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自離開了林黛玉後,且聽他說得言語,方才吟一首《葬花吟》罷,忽聞背後有人突然地笑道:“寶二爺你又在發什麼呆呢?怪好瞧的。"寶玉回頭忙看是誰,是櫳翠庵的妙人兒.寶玉便轉身笑問道:“我的姐姐,你莫要叫我二爺二爺地,怪難聽的,就叫我寶玉,老祖宗也吩咐過園子裏的大小丫頭地,直管叫寶玉,就養得活呢?對了,妙卿倒好些,近日風寒主大了些,你不去閹裏看著姑娘,這會子跑到這裏來做什麼?再過許多日子也能不能進來逛逛了。”妙人兒見寶玉說著好笑,什麼關照姑娘,又是歎惜日後進不得園子,妙人兒拍手笑笑嘻嘻的說道:“我們何曾不來園子,倒是你不曾來了.對了,如今你親家二哥哥回來了,這些時日,倒那裏比先時多自由些了.就是剛才我姑娘使人找你鳳姐的,竟沒找著,我倒是說往園子裏來了,邊派個人去請她.我聽見了屋子平兒關於你親家二哥哥這信外的事,就討了這件差說進來找他.遇見他的丫頭,說在稻香村呢.如今我往稻香村去,誰知又遇見了你。”寶玉問道:“什麼事情,這又關我親家二哥哥何處?他的小名起得好,文起,倒是合了薛大哥言語文龍之妙聯!我應之不迭,想必是他也犯事了。”妙人兒說道:“呸呸沒呢?先前有玉兒見了你薛大媫子,來請著他同到屋子去吃茶,聽得說是親事,而且是白水泡稀飯.”賈寶玉不解地問道:“怎麼說?”妙人兒笑道:“就是親上回親。”賈寶玉想了想,道:“清上加清,這園子豈不是更加冷清了。”妙人兒想道:“你這是發什麼呆呢?親事,非清事。”賈寶玉不假思索地冷笑道:“我說得不正是這個,大觀園抄了自個得是自個兒的家,現在是風欲來時花滿樓,風待去時花何處?”妙人兒見了寶玉又發了瘋似地,竟是嚇倒了退了一步,此刻竟不能再多說一字,心想等著找著王熙鳳說事正經,這便是說完了正經事再也不來這細水廊了。
寶玉道:“什麼正經事這麼忙?非去不可。"妙人兒也不敢再理他,也不言語,就直走了,這邊的一個婆婆子道:“寶二爺,那是哪家院的丫頭,居然是叫了也不回頭問個話好不好呢?我要告訴太太們去。”賈寶玉嗔怪地說道:“我豈要多事,看著自個正經的活。”忽而又回頭問道:“你不正是那片林子的老鳳媽?”老鳳媽笑道:“正是奴家。”賈寶玉見了神色甚似真如鳳姐一樣,也不想多招惹著這小人物,不聞不笑地走開了。那老鳳姐見了遠走的妙人兒身影,倒也覺得奇異,也就記住放於心上,好與他人說起作個笑話。
賈寶玉如今多躲著那些婆婆子,心想“這些嫁了人的女人都是厲害的老媽子婆子,說話也刻薄了起來,真不知道是我們哪得罪了他們,倒是他們哪不管事就盯上我們。”這時,史湘雲突然地冒出來,叫聲“二哥哥。你發什麼愣啊?什麼他們,我們。你是和誰說話?”賈寶玉癡病又來了,說道:“他們原是嫁出的女人,我們就是這大觀園中不能飛的女人?”史湘雲正想笑出聲,可是賈探春似乎冒出來拉住他道:“我聽人說這癡毒是犯不得驚嚇的,你看他呆吝的樣子,若是你一笑嚇走了魂,豈不是讓老祖宗提心,不如讓他先是涼一會兒,就會好了,我們先去別處玩會。”史湘雲哎得不想依他,可是賈探春早拉著她離去。欲明後事,且見下回.
第八十回冷月抄詩死作鬼魂,寒蟬唸吟誦書衾更
且說賈探春拉著史湘雲自去了,獨留下賈寶玉一人在細水廊發著愣,也是那幾個婆婆子惹上了心事,這一發呆**倒是引得那遠遠走來的一行人瞧見,紛紛地上前一拉一看,這裏原來是王熙鳳帶著人群走來,那裏邊的媚兒上前拉著賈寶玉中,叫道:“寶玉,你倒是醒醒啊!”這一下嘻嘻笑笑地,仍舊沒有反應,“寶玉,寶玉。”王熙鳳也慌忙地叫了幾聲,其他的丫頭婆子們也叫“寶二爺,寶二爺呢?”王熙鳳罵陣道:“你們真真的作死,不呼寶玉,叫什麼寶二爺,這倒是不曾吩咐過規矩。”王熙鳳也不著急理論他們,一邊拉著賈寶玉細瞧有無大病,他隻是愣著不動,鳳姐豈不提心,叫著“寶玉,寶玉。”賈寶玉仍舊不作聲,這嚇得王熙鳳引著眾人將賈寶玉強拉出大觀園,去見了老太太太太們。賈寶玉這才笑道:“鳳姐,我倒沒事,何必要拉著我亂蓬蓬地,剛才是想些心事,也不見得我病呢?”王熙鳳一帕子輕輕地拂來,嗔怪地道:“寶玉,你真是嚇倒一片,日後若要如此不聞不吭聲地,數落得不好聽,還以為是哪個遭受罪的,老太太太太一個氣上來,豈不是就如攆茜雪出去那樣,生死不知數地,寶玉,你可聽見了?”賈寶玉一聽到茜雪二字,人也輾轉反側地,愣住一會兒,見了王熙鳳悶氣地叫了兩三遍,才回道:“鳳姐,我知道了不不成嗎?這種玩笑日後也不提了,如今正是大抄園的時候,風波斯灣,無功受祿的,受祿有功的,下場子是何去何從?都是外麵來的人,都要回到外麵去,這叫做厚古薄今!”王熙鳳見了賈寶玉沒事人一般,笑道:“別在這兒糊話說得,真叫人聽了心醊得,明日賈迎春就要回孫家去,這一次薛家三公子也有醫治了。”賈寶玉不解地問道:“薛哥哥難道有病不成?昨日不是剛成婚,這親姻沒有完蜜了,哪有這麼快生病的理論?”王熙鳳瞪眼,咂舌說道:“你是不知道那薛三公子的情由,平日裏牛不喝水強按頭,到如今是馬上鞍來不回頭,上有上梁歪,下有下柱斜,看著薛蟠一家子弄騰的,就不是話茬兒說得那樣,明是開著天窗,暗裏就是扒閑床。”賈寶玉不懂,王熙鳳倒也不想說太多無閑之事,引著幾個丫頭叫著帶回怡紅院,叮緊著向中大的說道若要丟了,可見得扒了自個兒的皮,我說不饒你們,太太也打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