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都集中在那兩人的棋盤上,圍觀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先前還有竊竊低語,此刻卻無半點聲息,棋子落在棋盤上輕聲撞擊的聲音在大廳裏清晰可聽。
一子,一子緩緩而下。
緩慢,但充滿著靈性的節奏。靜寂,但流蕩著強烈的壓迫。
觀棋中不少或是謝派高手,或是謝家的老對手老朋友,對謝派定石下法早就了如指掌,現在卻越看越是心驚。這名叫允墨的少年沒有給對手任何的喘息機會,狂風暴雨般的攻擊再攻擊,每個流暢的落子明顯是謝派的定石手法,組合在一起卻沒有一絲破綻一絲瑕疵,幹淨淩厲的殺棋簡直完美得不可思議。
原來謝派的攻擊能如此寧靜,原來充滿血腥暴虐的殺戮能如此的優雅……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樣冷汗直冒,暗地裏忐忑不安,隱隱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看著不遠處那個專著棋局的少年,忽然有了恐懼的念頭。
以謝派最擅長的下法對付謝家無禮的挑撥嗎?小墨,你在別人的地盤上是不是太囂張了……不過,二哥很喜歡呢!允季邶突然笑了起來,越發的笑得肆無忌憚。
謝青眉有些煩躁,敏銳感覺到空氣中的異常讓自己無法再安心於對弈中,而對麵少年依然出奇地平靜,明明很緩慢沒有殺氣的攻擊,比之前許多對手都柔和,卻令自己手忙腳亂無可招架。眼睜睜看著對方毫不留情的殺戮,眼睜睜看著黑子的區域滲進一點點白色,自己卻隻能連連後退,無法挽回劣勢。
該死!應該還有機會的!可機會在哪裏?
謝青眉死死盯著棋盤,覺得自己似乎被關在一個很小很小的地方,耳邊隻聽到微小混亂的雜音,伴隨著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盤坐對麵那少年若無其事般冷淡和沉著,外表看上去應該才十一、二歲,可為什麼自己會感覺到那種淩厲的氣勢隨之逼迫而近,仿佛麵對的不是一個普通的少年,而是坐的是一個前所未曾遇見強悍的高手呢?
謝青眉心有些冷,像是想起了什麼,神色陰沉,臉上閃過一縷刺痛。身後幾步之外,那人的視線再也沒往這邊看過來一眼。從小自己就學會想要什麼,就自己去奪取。恐怕,正是這份掠奪之心,才使得那個人離自己越來越遠吧,那個雖然冷酷卻一直縱容自己的人。回想這十年看盡春花秋月,突然覺得說不出的厭倦,機關算盡,步步緊逼,求的是什麼?!
不!多年前自己不是早就明白自己需要什麼了嗎,我要贏!
以陵王世子尊貴的身份,如果當年自己不是謝家小主的話,怎麼能和對方相見相識,相知相戀?同樣是被家人遺棄的童年,同樣被家族利用暗淡的前路,讓兩人走在一起……
為了加強自己的實力,不得不把重心放在家族事務中,而疏忽了心愛的圍棋,不是不心疼不是不遺憾的。那些無數個相伴的夜晚中,陪著那人批閱公務文書一直到拂曉,自己還記得每當累極伏案而睡,半夢半醒間總有一人會在旁邊,身上的軟氈,枕著對方的大腿,熟悉的氣味,平緩的呼吸,每一樣都讓自己的心越加的沉醉……
不,再想下去隻會讓自己更加軟弱,我要贏!
閉上眼睛,捂著胸口,謝青眉不落痕跡地調整開始混亂的思緒,不能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軟弱,控製好呼吸,睜開雙眼。好你個陵王世子,一直不看過來是因為再也不想見到自己了嗎?也罷……謝青眉似乎聽見自己內心的輕笑,寒徹心扉……
這邊,允墨根本沒留意謝青眉變幻的表情,凝神,忽而一笑,一顆黑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