,雖然不知道他們緣何相聚,又為何分離,可是母親終是生下了我,到死都深深的牽掛著我,而他終是養了我到今天,雖然對我不聞不問,可是也讓我衣食無缺,我不應該心懷怨懟,我應該感激涕零才是。
恨,太複雜,也太傷神。
記得那二年流浪的日子,好心人舍我一碗幹飯,我也要看著他的背影不見才肯轉過身來,人,要懂的感恩,這是母親教我的,何況,那個是我的父親。“歡兒,你去準備一下吧,我這裏沒人什麼珍貴的藥材,花兒草兒倒是讓人賞心悅目,病重的人,需要引生氣盎然,你就看著準備一些,也好表達我這個女兒的關切之情”我淡淡的笑著,不再理會於她。走到銅鏡麵前,理了理衣服,看那一頭瀑布般的墨發是否淩亂,銅鏡裏,隻有那雙灰眸忽明忽暗,心終還是騷動起來了,我幽幽的一歎,我原想著,在同一個地方,呼吸著同樣的空氣,見於不見,那又如何?一天不見沒有關係,總有一天會見到的,一年不見沒有關係,總有一天會碰見的,十年不見也沒有關係,半路也有偶遇的時候,隻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們這對無緣的父女,初次相見,很有可能便是天人永絕,這人生,也太戲劇性發展了。
歡兒選了很多的花,一時間眼花繚亂,手忙腳亂。
我換了一襲白色的長裙,素雅,清淡,飄然轉於院內,然後從百花叢中挑選了幾株黃色的康乃馨抱在懷裏,我不知道那麼多鮮亮的光彩,我為何獨獨選了黃色,或許它比較襯我現在的心意,感激與失望,矛盾的心情。細細的看著那花兒,體態玲瓏、斑讕雅潔、芳香清幽,我又選了文竹和天門冬,這樣,和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