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節(1 / 2)

這時,妙人兒走了過來,看著三四個小丫頭前擁後緊地,賈寶玉站在中間發呆,就笑著問道:“寶玉,嗲又嗲地發什麼呆?近日你總是走神,廖不是放不下他們,這話說人去樓空,豈不是相思之苦。”賈寶玉細細地嚼著妙人兒的言語,方有些悟性地叫妙,跑著轉過角門,他反而卻將丟下三四個丫頭們,他們各自埋怨懟著,吱聲嘰嘰喳喳地,有人怪道“你是何人?也稱寶玉?”有人笑嘲弄似地道:“這尼姑的丫頭本是外頭貨,也沒有正經掉,數落上我們也不如。”妙人兒聽得這三四個小丫頭冷嘲熱議地,甩頭就走,哪聽得他們身後人前的亂說話,他們也不理論,就追趕著去怡紅院,瞧見賈寶玉在不在便回來。

且說賈迎春明日真歸去之後,那義母邢夫人像沒有這事,倒是王夫人親自撫養了一場,眾姐妹卻甚實傷感,各自在房中自己歎息了一回。隻見賈寶玉走來探望林黛玉,看見他臉上似有淚痕,也不敢多坐,隻在旁邊坐著看了看院落的竹節,仍舊是站著看了一回便要回去。紫鵑這才心急地叫他坐下,寶玉才捱上坐,林黛玉哭不出聲,甚覺稀罕,紫鵑、雪雁等就在林黛玉身旁坐了。林黛玉見他呆呆的瞅著,似有欲言不言的話,便說道:“你又為什麼這樣呆呆的?難不成來瀟湘院就為了看我哭不哭成?”賈寶玉道:“林妹妹,你若並不為什麼我的心思,隻是聽見迎春姐姐這種光景,我實在替他擔受不得。雖不敢告訴老太太太太們,卻隻是翻來覆去也睡不著。我想咱們這樣心思的人兒,那裏受得這樣的委屈,不如找個林妹妹談些事,想這林妹妹開解開解。”林黛玉冷靜地想了想,說道:“寶玉說得及是,況且這二姐姐是個最懦弱最不過問事的弱美人,向來不會和人拌嘴,偏偏兒的遇見這樣沒人心的東西,竟一點兒也不知道女人的苦處。”說著,幾乎滴下淚來。賈寶玉說道:“林妹妹,你也莫要說了,大太太那邊倒這也是沒法兒的事,如今又叫我們能怎麼樣呢。”雪雁指著賈寶玉笑道:“我昨兒夜裏倒想了一個主意:咱們索性回明了老太太太太們,把二姑娘接回來住,還叫他仍在紫菱洲住著,仍舊和府裏的樣姐妹們一塊兒吃,一塊兒頑,省得受孫家那混帳行子的氣。等他來接來請,咱們硬不叫他去。由他接一百回,咱們留一百回,隻說是老太太太太們的主意。他們孫家哪門子輕重,總會知個好歹,如此一撤,但是這個豈不好用呢!”林黛玉聽了,又好笑,又好惱,說道:“你混說的是什麼!這做了女孩兒,終久是要出門子的,嫁到人家去,娘家那裏顧得,也隻好看他自己的命運,碰得好就好,碰得不好也就沒法兒。你難道沒聽見人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裏個個都像大姐姐做娘娘呢。”

隨著林黛玉的輕輕地咳了幾聲,雪雁不敢吱聲兒,而賈寶玉看了他們甚好鬥嘴,心情也好了大半點,哪知沒有了下文,心酸著急地,讓雪雁再說下去,林黛玉拉了拉紫鵑,他會意地說道:“寶玉,今天姑娘倒也累了,剛吃了通藥,汗也出了不少,現在該好些兒躺著,閉閉風且不著了涼話,我帶你出去如何?”賈寶玉見了這般,也由得紫鵑送出了瀟湘館,便是回身問道:“林妹妹,真得沒什麼事兒?”紫鵑想了想這話兒的意思,點了點頭道:“沒事兒,寶玉,你可放心些。”見了他仍舊是神魂不帶地,又勸道:“寶玉,我說得林姑娘些不好聽的話,他是活心眼兒軟耳明,沒有現狀現態的,豈不能有長久的熬不出重症,況且這本是心病,俗語說心病還需要心藥,林姑娘和你都大了,說不定就和你那二姐姐一樣,成了別家的新媳婦,受那方門子的氣,這姑娘一身體弱不禁風,本是他也還是年輕的人,各人有各人的脾氣,日後保不定弱肉強食之下,卿何薄命?”賈寶玉一驚之下,說不上話來,這當日芙蓉樹下的對話,被他聽到不得,盡說些我們的新來乍到,自然扭別的話。

紫鵑見了賈寶玉不再吭聲,也就罷了,送了這裏,就讓他快些回去,別著了風。“這大觀園哪兒盡是風兒?這園子大得空了,再過了幾年大家摸著不著脾氣兒,生兒長女以後,那就會好了不成。”紫鵑唏歎一聲,勸阻他道:“寶玉,你這些話斷斷不能在老太太太太們跟前說起,知道了這話太太們也是不依你的,想想這種由來,上下一端黑風亂黨。快點回去罷,不要在這裏混說了,沒準兒昨兒裏蜀犬吠日,犯了衝數。”聽得紫鵑說得不著邊的話,寶玉也不敢多作聲,隻是隨便叮囑著林黛玉的病,便是無精打彩的出來了。

剛進了門,隻見六兒便放聲大哭起來。賈寶玉倒是憋著一肚子悶氣,無處可泄,走到園中,一徑往怡紅院趕來,哪知那六兒哭得不成人像,這才問道:“又是什麼事情,讓你這樣你死我活的哭喪著臉。”那六兒哭道:“寶二爺,求你救救我,我豈不要死了。”賈寶玉一驚訝,不知該發生了此等事,罵道:“賈環那個屋裏的混帳東西,自仗著是我家奴才也敢強行索要婚配六兒,方兒你出去,找個趙槐來理論,看他有何話說?”這時,花襲人見了不妙,勸道:“寶玉,你看如今園子也不例外地放行了,叫著方兒去給那些婆子媽媽抓些討好的差事不成,他們三分就是險的,惹不動他們,總是躲著起,為這事原有一件說法,那趙槐看中了柳家女兒,可惜死在前頭,這才讓六兒來抵那空檔。”賈寶玉看了看,六兒不過才十歲,搖搖頭說道:“真是沒心良的東西,難不成我的屋裏就是現成挑撿到的,就是最好的,偏不看上大太太們屋子裏的妖精,就糊扒著我這窗明幾淨的地方,尋歡作樂也不看地方,豈有此理,我當趙槐隻不過是泥腿腳子,現如今想要拿我來當玩耍花招的主兒,他倒是當上了爺了。”花襲人不敢言語,知他真的動氣了,這趙槐也是死性不改,悄悄地走到門外,聽這一言不合,灰溜溜的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