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夏雨(1 / 1)

雖才是剛過立夏,但雨卻已是不同。

春天的雨,疏影依稀,如一掛水晶的簾籠,朦朧著霧蒙蒙的心事。那樣的雨天,是最容易懷想心事的,所有沉澱在舊年心中的過往,在那一刻都被滋潤得鮮活起來,仿佛一夜間都發了芽,生了根,幹癟的身軀,突然膨脹起來,原本模糊的,早已不見形狀的,也都露出了臉,眉眼都看得真真切切起來,心情也就跟著浮動起來,禁不住也把整個自己都連帶在一起,走到了那個天氣裏,由誰在頭頂之上撐起了一把傘,沿著石板的小徑,一直走向花木婆娑的深處去了。

而這著了夏天節氣的雨,性情則有了不小的改變。單是落地的聲音,就在耳畔演變出了自己的節奏。雨的落腳節拍打得很重,砸在地上,劈劈啪啪作響,雨越大,越像是古代作戰時擂響的鼓聲,等那刷刷的雨點齊齊地打下來,整個的氛圍與氣勢跟著也就來了。

我是一個喜歡雨天的人,隻要是有雨,無論大小,我的心都要比平常靜謐很多。許多原本浮躁著的、紛亂著的思緒,在雨聲裏都很自然地排好了序,任由我散漫地踱著步,在時間的麵前徘徊著來來去去,這是一種很容易上癮的情結,在多雨的季節中它幾乎在我的身體裏夜夜笙歌。

每逢夏雨驟至,雨聲一緊,便總會有幾隻雀兒落到我東邊的那個窗台上躲雨,窗台本來是寬大的,排上二十幾隻鳥也是沒問題的,但是,經年的爬牆虎纏繞上來後,那扇窗就擁擠不堪了。母親曾說,是不是修剪一些去,那扇窗裏的光隻能斑斑點點地散落進來。我說,由它吧。我從心裏獨愛上了那份幽靜,那片濃密與擁擠的綠色,讓我有了一個可以藏匿心事的地方,也成了鳥兒們躲雨休憩的去處。有些地方,葉子遮蓋得並不那麼均勻,偶爾見有鏤空的地方,我便常靠在玻璃窗前,幾乎鼻尖貼著鳥兒羽毛般的與它們親近了。那種心態很微妙,無法用語言來說得清楚。我有時,故意在玻璃旁擠眉弄眼,那些小家夥們卻並不怎麼害怕,還常伸出嘴巴來,啄啄我的鼻頭,倒是唬得我往後退,仿佛它們真能給我啄出無數個小洞一樣,然後就隻聽見了玻璃被嘴巴碰得嗒嗒地響。

雨天裏,心靜的深度是與雨的大小有關的。春天的雨太輕,如飄浮著落地的羽毛一般;秋天的雨則過細,優柔綿長,撕扯不斷,有時甚至幾天幾夜不停。而對於雨,人的思緒裏更多的是一種感觸,隻需有一份適合的情境與氛圍,就可以順延著滋生出很多的故事與電影片段裏的情節,有著一種後現代的羅曼蒂克的韻味。

對我來說,隻有在夏雨的光景裏,這種感觸沉入的速度最快,也最深。或許,這與雨點拍打的聲音大小與節奏都有關,還有,最重要的是夏雨拿捏的時間十分恰當,短了幾分鍾,長了多半天,激烈與舒緩都分寸有加,有時一天可以有兩三場雨,而間隔的時間裏卻又都能看得見一角晴天,或是一縷陽光。這就讓人在現實與回憶中找到了一種連接的方式,觸覺裏的層次愈發的鮮明,很多的思緒張開了觸角。

小區門口那條河邊長滿了茂盛的水草,水中央的四五簇睡蓮,葉麵油綠地鋪展在水波上,紫色的花你挨我、我擠你地開了一片,在空蕩蕩的水麵上格外地惹眼。而緊靠河邊的那片鐵籬笆上,擠滿了粉粉的薔薇花。靠近了才發現,花已都開過了,顏色消淡了許多,花瓣隻是張開著,沒有了昨日明媚的顏色,著了雨的花都垂落著,半垂著,感傷般地疊搭在一起,讓人的心緒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是誰說過的,著了雨的花更加嫵媚,其實看來那樣的讚美也隻不過是對於即將逝去的生命的一重滿腔情愫罷了。

夏雨初至,在我心頭敲打著,有的花開著,有的花落了,心緒一片寧靜而深遠。而一個故事卻仿佛剛剛開了頭,偏又意趣盎然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就情願那樣毫無目的,卻又無限盼望地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