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穎川攜著三月出了酒店,熟門熟路地停在一家精品店前。下車時遙控鎖出了問題,按了兩下都沒出現回音。褚穎川回車裏去檢查,三月不耐煩,就說:“我進去等你。”
剛推門進去,裏麵的店員忙衝到門前,不著痕跡地上下打量一番,才笑說:“不好意思,我們今天不營業。”
三月不由微微囧了一下,不會是真的碰見《漂亮女人》中的情節吧?剛巧褚穎川推門進來,抱怨說:“這麼心急,等等我都不成。”
店員臉色一轉,立即滿臉堆笑地說:“真對不住,剛理貨呢!褚少,小姐要是不限嫌棄亂,就裏麵請。”
看著光可鑒人,別說雜物,連點灰塵也沒有的廳麵,三月囧得力氣都沒有了,直接走向貨架。
滿眼的錦衣斑斕中,大多是今年流行的純棉質地,可連衣裙仍舊是真絲和綢緞的主打,還真的有幾件像是剛剛到貨,包裝隻拆開一半。
其中一款略有些發灰的淡紫色裙子,十分打眼,三月拿在手裏,忍不住問:“這顏色真好,比李子紫還要淡一些吧?”
店員臉上立即現出欽佩的神色,說:“小姐真識貨,紫色仍舊是明年的流行色,這款是Thistle,薊紫。”
可是見到三月拿起來在身上比量,店員的嘴角又忍不住抖了抖,然後仍舊堆著笑說:“我倒是覺得這款海浪裙不襯您的膚色,換這款試試如何?也是意大利的新款,亮片間嵌的都是施華洛世奇的水晶。”
三月沒有接茬兒,倒是褚潁川歪在沙發上,蹺著腿笑了笑,懶懶接口:“她皮膚白,穿什麼都好看。”
店員臉色立時青白不定,三月瞧見,便知道裏麵有名堂,但不願理會,拿起那件看中的薊紫,進到試衣間。
值班店長恰在此時出來,很貼心地在褚潁川身後低聲說:“那件是華小姐早就定下的裙子。”
褚穎川眼轉了轉,才露出恍然又滿不在乎的神情,“是了,快十一,舒歡也回帝都了,她和她家老頭子最喜歡看天安門前的閱兵式。”
更衣室內燈光略暗,闔上門,牆上懸了橢圓的鏡子,還體貼地配有木梳。鏡子裏的人,終究病得太久,慘白臉色,內裏透出青色。她找出粉底,水凝腮紅,還有眼影。慢慢仔細遮掩病容,可手不知為何抖得厲害,不經意一個錯手,眼影就塗得濃了。她沒有氣力去改,幹脆就勢畫成炫彩煙熏。
換上裙子,三月想拿起來梳理一下亂掉的頭發,可一想起不知多少人用過,一陣子膩歪,就又放下,索性將長發披散。
一切完畢後,她又不由出神,不知道怎麼,就想起那句,嗬手試梅妝,畫作遠山長。
便慢慢地笑了。
那笑也不是開心的笑法,皺緊的眉,仿佛故作歡顏。
推門出來,在落地的穿衣鏡端詳。精品店裏的每一寸燈光都是精心設計,打在身上,及膝的海浪裙,薊紫的顏色,更加瑰麗。一片一片裁剪出的修長薄紗如鱗嵌在裙上,直到膝間,動作間海浪般的波瀾起伏。
鏡子裏映出的褚潁川,也滿意泛起笑,揮了揮手說:“穿著吧。”
店長忙殷勤著上來,彎身比量了一下三月的腰間,說:“哪裏都正好,就腰似乎有些肥,改一下吧。”
這家店裏的東西都緊隨著潮流,三月選了最新款的信封包和涼鞋搭配好,又在鏡前轉了一圈,也覺得腰身有些空蕩蕩的,大約病時掉了體重,就問:“這裙子做工這麼精細,怎麼好改?”
店長諂笑地說:“我們這裏的師傅是意大利進修過的,如果您不放心,還可以送回意大利去改。”
她想都沒便說:“不用,肥點也挺好。”
一邊的褚穎川已經習慣性地掏出卡,準備結賬,三月瞧見,忙上前拉住他。
“不行!”隨即覺得自己的失態,立即放低聲音:“拜托你,這件裙子我必須自己付錢。”
動作過大,畢竟還發著燒,腳下一軟,栽進褚穎川的懷裏。他順勢摟過,可三月卻伸手抵在他胸前,想要推出距離。
褚穎川揚眉時,抓住那隻抵觸的手,凝著她笑說:“那件施華洛世奇的水晶裙子,你就不會跟我爭了,成嗎?”
慢慢低下頭,三月蹙起眉頭,隱忍地輕聲說:“成。”
可回到酒店,三月用房卡刷卡門,說了句:“謝謝你。”
然後,不等褚潁川反應,當著他的麵,“砰”的一聲,關上門。
生平第一次吃到甩門羹,褚潁川愣了好半晌,卻並沒有被激怒,摸了摸鼻子反而失笑出聲,轉身大步離開。
三月回到房間,原來淩亂的衣櫃已經被整理得井井有條,連疊的工夫都省下。本就是匆忙出行,沒有多少東西,很輕鬆便可以裝進行李。但是,三月一件一件拆開,重新疊好,方才裝進行李箱。不肯錯過任何瑕疵,仔細到連最小的褶皺都不肯放過,到了最後不大的行李箱,已可以成為軍訓的範本。
此刻,天色已漸漸暗下去,日落之後,這座城市的夜空連顆星星都看不見,那陰沉沉感覺,越發使三月頭昏腦漲。時鍾滴答滴答向前走,定神去看,才發覺已步入八點的關口。
她混混沌沌地想,時間過得這麼快,很多事還沒來得及做,而這一天已經要到盡頭……
最終三月還是去了機場。
偏偏此時,天色仿佛因為過於積鬱般,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衛燎倚在車門前,仍舊等在那裏,似落非落的雨點,沾在衛燎的頭上,又從他的額角直落落劃下。他手裏一支La Florde Cano,已經熄滅,可三月靜靜走近時,仍覺得呼吸裏都是那股甜香。
“我還以為會等到天亮。”他站得久了,抬頭時略顯僵硬,“不過我已經打算衝酒店把你拖出來。”
伸手接過三月手中的行李箱,可隻是剛剛拎了一下,手指仿佛失去力氣。
“啪”的一聲,行李箱便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