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五章 離恨恰如春草(3 / 3)

他們出了電梯,穿過寂靜的走廊,最後來到一扇房門前。嚴紹朝安安微微一躬身,然後打開門。

安安走了進去,入眼的是一間玲瓏的前室,陳設著西式的沙發,幾把椅子,這個屋子通向隔壁寬敞的雙人臥室。這間富麗堂皇的臥室中,寬大的落地窗為滿室鍍上了一層飽滿的金色陽光。安安一進來就被窗前的景色所吸引,推開窗門,冷冷的風迎麵而來。

這裏傍崖而築,窗外崖壁之下就是一個險坡陡峭的山坡傾瀉著伸向深淵。遠處,湖都猶如一張圖紙鋪向地平線。

陽台的中間一張圓桌上,雪白的絨布鋪的底,中間一塊生日蛋糕,上麵還點了幾支蠟燭,旁邊的鏤花銀碗中長壽麵還在風裏冒著熱氣。

一切都讓她大吃一驚,安安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不喜歡嗎?”

身後熟悉的氣息迫近,低聲問道。

安安轉過身,月餘不曾相見的軒轅司九就站在身前,深不見底的眸子寂靜地注視著她。

看著軒轅司九精美如雕塑棱角的麵孔,安安竟然腦子裏一片空白。

“不喜歡嗎?”

軒轅司九複又重問了一遍,不知為何最後一聲微妙地上揚,安安的眼角不為人知地微微一跳。

“你……怎麼知道的?”

軒轅司九緩緩伸手,扶住了安安的下頜,細長的眼角忽然出現了焦慮和譏諷攙雜在一起的微妙表情。

“我當然知道,你做什麼我都知道。”

軒轅司九的眼凝視著她,仔細的凝視仿佛要看到她的靈魂深處去一樣。看著那雙眼睛裏麵自己的倒影,安安忽然產生了一種微妙的眩暈感。靜謐中安安幾乎聽到了自己汗水一粒粒地滲出皮膚的聲音,一點點冷冷的汗順著麵頰向下淌。在那樣的目光中全身都被抽痛壓縮,心髒越跳越慢,明顯地感覺到四肢僵硬呼吸困難。

然後那仿佛看透了一切的軒轅司九卻笑了,聲音清朗,眼漸漸地再也見不到一絲陰霾。

“生日快樂,安安。”

安安努力睜大著眼睛,卻漸漸看不清東西。眼前的容顏慢慢地在旖旎陽光下漸漸模糊,不一會又在腦海中清晰起來。

她眯上眼睛,腦中仿佛有無數光影飛閃而過。不知怎的,蘇極夜明亮的眼睛映著她的樣子,微彎的唇角和煦如陽光般的笑容,此時正開合著低聲對她說:“安安,生日快樂。”

安安低眉闔目心潮澎湃,然後伸手抱住軒轅司九,盡量讓自己的身體靠近他冰冷的軀體。

“謝謝……我很喜歡……”

這是唯一避免哀傷的方式……也是因為她笨拙的不知道別的可以安慰自己的方式,隻知道這個……

即使他比自己還要冷……但是他肯給予的溫度多少也讓她有一點溫暖……

能感覺到秋日的陽光溫暖地照射在身上,安安深吸一口氣,摟緊了他。

軒轅司九卻握住了安安的肩膀,把她推開一些。

眼前的安安臉色雪一樣的慘白了起來,眼睛裏的霧氣越來越重,緩緩的一層層地化成了水,不知不覺間落下,沁滿了衣襟。

“謝謝你。”安安的眼黑沉沉的像沉在水底的墨玉,有著一種哀豔的光,“其實……我的生日在官邸裏過就好了,何必跑這麼遠呢?”

“那樣就看不見你這個驚喜落淚的樣子了,不是嗎?”

軒轅司九輕輕捧起安安的容顏,在她的額頭烙印上一個帶著溫柔的吻。

軒轅司九站在陽光下,逆著光,陽光閃耀在他周身,明亮得令人睜不開眼,明亮但冰冷,一種陰厲的冰冷,仿佛置身在阿鼻地獄的冰冷。

“你這個瘋子。”

不是他瘋了就是她瘋了,遇刺才不過月餘,明日就是他和那個出身名門的女子的婚禮,所有人都在為那個盛典忙碌,而他卻在這裏為她慶祝生日……

安安不覺淒然,烏濃的眼睫合起來,又道:“明天那樣大的日子,你出來怕也不合適吧?”

“喝一杯酒慶祝一下吧!”軒轅司九眉頭已經皺緊,幾乎要著惱了。

說罷斟了一杯豔紅的葡萄酒,直送到安安唇邊去,“我祝你青春常在,生辰快樂。”話音一轉,簡直染了幾分怨氣。

安安抓住他的手腕以免此人直接將酒灌下來,軒轅司九的眼神卻漸漸混亂了起來。

安安手腕依舊細瘦,腕骨還是支棱著抵住他的掌心,溫熱溫熱的觸感,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些醉意。於是軒轅司九飲淨了安安剩下的半杯,然後手指慢慢上滑。

安安的手臂太瘦,關節分明得似乎隨時能捏碎,往肩膀的曲線很流暢,還是有些骨頭生硬的質感。鎖骨突兀,細長地連接到脖子,軒轅司九一點一點撫摸著她柔軟的脖子,慢慢用力。跳動的是血脈,那一瞬軒轅司九覺得自己仿佛看透了眼前這個女人。

安安低低地笑了起來,細微的顫動都毫不掩飾地傳遞到軒轅司九手上來。

“你想掐死我嗎?”

調笑的帶著不經意媚態的口吻,軒轅司九也笑,握住安安的脖頸迫使她往後仰,嘴唇在下頜往鎖骨的曲線上流連忘返,“我還想咬死你。”

安安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笑得搖搖欲墜,“倒也不錯。”

安安仰起臉看他,繼續笑,“死了大約能進你軒轅家的宗祠,縱是不能共生,死能同穴,大抵也不錯了。”

軒轅司九的手指在安安脖頸上徘徊許久,忽然放開。

“我愛你!”

幾近低吼出聲,安安咬著下唇,深吸了口氣才緩緩張開眼睛,軒轅司九暗色的雙眸看著她,尾音竟然帶著些微的脆弱。

“是的……”安安的聲音沉啞,更多,卻是一份氣虛力竭,她的手指虛扶在他的雙肩,“是的……”

餘下的話並沒有說下去,隻是勾住他的頸,吻住他的唇,夾混不清。一次又一次將對方放置在唇舌之間,不知飽足地索需著,要求著,直至最後筋疲力盡。想掙紮,軒轅司九把她死死地困住,像是馬上就要被毀滅的囚徒,夾帶著臨死前的絕望和瘋狂。

風在空氣中發出極輕微的沙沙的聲響,那麼溫柔的聲音,恍惚似他在耳畔噥噥絮語,親昵,卻又聽不清楚說的是什麼,隻是惘然……隻是惘然,而已。

像是從一個冗長無由的夢境中醒來,夢裏那個戎裝男子回眸一笑,重重疊疊的都是軒轅司九的麵孔——愁緒恍如中毒,是灌飽了雨水的泥土,春筍一個接著一個冒將出來。

安安想,明日就是他的婚禮,他和另一個女人的婚禮,雪白的婚紗裏飄舞的是另一個女人的寸寸的笑意。於是,安安對自己諄諄善誘地說:你還是放棄吧放棄吧……一句一句都抖進心底裏,一寸一寸蠶食她的心意。也許,從南山客廳遇見的那一刻,所有的東西都錯過了,所有的亦都是錯的。

最後,自己錯得萬劫不複。

然後,安安問自己。

真的要離開軒轅司九嗎?

終是一陣一陣的心不定。

離開了這個男人,就可以去過揚眉吐氣高聲笑語,不再費盡心思猜測別人心意的日子。而他們……便從此歸於塵埃——

隻是。這就是自己的目的嗎?

想到這裏,安安忽然覺得肋骨下方一陣一陣地牽痛起來。

窗外太陽落下了,屋內,軒轅司九像個孩子似的沉睡在身邊。太陽落下了,明天還會再升起。樹葉凋零了,來年依舊會新生。是的,這一切永遠都不會改變,朝朝暮暮,歲歲年年。

改變的隻是人而已,忘記了一些不該忘記的事情,無法再想起昨天的情景。

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