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蘇建林(2 / 3)

二樓“觀音小築”。人剛步入,還未坐下,就問起服務員:“對不起,請問哪裏可以洗手?”

“老先生,請跟我來!”

父親跟隨服務員剛走出門口,本還親密摟在她腰間的大手,便立即抽了回來。蘇沫見那男人自顧自拉開椅子坐下,臉上堆起的層層溫柔體貼也早已經化為烏有。心中了然地扯出絲暗笑,他的演技是越來越好了,如果奧斯卡有設日常生活的評比,小金人一定非他莫屬!本還想對他說聲謝謝的,不管如何,這些安排討得了老人的歡心,可現在……看來實在是沒這個必要!

於是,蘇沫也一臉淡然地找了張椅子坐下,仿佛有傳染疾病似的,故意隔開他好幾個位置。兩人一言不發地沉默對峙,情況一直持續到進來才正式宣告結束。

“服務員,可以上菜了!”

“哎呀,那個‘灌湯蝦球’怎麼做得連味道都能像是蝦子啊?”回到別墅,嘴裏還一直念叨著晚上的素宴。那道菜不但形態、色澤極像用蝦茸揉成的球,紅中帶白,而且趁熱一口咬下去,一股滾燙的鮮汁直奔口中,使人真的分不出是真是假。後來打開的景德鎮青花細瓷的罐頭,濃鬱的酒香撲鼻而來,隻見罐中的黃酒浸泡著一塊塊“鴨肉”、“鴨腿”、“鴨膀”,黃裏透白的鴨皮上細毫毛孔也曆曆在目,使得專食素的自己竟然不敢輕易下筷。

正在客房鋪床的蘇沫,見父親咂吧著嘴,一臉回味無盡的模樣,也覺得好笑,“您要喜歡,我們明天再去好了!”

話音未落就被老人打斷:“好東西怎麼可以天天吃呢?會吃厭的!嗬嗬……”停頓了片刻,朝她招了招手,“女兒啊,先別忙了,過來坐!爸爸有話要問你。”

“什麼?你問你的,我馬上就鋪好了!”蘇沫頭也不抬,繼續手下的忙碌。

“他對你好嗎?”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現在已經是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了,自己萬一有個好歹,唯一放心不下的還是女兒的終身幸福。

“你今天不是都看到了嗎?”那男人的表現可圈可點,孝順體貼至極,桌上布菜,路上司機的,還用得著問?

“那是因為我在場!”一臉的正經,“爸爸雖然老了,但還沒有老糊塗。子熙留給我的印象確實不錯,但要和他在一起生活的人是你!關鍵是你喜歡,爸爸也就喜歡了!”

“不喜歡能交往這麼久嗎?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女兒的脾氣……”她回答得很快,但手下的動作卻逐漸慢了下來……僵硬著……是這樣的嗎?這就是自己心裏最真實的回答?

那頭的老人卻沒有察覺到她的呆滯,“也是!你從小就沒有什麼耐性,喜惡分明。如果不是喜歡的,你絕對不會讓它出現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嗬嗬……還記得那把電子琴嗎?隔壁的張阿姨送的,可你偏偏不喜歡,後來還幹脆發脾氣砸爛了扔到了樓梯口……”

“那是因為張阿姨喜歡你,想來當後媽嘛!”見父親提起小時候的事情,蘇沫這才收了收自己的胡思亂想,隨口應對著幾句,“爸,我給你加了床被子。時間也不早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聊!我明天休息,可以陪你去街上逛逛!”

“好!那你也早點去睡吧!”望著掩門離去的身影,重重歎了口氣。

“媽媽不要走!不要走,媽媽……”外麵呼嘯著的台風不斷敲打著窗戶上的玻璃,仿佛要與之同歸於盡的氣勢。這幢公寓的三樓某戶人家,屋內一片漆黑,空蕩蕩的四周,一個小女孩的哭喊聲在夜裏格外淒慘。

“媽媽,不要走……嗚……”主臥室裏,淚流滿麵的她死命地拽著媽媽的裙角。年僅8歲,根本不會明白為什麼父母老是吵架。今天放學回來,就看到媽媽在收拾東西,莫名地她能感覺到這代表著要離開,不要她了,而且是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嗚……是不是我不乖呀?沫沫很聽話,背書都第一名……媽媽……”

“麗芬,求你了!為了孩子,別走!”一旁跪坐著的,向來溫淳的男人也是掛滿淚痕。

“不走?不走跟著你喝西北風啊?”說得倒是輕鬆!不是她孫麗芬心狠,當初選擇嫁給他,也是因為這個男人對自己千依百順,開著一家業績還算是不錯的小公司,結婚後的前兩年,倒是衣食無憂。可這個爛好人,平日裏借錢給別人也就算了,後來幹脆給一個朋友當起了擔保人,那人騙了對方的錢不說還腳底抹油跑了個快。抵掉了公司,宣告破產,又欠下了一屁股的債,就剩下這間公寓了,可能也要賣掉。

大手大腳花慣了錢的她,怎麼能夠忍受食貧衣寒呢?幾個月前在舞廳認識了一個B市的男人,雖然隻是個小小的經理,但也比眼前這個窩囊廢強啊!趁著現在年輕還有點姿色不走,將來哪會有翻身之日?想到這裏,她一把甩開了女兒的手,拖起行李就要往外走。

“媽媽……”小女孩喊著撲上前去,緊緊抱住了她的腿,抽泣個不停。那女人去意已決,怒吼著身下的女兒,“放手!快放手!”完全不顧母女的骨肉之情,作勢就要伸手打去。

跌坐在旁的男人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他搖了搖頭,“你要離婚,我同意!但沫沫也是你的女兒啊!”遭受事業、友誼、婚姻的多重打擊,此時的已經是憔悴不堪,無力再挽回些什麼了……“我走!房子留給你……你好好照顧女兒!”

本來還死死抱著媽媽的她聽到這裏,又哭著撲向了地上的男人,“爸爸,爸爸不要走!”

“女兒?真是可笑!”從鼻孔裏哼出聲音來,“女兒我一個人生得出來嗎?這破房子愛誰住誰住,我才不稀罕呢!”帶著個拖油瓶還有好日子過嗎?就算是追債的有同情心不來糾纏,她怎麼改嫁呢?話一出口,那女人就頭也不回地扭身離開了。

“媽……”已經哭啞的喉嚨根本發不出任何的聲音,隻有幹裂的嘴唇還在無聲地呼喊著。

摟住了女兒不斷顫抖的身子,再度流下了一行苦淚,“沫沫還有爸爸!爸爸不會離開你的……”

忽然間睜大了雙眼,望著天花板上的浮雕。原來,就是做夢,也會讓人淚流滿麵的。已經多久沒有夢到過那個晚上了呢?也許是換了房間,一向認床的自己才會反常的。蘇沫起身下床,從沙發上拿起自己的睡衣披在身上,打開了房門。

從樓梯摸黑而下走進廚房,沒開燈的屋子在月光的隱隱照耀下,顯得格外詭異。剛從冰箱裏拿出牛奶,轉身就看見一個黑影趴在餐廳的桌子上。驚嚇之時,蘇沫手裏開了蓋子的牛奶晃動著也灑了一手。

剛想走近兩步看清楚是人是鬼,就聽見那熟悉的戲謔聲:“見鬼了?是啊……那就當我是個鬼吧!”

蘇沫一言不發,隻是伸手打開了壁燈的開關。餐廳一下子亮堂起來,那男人棱角分明的輪廓,英挺如飛的濃眉,還有那雙惑人的雙眸都清晰地顯在麵前。

“睡不著?啊,我忘記了……本來今天應該是睡在他家的大床上了,難怪你會失眠呢!”見那女人還是不出聲,江子熙開始冷言冷語,“說中你心事,所以啞巴了?”

“無聊!”拿著牛奶,蘇沫站起身,決定回房間慢慢喝。再在這裏呆下去,這個瘋子不知道還會說些什麼瘋話出來。這幾天,她頭腦混亂得連吵架鬥嘴都沒有力氣。

男人惱怒,幾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強扭過身來,逼著麵對自己。

“幹什麼?”蘇沫用力掙紮著,無奈抵不過他的鉗製。牛奶打翻在地,再也顧不得會吵醒樓上的父親,怒吼:“你瘋了嗎?”

“……”江子熙像看到見了什麼,一臉震驚,瞬間又轉化為受傷的表情,挫敗地緩緩鬆手。那女人氣喘籲籲,怒視他幾眼,甩了甩手上的奶漬,轉身上樓,一分鍾都不想多待。

等到那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二樓傳來重重的關門聲,江子熙才回過神來。竟然哭了?!嗬嗬……難道就這麼討厭他?控製不住地一拳,又一拳揮向牆壁上的瓷磚……

瘋子!蘇沫在浴室的水池裏洗著手上殘留的粘膩,忿忿地使勁搓著肥皂。猛地抬頭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頓時嚇得不輕。鳥窩一樣雜亂的頭發,帶著黑眼圈的雙眼無神,做噩夢時掛著的淚痕都沒來及擦去,臉色發青還帶有點浮腫……難怪那男人剛剛會突然鬆手……嗬嗬,他才以為是見鬼了吧?

鏡中的人滿臉苦澀,幽幽一笑。

“伯父,您還認識我嗎?”剛坐進車裏,司機位置上的人就一臉的溫柔笑意,轉過頭來望向後座上的他,“好久不見了!”

“你?你是……晴傑?”老人不敢確定,忙向身邊的女兒求證。得到蘇沫的點頭確認,激動得忙拽住了他的衣角,“哎呀,真的是好久不見了!沫沫讀高中的時候,你和那個……那個叫語夏的女孩子還來過我們家玩呢!這都多少年了……我聽說你們兩個還考上了同一所大學。難怪後來我們家沫沫也非要去上呢!”

蘇沫忙打斷他的感慨:“爸,晴傑和我一樣念的是傳媒係,現在是我的上司,我們省廣電集團的副台長。”

“這麼年輕都已經當領導了啊?不錯!不錯!”頻頻點頭讚許著,“晴傑啊,以後還要你幫我多多照顧沫沫了!”怎麼說也是女兒的領導,可憐天下父母心啊!